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策國的地牢終年不見陽光,潮濕的霉味混著血腥氣,像一層腐爛的皮,緊緊黏在人的鼻腔里,揮之不去。
葉燃蜷縮在墻角,腳踝上的鐵鏈已經(jīng)磨出了一圈暗紅的血痂,新傷疊著舊傷,稍微一動,便是鉆心的疼。
她沒動。
不是因?yàn)榕绿?,而是因?yàn)椤B動的力氣都快沒了。
“喂,廢物,還活著嗎?”
一道尖銳的女聲從牢門外傳來,緊接著,一只發(fā)餿的饅頭被人狠狠砸了過來,“啪”地一聲砸在葉燃的額頭上,滾落在地,沾滿了污黑的泥灰。
葉燃沒抬頭,只是盯著那只饅頭,喉嚨微微動了動。
她已經(jīng)好幾天沒吃東西了。
胃里像是有一把鈍刀在緩慢地?cái)嚕鄣盟矍鞍l(fā)黑,可她仍舊沒伸手去撿。
“喲,還挺有骨氣?”李紅玉嗤笑一聲,抬腳踩在饅頭上,狠狠碾了幾下,直到它徹底變成一灘爛泥,“可惜啊,骨氣在修仙界,屁用都沒有。”
葉燃仍舊沉默。
這樣的羞辱,她早已習(xí)慣了。
從九歲那年開始,從她父親戰(zhàn)死、二叔葉守信奪權(quán)、她的修為被強(qiáng)行轉(zhuǎn)移到堂兄葉磷身上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從人人仰望的天才,變成了連狗都不如的廢物。
五年了。
她活得像一條被鎖住的野狗,誰都能來踢一腳,誰都能來罵一句。
“怎么不說話?啞巴了?”葉沁沁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帶著譏諷的笑意,“還是說,你也知道自己是個(gè)沒用的廢物,連反駁的資格都沒有?”
葉燃緩緩抬起頭,看向站在牢門外的幾人——
葉沁沁,葉磷的親妹妹,最喜歡用淬了鹽的鞭子抽她;李紅玉和李世榮,葉磷的表妹和表弟,一個(gè)喜歡言語羞辱,一個(gè)喜歡動手折磨;周月月,天策國將軍之女,最愛看她狼狽不堪的樣子;還有楚臨淵,楚家的小公子,總是冷眼旁觀,偶爾補(bǔ)上一腳。
他們每一個(gè)人,都曾在她最落魄的時(shí)候,狠狠踩過她一腳。
“瞪什么瞪?”李世榮被她盯得不耐煩,猛地一腳踹在牢門上,鐵柵欄“哐當(dāng)”一震,灰塵簌簌落下,“再看,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葉燃仍舊沒說話,只是緩緩低下頭,藏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緒。
她不能反抗。
至少現(xiàn)在不能。
她得活著。
活著,才有機(jī)會拿回屬于自己的一切。
“行了,別跟她廢話。”周月月不耐煩地?fù)]了揮手,像是多看葉燃一眼都嫌臟,“今天可是葉磷哥哥突破金丹期的慶功宴,我們別在這浪費(fèi)時(shí)間?!?/p>
“嘖,廢物就是廢物?!敝茉略卤П劾湫?,“葉磷哥哥昨日剛被‘玄天宗’的明霄長老收為關(guān)門弟子,那可是上三宗之一!而你呢?爛在地牢里連條野狗都不如!”
李紅玉立刻接話,嗓音尖利:“就是!明霄長老親口說葉磷哥哥的天賦百年難遇——可惜啊,這天賦原本是誰的來著?” 她故意彎腰湊近葉燃,“哦對了,是你這個(gè)廢物的!哈哈哈哈!”
葉沁沁甩著鞭子得意道:“我哥現(xiàn)在可是玄天宗未來的繼承人候選,而你——” 鞭梢狠狠戳在葉燃鎖骨尚未愈合的傷口上,“連給他當(dāng)洗腳婢都不配!”
葉沁沁冷笑一聲,鞭身上泛起淡淡的靈光,顯然淬了毒,“反正慶功宴還沒開始,不如先拿她練練手?”
李紅玉眼睛一亮:“好?。≌迷囋囄倚聦W(xué)的‘蝕骨術(shù)’!”
話音未落,她指尖一彈,一縷黑氣猛地竄出,直逼葉燃的胸口!
“噗——”
葉燃猛地噴出一口血,整個(gè)人被那股陰毒的力量狠狠撞在墻上,五臟六腑仿佛被千萬根針同時(shí)刺穿,疼得她眼前一陣陣發(fā)黑。
可她仍舊沒吭聲。
只是死死咬住牙,把所有的痛呼都咽了回去。
“嘖,真沒意思。”李紅玉撇了撇嘴,“連叫都不會叫,跟個(gè)死人似的?!?/p>
“那就讓她叫?!比~沁沁冷笑一聲,揚(yáng)起鞭子,“啪”地一聲抽在葉燃背上!
“啊——!”
這一鞭,終于讓葉燃悶哼出聲。
鞭子上的毒像是活物,順著傷口鉆進(jìn)血肉,瘋狂啃噬著她的經(jīng)脈,疼得她渾身發(fā)抖。
“哈哈哈!這才對嘛!”李世榮拍手大笑,“繼續(xù)!讓她叫得再慘一點(diǎn)!”
葉沁沁得意地?fù)P起鞭子,一鞭又一鞭地抽下去,每一鞭都帶著狠辣的靈力,抽得葉燃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叫??!怎么不叫了?”葉沁沁一邊抽一邊笑,“你當(dāng)初不是天才嗎?不是所有人都捧著你嗎?現(xiàn)在怎么像條狗一樣趴在這?”
葉燃死死攥著拳頭,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可她仍舊沒求饒。
她知道,求饒沒用。
這些人,只會變本加厲。
“算了,別打了?!币恢睕]說話的楚臨淵突然開口,聲音冷淡,“再打下去,她就死了?!?/p>
“死了就死了,反正也是個(gè)廢物?!比~沁沁不以為意。
“她要是死了,葉磷的‘養(yǎng)料’可就斷了?!背R淵淡淡道。
葉沁沁的手一頓,終于收了鞭子,冷哼一聲:“算你走運(yùn)。”
幾人終于轉(zhuǎn)身離開,腳步聲漸遠(yuǎn),地牢再次恢復(fù)死寂。
葉燃趴在地上,鮮血從嘴角溢出,身體因?yàn)闃O致的痛苦不斷地顫抖,可她的眼神卻冷得可怕。
養(yǎng)料?
原來……他們留著她,是因?yàn)樗奶熨x還沒被抽干?
呵……
真是……一群畜生啊……
她緩緩閉上眼睛,任由黑暗吞噬自己的意識。
就在這時(shí)——
一道清冷低沉的男聲,突然在她腦海中響起。
“你還好嗎?”
那聲音極輕,像是雪落在冰面上,冷冽又溫柔,好聽得讓人心尖發(fā)顫。
葉燃的睫毛微微顫了顫,卻沒睜眼。
一股極其冰寒的靈力開始在她體內(nèi)游走,雖然微小,起碼可以保她不死。
那個(gè)從她九歲那年,就存在于她腦海里的聲音。
她不知道他是誰,也不知道他為什么會在她腦子里。
她只知道,從她瀕死的那一刻起,這個(gè)聲音就再沒離開過。
這么多年,他從未真正地出手幫她,卻也從未讓她死。
他們之間,像是達(dá)成了一種詭異的默契——
他不是在等她活。
而是在等她死。
可偏偏,每一次她真的要死的時(shí)候,他又會像現(xiàn)在這樣,輕描淡寫地問一句——
“你還好嗎?”
仿佛……他真的在乎一樣。
葉燃扯了扯嘴角,聲音沙?。骸啊€沒死?!?/p>
姬雪低笑了一聲,那笑聲像是羽毛拂過耳畔,帶著幾分漫不經(jīng)心的慵懶。
“真可惜?!?/p>
葉燃沒說話。
她知道他在可惜什么。
——可惜她還沒死。
可偏偏,又是他,一次次讓她活了下來。
瘋子。
她在心里罵了一句,終于徹底昏了過去。
而就在她意識消散的最后一刻,她似乎聽到姬雪輕輕嘆了口氣——
“再忍忍……”
“就快結(jié)束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