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裂帛般的驚雷自九霄劈落,紫電如銀蛇般竄入廢墟,將滿地焦骸照得纖毫畢現(xiàn)。
蘇綰睫毛劇烈顫動,灰黑的雨水順著下頜線灌入衣領(lǐng),腥甜的灰燼裹著焦木氣息直沖鼻腔。
她本能地弓起脊背劇烈咳嗽,指節(jié)卻死死摳住一截仍泛著余溫的碳化梁柱,
腐朽的木髓簌簌剝落,尖銳的木刺扎進(jìn)掌心,火星濺在腕間燎起細(xì)小的燎泡,
灼燒感與重生的窒息感交織,仿佛要將她重新拽回那場噩夢。記憶如滾燙的鐵水倒灌進(jìn)顱骨,
將意識灼得支離破碎。沖天火光中,繼母白氏那張慈眉善目的臉扭曲變形,
翡翠鐲在她腕間碾出青紫,冰涼的鐲身與灼人的熱浪形成詭異反差。
雕花窗欞外掠過的玄色衣角帶著寒鐵特有的腥氣,那衣角上暗繡的云紋如毒蛇吐信,
在她瀕死的瞳孔里無限放大。而母親染血的指尖最后一次撫過她臉頰,將鳳佩塞進(jìn)她懷中時,
溫?zé)岬难樦衽暹吘夠暄讯?,在綢緞上暈開暗紅的花。
母親氣若游絲的聲音穿透火海:"藏好......"話音未落,
坍塌的梁柱便阻斷了所有生路。暴雨沖刷著焦黑的瓦礫,月光穿透云層的剎那,
蘇綰瞳孔驟縮。不遠(yuǎn)處一具蜷縮成胎兒狀的焦尸,
掌心處半枚龍形玉佩的壓痕在雨水沖刷下愈發(fā)清晰,凹陷的紋路像是某種古老的讖語。
她踉蹌著撲過去,膝蓋重重磕在碎瓷片上,卻渾然不覺疼痛。
顫抖的指尖懸在壓痕上方半寸處,感受著焦尸殘留的余溫。
本該貼身佩戴的鳳佩早已不翼而飛,只留下一圈被紅繩勒出的血痕,
此刻正與眼前焦尸掌心的印記遙遙相望。陰陽雙佩,一龍一鳳,
竟以如此慘烈的方式在廢墟中重逢。更夫梆子聲由遠(yuǎn)及近,
"咚——咚——"的悶響混著雨打殘瓦的脆響,驚起檐角棲著的夜梟。
那黑影撲棱棱掠過蘇綰頭頂,翅膀掃落的雨水混著灰燼砸在她臉上。她跪在焦尸旁,
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前世葬身火海時白氏假意為她擋火的虛偽嘴臉,
與那抹始終縈繞在記憶深處的玄色衣角重疊。此刻焦尸掌心的印記,
是否意味著當(dāng)年那場吞噬相府的大火,從一開始就是精心設(shè)計(jì)的局?
白氏密室里的密信、蕭珩頸間的鳳佩、邊境布防圖的殘頁,所有碎片在腦海中瘋狂旋轉(zhuǎn),
拼湊出一個令人膽寒的陰謀輪廓。"這一世,我定要查出真相。"蘇綰攥緊拳頭,
新傷滲出血珠順著指縫滴落,在焦土上暈開一朵朵暗紅的花。暴雨愈發(fā)肆虐,
浸透的裙裾緊貼著她瑟瑟發(fā)抖的身軀,可眼底燃燒的復(fù)仇之火卻愈演愈烈。
遠(yuǎn)處鐘樓傳來報時聲,驚起漫天雨燕,而她的目光始終焦著在那半枚玉佩的壓痕上,
仿佛要將這詭異的印記刻進(jìn)靈魂深處,連同那些被烈火吞噬的冤屈,一并化作復(fù)仇的利刃。
忽然,一陣陰風(fēng)吹過,廢墟深處傳來鐵鏈拖拽的聲響。蘇綰猛然抬頭,
只見遠(yuǎn)處斷墻后閃過一抹熟悉的玄色衣角。她渾身血液瞬間凝固,踉蹌著追上去,
卻只在泥濘中發(fā)現(xiàn)半枚帶血的銀簪——正是前世白氏貼身嬤嬤的飾物。
雨水沖刷著簪頭的纏枝蓮紋,將血跡漸漸淡去,卻沖不掉蘇綰眼底翻涌的恨意。
暴雨仍在肆虐,蘇綰抱緊雙臂站在廢墟中央,任由雨水沖刷著滿身血污。她知道,
這場重生不是恩賜,而是命運(yùn)給予的復(fù)仇契機(jī)。那些被烈火掩埋的真相,
那些害死她和母親的仇敵,都將在這場暗潮中浮出水面。當(dāng)最后一聲驚雷消散在天際,
她彎腰拾起一片焦黑的木片,在斷墻上刻下一道深深的痕——這是對仇敵的宣戰(zhàn),
也是對自己的誓言。暮春的京城飄著柳絮,萬花樓雕梁畫棟間懸著紫藤花串,
胭脂香混著沉香縈繞在鎏金獸首香爐四周。蘇綰立在朱漆回廊下,指尖輕撫過鬢邊素銀簪,
簪頭嵌著的碎玉映出遠(yuǎn)處戲臺人影——繼母白氏正倚著湘妃竹榻,
腕間翡翠鐲隨著談笑輕輕晃動,活脫脫是個慈眉善目的當(dāng)家主母。"蘇姑娘可算來了!
"丞相之女李嫣款步而來,月白襦裙繡著并蒂蓮,眼波流轉(zhuǎn)間卻藏著算計(jì),
"都說蘇姑娘經(jīng)了那場大火后文采更勝從前,今日可要讓我們開開眼。"話音未落,
周圍貴女們已掩著團(tuán)扇竊竊私語,目光似有若無地掃過蘇綰裙擺上未褪盡的焦痕。
蘇綰福了福身,正要開口,忽聽二樓雅間傳來環(huán)佩叮當(dāng)。白氏蓮步輕移至欄桿處,
水藍(lán)披帛垂落如銀河:"綰兒,莫要拘著,快與姐妹們?nèi)ネ姘伞?她眼角含笑,
袖中卻突然飛出一枚銀針,精準(zhǔn)釘入廊下懸著的鸚鵡籠?;\中白羽鳥受了驚,
撲棱棱撞翻食盒,粟米灑在蘇綰足邊。這變故讓眾人一愣。蘇綰彎腰拾粟米時,
指尖觸到一塊濕潤的絹帕——正是李嫣方才用的海棠紋帕子,此刻卻浸著濃茶。她心中冷笑,
前世也是這般場景,只不過那時自己慌亂無措,
如今..."李姑娘的裙子..."蘇綰突然驚呼。眾人循聲望去,
只見李嫣裙擺綻開大片褐色污漬,活像打翻的茶盞。"蘇綰!"李嫣杏眼圓睜,
"你明知我最喜這身衣裳,為何如此?"白氏已快步下樓,指尖顫抖著撫過污漬:"綰兒,
還不向李姑娘道歉?"她聲音哽咽,可蘇綰分明看見她藏在廣袖里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就在貴女們紛紛指責(zé)時,雕花木門突然被推開。蕭珩一襲月白長衫立在日光里,
腰間玉佩折射出冷光,
袖口金線繡的纏枝蓮紋若隱若現(xiàn)——正是那日在香料鋪所見的同款紋樣。
他折扇輕點(diǎn)李嫣裙擺:"李姑娘,這茶漬邊緣呈鋸齒狀,分明是潑灑后又用帕子暈染的痕跡。
"蘇綰瞳孔微縮。蕭珩指尖捏起的絹帕邊緣,還沾著幾根銀線,
與她發(fā)間簪子的紋路如出一轍。白氏臉色驟變,卻仍強(qiáng)撐著溫婉:"蕭公子莫要誤會,
許是..."話未說完,蕭珩已將一方染血的帕子拍在檀木桌上,血跡未干,
竟與蘇綰記憶中火災(zāi)夜神秘人留下的痕跡如出一轍。"方才在李姑娘袖中找到的。
"蕭珩慢條斯理地擦拭折扇,"還有這個。"他扯開衣領(lǐng),鎖骨下方猙獰的劍傷赫然在目,
傷口形狀與蘇綰前世刺向黑衣人的角度完全吻合。蘇綰后退半步,撞翻了案上青瓷瓶。
碎片飛濺間,她聽見蕭珩壓低聲音:"子時萬花樓后廚,我有你母親的消息。"夜幕降臨時,
蘇綰握著短刃翻過后墻。后廚飄來糕點(diǎn)香氣,卻掩不住血腥味。墻角蜷縮著李嫣的貼身丫鬟,
頸間一道血痕蜿蜒而下。"蘇姑娘終于來了。"蕭珩從陰影中走出,手中匕首還在滴血,
月光照亮他腰間新?lián)Q的玄色軟劍——劍穗上墜著的,正是夜梟組織特有的青銅面具。
"你究竟是誰?"蘇綰劍尖微顫。蕭珩卻突然逼近,溫?zé)岬暮粑鼟哌^她耳畔:"記住,
在你查出真相前,我比任何人都希望白氏去死。"遠(yuǎn)處傳來打更聲,
他如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滿地狼藉與未解謎團(tuán)。蘇綰握緊染血的銀簪,
終于看清簪頭碎玉里藏著的暗紋——竟是夜梟組織的圖騰。秋夜的寒風(fēng)吹散最后一縷暮色,
蘇綰攥著半塊燒焦的綢緞躲在巷口。布料邊緣暗繡的蓮花紋與蕭珩那日袖口的紋樣如出一轍,
而更讓她心悸的,是綢緞夾層里殘留的藥香——與羅剎門特制的迷魂散氣息分毫不差。
遠(yuǎn)處更鼓沉悶地響起,驚起棲息在屋檐下的寒鴉,"呱呱"的叫聲在寂靜的巷子里回蕩,
平添幾分陰森。"交出玉佩。"沙啞的女聲突然響起,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刺耳。
三道黑影自屋檐躍下,落地時竟悄無聲息,腰間彎刀泛著幽藍(lán)寒光。蘇綰瞳孔驟縮,
這正是江湖中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羅剎門標(biāo)志。為首的黑衣女人扯開面紗,
露出半邊覆滿蛇形刺青的臉,暗紅的唇畔勾起一抹殘忍的笑:"前朝遺孤,
就該葬在這暗巷里。"話音未落,彎刀已裹挾著腥風(fēng)襲來。蘇綰側(cè)身避開,
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磚墻上。她伸手入袖,摸到那枚貼身收藏的龍形玉佩殘片,
指腹摩挲著上面凹凸不平的紋路,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力量。
前世葬身火海的屈辱、這一世背負(fù)的血海深仇,都在這一刻化作熊熊烈火,
燒盡了她眼底的恐懼。千鈞一發(fā)之際,玄色衣角如鬼魅般掠過。蕭珩手持軟劍旋身而來,
劍穗上的青銅面具在月光下泛著冷光。他的招式狠辣果決,每一劍都直指敵人要害,
與白日里溫潤如玉的商賈模樣判若兩人。劍鋒與彎刀相撞,
迸濺出的火星照亮他緊繃的下頜線,蘇綰看見他眼底閃過一絲嗜血的光芒,
那是屬于"夜梟"的狠厲。"還愣著?"蕭珩反手拽過她,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手腕。
他的劍鋒削斷黑衣女人的發(fā)絲,寒芒擦著她耳畔掠過:"再不走,
你的命就和這玉佩一起陪葬!"他的掌心滾燙,透過衣袖傳來的溫度卻讓蘇綰寒毛倒豎。
她死死按住藏在衣襟里的龍形玉佩殘片,那日在火場焦尸掌心發(fā)現(xiàn)的印記,
此刻正在她心口發(fā)燙,仿佛在呼應(yīng)著某種古老的召喚。兩人跌跌撞撞逃至城郊破廟。
月光透過殘破的窗欞灑進(jìn)來,在滿地的蛛網(wǎng)與灰塵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蕭珩撕下衣襟包扎傷口,動作嫻熟得像是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次。
蘇綰盯著他腰間若隱若現(xiàn)的夜梟令牌,突然冷笑:"蕭公子既是皇子,又是夜梟,
不知這兩重身份,哪一個才是真的?"蕭珩包扎的動作頓了頓,抬眼看向她時,
眼中已恢復(fù)了往日的慵懶:"蘇姑娘不是早就猜到了?"他伸手想要觸碰她懷中的玉佩,
卻被蘇綰側(cè)身躲開。"別動!"她抽出短刃抵在自己咽喉處,"告訴我,
羅剎門為什么追殺我?還有,這玉佩到底藏著什么秘密?"破廟外突然傳來一陣詭異的鈴聲,
像是某種古老的暗號。蕭珩臉色驟變,猛地將蘇綰拽到身后。廟門轟然洞開,
數(shù)十名黑衣蒙面人蜂擁而入,為首的女子身著猩紅長袍,繡著金線勾勒的曼陀羅花紋。
她摘下兜帽的瞬間,蘇綰只覺渾身血液凝固——那張臉,
竟與自己記憶中母親的面容有七分相似!"把玉佩交出來,我的好女兒。
"紅衣女子的聲音溫柔得可怕,卻讓蘇綰渾身發(fā)冷。她終于明白,
為何羅剎門會對玉佩如此執(zhí)著,為何白氏要千方百計(jì)置她于死地。原來這一切,
都與她的身世息息相關(guān)。蕭珩握緊了手中的劍,低聲道:"待會兒我纏住他們,
你找機(jī)會逃走。"蘇綰卻將玉佩塞進(jìn)他手中,眼神堅(jiān)定:"不,我們一起。
你需要玉佩里的秘密,我需要你的力量。這是我們的交易。"破廟內(nèi)刀光劍影閃爍,
月光被鮮血染紅,兩個各懷心思的人,就這樣站在了同一條船上。而前方等待他們的,
是更深的謎團(tuán),和更殘酷的真相。暴雨如注,驚雷劈開暗沉沉的天幕,將地牢照得慘白。
蘇綰被鐵鏈?zhǔn)`在冰冷的石柱上,鐵銹混著血漬順著腕間滴落,
在青磚地面蜿蜒成暗紅的溪流。眼前紅衣女子正用鎏金匕首挑起她的下頜,
刀鋒貼著皮膚劃出細(xì)密血痕,那女子眼角的朱砂痣隨著笑意顫動,
與記憶中母親溫婉的面容重疊又碎裂——羅剎門主竟真的是她"已故"的生母。"乖女兒,
該把命還回來了。"生母的聲音裹挾著潮濕的血腥氣,鎏金匕首緩緩下移,
停在蘇綰心口處的胎記上方,"你可知這形似鑰匙的印記為何會出現(xiàn)在血脈里?
當(dāng)年先帝將寶藏秘密刻在皇族血脈中,唯有你的心頭血能解開千年之謎。
"她忽然扯開蘇綰衣襟,燭光映得那抹淡紅胎記如同燃燒的火焰,"而這把鑰匙,
很快就能讓我拿回屬于蕭氏皇族的一切。"話音未落,地牢鐵門轟然炸裂,
潮濕的風(fēng)卷著雨絲灌進(jìn)來。蕭珩渾身浴血沖了進(jìn)來,
玄色衣袍上的龍紋暗繡在雨幕中若隱若現(xiàn),發(fā)間玉冠不知何時已碎裂,
凌亂的發(fā)絲黏著血污貼在蒼白的臉上。蘇綰看著他腰間半露的明黃玉佩,
突然想起這些日子他刻意遮掩的傷口位置——與前日宮中傳來的三皇子遇刺傳聞如出一轍。
原來那日火場救下她的,竟是當(dāng)今圣上最忌憚的皇子。"放開她!"蕭珩揮劍斬開鐵鏈,
劍氣震落頭頂蛛網(wǎng)。寒光閃過,鐵鏈墜地發(fā)出沉悶聲響。生母冷笑一聲,甩出袖中淬毒銀針,
銀絲破空的銳響刺得耳膜生疼。蘇綰本能地側(cè)身避讓,卻見蕭珩猛地將她護(hù)在懷中。
銀針沒入他肩胛的瞬間,他反手?jǐn)S出的袖箭正中生母手腕,鎏金匕首墜地發(fā)出清越鳴響。
"三皇子殿下果然情深。"生母捂著傷口后退,指尖滴落的黑血在青磚上腐蝕出青煙,
"可你以為護(hù)住她就能改寫命運(yùn)?陛下早已下旨,凡前朝余孽,格殺勿論!"她話音未落,
地牢外傳來金鐵交鳴之聲,密密麻麻的火把將雨幕染成血色。
侍衛(wèi)們舉著刻有皇家徽記的盾牌層層逼近,甲胄碰撞聲與暴雨聲交織,如同催命的喪鐘。
"帶她走!"蕭珩將染血的軟劍塞進(jìn)她手中,溫?zé)岬难樦鴦Ρ鞯剿菩摹?/p>
他轉(zhuǎn)身迎向蜂擁而入的侍衛(wèi),劍穗上的青銅面具在火光中泛著冷光,"我來斷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