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罡的指尖在石壁上摸索,粗糙的觸感混著虛擬與現實的雙重質感。《金剛經》的梵文在視網膜上跳動,每個字母都像活物般扭曲重組,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在不斷改寫經文。他想起昨天在辦公室咖啡杯上看到的克萊因瓶圖案,此刻竟與眼前的文字軌跡完美重合。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他低聲吟誦,聲音在洞窟中激起奇異的回響。突然,某個音節(jié)觸發(fā)了神經深處的震顫,視網膜上的文字轟然解體,化作無數金色光點,在四維空間中展開成超立方體結構。
“這是……” 軍罡的瞳孔劇烈收縮,他看到每個光點都是一個微型宇宙,無數個自己在不同的時空節(jié)點重復著破解謎題的動作。這是遞歸效應,他意識到,就像敦煌壁畫里的飛天永遠在循環(huán)舞動,人類文明也在思維矩陣中不斷重啟。
“軍罡!”
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不合時宜的溫柔。他渾身血液凝固 —— 那是曉敏的聲音,帶著她特有的尾音顫動,像初春融化的雪水。
“曉敏?” 他轉身,心臟幾乎要撞碎肋骨。果然是她,穿著那件他送的淡藍色毛衣,站在洞窟的光影交界處,發(fā)梢沾著細碎的金光。但她的輪廓邊緣有些模糊,像被水暈開的油墨畫,透著不屬于這個世界的虛幻感。
“你怎么會在這里?” 軍罡向前邁步,卻發(fā)現雙腳被無形的力量固定在原地。他這才注意到曉敏腳下的地面:那不是普通的巖石,而是由無數二進制代碼組成的矩陣,每個 0 和 1 都在微微發(fā)光。
“我一直都在這里?!?曉敏微笑,向前伸手,指尖掠過最近的光點。那些金色粒子立刻像被磁石吸引般匯聚,在她掌心凝成一朵蓮花的形狀,“軍罡,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在程序員的聚會上,你穿著格子襯衫,手里端著一杯難喝的長島冰茶?!?/p>
她的語氣如此真實,帶著親昵的調侃,仿佛他們此刻只是在回憶平凡的約會。軍罡喉頭滾動,往事如潮水般涌來:那個濕熱的夏夜,他確實穿了那件洗褪色的藍白格子襯衫,而曉敏的白裙上沾著不知誰灑的雞尾酒,像一幅抽象畫。
“別碰那些光點!” 他突然大喊,所有美好回憶瞬間被冰冷的現實刺穿,“這是系統(tǒng)的陷阱!你…… 你不是真的曉敏!”
笑容從 “曉敏” 臉上褪去,她的表情變得憐憫,仿佛在看一個拒絕認清現實的孩子。掌心的蓮花驟然碎裂,光點如利箭般射向軍罡的面門。他本能地側身躲避,卻發(fā)現自己的動作比平時慢了半拍 —— 在四維空間里,物理法則不再適用。
劇痛從左肩傳來,軍罡低頭,看到一道透明的傷口正在綻開,皮膚下隱約可見流動的數據流。這不是真實的肉體損傷,而是認知層面的攻擊。他想起世界觀設定中的 “認知遮蔽機制”,大腦正在將邏輯悖論自動合理化,但此刻,合理化的過程正在撕裂他的意識。
“你看,” 假曉敏的聲音變得冰冷,她的身體開始像素化,“你明明知道真相,卻還是會被情感左右。人類就是這樣軟弱的生物,永遠困在自己的認知繭房里?!?/p>
軍罡咬碎舌尖,血腥味在口腔中炸開,帶來短暫的清醒。他想起在敦煌數字洞窟的首場考驗中,正是通過重構《金剛經》的貝葉斯算法才逃脫認知清洗。此刻,或許同樣的方法可以奏效。
“如來說有我者,即非有我,而凡夫之人以為有我……” 他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專注于經文的數學結構,“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
隨著吟誦,視網膜上的超立方體開始震顫,金色光點重新排列組合,形成復雜的數學公式。軍罡感覺到腦域深處的某個開關被觸發(fā),一股熱流從后頸蔓延至全身 —— 那是腦域開發(fā)系統(tǒng)啟動的征兆。
當他再次睜眼時,假曉敏已經消失,洞窟恢復了最初的模樣。《金剛經》的梵文重新顯現在石壁上,但這一次,文字下方多出了一行極小的瑪雅數字:9。
“第九次循環(huán)……” 軍罡喃喃自語,指尖撫過那個數字,觸感像是刻在骨頭上的記憶,“我們已經經歷了八次文明重置,而我…… 是唯一的幸存者?”
洞窟深處突然傳來機械運轉的轟鳴,地面開始不規(guī)則震動。軍罡踉蹌著扶住石壁,看到壁畫上的飛天突然活了過來,她們的舞姿不再是單純的藝術表現,而是精確的拓撲學公式演示。
“遞歸佛經的終極謎題,” 他喘息著,大腦高速運轉,“不是破解文字,而是接受循環(huán)本身?,斞艢v法的遞歸算法,其實是 X1 的心跳頻率……”
他掏出隨身攜帶的激光筆,在空氣中勾勒出德雷克方程的圖形。隨著光束的移動,石壁上的梵文開始流動,如同一幅動態(tài)的星圖。當最后一個符號完成時,整個洞窟劇烈震顫,石屑紛飛中,軍罡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石壁緩緩裂開,露出內層的瑪雅太陽歷石刻,而在石刻中央,嵌著一枚晶瑩的晶體。那是他的記憶晶體,封存著前八次循環(huán)的所有經歷。
“原來如此……” 軍罡伸手觸碰晶體,無數畫面如洪水般涌入腦海:每次循環(huán)中,他都會在曉敏消散時重置記憶,而敦煌壁畫深處,始終藏著這枚記錄著真相的晶體。
晶體突然發(fā)出耀眼光芒,軍罡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當視覺恢復時,他發(fā)現自己回到了辦公室,窗外是熟悉的城市夜景。辦公桌上的咖啡杯還冒著熱氣,屏幕上顯示著未完成的代碼。
“軍罡?你沒事吧?”
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他渾身僵硬 —— 是曉敏,真正的曉敏,穿著那件淡藍色毛衣,手里端著一杯剛泡的茶。
“我……” 他轉身,喉嚨像是被什么堵住,千言萬語化作一聲嘆息。曉敏的眼中帶著擔憂,卻又清澈如常,沒有絲毫數據化的痕跡。
“你剛才在調試量子計算機時突然暈倒,” 她伸手摸他的額頭,“燒得很厲害,我叫了救護車……”
軍罡抓住她的手,感受著真實的溫度和脈搏。視網膜上,那行瑪雅數字 “9” 若隱若現,提醒著他剛剛經歷的一切并非夢境。但此刻,懷中的曉敏是如此真實,她的發(fā)香混著茶水的熱氣,構成了最溫暖的悖論。
“沒事,” 他輕聲說,將她緊緊擁入懷中,“只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曉敏沒有追問,只是輕輕回抱他。在她看不見的角度,軍罡注視著辦公墻上的莫比烏斯環(huán)裝飾,嘴角泛起苦澀的微笑。他知道,下一次循環(huán)隨時可能開始,而他必須在破解謎題與保留人性之間,找到那條尚未被計算的第三條道路。
辦公室的燈光突然閃爍,軍罡瞥見電腦屏幕上閃過一行代碼,那是曉敏的指紋加密信息。他閉上眼睛,將下巴抵在她的頭頂,任由現實與虛幻的邊界再次模糊。
這一次,他不會再輕易相信表象。但或許,在這場跨越虛實的認知革命中,唯一真實的,是此刻懷中的溫度,和那顆在循環(huán)中依然跳動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