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觀音山一行結束,下山要比上山快,陳稚魚坐上馬車,陸曜依舊去騎馬,本是打算先帶她去飯館用過飯后再送她回去,半路上遇到了兵部尚書的小公子,說是有要事尋他。
兵部尚書面上無有擁護,可卻放縱長子張瑜親近太子,此番他來,怕是太子那里有什么急事,當下顧不得送陳稚魚,交代了小廝一句,便騎馬離開了。
小廝過來稟報時,陳稚魚肚子叫了一下,聽說陸大公子有要事急沖沖走了,方才田嬤嬤還說大公子辦事周到,想來要先去用了飯才會送他們回去,話音落下還不到兩息的功夫,小廝就來告知他們陸曜有事先走了,田嬤嬤一時老臉通紅。
陳稚魚倒沒什么,心想今日他應當是能交差了,此刻才馬不停蹄地離開,心里沒什么想法,只道快些回去,出來了大半天,他們一行人,尤其是伺候的幾個人都餓了。
一路無話,回了小院落,陳稚魚換了身居家的衣裳,小廚房已經(jīng)忙活起來,她交代了兩句,回了屋里,在隔間的小榻上躺著松快了會兒腳。
那廂陸曜騎馬跟著張瑜離開,來到醉仙館,臉色沉了一下,問張瑜:“太子可有要緊事?”
張瑜愣了一下:“太子在東宮,哪有什么事?”
陸曜:“......那你叫我來是做什么?”
張瑜滿臉無辜:“子摯此人,太沒情面,若非有太子殿下,還請不動您老尊駕?”
“......”
“不過是我們幾個小兄弟閑聚,來吧,進來喝一杯。”
陸曜深吸了口氣,本想轉(zhuǎn)身回去,可這一路來,他們怕是早已回去了,他此刻再過去,也不大合適。
張瑜拉著他進去,嘴里還念叨:“知你不喜喧鬧,醉仙館風氣純正,你且放心喝酒,咱們幾個,還不是想哄你開心?!?/p>
自陸家被斥責,與他關系好的這些,倒也經(jīng)常喊他聚聚,紓解他心中的郁氣。
好友的話都到這份上了,陸曜自然不拿架子,跟著他一道進去。
這夜,各自稀里糊涂地過去了。
......
饒是陳稚魚并不覺得自己身體弱,這第二天一早醒來,腿還是有些酸疼的,看她精神萎靡,田嬤嬤便叫她休息一天,便回了陸家去了。
這廂一時無事,那邊偶遇了陸曜回去的木婉秋卻迎來了大麻煩。
當日她回去后,精神可見地好了起來。
因著三年前母親過世,不過一年,她的父親木大學士就將如夫人蔡氏抬為正妻。
蔡氏是母親袁氏母家表妹,當年袁家為巴結木家,送了個女兒來,美其名曰是要伺候表姐生產(chǎn),實則是趁著表姐有孕之際與木大學士燕好,從而在木家有一席之地,可想,這樣的人品,這兩年待原配嫡出的木婉秋能好到哪兒去。
木婉秋上頭有個哥哥,繼承了其父聰慧,所以,哪怕蔡氏也有一兒一女,木婉秋也不怕她,木家最終還是她親哥說了算,只是尚在閨中時,難免受其氣,那些細微的區(qū)別與磋磨,叫她有口難言。
為了內(nèi)宅的些許小事,她不好總在父親和大哥面前訴苦。
當日回了木府,便見繼母蔡氏等著她,臉上還是笑模樣,可卻口露機鋒。
“大姑娘如今退了婚,還是好好待在家里,等老爺在為你擇一門婚事,不好出去拋頭露面的?!?/p>
她明知退婚并非她所想,也并非她所為,更知為此事叫她難過,卻毫不避諱的當著她的面說了出來,若是往日,木婉秋少不得要為她的話掩面難過一番,如今心里有了底氣,面對她的譏諷毫不在意。
“退婚是圣令,并非我一人之過,便是父親也不曾埋怨女兒半句,我今日出去,也是同父親說過的,母親若是覺得不妥,不如去找父親說?”
一句話,噎得蔡氏臉色難看。
她向來討厭木婉秋伶牙俐齒,言語上哪怕能刺她兩句,卻總也上不了上風,她是這樣,她那個早死的娘也是這樣,母女兩人一個賽一個的討厭!
但是......
笑意收斂,蔡氏輕哼了一聲,想到這些日子老爺接觸的人,一時冷笑出聲。
“大姑娘也是真不著急,如今快要二十了,婚事還沒個著落,好在你雖不急,老爺卻是為你著急的?!?/p>
聽著她陰陽怪氣,木婉秋都不想搭理她,可她的話卻是重點,難道父親這么快就又要為她的婚事盤算了?
“你知道什么?”
看她臉色沉了下來,蔡氏面上才好看了些,得意地深吸了口氣,道:“我能知道什么,你和你哥的婚事我又不能做主,只是隱約知道,這段日子,老爺在接觸一些年輕的舉子們,你也知道,老爺愛才,若是為你再尋一門婚事,必要找那有才氣的,才配得上呀!”
這話惡意十足,京中貴族所出的舉子掰著手指頭數(shù)也就那么幾個,要么是上了點年歲的,要么是已有家室的,要么是身世不如她的,再有便是,圣上最忌結黨營私,父親知道圣上不喜世家們相處過密,尋常接觸的舉子也都是家境貧寒的。
出身貧寒的微末舉子,哪里配得上她一品大學士原配嫡女?
這不是羞辱人嗎?
更何況她的上一任婚約對象是那樣的耀眼,如今配個窮舉子,木婉秋臉色霎時沉了下來,她有些不敢相信,父親竟然會舍得將她下嫁給一個樣樣不如她,連個功名也沒有的窮酸子。
等蔡氏一走,木婉秋便抬腳去了父親那里。
木大學士偶見女兒滿臉蕭瑟地過來,當她還是為了退婚之事傷懷,心里不免憐惜,又將陸家問候了一遍,若非陸家,他女兒怎會受此屈辱?
當著女兒的面,他還是個慈愛的好父親,道:“今日不是去了觀音山?怎還有力氣來父親這兒?”
木婉秋抿著唇,神色發(fā)白的看著父親,囁嚅了下,卻不知怎么問出口。
哪有當女兒的過來質(zhì)問自己的婚事的。
見她欲言又止,木大學士便道:“有話你就說吧,在父親面前,沒什么不能說的。”
木婉秋向來聽話,從不叫父母親操心,今日心情幾經(jīng)轉(zhuǎn)折,此刻也有些心緒不寧,被父親這么一問,便忍不住說了出來。
“爹爹可是要為女兒再尋一門親事?”
聽聞此話,木大學士看了她一眼,雖有些不喜她閨閣女子不顧矜持問這些,但一想到她被退婚一事鬧得沸沸揚揚,心里不好受,如今這個年歲,擔憂自己的婚事也正常,便道:“是有這個想法?!?/p>
木婉秋上前一步,神色焦急:“真如母親所說,父親打算把女兒嫁給一個窮舉子?”
木大學士喝茶的手一頓,蹙起眉頭來看她:“你母親在你面前胡說些什么?我何時要將你嫁給窮舉子了?!?/p>
木婉秋一愣,饒是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她的心也并不輕松,忙道:“不管是誰,女兒都不想嫁?!?/p>
木大學士又是一愣,沒想到向來乖巧懂事的女兒竟接二連三地說出這些不知分寸的話,一時也沉了臉色。
“女兒大了,哪有不嫁人的?先前怪陸家耽誤了你,如今陸家不行,還有張家李家,能配我女兒的青年才俊大有人在,我知你心中傷懷,但這樣的胡話,以后不可再說,聽明白了嗎?”
木婉秋深吸了口氣,知道自己要冷靜些,否則只會叫父親不喜,緩和了下語氣,只道:“爹爹,方才是女兒太著急了,突然得知您在為我相看人家,沒反應過來,還請爹爹不要怪罪?!?/p>
到底是自己疼愛的孩子,木大學士點了點頭,哪里會真的責怪她。
看父親臉色沒那么暗沉,木婉秋才說:“女兒已經(jīng)等了三年,不怕再等三年,還請爹爹再等等吧!”
這話一時都叫木大學士沒反應過來,蹙眉問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見父親臉色又沉了下去,木婉秋心里有些發(fā)怵,但為了自己的幸福,還是說了出來。
“圣上惱怒只是一時的,陸家?guī)状页迹仁ド蠚庀?,會體諒陸家,想來先前說的話也當不得真,女兒愿意等下去,等到圣上赦免陸家,再......”
“荒唐!放肆!你一閨閣女子,竟揣摩圣意?還說這些不知羞恥的話!我看你真是神志不清了!”木大學士一拍桌子,震得木婉秋臉唰的一下紅了起來,心里發(fā)著顫,眼淚在眼眶打轉(zhuǎn)。
“女兒沒有不知羞......”
“行了!回你的院子去,你的婚事自有為父做主,以后再敢說這些不知輕重的話,休怪父親動家法了!”
木婉秋被一頓教訓,流著淚紅著眼跑開了。
一直躲在暗處的蔡氏看見這一幕,捏著帕子笑著捂住了嘴。
真是老天都助她,原本她就不服氣,憑什么都是老爺?shù)呐畠?,她木婉秋能嫁去陸家,而自己女兒還不知著落?
如今陸家倒大霉,牽連到這場雷打不動的婚事,給了她好大個沒臉。
只是她沒想到,老爺相看的那些舉子既不是給大女兒準備的,又能是為誰看的呢?
她實在不聰明,沒什么遠見,此刻想不到太多,等那日到了自己女兒頭上時,才知道哭都要背著人哭是什么樣的感覺。
木婉秋離開后,木大學士揉了揉額角,頗有些頭疼,忽然想到最近傳出的一些風言風語,陸家如今在找后路,想為陸曜找個家世清白的貧家女,如今還在考驗當中。
哼!
圣上不允他們與世族通婚,他們反應倒是快,轉(zhuǎn)眼就相看起了別家女子,不知他女兒心中苦,都到了這個地步了,還心心念念著要嫁給陸曜。
女兒犯傻,他可不能跟著一起傻,陸家既然知道找后路,那可要把這條后路走死了,千萬別回過頭來禍害他女兒。
心里暗暗想著這些,第二日上朝沒給陸太師一個好臉色,下朝后,避開了一些耳目,獨自往深宮里去了。
......
近些日子,對陳稚魚來說沒什么不同,自那日從觀音山回來后,陸家送來了一箱子珠寶贈禮,她收下存在庫房里,將自己帶來的一副百蝶繞花的薄布繡品做了回禮,告訴前來送珠寶的丫鬟,道這繡品可做屏風,是她孝敬陸夫人的一點心意。
那廂陸夫人收到繡品是何反應陳稚魚不知,只曉得田嬤嬤回了趟陸府后,回來便告訴她,接下來的日子,便要送她去棋盤街學藝。
棋盤街在哪兒,她不知。
跟誰學藝,她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