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李朗和李楓兄弟已經(jīng)害怕得六神無主,因為他們在父親面前堂而皇之的撒謊,現(xiàn)在被先生戳破,不知接下來父親會如何責罰他們。
李維拿起手邊的茶杯,抿了一口,稍稍掩飾尷尬,自己的另外一個兒子也拜了人家為老師,自己竟一無所知。
李維斂了斂心神,笑道:“原來如此,那如今我的三個兒子都在徐夫子門下,還望徐夫子多多費心了。”
徐夫子淡然道:“這是自然,他們在我門下求學,制藝舉仕是其一,然我輩讀書人,更需品行端正,主敬存誠,李主簿以為呢?”
徐夫子已經(jīng)大概猜出了李維請他過來的原因。
李維頷首道:“正該如此。”
然后掃了一眼李霽三人,開口道:“你們且先下去?!?/p>
李霽向徐夫子揖了一禮,就先轉(zhuǎn)身往外走去,李朗和李楓兄弟也忐忑行禮后慌忙逃離,他們現(xiàn)在要趕緊找母親幫忙求情,否則父親的怒火他們承受不住。
李霽回到扶風院時,劉媽媽和李康都一臉焦急地在院子等著,看到李霽,劉媽媽連忙上前問道:“少爺,沒事吧?”
李霽笑道:“能有什么事,好得很,該擔心的是做了虧心事的人。”
劉媽媽松了口氣道:“沒事就好?!?/p>
這些年來處處受欺負,她身為下人,有些話是不敢說的。
李康卻道:“我就說嘛,老爺是當官的人,哪會聽他們不分青紅皂白地胡說。”
李霽賞了他個板栗,笑道:“說得你多懂似的?!?/p>
而正廳中只剩下了李維和徐夫子兩人,李維對徐夫子問道:“不知李霽是何時拜徐夫子您為先生的?”
徐夫子如實回答道:“就在這個月初?!?/p>
李維聞言微微點頭,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徐夫子看了看李維,嘆了口氣道:“李主簿覺得你這三個兒子中,哪一個更為聰慧?”
李維開口道:“自然是長子李朗?!?/p>
李朗是長子,李維一直對他寄予厚望,但是想到剛才他在自己面前撒謊的樣子,頓感胸口怒火升騰。
徐夫子搖搖頭道:“不然,在我看來而是李霽,未來最有望科舉仕途的便是他,他雖只拜入我門下不到一個月,但從求學的態(tài)度,以及行為舉止來看,他勤學用功,謙遜有禮,日后必有一番成就。”
李維驚訝道:“哦?徐夫子如此看重他?”
即使李霽也不會想到,才相處不到一個月的徐夫子對他這般看重。
徐夫子淡淡回道:“我教過許多學生,自認有些眼力,他的領(lǐng)悟能力極強,且他記憶也極好,自學亦是下了一番苦功的?!?/p>
隨后徐夫子將今天給李霽出的三道題,以及李霽的破題說給了李維聽,李維聽后又震驚了一番,訥訥無言。
徐夫子又道:“這還是我今日教他第一次作文,李霽肯用功,亦有天賦?!?/p>
徐夫子看著桌上那本《四書章句集注》又緩緩道:“我初次見李霽是在宏仕書鋪,當時他在書鋪里看書看得專注,因沒有錢買下這書,還被伙計驅(qū)趕,于是我便將這書送與他,也因此,后來他獨自來拜師,說未進過學堂,我亦決定收下他?!?/p>
聽到這里,李維感到臉上火辣辣地燒,李家也算詩書傳家,自己的兒子竟因沒錢買書而被驅(qū)趕。
徐夫子又嘆了口氣繼續(xù)道:“本是李主簿的家事,按理我不該多言,然如今李霽也是我的學生,亦是李主簿之子,修齊治平,我輩才庸,雖不敢奢望全部完成,但總應(yīng)該做好一二,李主簿以為呢?”
李維略微羞愧道:“多謝夫子,受教了?!?/p>
徐夫子擺擺手道:“不敢,那老夫先告辭了?!?/p>
說罷便起身,徐夫子是李朗和李楓的先生,現(xiàn)在還是李霽的先生,李維自當給到足夠的尊重,于是親自送出門外。
出李宅大門要經(jīng)過扶風院,李霽早就站在門口等候,李霽對這個老師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敬重,要知道不是隨便哪個老師會每天管學生一頓飯的。
看到徐夫子向他走來,李霽躬身揖禮道:“先生慢走?!?/p>
徐夫子微笑道:“好,這是為師送你的,收好了?!?/p>
說罷,將那支湖筆和那本《四書章句集注》遞給李霽,李霽恭敬地雙手接過。
李維看著在徐征面前恭敬有禮的李霽,對比他在自己面前的態(tài)度,心里很不是滋味。
李霽一直目送徐夫子出了李宅大門才轉(zhuǎn)身回扶風院,剛進院門,就聽到一句:等一下。
李霽轉(zhuǎn)身,看到是李維,不明白他為什么突然叫自己。
李維面無表情地又開口道:“隨我來。”
李霽只好將筆和書交給李康,然后跟著李維又回到了正廳。
李維坐下后,輕咳一聲,開口道:“你剛才說你院子的月錢只有二百文?一直都只有這么多?”
李霽淡淡回道:“這個月劉媽媽只領(lǐng)到二百文,以往她能領(lǐng)到的差不多是二兩?!?/p>
自己明明定的是五兩,他們好大的膽子!
李維平復(fù)了一下心情,又問道:“你既已拜了徐夫子做先生,你兩個兄長為何在社學里都沒見過你?”
李霽依舊面無表情回道:“我去得比他們都早,先生是在社學后院堂屋中給我授的課?!?/p>
看來徐征徐夫子真的非??粗乩铎V,竟單獨給他授課。
李維一時又無言,余光掃到桌上另外幾支毛筆,又問道:“這幾支筆你又是從何而來?”
剛才李霽說扶風院每月領(lǐng)到的月錢不過二兩,這幾支筆雖比不上徐征送他的湖筆,卻也是上好的筆,價格并不便宜。
李霽心中冷笑,語氣微冷道:“這也不是偷的,是我母親留下的?!?/p>
李霽隨便找了個借口,不過里面有兩支筆也確實是這具身體原主人的母親陳氏留下的。
李維愣了一下,想起那個喜好書畫,溫婉優(yōu)雅的妾室,生前的確喜歡收藏筆墨。
李霽不耐煩道:“你問完了嗎?”
李維抬起頭,無奈地揮揮手,李霽上前幾步,一把抓起桌面的幾支筆,轉(zhuǎn)身便走了出去。
李維看著李霽離去的背影,不知不覺地發(fā)了會兒呆,突然豁然起身,滿臉寒霜地往后院去。
此時后院中,鄧氏剛從道觀上香回來,李楓正拉著母親鄧氏的手,帶著哭腔道:“阿娘,你可一定要替我在爹面前求情啊,我也是氣不過上次他當面頂撞母親,這才想著好好整治他一番的,誰知道……”
李朗也焦急道:“是啊,娘,這次爹肯定很生氣,剛才他看我的眼神……”
李朗想到離開正廳時父親看他的眼神,即使在炎熱的六月天,身體也不禁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