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脫？就是你干的?！崩罾蠋熮陕?。張婷在課桌后舉起手機?！翱烀?！”講臺下，
男生們猥瑣地笑著?！芭^散發(fā)，像什么樣？”李老師挖苦我松散的馬尾。
這是剛剛他抓松的?！拔覜]偷……”“那就證明！”他一把扯開我的衣領。
1蘇雯的手表是在體育課后不見的。這年頭還特意戴表，自然因為那手表價值不菲。上課時，
只有我跟張婷回過教室。湊巧。監(jiān)控壞了?！傲中∮辏闶秦毨?？
”李老師平日要求大家身心板正，自己也不茍言笑。今天他居然笑了。
“學校每個月給你發(fā)助學金，你就是這樣回報的？”我臉刷地紅了。我沒跟人提過助學金。
“難怪她不在班級群發(fā)言，該不會是手機卡頓？”“她也沒平板吧？”“肯定啊。
班里唯一沒看過《魔童》的就是她?！弊婚g有人竊笑?！拔覜]偷東西。
”我聲音低得連自己都聽不見。“沒偷？”李老師好似聽到個笑話。
“那你敢不敢讓大家搜一搜？”張婷舉起手?！袄蠋煟疫M門時剛好看見她離開蘇梅的桌子。
”這是謊話！我回教室前，先去廁所清洗泥巴弄臟的衣袖。比她早離開其他人，
但比她晚進教室?！斑@不是真的……”我剛站起，立即聽到李老師的呵斥?！白拢?/p>
做錯事還狡辯？”教室里頓時炸開鍋?！柏毨比齻€字成為我的人格污點。
大家一致認為是我偷的。黑板旁掛著“優(yōu)秀校友捐贈”的銅牌，
張婷父親的名字在陽光下反光。她不可能稀罕別人的東西。李老師走到我座位前，
用力拽我的手臂，把我拖上講臺。“既然你說沒偷，就把外套和毛衣脫了，讓大家看看！
”蘇雯氣呼呼地瞪我。張婷把玩手機的閃鉆掛繩。其他人敬佩地注視李老師，
宛如看著一位維護正義的仲裁者。教室里正邪立分。我代表邪惡。屈辱讓我眼角溢出眼淚。
可是每個人都覺得我活該?！懊摪。⌒奶摿税?？”后排的男生最先起哄?！熬褪?，
沒偷就證明給大家看！”女生們也開始附和。我僵硬地站在講臺前。所有拒絕自證的行為，
都反過來證明我有罪。我機械地抬起手，顫抖著解開校服的第一顆紐扣。
第二顆、第三顆……我頭皮發(fā)硬。投向我的蔑視，并沒因此變得寬容。校服敞開，
露出一件洗到發(fā)白的厚T恤，領口松垮?！懊露即┎黄??！弊婚g傳來笑意。
“這衣服是不是‘給你一刀’上，9.9包郵買的？”張婷舉起手機對準我。
“袖口都包漿了?！蔽业男淇诰`開過線，自己縫過幾次。由于穿得久，布料微微發(fā)黃。
全班哄堂大笑。只有我脊梁骨發(fā)涼，無法融入這場狂歡。我不知道何處安置視線時，
瞥見張婷口袋角閃光?！袄蠋煟∈直碓趶堟媚抢?！”這是唯一能證明我清白的機會，
我聲音尖銳得刺耳。“你還歇斯底里誣陷別人？”李老師不耐煩地打斷我。
“你的父母就這樣教育你？真是龍生龍，鳳生鳳。”底下又是一片竊笑?！罢娴?！
就在她口袋！”我恨不能上前掏出那塊手表。李老師一把拽住我。“給我站到走廊上去。
放學后寫一千字檢討，明天叫你家長來學校?！?放學后，我在校門口徘徊很久，
最終走向校長辦公室。我不敢告訴我媽，哪怕這是子虛烏有的指控。我希望校長能主持公道。
可鼓足勇氣敲門進去后，我看到辦公室里坐著張總——張婷的父親。校長正與他談笑風生。
兩人意外我的到來。“校長，我沒有……”我剛開口，被校長制止?！傲滞瑢W，
李老師向我匯報了情況。”校長慢條斯理摘下眼鏡?！巴蹈`是違法行為?？紤]到你是初犯，
學校決定給你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薄翱墒俏覜]偷東西！”我不信所有人都喪失理智。
“李老師什么也沒搜到。是張婷……”“原來她就是那位林同學。
”張婷父親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皬堟猛瑢W品學兼優(yōu)?！毙ｉL連忙打斷我?！胺吹故悄?，
林小雨，學校給你助學金，你不僅偷竊還誣賴同學。你知道這樣性質多惡劣嗎？
”他無視我的反駁。張總悠閑地翹著二郎腿，繼續(xù)剛剛的談話。“陳校長，
我們公司最近給學校捐的那批電腦還滿意嗎？”“當然當然，感謝張總的資助。
”校長回答他時，換了張臉?！傲滞瑢W?！彼謥G給我冷臉?！叭绻憷^續(xù)無理取鬧，
學校要考慮取消你的助學金資格了。對了……”他翻開筆記本?！跋轮芤恢鷮W金復審，
需要提交父母社保連續(xù)繳納證明，你母親去年中斷過三個月吧？”他指尖劃過紙頁。
“真遺憾?！睆埧傸c頭，露出滿意的微笑。他們……竟然公然這種交易，甚至不屑避開我？
從小到大，我學到的公平公正是什么？我垂頭喪氣回到家。
我不敢把在學校挨欺負的事告訴爸媽，躲著他們的目光埋頭寫作業(yè)。高三生在講臺前脫衣，
一夜在校內傳得人盡皆知。第二天上學路上，不停有人追上來探頭探腦。
“她就是那個跳脫衣舞的女人?！苯淌依?，女生們聚在一起，盯手機笑。我進門后，
她們刻意散開，假裝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校霸曹強，在我眼前搖晃手機。我這才知道，
有人在不包括我的群里，發(fā)了我脫衣的視頻?！柏毨湍芡禆|西？”“看她那窮酸樣，
肯定慣犯。上次老師辦公室大門被人撬開過，說不定也是她?！薄皬娏乙髮W校開除這種人。
”群里正義之聲遍地。哪怕視頻里我沒承認盜竊，李老師也沒搜到贓物。
也有人不關心我有沒有偷竊蘇雯的表。他們津津樂道我脫衣的行為。下午，
前排男生的手機上，一晃而過AI合成的照片。照片里，我做著不堪入目的動作。貧窮之外，
輕易在人前寬衣解帶，也論證了我品德低下?！八隙ǔ８蛇@種事?！薄罢l知道為掙錢，
干過什么？”我隔著門聽到另一類評論。明明我被逼脫衣自證的時候，沒人為我說一句話。
我忍住眼淚，沖進廁所，用老舊手機艱難點開班級群，刷著一條條討論。
其中一句令我整個人發(fā)懵?！拔⒉┥夏菞l視頻轉發(fā)量破千，校長都點贊了。
”3我沒能上完下午的課程，背著書包逃回家。微博那條視頻里，我被打了碼。
可透過那身舊衣服，熟人不難猜到是我。評論區(qū)充斥著刻薄的嘲笑，與下流的辱罵。
評論人臆想我的私生活，把其他人經歷肆意拼貼到我身上，以此證明我的無恥。
媽媽打工的餐館就在樓下。我回家時路經餐館門口，看到老板陳叔用握抹布的手指她。
“你走?！薄拔艺媸菗斓降?。那客人把手機落在桌上，我剛剛收拾桌子……”她在解釋什么。
“女兒做賊，娘能干凈到哪兒去？你倒是機靈，挑個監(jiān)控拍不到的角度?！标愂遛Z蒼蠅似的，
揮舞抹布，趕她出門?！霸圻@小本買賣，供不起你們娘倆這種大佛。別人沒砸我這店前，
您先請吧。免得我叫警察?！蔽也桓彝驴矗低蹬苌蠘?。半個小時后，
媽媽垂頭喪氣踏進家門?！澳阍趺丛诩?？”一瞧見我，她立即掏出手機，點開那支視頻。
“這視頻是怎么回事？?。俊彼∥业募绨?，手指勒得我生疼。“我沒干！我沒干！
我什么也沒干！”我崩潰大哭?！澳銢]干，別人干嘛平白誣陷你！”她忘記剛剛的經歷，
狠狠甩了我一巴掌?！凹依镉腥藛幔俊遍T口傳來李老師的聲音。今天我沒叫家長去學校，
下午又曠課。他來家訪。我媽一打開房門，他先捏住鼻子，用腳尖撥開門邊的水桶。
“您女兒的問題很嚴重?！蹦赣H把唯一的椅子讓給他。李老師掃過開裂的墻皮。
“這種環(huán)境長大的孩子，難怪心理扭曲?！彼曇舨淮?，但我跟我媽可以清楚聽到。
“我……”我想解釋，我媽把我趕進陽臺。隔著門，我聽不清他們的對話，
只見我媽不停鞠躬道歉。“寫一篇檢討，向張婷與蘇雯同學道歉，賠償蘇雯同學的手表，
這件事就結束?！被氐椒块g后，李老師鄭重囑咐。他目光在我媽與我間轉了圈，
如釋重負地離開這個讓他難受的逼仄空間。第二天，我回到學校，帶著我的檢討書，
與我爸媽七拼八湊來的賠償金。李老師要我在全班面前念自己的檢討?！叭サ狼?，
別再把這件事鬧大?！蔽覌屒Ф撊f囑咐。校長威脅她，說我不道歉就退學。
教室里安安靜靜，大家凝神屏息聽我念每一個字。張婷不時把手機對準我。自那天開始，
每次課間，我只敢躲在廁所。媽媽受視頻連累找不到工作，時不時跟爸爸吵架。
爸爸在外喝悶酒，不慎出了車禍。不到一個月，我家天翻地覆。張婷逍遙如故。
“你們聽說了嗎？林小雨她爸出車禍住院了?！币惶欤瑤糸g外，傳來討論我的聲音。
“她活該。”張婷的嗓音又尖又脆。“誰得罪我，跟她一個下場?！蔽液薜冒阎讣孜者M皮肉，
可不敢推門出去。“那表我掛閑魚上了，萬一被人發(fā)現怎么辦？”另一個女生擔心地問。
“嗐，擔心什么？沒我擺不平的事。我干過的事兒多了?！睆堟脻M不在乎。她還干過什么？
4我在校門口躊躇很久，轉身回家。張婷做過再多壞事，又怎樣？她說得對，
從李老師到校長，手握實權的人全在包庇她，我能怎么辦？我垂頭喪氣，路過一家咖啡店。
門口一名穿著精致漢服的大個子帥哥，格外搶眼。他靠在櫥窗前，用手機大聲播放音樂。
“Ich bin nur ein gro?er Tr?umer，
doch Ich wei? es kommt der Tag，
und irgendwann werden dan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