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我的愛人在替我尋藥的路上，愛上了別人？”我與沈墨恩愛相伴幾載，
比不過那女子與他的幾個月。我撐著病體站在門口，沒有回頭：“小桃，收拾東西，我們走。
”1江南的雨季來得突然。我站在廊下，看雨滴在青石板上，手中握著那封讀過無數(shù)遍的信。
“吾妻如眉：我已尋得'雪靈芝'線索，此去路途遙遠(yuǎn)，歸期未定，望汝珍重，
待我攜藥歸來。”落款日期是半年前。我輕咳了幾聲，將信折好，收入袖中，這半年來，
我的病情時(shí)好時(shí)壞，大夫開的藥只能緩解癥狀，無法根治。沈墨離家時(shí)，我正高燒不退，
幾乎認(rèn)不得人，他握著我的手，發(fā)誓要找到傳說中的“雪靈芝”為我治病。“夫人，
外面風(fēng)大，您病還沒好，回屋吧?！毖诀咝√夷弥L(fēng)輕輕搭在我肩上。
我搖搖頭：“再等等，說不定今天會有消息?！毙√矣杂种?，最終只是嘆了口氣。
我知道她想說什么，沈墨已經(jīng)半年沒有音訊了，連個口信都再沒捎回來過。
起初還有他在某處停留的消息，后來就徹底斷了聯(lián)系。雨勢漸小，我望著遠(yuǎn)處的山影，
做了一個決定。“小桃，去請管家來?！惫芗掖掖亿s來，見我站在雨中，
連忙撐傘過來：“夫人，您這是……”“我要去找老爺?！惫芗夷樕笞儯骸胺蛉?！
您身體尚未痊愈，西北路途遙遠(yuǎn)艱險(xiǎn)，不可不可?！薄罢蛭也∥从鸥?。
”我打斷他，“夫君是為我尋藥而去，如今音訊全無，我怎能安心養(yǎng)病？
”管家知道我的性子，一旦決定的事很難更改，他嘆了口氣：“那也要從長計(jì)議。
”“不必等了?！蔽肄D(zhuǎn)身向屋內(nèi)走去，“明日就出發(fā)。你安排一下，輕裝簡行，
帶上兩個可靠的家丁即可?！被氐椒恐校覐膴y奩底層取出一個小木盒，里面是一對白玉佩，
我和沈墨的定情信物。我撫摸著玉佩上的花紋，
想起十年前他第一次將它系在我腰間時(shí)的情景。那時(shí)我們年少，他在我家花園里，
將玉佩遞給我：“如眉，這是我親手刻的，雖然粗糙但代表了我對你的心意?！蔽医舆^玉佩，
發(fā)現(xiàn)背面刻著一個小小的“墨”字，笑了：“怎么只刻你的名字？”他緊張卻情意深切，
“因?yàn)槲蚁胱屇阌涀∥遥肋h(yuǎn)。”我笑著從袖中掏出另一塊玉佩：“巧了，我也刻了一塊。
”兩塊玉佩合在一起，命中注定契合。月光下，樹影搖晃，仿佛看見少年時(shí)的沈墨站在那里，
朝我微笑?！澳阋欢ㄒ桨矡o事?！蔽逸p聲說，不知是對記憶中的少年，
還是對遠(yuǎn)在千里之外的丈夫。2第二天清晨，天剛蒙蒙亮，我便帶著小桃和兩個家丁出發(fā)了。
“夫人，路上顛簸，您靠著我休息會兒吧?！毙√逸p聲說。我搖搖頭，掀開車簾，
看著熟悉的街景后退。三個月后，我終于站在了西北邊陲的這個小鎮(zhèn)上，
風(fēng)沙比想象中更加刺人，即使戴著面紗，沙粒仍不斷鉆進(jìn)衣領(lǐng)和袖口。我抿了抿干澀的嘴唇，
小桃連忙遞上水囊?！胺蛉耍赛c(diǎn)水吧，這地方干得厲害?！蔽医舆^水囊抿了一小口，
水已經(jīng)溫?zé)?，帶著皮革的味道。這三個月來，我們沿著沈墨可能走過的路線一路打聽，
終于在三天前從一個商隊(duì)那里得到確切消息，
有人在青沙鎮(zhèn)見過一個符合沈墨描述的江南商人?！跋热タ蜅０差D吧?！蔽覍︻I(lǐng)隊(duì)的護(hù)衛(wèi)說，
“然后分頭打聽老爺?shù)南侣?。”悅來客棧是?zhèn)上唯一像樣的落腳處。我們要了兩間房，
我和小桃一間，護(hù)衛(wèi)們擠在另一間。房間簡陋但干凈，我坐在硬板床上，
感覺全身骨頭都要散架了?！胺蛉?，您先休息，我去打聽消息。”護(hù)衛(wèi)隊(duì)長趙勇說。
我搖搖頭：“我也去?！薄翱墒悄纳眢w?！薄盁o妨?！蔽艺酒鹕?，
“我比你們更熟悉老爺?shù)牧?xí)慣和去向?！焙唵问嵯春?，我們分頭行動。趙勇去集市打聽，
我和小桃及另一護(hù)衛(wèi)沿著主街尋找。烈日當(dāng)頭，我很快感到頭暈?zāi)垦＃?/p>
但堅(jiān)持著一家家店鋪詢問，藥材鋪、茶樓、布莊，沒有人記得半年前有個江南來的商人。
直到傍晚，我們幾乎走遍了整個鎮(zhèn)子，仍一無所獲。就在我?guī)缀跻艞墪r(shí)，
小桃拉住一個小販詢問。“江南來的商人？”小販撓撓頭，“哦！你說的是不是沈先生？
住在鎮(zhèn)子西頭，和那個女大夫一起?！蔽业男囊惶骸芭蠓?？”“是啊，蘇大夫，
醫(yī)術(shù)可好了。沈先生來的時(shí)候受了傷，是她救的。后來兩人就好上了，現(xiàn)在住在一起呢。
”小販后面的話我?guī)缀趼牪磺辶?，小桃急忙扶住我?！胺蛉耍e聽這人胡說八道，
一定是弄錯了?！薄皫胰ィF(xiàn)在就去。”小販指了路，鎮(zhèn)子西頭有幾間稍大的土房，
其中一間門前掛著醫(yī)幡，在風(fēng)中輕輕擺動。我站在那扇斑駁的木門前，突然不敢抬手敲門。
萬一真的是沈墨呢？萬一只是同名同姓呢？“夫人?！毙√覔?dān)憂地看著我。我抬手叩門，
片刻后，門內(nèi)傳來腳步聲。門打開了。站在我面前的男人，正是我朝思暮想的丈夫沈墨，
他比離家時(shí)瘦了許多，皮膚曬得黝黑，下巴上留著短須?！叭缑?？”我張了張嘴，
卻不知道說什么。屋內(nèi)傳來聲音：“墨哥，是誰??？”一個年輕女子走到沈墨身后，
她約莫二十出頭，面容清秀，穿著本地女子的服飾，腰間掛著各種藥材袋子，看到我，
她露出疑惑的表情。沈墨僵在原地，眼睛慌亂地在我和那女子之間游移。“這位是？
”女子問道。沈墨聲音干澀：“這是我的妻子，柳如眉?！迸鱼读艘幌?，屋內(nèi)陷入了寂靜。
我感到一陣天旋地轉(zhuǎn)，扶住門框才沒有倒下。半年來的擔(dān)憂、思念，不眠之夜，
千里迢迢的追尋，換來的竟是這樣的相見?！叭缑?，我……”沈墨伸出手，想扶住我。
我后退一步，躲開他的觸碰?！胺蛉耍 毙√殷@呼一聲，撲過來扶我。
那女子最先回過神來：“外頭風(fēng)大，請進(jìn)來坐吧?！蔽以撧D(zhuǎn)身就走的，但最終，
我邁步進(jìn)了屋子。屋內(nèi)比外面涼爽，布置簡單整潔，藥草的味道彌漫在空氣中，
架子上擺滿了瓶瓶罐罐，桌上還攤開著幾本醫(yī)書，旁邊是喝了一半的茶。多么溫馨的家，
卻不是我的。沈墨讓那女子先回避，她默默點(diǎn)頭離開，臨走前擔(dān)憂地看了沈墨一眼。
屋內(nèi)只剩下我們兩人，沈墨給我倒了杯水?！叭缑?，我沒想到你會來?！薄拔也×?，
你離家尋藥，半年杳無音信。”我壓低聲音，裝作平靜，“你覺得我會怎么做？
”沈墨低下頭：“對不起?！薄八钦l？”我直接問道。沈墨坐在我對面，
不肯抬頭看我：“蘇晴，是個醫(yī)女，我在尋找雪靈芝的路上遇險(xiǎn)，受了重傷，是她救了我。
”“然后呢？”他痛苦地閉上眼，“如眉，我不知道該怎么解釋，我……”“你愛上了她。
”我替他說完。沉默，這就是答案。我看著這個與我相伴五年的男人，覺得如此陌生。
他額角多了一道疤，是我不曾見過的，他的眼神不再只為我停留，他的心里，
也已經(jīng)住進(jìn)了別人。“雪靈芝，找到了嗎？”我輕聲問。沈墨抬起頭，
眼中充滿愧疚：“找到了，但不小心丟失了?！薄耙呀?jīng)不重要了。”我站起身，“我的病，
大夫說調(diào)養(yǎng)就好，你不必再費(fèi)心了?！薄叭缑迹 彼泵φ酒饋?，“聽我解釋。
”“還有什么好解釋的？”我質(zhì)問他，淚水控制不住的滑落，“我千里迢迢來找你，
以為你遭遇不測，結(jié)果你在這里和她安居樂業(yè)?！鄙蚰プ∥业氖滞螅骸叭缑?，別這樣，
我對不起你，可我對蘇晴也是真心的。”多么可笑的話，我甩開他的手，
跌跌撞撞地跑出門去。我蹲在地上，失聲痛哭，小桃找到我，默默抱住我?！胺蛉耍?/p>
我們回去吧。”我抬起頭，淚眼朦朧中看見遠(yuǎn)處沈墨的身影。他站在那里，卻沒有上前，
我們的目光相遇，又各自別開。我知道，有些人，有些事，回不去了。
3小桃端來的晚飯?jiān)獠粍拥胤旁谧郎希缫褯鐾?。我盯著房梁上的一道裂縫，靜靜地坐著。
“夫人，您多少吃一點(diǎn)吧?！毙√业谌蝿裎?，聲音里帶著哭腔，“您這樣身子會垮的。
”我緩緩搖頭，喉嚨發(fā)疼：“放著吧，我待會兒吃?！毙√抑牢以谡f謊，卻也沒再堅(jiān)持，
只是輕輕嘆了口氣?！摆w護(hù)衛(wèi)回來了嗎？”我輕聲問。“回來了，他說……”小桃欲言又止。
“說吧?！薄八f沈老爺確實(shí)在鎮(zhèn)上住了四個多月了，和那位蘇大夫形影不離，
鎮(zhèn)上人都以為他們是夫妻?！蔽议]上眼睛，四個多月，
這意味著沈墨到達(dá)這里后不久就遇到了蘇晴，再也沒想過回家。“夫人，也許有什么誤會。
”小桃徒勞地安慰著。“沒有誤會，他承認(rèn)了。”敲門聲響起，
趙勇在門外低聲報(bào)告：“夫人，沈老爺來了，在樓下等您。”我站起身，一陣眩暈襲來，
不得不扶住桌邊才穩(wěn)住身體。小桃連忙扶住我：“夫人，您這樣怎么能見客？
我讓他改日再來?！薄安?，讓他等一會兒?！蔽矣盟戳四?，換上一件干凈的素色衣裙，
讓小桃?guī)臀沂崃藗€簡單的發(fā)髻。銅鏡中的女人面色蒼白，眼下是濃重的青黑，嘴唇干裂，
這就是沈墨拋棄的妻子，一個病懨懨的江南女子，與那個健康活潑的蘇晴相比，
確實(shí)遜色不少?？蜅Ｒ粯强帐幨幍模挥猩蚰诮锹涞淖狼?，面前放著兩杯茶?？吹轿?，
他立刻站起來，臉上是掩不住的擔(dān)憂?！叭缑?，你的臉色很差?！蔽以谒麑γ孀?，
故意保持了距離：“托你的福。”沈墨看起來比昨天更加憔悴，眼下青黑，顯然是一夜未眠。
“我知道你恨我?！薄拔也缓弈恪！蔽掖驍嗨?，“我只是不明白。”沈墨抬起頭，
直直盯著我：“我也不明白，如眉，我從未想過傷害你，離家時(shí)我一心只想找到雪靈芝救你，
在遇險(xiǎn)時(shí)，我滿腦子想的都是不能死，如眉還在等我回去。”“那為什么變了？發(fā)生了什么？
”沈墨的眼神從我身上移開：“我在雪山腳下遭遇了雪崩，被埋了一天一夜，
是采藥的蘇晴發(fā)現(xiàn)救了我，日夜照料。”我曾無數(shù)次想象沈墨在外可能遇到的危險(xiǎn)，
而現(xiàn)在知道他在生死邊緣徘徊時(shí)，是另一個女子救了他，照顧他，愛上他?！暗任覀眯┖?，
告訴她我來西北的目的，她主動提出幫我尋找雪靈芝?！鄙蚰^續(xù)道，
“我們一起翻越了兩座雪山，終于在絕壁上找到了它?！薄叭缓竽?？”我繼續(xù)問下去。
“在那些朝夕相處的日子里，我發(fā)現(xiàn)自己對她產(chǎn)生了感情?！薄澳俏夷兀俊蔽业穆曇纛澏?，
“我們的五年婚姻，十年的情誼，就輕易的被取代了嗎？”“不！不是取代！
”沈墨大聲否認(rèn)，“如眉，我永遠(yuǎn)感激你，敬重你，但和蘇晴在一起時(shí)，
我感受到了一種不一樣的人生?！薄皭矍?？”我冷笑一聲，“沈墨，你真殘忍，
大可以編個理由說你以為我病死了，何必這樣直接地告訴我，你變心了？”“因?yàn)槟阒档茫?/p>
如眉，我欠你這么多，至少應(yīng)該告訴你真相?！蔽覜]想到誠實(shí)會比謊言更傷人。茶已經(jīng)涼了，
人卻還要好好的?！把╈`芝呢？”沈墨愣了一下：“什么？”“你千辛萬苦找到的雪靈芝，
給我治病的藥，在哪里？”沈墨的表情變得復(fù)雜：“我們確實(shí)找到了雪靈芝，
卻在返回的時(shí)候遇到了山洪，藥囊被沖走了，都怪我不好?！薄皦蛄恕！蔽艺酒鹕?，
“我不需要聽更多借口了?！薄叭缑迹 鄙蚰∥业氖?，“我知道自己沒臉請求你的原諒，
但是至少讓蘇晴看看你的病，她醫(yī)術(shù)很好，也許……”我甩開他的手：“真是體貼啊，
沈老爺，拋棄了病妻，還關(guān)心她的病情？”沈墨收回手：“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要回房了?！蔽肄D(zhuǎn)身走向樓梯，“請你以后不要再來找我，至于我們的婚姻，
等我回江南后，自會給你休書?！鄙蚰谏砗蠛拔?，“我送你回去，西北到江南路途遙遠(yuǎn)，
你身體……”我沒有回頭，一步一步走上樓梯，身后，沈墨沒再追來。回到房間，
我再也支撐不住，癱軟在地，小桃趕緊扶我上床。我的意識開始模糊，恍惚中，
我回到了江南，回到了初見沈墨的那一天。那年我十二歲，跟著父親去沈家赴宴，
大人們在廳堂談事，我偷偷溜到后花園，看見一個少年坐在梨樹下看書。他看得入神，
連我走近都沒發(fā)現(xiàn)。“你在看什么？”我好奇地問。少年嚇了一跳，書掉在地上，
我撿起來一看，是《山海經(jīng)》?！澳阋蚕矚g這些神奇的故事嗎？”我興奮地問，
“我最喜歡精衛(wèi)填海那段了！”少年靦腆地笑了：“我喜歡刑天舞干戚?！本瓦@樣，
我們成了朋友，后來才知道，他是沈家的獨(dú)子沈墨，我們的父親是故交。從那天起，
沈墨成了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十五歲及笄那年，他在梨樹下送我白玉佩，
十八歲那年，我們在兩家人的祝福下結(jié)為夫妻，洞房花燭夜，他握著我的手說：“如眉，
我會一輩子對你好?！被貞浫绯彼阌縼碛稚⑷?，我聽見小桃焦急地喊著什么，
聽見匆忙的腳步聲，一雙冰涼的手搭在我的脈搏上?！盁岫竟バ?，加上長途勞頓，氣血兩虧。
”一道女聲說，“需要立刻退熱，否則危險(xiǎn)?！蔽遗Ρ犻_眼，
模糊的視線中是一張清秀的臉，是蘇晴，她正為我診脈，眉頭緊鎖。“不用。”我推開她。
“柳夫人，請別動怒?！碧K晴的聲音平靜，“您現(xiàn)在病情危急，我先為您施針退熱，
其他事情以后再說?！蔽蚁刖芙^，想大聲呵斥她離開，但當(dāng)銀針刺入穴位時(shí)，
一陣清涼感擴(kuò)散開來，我忍不住舒出一口氣?！靶√夜媚?，請按這個方子去抓藥。
”蘇晴寫了一張藥方遞給小桃。小桃猶豫地看了我一眼，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她才匆匆離去。
房間里只剩下我和蘇晴，她繼續(xù)為我施針，動作嫻熟輕柔，
與我想象中“勾引別人丈夫的狐貍精”形象大不一樣。“為什么？”我開口。
蘇晴沒有抬頭：“醫(yī)者仁心，見死不救不是醫(yī)者所愿?！薄澳阒牢也皇菃栠@個。
”她終于停下手中的動作，目光柔柔地看著我：“柳夫人，我無意為自己辯解，請您相信，
我從未想過傷害任何人，至于我與沈墨，我無法描述，或許是情難自禁?！薄扒殡y自禁。
”我重復(fù)著這個詞，笑了，“好一個情難自禁，那我算什么？
”蘇晴沉默著做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她跪在了我的床前?！傲蛉?，我欠您一個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