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皇帝最寵愛的沈貴妃,封號瑤。>他總愛在午后描摹我的側影,
說我的眉眼像幅傳世名畫。>直到中秋宮宴,我在他書房發(fā)現一幅畫卷。
>畫中女子與我七分相似,落款處題著“吾妻云瑤”。>“她是誰?”我捏著孕肚顫抖發(fā)問。
>“故人之妻?!彼樽弋嬀砩裆涞?,“你只是像她而已?!保颈┯暌刮夜蛟诘钔?,
只為求他收回成命——他要給未出世的孩子取名“念瑤”。>“你不配提她的名字!
”他猛地推開我。>鮮血混著雨水在青磚上蜿蜒時,我看見畫卷從梁上飄落。
>展開的宣紙上,是他新題的墨跡:“長相思”。---深秋午后的日光,
被菱花窗欞細細切割,篩落進鳳儀宮,碎金般鋪陳在光潔如鏡的金磚地面上。
空氣里浮動著名貴沉水香清冷的氣息,一絲絲,一縷縷,纏繞著殿內無處不在的奢華。
紫檀木嵌螺鈿的妝臺,博古架上流光溢彩的貢品瓷器,鮫綃紗帳輕垂于描金拔步床前,
每一寸都彰顯著主人無以復加的榮寵。我,沈知意,大胤朝最得圣心的貴妃,封號“瑤”。
此刻,我斜倚在臨窗的貴妃榻上,指尖捏著一枚細小的繡花針,
正小心翼翼地在柔軟的云錦上穿行。手中是一件小小的、尚未成形的嬰孩肚兜。
鮮亮的正紅錦緞,襯得我擱在膝上的手愈發(fā)瑩白。腹中的骨肉,已有四月余,
像一顆悄然萌發(fā)的種子,在我身體深處扎下了根,帶來一種沉甸甸的、隱秘的喜悅與惶恐。
繡繃上,一只憨態(tài)可掬的虎頭才勾勒出雛形,針腳細密,傾注著初為人母的笨拙愛意。
金線在日光下偶爾一閃,刺痛了我的眼。輕微的腳步聲自身后傳來,沉穩(wěn)而熟悉,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儀。不必回頭,我也知道是誰。一雙有力的手臂自身后環(huán)過來,
帶著龍涎香特有的冷冽氣息,輕輕落在我微隆的小腹上。
溫熱的掌心透過薄薄的宮裝衣料傳來暖意。我身體幾不可察地微微一僵,隨即放松,
任由那重量覆蓋。“陛下……”我的聲音低柔,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慵懶。“嗯。
”蕭徹低低應了一聲,下頜輕輕擱在我的發(fā)頂。他的目光卻并未落在我手中的繡活上,
而是長久地、專注地停駐在我的側臉。那目光沉甸甸的,帶著一種近乎貪婪的描摹意味,
逡巡過我的眉骨、眼睫,最終定格在微微揚起的唇角。殿內靜極了,
只有更漏里細沙滑落的簌簌聲,以及窗外偶爾掠過的鳥鳴。陽光暖融融地烘著后背,
腹中那小小的存在似乎也在這份靜謐和包裹中安穩(wěn)下來?!爸猓?/p>
”蕭徹低沉的聲音貼著我的耳廓響起,溫熱的氣息拂過敏感的肌膚,
帶著一種令人心顫的酥麻,“朕總也看不夠。你的眉眼……真像一幅畫?!边@樣的話,
他并非第一次說起。初承恩澤時,他凝望著我,眼底有驚艷的波光流轉,
便曾喟嘆:“愛妃之姿,當入畫傳世?!北藭r只當是帝王深情的溢美之詞,
是獨屬于我的榮光,足以熨帖一顆初入深宮、忐忑不安的心。每一次描摹,每一次凝視,
都像蜜糖,層層疊疊地包裹上來,構筑起一座名為“獨一無二”的虛幻宮殿。我微微偏過頭,
唇角漾開溫順的笑意,眼睫低垂,
掩去心底一絲早已習慣的、幾乎被忽略的異樣感:“陛下又取笑臣妾了。臣妾蒲柳之姿,
如何能與傳世名畫相比?!彼托σ宦?,那笑聲在胸腔里震動,隔著脊背清晰地傳來。
環(huán)著我的手臂收得更緊了些,仿佛要將我與他腹中的骨肉一同嵌入他的骨血之中。
他沒有再說話,只是維持著那個姿勢,目光依舊焦著在我的側臉上,如同一個虔誠的工匠,
在反復打磨他最珍視的作品。那目光,深沉,專注,卻總像是隔著一層薄霧,穿透我,
望向某個遙遠的、我無法觸及的地方。這片刻的安寧,像覆在薄冰上的暖陽。
* * *中秋宮宴的喧囂,像一場盛大卻隔膜的夢。絲竹管弦之聲穿云裂石,觥籌交錯間,
盡是衣香鬢影、笑語喧闐。御座高高在上,蕭徹一身明黃龍袍,金冠束發(fā),在璀璨宮燈下,
面容俊美得近乎不真實,卻也帶著帝王的疏離與威嚴。他偶爾側首,對我露出淺笑,
舉杯示意,目光掃過我時,那熟悉的、帶著審視意味的描摹感又來了。
盡管隔著滿殿的喧囂和人潮,那目光依舊精準地落在我臉上,
尤其在左頰靠近耳根的那一小片地方,停留得格外久。我端坐于他身側略下的位置,
華服重妝,維持著無懈可擊的端莊微笑,接受著來自四面八方或艷羨或探究的目光。
腹中的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這滿殿的浮躁,不安地輕輕踢動了一下。
我下意識地將手覆在小腹上,指尖隔著錦緞宮裝,感受著那微弱卻頑強的生命力。
寬大的袖擺垂落,遮住了我安撫的動作,也遮住了掌心沁出的薄薄一層冷汗。
蕭徹的目光并未錯過我這一細微的動作,他唇角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些許,
帶著一絲滿意的嘉許。宴至中席,酒酣耳熱。蕭徹被幾位宗室親王簇擁著敬酒談笑,
暫時無暇他顧。一陣莫名的煩悶涌上心頭,殿內熏暖的香氣混雜著酒氣,幾乎令人窒息。
我扶著貼身宮女文心的手,輕聲告退,以更衣為名,
暫時離開了那片令人目眩神迷的浮華之地。殿外的夜風帶著初秋的涼意,撲面而來,
瞬間吹散了胸口的窒悶。月光如練,灑在寂靜的宮道上,兩旁的丹桂開得正盛,
濃郁的甜香在清冷的空氣里浮動。我沿著熟悉的路徑,
慢慢走向距離麟德殿不遠的養(yǎng)心齋——那是蕭徹批閱奏章后小憩的書房,
也是他偶爾召我前去伴駕、最為私密放松的所在。此刻宴席正酣,他必不會在此處,
那里應是最清靜的所在。文心提著琉璃宮燈在前引路,昏黃的光暈在腳下搖曳。
養(yǎng)心齋的門虛掩著,值守的小太監(jiān)不知溜去了何處偷閑。我示意文心留在門外,
獨自一人輕輕推門而入。熟悉的沉水香和墨香混合的氣息撲面而來,比鳳儀宮的更濃重些。
月光透過窗欞,在地上投下清晰的格子光影。室內陳設簡潔而莊重,紫檀木的巨大書案,
滿壁的書架,多寶格上陳設著古玩。一切都籠罩在一種靜謐的、近乎凝固的氛圍里。
目光隨意掃過,落在那張寬大的紫檀書案上。幾份攤開的奏折旁,隨意地擱著一個卷軸。
那卷軸并非宮中常見的明黃或朱紅,而是略顯陳舊的深青色錦緞裝裱,在滿桌的明黃奏疏中,
顯得格格不入,透著一股沉沉的古意,又帶著一種莫名的、誘人探究的私密感。
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直覺攫住了我。
腳步不受控制地移了過去。指尖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微顫,輕輕觸上那冰涼的錦緞。
解開系帶,緩緩展開。柔軟的宣紙在月光下鋪陳開來。墨色氤氳,
勾勒出一位憑欄而立的女子。她穿著素雅的淺碧色衫裙,樣式并非當下宮中流行的繁復宮裝,
倒像是多年前江南仕女的常服。發(fā)髻輕挽,只斜簪著一支素凈的玉蘭簪。
風拂過她的裙裾和鬢發(fā),帶著一種欲說還休的靈動。目光上移,落在她的臉上。
時間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腳底竄起,直沖頭頂,血液似乎都凍結了。
畫中女子的眉眼……那微蹙的遠山眉,
那含著淺淡笑意、眼尾微微上挑的杏眼……還有左頰靠近耳根處,
那一點小小的、形如花瓣的淺褐色印記……我猛地抬手,
指尖不受控制地撫上自己左頰相同的位置。那里的肌膚平滑光潔,什么都沒有。
可那畫中女子的印記,卻像一道無形的烙印,清晰地映在我眼底,也狠狠地烙進了我的心里。
像!太像了!不是七分,是九分!不,幾乎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除去那一點細微的印記,
除去畫中人眉宇間那份我從未有過的、混合著書卷氣與淡淡愁緒的清冷氣質,那張臉,
分明就是鏡中的我自己!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腹中那塊柔軟的骨肉,
帶來一陣悶鈍的抽痛。我的呼吸變得急促而艱難,指尖死死摳住冰冷的桌沿,
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目光死死盯住畫卷右下角,
那幾行清峻挺拔的行楷小字:“乙未年仲秋,于臨安別院,為吾妻云瑤寫生。念卿。
”吾妻云瑤。念卿?!霸片帯蔽亦啬畛鲞@個名字,聲音干澀得像是砂紙摩擦。
一股冰冷的寒氣從心底深處彌漫開來,瞬間凍結了四肢百骸。封號“瑤”……他賜予我的,
獨一無二的“瑤”字……原來并非空穴來風,并非帝王獨寵的象征!它只是一個印記,
一個標簽,一個……可悲的提醒——我沈知意,不過是另一個名為“云瑤”的女人的影子!
一個被精心挑選、用來承載帝王無處安放思念的替身!那些深情凝視的目光,
那些溫柔繾綣的描摹,那些午后暖陽下的喟嘆……原來通通都不是給我的!它們穿透我,
都落在那畫中人身上,落在那他親筆所書的“吾妻”身上!
“呵……”一聲短促而破碎的冷笑從我喉間溢出,帶著無法言喻的悲涼和自嘲。
腹中的孩子似乎感受到了母親劇烈的情緒動蕩,猛地踢動了一下,力道之大,
讓我不由自主地弓起了腰,痛得悶哼一聲,冷汗瞬間浸濕了鬢角。
我下意識地用一只手緊緊護住小腹,另一只手卻如同被釘住一般,死死按在那畫卷上,
仿佛要將那冰冷的紙張揉碎,將那刺目的“云瑤”二字摳去!身后,
殿門被推開的聲音清晰傳來。沉水香混合著淡淡的酒氣,瞬間彌漫開,
帶著屬于帝王的壓迫感。我沒有回頭。不必回頭。我知道是誰。
沉重的腳步聲停在身后幾步遠的地方,空氣仿佛凝滯了。殿內一片死寂,
只有我壓抑不住的、帶著痛楚的喘息聲,以及畫卷在我指尖下發(fā)出的輕微摩擦聲。
“你在做什么?”蕭徹的聲音響起,低沉平緩,聽不出絲毫情緒,
卻像冰錐一樣刺入我的耳膜。我猛地轉過身,動作牽扯到緊繃的腹部,
又是一陣尖銳的疼痛襲來,眼前陣陣發(fā)黑。我強撐著,
將手中那幅如同烙鐵般滾燙的畫卷高高舉起,直直地遞到他眼前。
手指因為用力過度而劇烈顫抖,畫軸也跟著簌簌作響。“她是誰?”聲音嘶啞得厲害,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艱難地擠出來,帶著血的味道。我死死盯著他深邃的眼眸,
試圖從那里面找到一絲慌亂,一絲愧疚,哪怕只是一絲波瀾!然而那雙眼睛,深不見底,
平靜得如同千年寒潭,清晰地映出我此刻蒼白扭曲、狼狽不堪的臉龐。他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