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展盈低頭,摳了摳自己手上的倒刺,如果有重來一次的機會,她的人生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努力學(xué)習(xí),考了個普通一本院校,因為平庸只能選擇埋頭努力,實習(xí)和打工一樣沒落下,即便這樣,到了畢業(yè)的時候,仍舊還在四處奔波找工作。
“不說這些了,你等會要不要玩游戲?我好無聊”,林微微說道。
其實上大學(xué)的時候,她們寢室四個人的關(guān)系很一般,保持著禮貌和客氣,不逾矩也不會鬧起來,畢業(yè)之后就各奔東西,林微微和白展盈之間也談不上是好朋友。
只不過,除了白展盈之外,林微微也找不到人說話了。
白展盈:“我不會玩游戲,等會還有事情”。
她語氣總是淡淡地,聲音溫和,給人一種若即若離的感覺。
就好像隔著一層紗,看得到,卻總也夠不著。
“好吧,那我還是睡覺吧,拜拜”。
“拜拜”。
掛了電話,白展盈簡單地打掃了一下房間,前幾天忙著面試,都沒空整理收拾。
這間房從她畢業(yè)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租了兩年多,白展盈留在這個城市的東西很少,房間里顯得空蕩蕩。
清掃著,白展盈忽然覺得有些累,她停下來,望著窗外的景色發(fā)呆。
窗外沒有可以欣賞的東西,除了城市還是城市,除了馬路還是馬路。
一直養(yǎng)著的盆栽,也忽然就死掉了。
葉片枯黃,即使白展盈每天都在澆水,按照正常的方法養(yǎng)它,可還是死掉了。
沒有別的事情做,白展盈每天晚上很早就上床睡覺了。
說來也荒謬,活了二十幾年,她沒有培養(yǎng)出任何的愛好,電子產(chǎn)品無比發(fā)達的時代,在白展盈手里也不過是用來通訊、生活的一個工具。
穿著寬松又廉價的睡衣,白展盈躺在床上看了一會兒最近熱播的電視劇,網(wǎng)上清一色的好評,甚至一度很出圈。
白展盈面無表情地看了一會兒,她強制自己看點東西,卻發(fā)現(xiàn)還是提不起興趣。
一切娛樂的東西,好像都對她沒有什么吸引力。
頭也暈乎乎地,從外面回來后總是有些不舒服。
最后還是關(guān)掉手機,窩進被子里睡覺。
*
*
永藺市,羌普新鎮(zhèn)的大山里。
海拔一千多米的大山腹地,幾座鐵塔從地面拔起,復(fù)雜的線路交錯,正是這些線路的存在,每一座城市才有電可用。
高空之上,距離地面幾百米高的鐵塔上,零零星星爬著幾個黑點。
“大江,穩(wěn)著點,這會兒風(fēng)大”,一個面龐黝黑,高額闊鼻的男人抬了抬頭,對身邊的一個年輕男生說道。
“知道了五哥”,外號大江的男生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他手里拿著扳手,正在安裝間隔棒。
兩座鐵塔中間拉起了橫穿山谷的電線,直徑就在三厘米左右,工人掛在上方進行工作,底下就是一條顏色碧綠的江水。
風(fēng)一吹,電線晃動,上面的人也跟著搖晃起來。
“小表弟,悠著點,不要害怕”,大江裝完手上的設(shè)備,朝鐵塔上剛上高空第一天的小表弟陸中才說道。
五哥笑罵道:“別嚇?biāo)捲趺催@么多,你第一天上來的時候還不是那慫樣”。
鐵塔架子的縫隙上,一個男生正在吃東西,干這一行的,中午沒功夫下地去吃飯,手里拿著從地面送上來的一盒炒飯,就這么對付幾口。
“祁良哥,拉我一把……”,陸中才望著腳底下的高空,腿有些發(fā)軟,這幾天五哥讓他上來試試,帶他熟悉適應(yīng)一下。
祁良朝他看去,一雙眼睛黝黑有神,鼻梁高挺,因為在高空干活的緣故,風(fēng)吹日曬,皮膚又黑又黃,滿臉塵土。
看著伸過來的手,陸中才毫不猶豫拉上了,他小心翼翼地在祁良身邊坐下,屁股下方就那么一點點的位置,風(fēng)一吹就感覺人要掉下去了。
祁良嚼著冷掉的飯菜,面無表情地咽了下去,三兩下扒拉完,這就算結(jié)束了一頓飯。
“祁良哥,你第一次上高空的時候怕不怕?”,陸中才咽了咽唾沫,之前他都在地面干基礎(chǔ),現(xiàn)在上了高空,總覺得害怕。
祁良抬手擦了擦嘴,而后低頭在隨身的包里翻手機,“忘了,應(yīng)該不怎么怕”。
聲音也跟他的人一樣,沒什么溫度,因為前幾天生病感冒,還夾雜著一絲沙啞。
陸中才見他沒興趣說話,于是悄悄閉嘴了,而且看樣子祁良也累了,整日爬在高空線路上,風(fēng)吹日曬,沒有誰不累的。
耳邊的風(fēng)呼呼吹過,從上往下看,江水是靜止的。
祁良一條腿懸空,另一條腿屈起,從包里掏出一個老舊的二手手機,屏幕上的貼膜坑坑洼洼,那是在各個簡陋艱苦的工作環(huán)境下被摩擦出來的。
點開手機,祁良看了看微信,置頂?shù)氖撬赣H。
爸:【下班了沒有?】
祁良眼眸低垂,薄薄的嘴唇時刻抿著,他給祁正民回了消息。
過后,祁良將手機調(diào)至省電模式,重新塞回到包里,隨后起身,順著電線往下滑,開始下午的工作。
過了幾天,白展盈看著自己手機里的余額,意識到繼續(xù)在濱淮待下去已經(jīng)不可能了。
工作兩年,失業(yè)半年,卡里存的錢遲早有一天也會消耗光,濱淮物價水平高,工資卻不見漲。
正發(fā)呆之際,手機響了,白展盈看著屏幕上的來電名字,手指頓了頓才按下接聽。
“媽?”。
電話那頭聲音挺大,周世慧似乎正在做飯,炒菜的聲音格外明顯。
“下班了沒啊?好長時間也不跟家里聯(lián)系”。
辭職的事情白展盈沒跟父母說起,除了微信偶爾發(fā)幾條消息之外,白展盈和家里的關(guān)系一直都算不上親密。
“還沒有,怎么了媽?”,白展盈披著剛洗過的頭發(fā),正在擦干。
周世惠那邊又對外喊了兩聲,大概是在喊其他人吃飯。
“沒事就不能打電話聯(lián)系你了?你看過幾天就是你小侄子的周歲宴了,趁著一家人熱鬧,你請假回來幾天得了”。
白展盈還有一個哥哥,名叫白遠(yuǎn)鴻,畢業(yè)后留在老家永藺市工作,結(jié)婚生孩子,去年小侄子出生,一家人都很高興。
沉默了片刻,白展盈對著電話說:“好,我等會看看車票”。
周世惠連連嗯了兩聲,電話那頭傳來父親白齊祿的聲音,還有小孩的哭鬧聲,手頭正忙著,周世惠很快就掛了電話。
濱淮和永藺之間的距離不遠(yuǎn)不近,高鐵直達五個小時也就到了。
現(xiàn)下沒有假期節(jié)慶,車票很好訂,白展盈買了三天后回永藺的車票。
她環(huán)視了一圈屋子,最后決定退租了。
濱淮很大,也很繁華,卻容不下她一個平庸之輩。
算上大學(xué)四年,白展盈在濱淮待了六年之久,卻一無所成,出租屋里的東西本就不多,收拾起來也方便,除了一些衣物和必要的物件,其他的全被白展盈扔了。
六年前,白展盈只帶了一個包來,六年后,依舊什么也帶不走。
高鐵上,望著外面飛速而過的建筑,白展盈靜靜地靠著座椅,心里什么也沒想。
等回到永藺,再去找下一份工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