1 第一章 記憶藤蔓五月的風(fēng)帶著槐花香,從紗窗的縫隙里鉆進來,在空氣里打了個旋。
我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上晃動的樹影,秒針在床頭柜上發(fā)出規(guī)律的咔嗒聲,
像極了某段被遺忘的心跳。宿舍里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呼吸,隔壁床的簡寧戴著耳機追劇,
偶爾發(fā)出低低的笑聲,而我卻像被釘在床墊上,四肢百骸都透著一種莫名的倦怠。不是困意,
是更深處的、連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沉疴。記憶的藤蔓就是在這個時候悄然滋生的。
它沒有任何預(yù)兆,就像墻角突然冒出的青苔,在某個疏于打理的瞬間,已經(jīng)爬滿了整個心墻。
起初只是一個模糊的影子,在意識的邊緣晃蕩,像老式電影里失焦的鏡頭。
我以為是最近壓力太大,揉了揉太陽穴,翻了個身,試圖把那點異樣甩開。可不行。
那影子越來越清晰,帶著某種執(zhí)拗的力量,拽著我往下沉。我能感覺到陽光透過車窗的溫度,
聞到咖啡杯里升騰的熱氣,甚至能聽見指尖劃過鍵盤的輕響。這些碎片毫無邏輯地拼湊著,
卻在心底掀起一陣細(xì)密的疼。我知道,這不是幻覺,這是某個人留下的痕跡,
是時間試圖掩埋卻沒能完全蓋住的過往?!坝衷谙胧裁茨??魂不守舍的。
”簡寧摘下一只耳機,好奇地探過頭,“下午沒課,要不要去逛街?聽說新開了家奶茶店。
”我勉強笑了笑,搖搖頭:“不了,有點累,想再躺會兒。”她撇撇嘴,沒再多問,
重新戴上耳機。房間里又恢復(fù)了安靜,只剩下那惱人的咔嗒聲和耳機里漏出的模糊音樂。
我閉上眼,試圖用黑暗隔絕那些不斷涌現(xiàn)的畫面,但沒用。記憶像開了閘的洪水,一旦決堤,
就再也收不住了。我想起那個副駕駛座。那是輛白色的轎車,具體什么牌子我記不清了,
只記得內(nèi)飾很簡潔,出風(fēng)口掛著一個檸檬味的香薰。副駕駛座的手套箱里永遠(yuǎn)放著一包紙巾,
還有一本翻舊了的《百年孤獨》。而座椅上,總是隨意丟著那只棕色的小熊玩偶。
小熊是我買的,在一個周末的下午。我們逛完超市,路過一家精品店,
我一眼就看中了它圓滾滾的肚子和無辜的眼神?!澳憧此嗫蓯?,”我把小熊舉到他面前,
“放在車?yán)锇?,這樣我開車的時候就不孤單了?!彼?dāng)時笑了,接過小熊,
指尖碰到我的手背,有點涼?!昂茫彼f,“讓它替我看著你?!爆F(xiàn)在想來,
那笑容也像被蒙上了一層毛玻璃,明明記得弧度,卻看不清眼底的情緒。我甚至開始懷疑,
那些細(xì)節(jié)是否真的存在過,還是我的大腦為了填補空白而虛構(gòu)的場景。我猛地坐起身,
掀開被子下床。小熊被我放在床頭柜的角落,落了一層薄薄的灰。我把它拿起來,抱在懷里,
毛絨的觸感很熟悉,卻再也帶不來當(dāng)年的安心。它安靜地躺著,
黑色的塑料眼睛漠然地看著我,像是在嘲笑我的偏執(zhí)?!白C據(jù)……”我喃喃自語,
“總得有點證據(jù)吧?!蔽议_始瘋狂地翻找手機。相冊、聊天記錄、備忘錄,
甚至連早已不用的舊郵箱都登錄了一遍。指尖在屏幕上飛快滑動,
心臟隨著每一次點擊而收緊又放松。我像一個考古學(xué)家,在時間的廢墟里挖掘著蛛絲馬跡,
渴望找到一塊能證明他存在過的“化石”。相冊里有幾百張照片,風(fēng)景、食物、自拍,
唯獨沒有他的正臉。只有幾張遠(yuǎn)景,角落里模糊的身影,根本無法辨認(rèn)。
聊天記錄更是一片空白,我甚至不記得我們是否用過微信聊天,
或者用的是其他早已注銷的社交軟件。備忘錄里記著一些待辦事項和靈感碎片,
其中一條寫著:“買咖啡豆,他喜歡深烘的。”“他”是誰?深烘的咖啡豆。副駕駛的小熊。
《百年孤獨》。這些零散的標(biāo)簽像密碼一樣,我知道它們指向同一個人,
可我偏偏解不開最后的謎底——他的名字。這太荒謬了。
一個在你生命里占據(jù)過重要位置的人,你記得他的習(xí)慣、他的喜好,甚至他身上的味道,
卻唯獨忘了他的名字。這聽起來像個蹩腳的笑話,可我卻笑不出來。我頹然地坐在椅子上,
小熊掉在腿上。窗外的陽光依舊明媚,鳥鳴聲清脆,可我卻覺得整個世界都失去了顏色。
那種感覺很奇怪,像是你拼命想抓住什么,手指卻從指縫里溜走,只留下一片虛無。
“也許……根本就沒有這個人?”一個可怕的念頭冒了出來。會不會是我太孤獨了,
所以幻想出了這樣一個人?那些細(xì)節(jié)都是我從電影、小說里拼湊出來的?
副駕駛的小熊只是我隨手買的擺設(shè),深烘的咖啡豆是我自己的喜好,
《百年孤獨》是我跟風(fēng)買的書,從來沒看完過。這個想法讓我脊背發(fā)涼。如果一切都是假的,
那我這兩年的念念不忘算什么?那些突然襲來的情緒波動,那些午夜夢回的悵然若失,
難道都是我的臆想?我需要證實。哪怕只是為了給自己一個交代。手機屏幕亮著,
停留在抖音的界面。這是我平時用來打發(fā)時間的APP,此刻卻成了我唯一的救命稻草。
也不知道哪來的沖動,我在一條關(guān)于“遺憾”的視頻下,打下了一行字:“有沒有人經(jīng)歷過,
記得一個人的所有,卻唯獨忘了他的名字?”發(fā)出去之后,我立刻就后悔了。這算什么?
公開處刑嗎?別人只會覺得我是個矯情的瘋子。我想刪掉評論,手指卻像被黏住了一樣,
遲遲按不下去。也許……也許真的有人懂呢?抱著一絲僥幸,我刷新了一下頁面。幾分鐘后,
那條評論下面真的多出了一條回復(fù)?;貜?fù)的人ID是“空白”,頭像一片漆黑。
他說:“樣子也可以比名字更深刻?!边@句話像一道閃電,劈開了我混沌的思緒。是啊,
樣子……我還記得他的樣子嗎?我努力在腦海里勾勒,
卻只能想起一個模糊的側(cè)影:鼻梁很高,下頜線很清晰,笑起來的時候,
右邊嘴角會有一個淺淺的梨渦。頭發(fā)是黑色的,長度適中,偶爾會有幾縷搭在額前。
這就是他的樣子,算不上多驚艷,卻莫名地讓人安心。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顫抖著手指回復(fù):“那……還會再見面嗎?”這一次,回復(fù)來得很慢。我盯著屏幕,
心臟提到了嗓子眼,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jì)那么漫長。宿舍里簡寧的笑聲還在繼續(xù),
窗外的蟬鳴一陣高過一陣,只有我的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就在我快要放棄的時候,
“空白”回復(fù)了。他說:“如果再見時,你連我的名字都忘了,我是該開心,還是該失望呢?
”這句話像一記重錘,敲在我的心上。開心?失望?我從未想過這個問題。我一直以為,
只要能再見到他,一切都會回到原點,那些模糊的記憶會重新清晰,名字自然也會想起來。
可他的回復(fù),卻讓我第一次意識到,也許有些東西,一旦錯過,就真的回不去了。
我和他之間,到底隔著什么?是錯過的時光?還是……從來就沒有過真正的交集?
我突然想起,我們好像……連一個共同好友都沒有。在這個社交網(wǎng)絡(luò)發(fā)達(dá)的時代,
兩個人如果曾經(jīng)親密過,怎么可能連一個共同好友都沒有?這太不合常理了。
難道我們的相遇,真的只是一場短暫的、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的幻影?小熊在腿上靜靜地躺著,
它的眼睛還是那么黑,那么亮,像是在無聲地嘲笑著我的天真。我關(guān)掉抖音,
把手機扔到一邊,雙手捂住臉。午后的陽光透過指縫照進來,在眼皮上投下一片暖紅。
可我卻覺得很冷,從心底里往外冒的寒氣,讓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記憶的藤蔓還在生長,
它纏繞著我的心臟,越收越緊,讓我喘不過氣。我知道,從這一刻起,找到他,
不僅是為了想起那個名字,更是為了證明,那段時光,那個他,真的存在過。
這成了我的執(zhí)念。2 第二章 執(zhí)念生根尋找一個忘記名字的人,
就像在沙灘上尋找一粒特定的沙子。我知道這很難,甚至可以說是不可能。但執(zhí)念這東西,
一旦生根發(fā)芽,就會瘋狂地汲取養(yǎng)分,長成參天大樹,擋住所有理性的陽光。
我開始重新梳理記憶,試圖從那些碎片化的場景里,找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我們是在哪里認(rèn)識的?好像是在一個畫展上。那年秋天,
市里的美術(shù)館辦了一個印象派的特展,我是沖著莫奈的《睡蓮》去的,
卻在一幅雷諾阿的《煎餅?zāi)シ坏奈钑非埃恍⌒淖驳搅怂?。“抱歉。”我記得他的聲音?/p>
有點低沉,像大提琴的最低音?!皼]關(guān)系。”我抬起頭,看到他手里拿著一本畫冊,
封面上正是那幅《煎餅?zāi)シ坏奈钑?。然后我們就聊了起來?/p>
從印象派的色彩聊到現(xiàn)代藝術(shù)的解構(gòu),他懂得很多,說話時眼睛里有光。那天下午,
我們在美術(shù)館里待了很久,直到閉館的鈴聲響起,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這是記憶里最清晰的片段之一。我記得那天他穿了一件卡其色的風(fēng)衣,
脖子上圍著一條深灰色的圍巾,手里拿著的那本畫冊,封面是暖色調(diào)的,
畫里的人們在陽光下跳舞?!爱嬚埂蔽亦哉Z,“也許能找到線索?!蔽掖蜷_電腦,
搜索那年秋天市里美術(shù)館的印象派特展信息。幸運的是,
美術(shù)館的官網(wǎng)還保留著過往展覽的檔案。我找到了那個特展的介紹,
日期是兩年前的十月十日到十一月三十日。展覽期間有很多場講座和活動,
其中一場名為“光影與情感——印象派繪畫中的色彩語言”的講座,
主講人名字叫“溫文淮”。溫文淮?這個名字有點耳熟,但我不確定是不是他。
我繼續(xù)往下看,講座的嘉賓名單里,還有一個名字——“嘉淮”。嘉淮?我的心猛地一跳。
難道是這個?這兩個字像電流一樣擊中了我。雖然不是完整的名字,但至少是一個方向。
也許他姓李?或者姓劉?我像是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立刻來了精神。雖然這線索很渺茫,
但總比一無所知強。接下來的幾天,我像著了魔一樣,在各種社交平臺上搜索相關(guān)的賬號。
微博、知乎、豆瓣、甚至是一些小眾的藝術(shù)論壇,我都沒有放過。我像一個偵探,
仔細(xì)分析著每一個可能的候選人??吹筋^像里有卡其色風(fēng)衣的,
我會點進去看看;看到個人簡介里提到印象派的,
我會仔細(xì)研究他的動態(tài);看到ID里帶有“淮”字的,我會反復(fù)比對記憶里的樣子。
但一無所獲。網(wǎng)絡(luò)世界太大了,同名同姓的人太多,符合模糊特征的更是不計其數(shù)。
我就像一個在迷宮里打轉(zhuǎn)的人,每一次以為找到了出口,結(jié)果卻發(fā)現(xiàn)只是另一個死胡同。
簡寧看我整天對著電腦屏幕發(fā)呆,時不時地嘆氣,終于忍不住了?!拔艺f,你到底在干嘛???
”她湊過來,看著我電腦上密密麻麻的搜索記錄,“找什么呢?跟搞間諜活動似的。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把事情的原委告訴了她。當(dāng)然,我隱去了一些過于私人的細(xì)節(jié),
只是說我忘了一個重要朋友的名字,想找到他。簡寧聽完,瞪大了眼睛:“不是吧?
你連人家名字都忘了,怎么找?電視劇都不敢這么演。”“我知道很難,”我苦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