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玄沒急著回答大伙兒的疑問,目光落在了視頻那頭的“甩竿很快樂”——劉志清身上。
“施主,貧道方才那一聲,不過是眼下把它唬住了。”
“它還沒走遠,只是被壓下去了,一時半會兒動彈不得?!?/p>
劉志清聽見這話,好不容易緩過來的臉色,“噌”地變得跟紙一樣。
“道長,那……那東西……它,它還在?”
林清玄語氣平靜:“它從水里來,那股子怨氣沒消,就還在?!?/p>
“你先前覺著像掉進深水里,氣都喘不上來,那就是要溺水的樣子。”
“這是碰上溺水鬼了?!?/p>
“溺水鬼?”劉志清嘴唇哆嗦著,魂兒都嚇掉了一半。
劉志清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對著林清玄,腿一軟就想往下跪。
他聲音都發(fā)顫了,帶著哭腔:“道長,您可千萬得救救我??!”
“您說要多少錢都行,只要能讓我囫圇個兒活下去!”
林清玄擺了擺手:“貧道說過,卦金已足?!?/p>
“不過,要解此厄,需得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
“你且將那晚夜釣,以及后續(xù)所有相關(guān)的細節(jié),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告訴貧道?!?/p>
“越詳細越好,任何一點被忽略的細節(jié),都可能影響后續(xù)的判斷?!?/p>
劉志清忙不迭點頭,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說,我說,道長您問,我全都告訴您!”
他定了定神,努力回憶著那個改變了他命運的夜晚。
“我叫劉志清,是咱鄉(xiāng)下搞養(yǎng)殖的,養(yǎng)了幾畝塘的魚蝦?!?/p>
“平時最大的愛好,就是釣魚,不瞞您說,算是個老釣迷了?!?/p>
“這兩年,特別迷上了夜釣,那份刺激,白天比不了。”
直播間的彈幕,因為他這句話,又活躍了些。
“果然是老釣魚佬了,這開場白,我熟!”
“夜釣黨表示深有同感,就是蚊子多了點?!?/p>
“前面的,重點是刺激,不是蚊子!”
劉志清沒有看彈幕,繼續(xù)講著。
“出事那天,大概是一個月前,也是個大晴天,我尋思晚上魚口肯定好。”
“我一個人,開著我的小三輪,就去了我們那兒最大的水庫,叫青龍水庫?!?/p>
“那水庫大啊,有些地方水深得很,平時白天人都少,晚上更是鬼影子都瞧不見一個。”
“我找了個常去的老釣位,家伙事兒一擺,就開始打窩下竿。”
他頓了頓,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向往,又迅速被恐懼替代。
“那天晚上,月色也挺好,就是風有點大,吹得水面直晃蕩。”
“大概守到半夜十二點多吧,一直沒啥動靜,我都快打瞌睡了。”
“就在這時候,竿尖猛地往下一頓,然后就是個大彎弓!那力道,嘿,我當時就樂了,心想這絕對是條大家伙!”
劉志清說到這里,下意識地搓了搓手,仿佛還在感受那股拉力。
“我那叫一個興奮啊,趕緊穩(wěn)住魚竿,慢慢跟它周旋?!?/p>
“那東西在水底下勁兒真大,拽得我胳膊都發(fā)酸?!?/p>
“我跟它遛了差不多有十幾二十分鐘,才把它慢慢拉到岸邊?!?/p>
“因為天黑,我也沒開特別亮的燈,就頭燈照著水面,想看看是啥魚?!?/p>
“結(jié)果,等那東西被我一點點拖出水面……”
劉志清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無法掩飾的顫抖。
“我……我看到……不是魚……”
“是一只手,一只泡得發(fā)白浮腫的手,從水里伸了出來,上面還掛著我的魚鉤……”
直播間里,瞬間安靜了。
幾秒后,彈幕炸開了。
“臥槽??!”
“我尼瑪,這比恐怖片還刺激啊!”
“頭皮發(fā)麻,主播快繼續(xù)說!”
劉志清深吸一口氣,像是要用盡全身力氣。
“我當時魂都快嚇飛了,一屁股就坐地上了?!?/p>
“腦子里嗡的一下,一片空白?!?/p>
“過了好一陣,我才哆哆嗦嗦地爬起來,用頭燈往水里仔細照?!?/p>
“然后……我就看見了……一具女人的尸體,臉朝下漂在水里,頭發(fā)散開,被水草纏著,身上衣服也破破爛爛的……”
“我的魚鉤,就掛在她的袖子上?!?/p>
他聲音哽咽:“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種場面,腿肚子當時就軟了,差點尿褲子。”
林清玄靜靜聽著,沒有插話。
劉志清緩了口氣,繼續(xù)道:“我……我當時第一個念頭,就是報警?!?/p>
“可我手機剛掏出來,還沒等按號,我就猶豫了?!?/p>
直播間有人發(fā)彈幕:“猶豫啥啊?趕緊報警啊大哥!”
“是啊,這還用想嗎?”
林清玄開口,聲音平靜:“為何猶豫?”
劉志清臉上露出一絲尷尬,又有些懊悔。
“道長……我不瞞您說……我當時……我當時怕警察來了,會把我的釣位給封了,那晚上的魚……可能就釣不成了?!?/p>
“而且,那水庫那么大,警察來了,問這問那,折騰一晚上,我那好不容易打的窩子,也全廢了?!?/p>
這話一出,直播間的彈幕風向變了。
“???不是吧阿sir,這種時候還想著釣魚?”
“我靠,這大哥心也太大了吧!”
“為了釣魚,命都不要了?現(xiàn)在是尸體??!”
“理解不能,這釣魚佬的腦回路果然清奇?!?/p>
“我之前在本地新聞上好像刷到過這個事!說是一個釣魚的在青龍水庫發(fā)現(xiàn)女尸,第二天早上才報的警!”
“樓上的!我也想起來了!當時抖音上還有人討論呢!是不是就是這個大哥?”
劉志清看到彈幕,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是……是我……”他聲音小得像蚊子哼。
“我當時……當時也是鬼迷心竅,就想著,反正人已經(jīng)死了,早點晚點報警,好像……好像也沒啥區(qū)別?!?/p>
“而且……而且我那天晚上,魚口特別好。”
他像是為了證明什么,急急地補充:“就在我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她之后沒多久,我又上了幾條大鯽魚,還有一條三斤多的大鯉魚!”
“那鯉魚,金黃金黃的,可漂亮了!”
林清玄的眉頭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說重點?!?/p>
劉志清被林清玄這三個字一噎,后面的吹噓硬生生憋了回去。
“哦哦,重點,重點是……”
“我就……我就那么守著……守著那具尸體,釣了一晚上的魚?!?/p>
他聲音越說越低,頭也垂了下去。
“天快亮的時候,我才哆哆嗦嗦地報了警?!?/p>
“警察來了,把現(xiàn)場封鎖了,也把我?guī)プ龉P錄?!?/p>
“后來查清楚了,那女的是附近村子的,好像是跟家里吵架,一時想不開,就跳水庫了。”
“也算是……也算是我讓她入土為安了吧……”劉志清小聲辯解。
“可從那以后,我就開始不對勁了。”
“就是我之前跟您說的那些癥狀,先是做噩夢,然后喘不上氣,鬼壓床……”
他抬起頭,滿臉的絕望和不解:“道長,我雖然報警晚了點,可我終究是報了警啊,也讓她家里人找到了她?!?/p>
“她……她為什么還要這么纏著我呢?”
“我真不是故意見死不救,我就是……就是太喜歡釣魚了,一時糊涂?!?/p>
林清玄看著他,緩緩開口:“你守著她的尸身,垂釣了一夜?!?/p>
“那一夜,水邊的陰氣,她身上的死氣、怨氣,有多少沾染到了你身上,你自己清楚么?!?/p>
“你以為你是在釣魚,殊不知,你也成了某些東西眼中的‘魚’?!?/p>
劉志清渾身一抖,面如土色。
“道長,我……我錯了,我知道錯了!”
“您一定要救我,我給您磕頭了!”他說著,作勢就要從椅子上滑下去。
林清玄:“坐好?!?/p>
“事情的原委,貧道已經(jīng)了解。”
“那溺水之魂,因你守尸垂釣一夜,視你為驚擾其安息,甚至可能認為你對其有所不敬。”
“加上你時運較低,陽氣未能護體,才會被她輕易纏上?!?/p>
“至于你所言,讓她入土為安,于她而言,未必是功。”
“你報警,是陽間的法度,卻擾了它在陰間的‘寧靜’。”
“鬼魂行事,本就不能以常人之心度之?!?/p>
劉志清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來,額頭上的冷汗又冒了出來。
“那……那我還有救嗎,道長?”他聲音里充滿了恐懼。
“貧道說過,會幫你?!绷智逍恼Z氣沒有太多起伏。
“只是,這溺水鬼怨氣不小,處理起來,稍有些麻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