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外，北風卷著沙礫，抽得牛皮帳篷噼啪作響，像有無數(shù)只凍僵的手在撕扯。
一股冷風尋著縫隙鉆進來，激得我渾身一哆嗦，猛地睜開了眼。喉嚨火燒火燎，
胃里像是塞了一團冰，又沉又痛，絞得人想蜷縮起來。視線模糊，
好一會兒才聚焦在頭頂?shù)桶摹⒉紳M粗礪紋理的牛皮帳頂上。
空氣里是牲口的臊氣、鐵銹的腥氣，還有一種長期不洗澡的、屬于一大群男人的濃重體味。
這不是我的公寓。一股陌生的記憶洪流，蠻橫地沖垮了我原本的意識堤壩，強行灌了進來。
蕭絕。鎮(zhèn)北大將軍。大胤王朝北境三十萬虎狼之師的主帥。
以及……一個為情所困、把自己活活餓了三天的頂級戀愛腦。
“擦……”一聲嘶啞的咒罵從我干裂的唇縫里擠出來，帶著穿越者靈魂深處最真切的荒謬感。
原主這貨，手握重兵，跺跺腳北境都要抖三抖的主兒，
居然因為皇帝老兒后宮里的白月光蘇貴妃病逝，就鬧絕食殉情？！三天！
硬生生把自己餓得只剩一口氣，這才便宜了我這個倒霉蛋鉆了空子?！吧饭P！
”我在心里破口大罵，胃部的絞痛和全身的虛脫感卻讓我連翻個身都像搬山。
帳篷里冷得像冰窖，凍得我牙關打顫，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肺管子生疼。
就在這瀕死的麻木和寒冷里，帳簾“嘩啦”一聲被粗暴地掀開。
一股裹著雪沫的腥風猛地灌入，吹得帳內(nèi)唯一那盞豆大的油燈瘋狂搖曳，
昏黃的光影在帳壁上鬼影般亂舞。光影里，一個裹著厚厚貂裘的佝僂身影，
在兩名鐵塔般、甲胄森寒的親兵“陪同”下，挪了進來。來人面皮白凈無須，
細長的眼睛瞇著，眼神卻像淬了毒的針，陰冷地扎在我身上?！笆挻髮④姡?/p>
”尖利陰柔的嗓音刮得人耳膜生疼，帶著一股子假惺惺的悲憫。
“陛下聽聞將軍思念蘇貴妃娘娘，憂思成疾，龍心甚是不安。特賜下御酒一壺，
命咱家千里迢迢，親送至將軍榻前，以慰將軍……這‘相思之苦’啊?！弊詈竽撬膫€字，
被他拖得又慢又長，字字都透著陰毒的嘲諷。他身后一個小太監(jiān)立刻上前，托盤上，
一只小巧玲瓏的白玉酒壺，在昏燈下泛著溫潤卻致命的光澤，旁邊配著一只同質(zhì)的酒杯。
帳內(nèi)死寂，只有帳外風雪的嘶吼。親兵隊長周闖，那個鐵塔般、臉上帶著猙獰刀疤的漢子，
此刻臉色鐵青得如同凍土。他按在腰間刀柄上的手，指節(jié)捏得慘白，發(fā)出輕微的“咯咯”聲。
他身后幾個親兵，同樣胸膛起伏，眼里的怒火幾乎要把空氣點燃。老宦官——王德全，
宮里有名的“笑面閻羅”——對這股幾乎凝成實質(zhì)的殺意視若無睹。他慢悠悠拿起白玉壺，
姿態(tài)優(yōu)雅地斟滿一杯。澄澈的酒液在杯中輕晃，
一股奇異的、甜膩的醇香在充斥著汗臭和鐵銹味的軍帳里彌漫開來，格外刺鼻，也格外致命。
“將軍，請吧？”王德全雙手捧杯，嘴角掛著勝利者的假笑，眼神卻冰冷如蛇?！氨菹抡f了，
此乃宮中珍藏的‘忘憂釀’，一杯下肚，萬般愁苦皆成云煙，
正好……送將軍去與貴妃娘娘團聚。將軍情深義重，想必不會辜負陛下這番‘體恤’之心吧？
”他向前一步，將那杯散發(fā)著死亡甜香的酒，遞到了我的眼前。甜膩的香氣鉆進鼻孔，
反而刺激得我餓得發(fā)瘋的胃袋一陣劇烈抽搐。“呵……”又是一聲嘶啞的冷笑，比剛才更響，
帶著剛從鬼門關爬回來的虛弱，卻奇異地壓過了帳外的風嚎。王德全臉上的假笑僵了一下，
細眼里閃過一絲錯愕。就在這一瞬！我用盡全身最后一絲力氣，猛地抬起灌了鉛般的手臂！
“啪嚓——！”一聲脆響！玉杯應聲飛出，狠狠砸在凍硬的地面上，摔得粉碎！
澄澈的酒液潑灑開。瞬間將一小片凍土染成深色，那股甜膩的香氣驟然濃烈，
隨即又被寒風迅速卷走。帳內(nèi)死寂。王德全保持著遞杯的姿勢，臉上的假笑碎了一地，
只剩下驚怒和被冒犯的陰沉。周闖和親兵們則猛地抬頭，眼中爆發(fā)出難以置信的狂喜，
死死盯著我?！皩ⅰ瓕④?？”周闖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我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
喉嚨里像塞滿了砂石，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腥氣，卻又像冰冷的秤砣，
狠狠砸在死寂的軍帳里：“水……”“給老子……拿水來！”“還有……吃的！”“立刻！
馬上！”周闖身體猛地一顫，那張刀疤臉瞬間被狂喜點燃！他幾乎是蹦了起來，
一腳重重跺在凍土上，發(fā)出沉悶的巨響。嘶聲咆哮，如同壓抑千年的火山轟然噴發(fā)：“遵令！
將軍醒了！將軍要水！要吃的！快！快他娘的去拿！火頭軍！滾過來??！”吼聲如同炸雷！
帳內(nèi)那幾個親兵，臉上的悲憤絕望瞬間被狂喜取代。離帳門最近的一個年輕親兵，
連滾帶爬地沖了出去，帶著哭腔的嘶吼撕裂了風雪：“將軍醒了！要水！要吃的??！
” 聲音在寒風中迅速傳開。帳外，短暫的死寂后，猛然爆發(fā)出山崩海嘯般的狂吼！
“將軍醒了！”“老天爺開眼！”“將軍要吃飯了！”那聲浪匯聚成一股恐怖的洪流，
竟將凜冽的風雪聲都短暫地壓了下去！王德全那張白凈的臉，此刻慘白如紙。細長的眼里，
刻毒的得意蕩然無存，只剩下巨大的驚愕和一絲慌亂。他下意識后退半步，
嘴唇哆嗦著：“蕭將軍！你！你竟敢……”我靠在冰冷的行軍榻上，
冰冷的空氣反而讓虛弱的頭腦清醒了些。胃痛在加劇，
但更強烈的是一種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后、被徹底點燃的暴怒。我抬起眼皮，目光如同冰錐，
直直釘在王德全那張失魂落魄的臉上?！熬垢遥俊蔽业穆曇羲粏?，像砂輪磨鐵?！拔?，蕭絕，
手下三十萬兄弟！守著這鳥不拉屎的北境，喝風吃雪，替你們李家擋著北狄蠻子的刀子！
凍傷、餓死、戰(zhàn)死的兄弟，尸骨都能堆成山了！”我喘了口氣，
冰冷的目光掃過地上的毒酒和白玉壺，最后落回王德全身上，滿是赤裸裸的輕蔑。
“你一個靠舔主子腚眼子上位的閹貨，也配來問我‘竟敢’？
”我扯出一個極其難看、卻冰冷刺骨的笑，“回去告訴你那皇帝主子！”“毒酒，
老子看見了！” 我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受傷猛獸的咆哮，壓過了帳外的喧囂，“告訴他，
這玩意兒，留著給他自己灌腸吧！”“他李玄胤，”我一字一頓，像從牙縫里迸冰渣子，
“既然容不下我蕭絕，
容不下這三十萬替他賣命、流干了血的兄弟……”“那這龍椅——”“老子自己坐上去試試！
”“反了！！”最后兩個字，如同九天驚雷炸響！帶著穿越者的狂怒，帶著原主殘留的不甘，
帶著三十萬被逼到絕境的邊軍積壓的沖天怨氣，狠狠砸碎了這頂壓抑屈辱的帥帳！
王德全如遭雷擊，身體劇烈一晃，“噗通”一聲癱軟在地，褲襠處迅速洇開一片深色的濕痕，
騷臭味彌漫開來。他驚恐地看著我，如同看著擇人而噬的妖魔。帳簾再次被掀開，
年輕親兵連滾帶爬撲進來，懷里死死抱著一個粗陶罐子和一個油紙包，聲音嘶啞：“將軍！
水！熱乎的！還有烤熱的肉干！您快……快吃點！”粗陶罐子遞到嘴邊，溫熱的水汽撲鼻。
我顧不上燙，雙手捧住，像沙漠里快渴死的人遇到綠洲，大口吞咽起來。
溫熱的水流滑過灼痛的喉嚨，涌入冰冷的胃袋。緊接著，硬邦邦、烤得焦黑的饃塞到手里，
我毫不猶豫地張嘴撕咬！粗糙的麥粉顆粒摩擦著口腔，此刻卻比山珍海味更香甜！
我吃得狼吞虎咽，水順著嘴角流下。胃里被熱流和食物填充，那瀕死的冰冷感終于被驅(qū)散，
一股微弱卻真實的力量開始凝聚。周闖單膝跪在榻前，這鐵塔般的漢子，肩膀卻在劇烈顫抖。
他抬起頭，刀疤臉上，那雙虎目死死盯著我，燃燒著狂喜、悲憤和破釜沉舟的決絕火焰。
“將軍！”他低吼，聲音哽咽，“末將周闖！北軍前營都尉！帳外三萬前鋒營！
帳外整個北軍大營！三十萬兄弟的命！只等將軍一句話！”他“鏘啷”一聲抽出腰間佩刀，
冰冷的刀鋒寒光懾人，刀柄重重頓在凍土上：“刀山火海！萬死不辭！”“刀山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