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從來沒想過，親爹能為了一個認識三個月的女人，把我這個親生女兒趕出家門。
更諷刺的是，那天還是我十八歲生日。我叫林小滿，名字是我媽起的。
她說“滿”是圓滿的意思，可惜她的人生一點兒都不圓滿。我爸叫林建業(yè)，聽著挺正經(jīng)，
干的事兒卻一點兒都不正經(jīng)。我媽去世剛半年，他就把那個叫蘇麗的女人領回了家。
蘇麗比我爸小十歲，燙著一頭大波浪，說話帶著黏糊糊的尾音。第一次見面，
她就捏著嗓子說：“哎呀，這就是小滿吧，長得真像你媽媽。
”我當時就惡心壞了——她連我媽長什么樣都不知道。“小滿，
以后蘇阿姨就是咱們家的人了?！蔽野执曛郑Φ孟駛€傻子。
我盯著蘇麗脖子上那條金鏈子，那是我媽的嫁妝。從那天起，我的房間變成了儲藏室。
蘇麗說朝陽的主臥要給未來的弟弟住，讓我搬到陰面的小書房。我沒吭聲，
把媽媽的照片塞進書包里。飯桌上永遠有蘇麗愛吃的辣子雞，
而我海鮮過敏的事再也沒人記得。我爸的工資卡交給了蘇麗，我的學費拖了兩個月才交。
每次我要錢，蘇麗就嘆氣：“現(xiàn)在物價漲得厲害呀。”轉(zhuǎn)折點是在高三一?？荚嚹翘臁?/p>
我發(fā)燒到39度，蘇麗把體溫計往桌上一扔：“裝什么裝？我當年發(fā)燒還下地干活呢。
”我爸蹲在陽臺抽煙，假裝沒聽見。我咬著牙考完全程，
回家發(fā)現(xiàn)我的復習資料被扔進了垃圾桶。蘇麗翹著二郎腿看電視：“反正你也考不上好大學，
別浪費電費了。”生日那天放學，我在校門口看見我爸的車。他難得來接我，我鼻子一酸。
結(jié)果上車就聽見他說：“小滿，你成年了，該學會獨立了。
”蘇麗在旁邊補充：“我們給你租了間地下室，離你打工的便利店近。
”她遞給我一個塑料袋，里面裝著兩件換洗衣服和五百塊錢。車停在城中村路口，
我爸沒下車。蘇麗搖下車窗：“每月記得交房租啊?！蔽矚鈬娫谖夷樕希脱蹨I混在一起。
那間地下室月租800，我手頭的錢只夠撐半個月。便利店夜班時薪12塊，
店長老王看我可憐，偷偷多排了班。凌晨三點下班，我蹲在路邊啃冷饅頭，
突然想起媽媽臨終前說的話：“小滿，一定要把書讀下去?！钡诙煳衣N課去了律師事務所。
那個姓陳的律師聽完我的情況，推了推眼鏡：“你媽媽名下有套婚前房產(chǎn)，
現(xiàn)在應該由你繼承?！蔽疫鴭寢屃粝碌漠a(chǎn)權(quán)證復印件，手抖得厲害。
原來我媽早就防著這一天——那套60平的老房子，寫的是我的名字。
我拿著房產(chǎn)證復印件站在老房子門口時，才發(fā)現(xiàn)鎖已經(jīng)被換了。透過窗戶，
我看見蘇麗的侄女正躺在沙發(fā)上看電視，茶幾上堆滿零食包裝袋。我敲門，
一個燙著羊毛卷的女生開門，嘴里還嚼著口香糖：“你誰啊？”“這是我家。
”我把房產(chǎn)證拍在門上。羊毛卷愣了一下，扭頭喊：“姑！有人鬧事！
”蘇麗趿拉著拖鞋出來，看見是我，臉色立刻變了：“小滿啊，你怎么來了？”她擋在門口，
完全沒有讓我進去的意思。“這房子是我的。”我盯著她，“你們什么時候搬走？
”蘇麗的笑僵在臉上：“你這孩子說什么胡話？這房子是你爸單位分的，當然是我們的。
”她伸手要搶我手里的復印件，我后退一步躲開?！爱a(chǎn)權(quán)證上是我媽和我的名字，
我媽去世后，房子歸我?！蔽乙蛔忠痪涞卣f，“你們這是非法侵占?！碧K麗臉色變了，
扯著嗓子喊：“林建業(yè)！你女兒來趕我們走了！”我爸從里屋出來，
身上還系著圍裙——他以前從來不做飯。他看見我，眼神躲閃：“小滿，
有事回家說……”“這里就是我的家?！蔽依湫Γ澳銈冏≈业姆孔?，還把我趕出去？
”蘇麗突然哭起來，拽著我爸的袖子：“老林，你看看你女兒！我們供她吃供她穿，
她現(xiàn)在反咬一口！”我爸皺著眉，語氣軟下來：“小滿，都是一家人，別鬧這么僵。
你先回去，我們慢慢商量……”“商量什么？”我打斷他，“商量怎么繼續(xù)霸占我的房子？
還是商量怎么再騙我一次？”蘇麗突然沖過來推我：“滾！白眼狼！”我沒站穩(wěn)，
摔在樓梯口，手肘蹭破一大塊皮。我爸站在原地沒動。我爬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灰，
看著他們：“三天之內(nèi)搬走，否則我報警?！鞭D(zhuǎn)身下樓時，
我聽見蘇麗尖著嗓子罵：“小賤人跟她媽一個德行！”我沒回頭。走出小區(qū)，
我才發(fā)現(xiàn)手抖得握不住手機。我給陳律師打電話，他聽完嘆了口氣：“這種情況可以起訴，
但流程很長。如果他們賴著不走，最快也要三個月才能強制執(zhí)行。”三個月？我等不起。
便利店打工的錢連地下室房租都不夠，更別說高三補課費。晚上回地下室，
發(fā)現(xiàn)門鎖被人灌了膠水。房東大媽叉著腰在門口罵：“今天不交房租就滾蛋！
”我攥著口袋里最后的200塊錢，突然笑了。原來人真的可以一無所有到這種地步。
1我抱著書包在24小時麥當勞坐了一整夜。凌晨四點，玻璃窗上結(jié)了一層霧氣，
我用手指在上面畫了個笑臉，又狠狠擦掉。店員過來收拾隔壁桌的餐盤，
偷偷往我這邊瞥了好幾眼。我猜他是在猶豫要不要趕我走——畢竟我只買了一杯可樂，
卻占了四個小時的座位。手機震動，是班主任劉老師發(fā)來的微信：“小滿，一模成績出來了，
你年級第12?！蔽叶⒅聊?，鼻子發(fā)酸?？汲蛇@樣有什么用？連張能睡覺的床都沒有。
天亮后，我去了趟學校。劉老師把我叫到辦公室，遞給我一個信封：“這是上次競賽的獎金，
本來要等期末發(fā)，我?guī)湍闾崆吧暾埩?。”信封里裝著800塊錢，嶄新挺括。我捏著它，
喉嚨發(fā)緊?！澳阕罱眲⒗蠋熡杂种?，“家里還好嗎？”“挺好的。
”我把信封塞進校服口袋，“謝謝老師?！背鲂ｉT時撞見了同桌周曉陽。他拎著籃球，
額頭上還帶著汗：“林小滿！物理作業(yè)借我抄抄！”我搖頭：“我沒寫?！薄膀_誰呢？
”他湊過來，“你上次月考物理滿分?！标柟馓萄郏液鋈挥悬c頭暈。
周曉陽的表情突然變了：“你臉色怎么這么差？”下一秒我就栽了下去。再醒來是在醫(yī)院，
消毒水味道沖得人頭疼。周曉陽和他媽媽站在床邊，正在和醫(yī)生說話?！盃I養(yǎng)不良，低血糖，
還有輕微肺炎?！贬t(yī)生翻著病歷本，“家長呢？”“在路上了?！敝軙躁枊寢寭屩f。
她轉(zhuǎn)身看見我醒了，連忙倒了杯溫水：“慢點喝?！睖厮畡澾^喉嚨像刀割。
我聽見周曉陽在走廊打電話：“對，
三院急診……她爸電話打不通……”傍晚時來了個意外的人——我小姨。
她拎著保溫桶沖進病房，眼圈通紅：“你這孩子！出事怎么不找我？
”保溫桶里是蓮藕排骨湯，飄著油花。我小姨一邊盛湯一邊罵：“林建業(yè)那個王八蛋，
我姐才走多久他就……”湯很燙，燙得我眼淚直掉。小姨用力抱住我：“明天就去辦手續(xù)，
跟小姨回家。”她家在城郊，兩室一廳的小房子，表妹還在上初中。那晚我睡在折疊床上，
聽見小姨夫壓著聲音說：“房貸還沒還清，再多張嘴……”月光透過窗簾縫照進來，
我把競賽獎金壓在枕頭下面。第二天清晨，小姨翻箱倒柜找房產(chǎn)證復印件時，我悄悄出了門。
公交車搖晃著駛向市中心，我在律師事務所門口下了車。陳律師看見我很驚訝：“這么早？
”我把病歷和手機錄音推過去：“昨晚蘇麗給我爸打電話，我錄下來了。
”錄音里蘇麗的聲音又尖又利：“那死丫頭肯定去找她小姨了！趕緊把房子過戶，
夜長夢多……”陳律師眉頭越皺越緊，最后啪地合上文件夾：“今天就去法院立案。
”走出律所時，陽光正好。我在路邊攤買了兩個包子，肉餡的。
1法院傳票送到我爸單位那天，他直接沖到學校堵我。我正在操場背英語單詞，
突然被人拽住胳膊。我爸眼睛通紅，身上一股煙酒混合的臭味：“你現(xiàn)在跟我去撤訴！
”周圍同學都看過來。我使勁掙開他的手：“不可能。”“我是你親爹！
”他吼得脖子上青筋暴起，“你讓全單位都看老子笑話？
”我看著他發(fā)黃的衣領和油膩的頭發(fā)，突然覺得陌生。
以前那個會把我扛在肩上看煙花的爸爸，什么時候變成這樣了？“林建業(yè)！
”教導主任的聲音從身后炸響，“這是學校！”我爸被保安架走時還在罵：“白眼狼！
跟你媽一樣沒良心！”放學時下起大雨，我沒帶傘。
周曉陽追出來塞給我一把折疊傘：“拿著，我家近。”傘柄上還帶著體溫。我低頭說謝謝，
雨水打在睫毛上，分不清是雨還是淚。小姨連夜從律所調(diào)出我媽的遺囑公證。泛黃的紙張上，
我媽的字跡工整清晰：“名下房產(chǎn)由女兒林小滿單獨繼承，任何人不得侵占。
”“你媽早就料到了?！毙∫汤湫Γ爱斈炅纸I(yè)堵伯欠債，差點把房子抵押出去。
”開庭前一天，蘇麗破天荒給我打電話。她在電話那頭哭：“小滿，阿姨懷孕了，
你不能讓我們流落街頭啊……”我直接掛了電話。法院調(diào)解室里，我爸一直搓著手。
法官問話時，他突然崩潰大哭：“我錯了小滿，
爸真的知道錯了……”法官是個五十多歲的女人，她推了推眼鏡：“被告，請控制情緒。
”蘇麗挺著根本不存在的肚子，一把鼻涕一把淚：“我們愿意補償，
子真的不能收走啊……”陳律師遞上一沓材料：“這是原告過去半年的醫(yī)療記錄和繳費單據(jù)，
被告未盡到監(jiān)護人義務?！毙萃r，我爸在走廊攔住我。
他哆嗦著從錢包里掏出一張照片——是我們?nèi)诘娜腋?，邊角都磨白了?/p>
“爸以后工資都給你管……”他聲音啞得不像話，“咱們回家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