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圓駕著馬車行駛在寬敞的官道路上,車輪滾滾,揚起陣陣塵土。車內(nèi)的傅清塵緊閉雙眼,然而,那緊皺的眉心卻彰顯著他并不平靜的內(nèi)心。趁著天色還未大亮,他便落荒而逃,此刻的他,滿心糾結,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醒來的林念。
他不禁暗自思忖,她為何會在半夜出現(xiàn)在自己房間?是真的誤食了不干凈的東西,還是像幾年前那個妄圖爬床的通房丫鬟一樣,有著別樣心思?他不愿再多想,可只要一閉上眼睛,腦海中就會浮現(xiàn)出林念那雙滿含淚水的眼睛。他既不敢去面對,也無法直視自己的內(nèi)心。所以在往后無數(shù)個漆黑的夜晚,痛苦與后悔如影隨形,他痛恨自己就那樣落荒而逃,連只言片語都沒留下。
“你為什么拋下我?”
女子紅著眼睛,帶著哭腔質問。
“你不是說不會再拋下我了,你這個騙子,我恨你?!?/p>
女子說完轉身就跑開了,他下意識伸出手試圖抓住她,卻只握住了一片隨風而逝的衣角?!皠e走!”傅清塵猛地從床上坐起身,大口喘著粗氣,他撫摸著自己心臟的位置,心跳急速,隱隱作痛。
沒了睡意的他起身點亮蠟燭,那細長的火焰如同一顆跳動的心臟,發(fā)出柔和的微光,可他卻覺得心底越來越空,越來越?jīng)觥?/p>
他在行囊里拿出那個朱紅色的錦盒,輕輕打開蓋子,淡黃色的絨花發(fā)簪安靜地躺在錦盒中。剎那間,他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林念看向這支發(fā)簪時的模樣,她的一顰一笑、她救人時不顧一切的樣子、她哭著說自己沒人要沒人管的委屈、還有那句,我怕你又把我拋下,都如潮水般涌上心頭。
傅清塵猛地蓋上蓋子,推門而出。方圓看著半夜突然出現(xiàn)在自己房中的傅清塵,趕忙起身問道,
“主子,發(fā)生了何事?”
傅清塵語氣堅定有力,“我們回江城?!狈綀A沒有多問,迅速執(zhí)行主子的命令。
安靜的夜晚突然響起一陣急切的馬蹄聲,馬車在黑夜里疾馳,車內(nèi)的主人似乎歸心似箭。
“駕……”馬兒不知疲倦地奔跑著,在第二日的巳時趕回到了之前居住的客棧。車子還未停穩(wěn),傅清塵便抬腳下車,頭也不回地走進客棧,徑直走向二樓。
他停在林念住過的房間門口,因著急上樓,此刻氣息微喘。他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氣,敲響了門。心中忐忑不安,一邊等待一邊盤算著見面時該如何開口,想著要解釋自己并非有意拋下她,只是有事出去了一趟,還打算把那支絨花簪子送給她,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過了許久,屋內(nèi)毫無動靜。他又伸手敲了敲,依舊無人回應,心中頓時一慌,反手推門而入,房間還是原來的樣子,床鋪疊得整整齊齊,卻不見林念的身影。傅清塵轉身走到自己之前住的房間,推開門,同樣空空如也。
他心想,她是不是出門找我了?懷著這份急切,他下樓找到正在忙碌的店家,詢問林念的去處,店家卻搖搖頭,表示并不清楚。一旁干活的小二看到傅清塵,欲言又止,眼神閃躲。傅清塵走到小二身邊問道,
“之前住在二樓一號客房的女子呢?”
小二猶豫著不說話,傅清塵又急又怒
“快說!”
小二這才把知道的全說了出來,“之前一號房間那位小姐在您走的當天中午也離開了。不過……不過頭天晚上,有一個男子似乎要對那位姑娘下手,我借著送水提醒了那姑娘一下,那位姑娘并沒有慘遭毒手,第二日我見她完好無損。但是那個心懷不軌的男人還在客棧內(nèi)未走,那位姑娘托我買了一身男子的衣服,喬裝打扮后就從客棧后門走了。至于那位姑娘去了哪里,小的就不知了?!?/p>
傅清塵聲音冰冷,“你說有人要對她下手?”
“是,那位姑娘走了之后,是我收拾的她那間房,她的后窗被捅了一個洞,窗紙上還留著熏過香的痕跡,不過好在姑娘福大命大,躲過了這一劫?!毙《桓译[瞞,一口氣說完。
傅清塵失魂落魄地回到馬車上,方圓見自家公子這副模樣,心中已然明了。他駕車找了個安靜的地方停穩(wěn),在馬車不遠處守著。傅清塵手里緊握著那支依舊鮮艷的淡黃色絨花簪子,緊閉雙眼,一言不發(fā),只覺心痛如絞,此刻他才驚覺,那個少女早已不知不覺走進了他的心里,只是明白得太晚……
方圓靠在一棵大樹旁歇息,他早就察覺到自家主子對林念的不同。雖說給林念五兩銀子讓她做丫鬟,可大部分活都是他在干,林念只負責給主子端端茶水之類的輕松活。哪家主子會如此上心丫鬟的吃穿住行?主子住上房,她也跟著住上房,主子吃什么,她也跟著吃什么。這哪像單純的主仆關系?方圓心里清楚得很。如今才離開一天就匆匆趕回來尋人,更是讓方圓篤定了自己的想法,只是林姑娘如今不知去向,他作為奴才,只覺得自家主子情路坎坷。
“方圓?!?/p>
傅清塵喚道,聲音里帶著一絲急切。方圓忙跑到馬車旁,
“主子?!?/p>
“去查,查查林念現(xiàn)在在哪。她孤身一人,定走不遠……”
此時的傅清塵并不知道,林念偽裝身份早已跟著南下鏢局出城去了。兩人再次相見,已是很久之后……
林念隨著夫妻二人到了隆昌鏢局,隊伍已經(jīng)整裝待發(fā),隨時準備上路。當總鏢頭說要查看林念的身貼和路引時,她頓時傻眼了,根本沒人告訴她還需要這些東西啊??傜S頭告訴她,去揚州要途經(jīng)好幾座城,各個城池都會設有關卡,官兵查驗無誤后才能放行。
林念腦袋發(fā)蒙卻又十分著急,問道,
“怎么樣才能辦身貼和路引?”總鏢頭一聽這話,狐疑地打量了林念一眼,心想,這小伙子看起來個子不高,皮膚卻白皙細嫩,面容也透著幾分秀氣,怕不是哪家風樓里的小倌逃出來的吧??傜S頭眼神示意林念跟他走,二人走到一個相對隱秘的角落,總鏢頭問道,“你沒有身貼和路引?”林念點點頭。
總鏢頭眉頭一皺,佯裝為難道,
“那可不太好辦呀……”
林念聽罷,抓住了重點,不是辦不了,而是不好辦,那就還有希望。她二話不說從錢袋子里拿出僅剩下的兩個大銀錠子,塞進男人手里。兩人相視一笑,聰明人辦事就是爽快。平時鏢局走鏢時也會遇到林念這樣沒有身契和路引的人,總鏢頭為了多賺些銀子,自然有辦法偽造這些東西,但若是出了事,他可是一概不認。
林念沒費多大功夫就跟著隆昌鏢局出了江城,向揚州出發(fā)。隊伍出城時,和一輛疾馳而過的馬車擦肩而過,而那輛馬車里,坐的正是四處尋找她的傅清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