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了一天,一直到下午才堪堪醒來。
爺爺在客廳里,又開始喝起了悶酒。
他最近好像經常這樣,不管是不是遇到不順心的事情,總要先開一瓶酒來喝。
我總告訴他喝酒傷身,他卻是擺擺手說:“都一只腳入土的人了,還有什么傷不傷身的?!?/p>
他非要這么說,我也拿他沒辦法。
下午,我出去買了點家用,便又匆忙往殯儀館趕去。
“湘湘,來了?!蓖孪蛭掖蛄藗€招呼,我笑著點了點頭。
打了卡之后,我還是覺得困倦不已,只想在辦公桌上趴一會兒,卻沒想到被一個電話給吵醒了。
我還以為是被老板抓到了睡覺。
結果一接電話,老板的聲音很急:“紀湘啊,你現在趕緊來一趟入殮室?!?/p>
那便是有人死了,又需要我去化妝了。
我捏著電話的手用了點力氣:“好,我現在過去?!?/p>
同事看了我一眼問:“湘湘,怎么了?”
“沒事,老板讓我去入殮室?!?/p>
一聽有死人,同事們也都不再說話了,大家雖然在殯儀館上班,但是潛意識還是覺得尸體是不詳。
我拿了工位上平時給死人化妝用的胭脂盒,匆忙往入殮室趕。
只是到門口,便聽見里面家屬哭天搶地的叫喊聲。
“我一開始就說了吧那個男人不能信!她怎么就是這么傻??!”
“我的女兒啊——那個男人怎么不去死??!憑什么是我女兒!”
“那個渣男,他死了老子都一定要去給他放首喜慶點的歌!”
“……”
家屬三三兩兩圍在一起,有兩個婦女還抱團在哭。
通過他們的哭喊中,我大概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無非就是人家女孩兒被一個渣男給騙了感情,最后那個渣男還開車把她撞死了。
只是不知道為什么,竟然沒有抓到他的把柄。
這種事情我見多了,那個男人十有八九是在上頭有人,不然怎么會查不到?
我拿著東西走了進去,家屬哭著求我盡量把女孩兒的尸身恢復完整,我點了點頭應下了。
他們哭著走了出去,卻只是在門外等著。
像是怕驚擾我一樣,他們不再咒罵,而是捂著嘴小聲啜泣。
這樣的情景我見多了,卻還是趕緊心里頭一陣難受。
日后便是我死了,恐怕也沒人給我收尸。
我垂眸斂了心神,拿著工具往里面走,老板看到,拉著我的手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最后小聲道:“這姑娘的尸身太碎了,恐怕很難拼好,辛苦你了,年底給你加獎金?!?/p>
“好。”
我對他所說的尸身太碎沒有概念,直到我看見尸體——
肉塊飛散得到處都是,就連內臟都夾在在里面。
一般這種尸體,殯儀館都是直接讓人把全部尸身裝在一個大袋子里面,然后拉回來。
至于能不能拼成人樣,那就是入殮師的任務了,和他們可沒關系。
我心里感慨了一句小姑娘真是可憐,然后便開始給她分尸塊,先拼湊起來,然后再用東西黏在一塊兒。
這個工程巨大,殯儀館又沒有第二個入殮師,我只能強撐著精神做完這項任務。
約莫四五個小時過去了,尸臺上總算有一具像樣的尸身了。
只是小姑娘的胸腔那邊,缺了一塊。
尸體是不能缺失的,否則死了也入不了輪回。
這是我們這一脈一直秉信的一個信念。
我凈過手之后開了門,家屬立刻一蜂擁上來。
“小姑娘,我女兒她……她的尸體拼好了嗎?”那個婦人說著說著眼淚又下來了,哭得讓人心碎。
她的丈夫把她摟在懷里,輕聲嘆息,可眼神的期許怎么也騙不了人。
尸塊很難找到,更別說是這么小的一塊胸骨。
而且里頭那個姑娘是車禍,尸塊在大馬路上,恐怕很難找到。
希望渺茫。
我也不想讓他們失望,可如今這樣的情況我也只能實話實說。
如果不能投胎轉世,對那姑娘而言實在有些苦了。
“先生,恐怕還得讓你們去做一件事。”我不急不緩地說道。
那婦人心里頭一跳,心臟都提到了嗓子眼,小心翼翼地問道:“姑娘,你盡管說,還要我們去做什么?只要能讓我女兒走好了,讓我做什么都行!”
她大有一副我的命你也隨便拿走的樣子。
我心里一陣酸澀,壓下心頭的酸澀,輕聲道:“您女兒的尸骨少了一塊,如果不找回來的話,恐怕她死得不安穩(wěn)?!?/p>
婦人腳底一滑,直接癱軟在她丈夫懷里:“這可怎么找啊……為什么偏偏是嬌嬌?。∧莻€挨千刀的怎么不去死??!”
“好了好了,我們先去給嬌嬌找尸骨,先別哭了?!蹦腥巳讨念^的沉痛,紅著眼眶安慰婦人。
可他連自己都安慰不了。
“我詛咒那個挨千刀的去死!他就不該活著!”
各種惡毒的話從她嘴里蹦出,我并不覺得她不對。
那個男人,騙了人家感情之后還殺人,這就是在犯法,死也是罪有應得。
我等不及家屬給她找來尸骨了,如果不快些上妝,尸體很快就會開始露出尸斑等尸化現象。
索性先給她上妝,讓她走得體面些吧。
我搖搖頭進了入殮室,將她臉上的拼湊縫隙拿脂粉抹掉,看起來像是一具完整的尸體,而不是碎裂的。
我無意間看到了爺爺給我的那盒胭脂,心里有些詫異。
我什么時候把它帶過來了?
不覺間,我又想到了邱小姐點上絳唇之后的美艷,生出了些私心。
我看著小姑娘的臉,如今化好了妝容,她更像一個待嫁閨中的普通女孩兒。
只可惜……遭了那樣的變故。
我拿起那盒胭脂打開,用手指在上面抹了一點,然后彎腰細細地給她點上絳唇。
一張臉立刻活了起來!
女孩兒猛地睜開眼睛,不知如何,她發(fā)現了自己胸腔那邊少了塊骨頭,又瞥見我,以為是我將她的胸骨拿掉,不由得怒從心生!
“殺了你!”她面容猙獰,卻又隱約透露著艷麗。
我沒有想到這盒胭脂會帶來這樣的變故,一時間忘了掙扎,竟是讓她得了手!
怎么可能!她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