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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令晚上胃口不太好,簡單吃了點。

實驗室的燈光像被稀釋的月光,慘白地漫在金屬臺面上。

瓷深正在調(diào)整恒溫水浴鍋的旋鈕,聞言手指微微一頓。

他白天穿著和其他人一樣的長長的白大褂,扣子扣的很緊密。

晚上卻換了一件白襯衫,聚酯纖維的面料很光滑,在燈光下隨著身子的晃動透出淡淡的光來。

“怎么換衣服了?”

時令問出的話,好似兩個人認(rèn)識很久了一樣。

“洗澡了?!贝缮钇沉嗽谝巫由献耐崞吲ぐ说臅r令一眼。

這么一說,似乎能感覺水蒸氣從他鎖骨凹陷處升起,帶著沐浴后潮濕的熱意。

他身上好像是暖的。

時令點了點頭。

雙手扶著椅凳往前挪了一下,順勢撐在離瓷深最近的那個桌子上面。

多了點孩子的稚氣。

“我們打個賭吧,就我上午說的,你信不信?”

瓷深沒說信不信,這個賭不太公平,一個實驗的主導(dǎo)者對自己的實驗結(jié)果是十有八九確定的。

瓷深要是同意打賭,那就得被迫與自己心中的結(jié)果相悖。

而且打賭是很幼稚的話,時令也不知道是怎么腦子抽了說出口的。

但是瓷深走近了,白襯衫第三顆紐扣映著離心機的藍光。

手扶在桌面上,低下頭看向時令,用他上挑的眼睛。

“你想要什么?”

不是你要賭什么,而是你要什么。

仿佛洞察一切。

接近我到底什么目的?

時令不答。

他突然為自己的急功近利感到有些后悔,以至于現(xiàn)在被一句話逼的騎虎難下。

瓷深也沒催,起身整理袖口,手指在布料間穿梭。

動作很輕緩,空氣都因他的挑動變得粘稠。

時令攥緊了手指。

自己目的性太明顯了,無論是故意說出別人都不知道的實驗結(jié)果,還是現(xiàn)在的一個賭。

本來還想著說結(jié)果真的是那樣的話就讓瓷深親自己一口,真是腦子有泡。

被蠱了吧。

算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

時令泄力的趴下去,聲音悶悶的。

“我要你以后去哪兒都帶著我,地點僅限于校園,時間半個月。”

媽的好羞恥。

你是掛件嗎?讓人家?guī)е恪?/p>

嗚嗚但是絞盡腦汁還是只能想出這么老土的辦法。^ - ^

“可以?!?/p>

只是為了留在自己身邊嗎?

像個小貓一樣蜷在桌子上。

不知道桌子臟嗎?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瓷深利索的關(guān)了儀器,把廢液倒掉了。

“你贏了?!?/p>

“還沒做完你怎么知道?”

時令抬頭有些驚訝的看著他。

眼神有點呆。

瓷深也朝他看了過來,帶了點笑意。

“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

“所以你一早就知道?”

靠,耍我呢。

別跟老子玩繞口令。

還笑的那么放蕩。

這是嘲笑吧。

嘲笑他跟其他人一樣。

時令撇開眼睛,討厭這種被洞察的感覺。

氣氛因時令單方面的不理人而顯得有些冰冷。

兩人做完善后工作就各自離開了。

沒人提起剛才的賭。

仿佛一個人隨口說,一個人隨口應(yīng)。

-

回到宿舍,時令用鑰匙沒打開門。

無語。

又是裴軒。

可能把鏈條拉上了。

上一世也是這樣,喜歡莫名其妙朝他撒氣,沒辦法,他只能轉(zhuǎn)身離開,太晚了也不想請別人幫忙。

他不是麻煩人的性子。

但也僅限于上一世了。

“裴軒,你不來開門,我就把門踹開?!?/p>

至于擾民的話,算在裴軒頭上。

什么?裴軒在門后皺了皺眉。

還真遇上硬茬了,果然星曉之前和他說時令人很好是騙他的,這幾天星曉情緒都不怎么好,強撐罷了,時令回來了之后指不定把時家攪得天翻地覆呢。

既然已經(jīng)被換走了,還回來干嘛,被換了不就是命嗎?

回來不就是對時星曉的不公嗎?星曉那么好一個人,為什么要承受這些?

他抱著手煩躁的靠在床桿子上,他堵時令不敢踹,況且他雖然很高但瘦的很,有沒有這個力氣都另說。

“你出去住吧,別在這擾民,誰叫你回來這么晚的?”

不顧另外一個室友看來的幽怨的目光。

明眼人都知道這是針對。

裴軒今天是知道時令進了瓷深的實驗室才這么生氣的。

家里人一直讓他和瓷家那個少爺搞好關(guān)系,可那么多人都想被瓷深瞧一眼,這是他湊上去就能有回應(yīng)的事兒嗎?

但人家時令隨隨便便就進去了,這不是直接抱上金大腿了嗎?出去和人說和瓷深一起做過實驗?zāi)嵌嘤忻孀影 ?/p>

越想越氣。

門外。

時令放下了手里提著的袋子。

往后退了兩步,正抬起腿準(zhǔn)備踹門。

吱呀———身后傳來開門的聲音。

時令轉(zhuǎn)身和人來了個對眼。

得了,這也太尷尬了。

瓷深怎么住對門?。?/p>

被室友關(guān)在門外這事兒多丟臉啊。

時令視臉面尊嚴(yán)如生命啊。

不然上一世也不會因為別人的看法而陷入折磨自己的無限閉環(huán)。

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想想說什么好。

“……你怎么…在這?”

問得一手蠢問題。

這是人家寢室,你不會沒看出來吧時令?

以前還真不知道大佬竟然就住對面,上一世時令太固步自封了,什么都沒注意。

不過這樣他勾引瓷深的辦法不是又多了一個嗎?

瓷深沒回答時令,倒是上下掃了掃眼前蓄勢待發(fā)的人,示意他在干嘛。

這下好了,總不能當(dāng)著瓷深的面踹門吧,別人的看法他不在意,卻不能不在意這位的。

算了他還是去住酒店吧。

時令說了句鍛煉身體就匆匆跑了。

電梯鏡面映出他泛紅的耳尖,像雪地里突兀的兩粒山楂。

瓷深關(guān)了門。

靠著門想。

他不是沒看出來男生被關(guān)外面了。

那奇怪了,他怎么不借這個機會住到自己寢室來?

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接近他,這不都是一個契機嗎?

難道是自己想多了?

A大基礎(chǔ)設(shè)施做得很好,每個床上都有像酒店一樣的床上用品,不過大家一般會換掉就是了。

而且宿舍基本上沒有滿員的。

自己則是一個人住。

如果時令真的提出借宿,他沒有理由拒絕,他并非一個特別無情的人。

況且,他要是有意避免,不會打開這扇門。

他剛剛還聽見某只小貓在外面氣勢洶洶的說要踹門呢。

夜晚。

白天的暑熱漸漸消散,空氣不再滾燙黏膩,晚風(fēng)帶著絲絲寒意,如冰刃般割著肌膚。

時令攏一下衣服。

懊悔。

怎么不問瓷深能不能收留他呢?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還是自己臉太薄了。

哎。

只好隨便找了家酒店就入住。

一直到半夜,時令才漸漸睡著,但不一會兒就墜入了噩夢。

意識嵌進黏稠的黑暗中,像被封進琥珀。四周是不成形的輪廓在蠕動,色彩肆意扭曲碰撞,每一寸空氣都散發(fā)著酸澀的味道。

模糊間,似乎回到了自殺那天。

時令是割腕死的,在一個極其普通的一天。

雖然他的親生父母并不在意他,但他企圖用這種中國式報復(fù)來讓他們感到痛苦。

但這種報復(fù)是基于父母有愛的前提下的,哪怕是賦予桎梏扭曲的愛又如何呢?

可他們對時令沒有愛。

李藍芝最純粹也沒有枷鎖的愛都給了時星曉。

但就連自己都不相信的血緣的羈絆,時星曉卻對此深信不疑,他把自己編織成了他最大的威脅。

其實時星曉也很可憐,雖然自己受到的是肉體上的虧待,而時星曉受到的卻是精神上的折磨。

自己被認(rèn)回來就是個錯誤。

讓所有人心情都不好了。

還不如死在養(yǎng)父母破爛的屋子。

不知道上上輩子造了什么孽,要被所有人討厭。


更新時間:2025-05-30 09:37: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