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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沉舟未晚 墨雨留白 10408 字 2025-05-31 01:5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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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沉舟恨透了我。他認定是我縱火害死他母親,是我背叛婚約另嫁高官。

五年后他踏著硝煙歸來,用槍抵著我的下巴:“林家欠我的,該還了。

”我咳著血笑:“正好,我的棺材到了?!彼核殡x婚書摔門而去。

仆人追出去遞上紫檀木盒:“這是夫人給您的…生辰禮?!焙欣锾芍邚埼醇某龅馁R箋。

最后一張墨跡被血暈開:“沉舟,火真不是我放的?!庇挈c砸在青石板上,聲音又沉又悶,

像極了遠處傳來的炮聲余韻。黃昏的光線被厚重的雨簾攪得渾濁不堪,

勉強透進這間彌漫著濃重霉味和草藥苦澀氣息的堂屋。空氣潮濕得能擰出水來,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陳年木頭朽爛和藥材腐敗的混合氣味,沉甸甸地壓在胸口。

我坐在那張吱呀作響的舊竹椅上,膝蓋上攤著一本賬簿——紙頁泛黃卷邊,字跡模糊不清。

指尖劃過那些早已失去意義的數(shù)字,觸感冰冷而粗糙。視線其實很難真正聚焦,

眼前的一切都像隔著一層晃動的水紋,模糊不清。

身體深處那熟悉的、被掏空般的虛弱感又涌了上來,帶著一絲不祥的腥甜,悄然爬上喉嚨。

我下意識地、用力地咽了一下,將那翻涌的鐵銹味強壓回去,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門外驟然傳來一陣沉重的、帶著水汽的腳步聲,粗暴地碾碎了屋內(nèi)的死寂。

靴底踩在濕滑石階上發(fā)出的聲響,短促而充滿壓迫感。緊接著,

是兩扇虛掩著的、漆皮剝落大半的木門被猛地踹開的巨響!“哐當!

”腐朽的門軸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裹挾著風雨的濕冷腥氣瞬間灌滿了整個堂屋。

光線陡然一暗,一個高大的身影堵在了門口,幾乎將門外灰暗的天光全部吞噬。

他披著一件深色軍用雨披,雨水順著棱角分明的硬挺帽檐和寬闊的肩膀不斷滾落,砸在地上,

濺起細小的水花。濃重的硝煙味、鐵銹般的血腥氣,以及一種屬于曠野和戰(zhàn)馬的凜冽氣息,

混合著雨水的濕冷,撲面而來,蠻橫地沖散了屋子里原有的腐朽藥味。傅沉舟。他來了。

比我想象的,來得要快一些。五年的時光,似乎沒有在他身上留下多少衰敗的痕跡,

反而將那份冷硬和鋒銳打磨得更加逼人。他像一把剛從血與火中淬煉出來的利刃,

帶著未散的煞氣。我的目光沒有抬起,依舊停留在膝蓋上那本模糊的賬簿上,

指尖卻不受控制地蜷縮了一下,指腹下的紙頁被捏出一道細微的褶皺。

心跳在那一瞬間仿佛被凍住了,隨即又瘋狂地擂動起來,撞擊著脆弱的胸腔,

帶來一陣尖銳的窒息感。他向前邁了一步,厚重的軍靴底踩在屋內(nèi)潮濕坑洼的地面上,

聲音沉悶而清晰。雨水順著他雨披下擺滴落,迅速在腳邊積起一小灘水漬。他沒有脫掉雨披,

也沒有摘下軍帽,仿佛這破敗的屋子根本不配讓他停留太久?!傲滞??!彼穆曇繇懫饋恚?/p>

不高,卻像冰錐一樣,輕易穿透了嘩嘩的雨聲,直直刺入我的耳膜。那里面沒有任何溫度,

只有沉淀了五年、早已凝結成堅冰的恨意。我終于緩緩抬起眼。

視線有些費力地越過賬簿模糊的頂端,向上移動。

先是沾滿泥濘、幾乎看不出原本顏色的厚重軍靴,然后是筆挺得沒有一絲褶皺的深色軍褲,

接著是腰間緊束的皮帶和別著的、泛著冷硬幽光的槍套……視線最終,落在了他那張臉上。

帽檐的陰影覆蓋了他大半張臉,只留下緊抿成一條直線的薄唇,

線條冷硬得如同刀削斧鑿的下頜。陰影深處,一雙眼睛如同浸在寒潭里的黑曜石,

冰冷、銳利,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刻骨的憎惡,死死地鎖定了我??諝夥路鹉塘?。

屋外的雨聲成了這死寂空間里唯一的背景音,單調(diào)而壓抑。他動了。沒有多余的動作,

右手抬起,動作利落得如同演練過千百次。那是一只骨節(jié)分明、力量感十足的手,

指腹和虎口處覆蓋著厚繭。他解開了槍套的搭扣,拔出了那把黑沉沉的配槍。

冰冷的金屬在昏暗的光線下反射出微弱而危險的光澤。他上前一步,

靴子踩過散落在地面的一些晾曬到一半、此刻被門外的風卷進來的干枯草藥葉片,

發(fā)出輕微的碎裂聲。他手臂平舉,槍管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穩(wěn)穩(wěn)地抬起了我的下巴。

金屬的冰冷觸感瞬間透過皮膚,滲入骨髓。我的頸項被迫仰起一個有些吃力的角度,

視線終于毫無遮擋地對上了他那雙深陷在帽檐陰影里的眼睛。那里面翻涌著的東西,

比這屋外的暴雨更加狂暴黑暗?!拔迥炅恕!彼_口,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的冰渣,帶著血腥氣的硝煙味隨著他的呼吸拂過我的臉,

“躲在這堆爛草根和發(fā)霉的木頭里,茍延殘喘的日子,該到頭了。

”槍管施加的壓力讓我下頜骨微微發(fā)酸。我努力維持著呼吸的平穩(wěn),不讓一絲虛弱流露出來。

喉間那股腥甜的氣息又開始蠢蠢欲動。“你欠我的,”他微微俯身,

迫近的距離帶來更強的壓迫感,那雙冰冷的眼眸里清晰地映出我此刻蒼白模糊的倒影,

“你林家欠我的,該還了?!彼穆曇舨桓?,卻像重錘,一字一句砸在死寂的空氣里,

帶著金戈鐵馬的硝煙氣和刻骨的寒意。我看著他。

五年的時光足以將少年意氣磨成冷硬的棱角,將愛意淬煉成淬毒的恨。他眼里的冰封之下,

是足以焚毀一切的巖漿,只等著一個宣泄的出口。喉間那股熟悉的腥甜氣息猛地頂了上來,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洶涌。我死死咬住牙關內(nèi)側的軟肉,

尖銳的痛感短暫地壓下了翻涌的血氣,但一絲溫熱的液體還是不受控制地從嘴角溢了出來。

“呵……”一聲短促而破碎的輕笑從我的喉嚨里擠出來,帶著濃重的血氣,

聽起來怪異又凄涼。我甚至能嘗到嘴角那抹腥甜的鐵銹味。

他的瞳孔似乎極其細微地收縮了一下,那冰冷的槍管在我下巴上壓得更重,

幾乎要嵌進骨頭里?!斑€?”我重復著這個字眼,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

“傅少帥……想要我怎么還?

”我的視線費力地、極其緩慢地從他那雙燃燒著恨火的眼睛上移開,

越過他寬闊的、被雨披撐起的肩膀,投向門外灰暗的雨幕深處。雨還在下,

密集的雨線連接著天地,織成一片混沌的簾幕。在雨簾的那一頭,

在院子靠近后墻根最不起眼的角落,

模模糊糊地顯出一個輪廓——一個長條形的、深色的影子。

幾個穿著短褂、被雨水淋得濕透的工人,正喊著號子,費力地將那東西從一輛板車上卸下來,

小心翼翼地挪到屋檐下避雨的地方。那形狀……太熟悉了。一口棺材!上好的楠木料子,

在昏暗的光線下呈現(xiàn)出一種沉郁厚重的深褐色。雨水沖刷著它嶄新光滑的表面,匯成細流,

沿著棱角蜿蜒而下。工人們用油布仔細地覆蓋著它,只露出兩端敦實的輪廓。那是我的棺材。

三天前,我親自去城西老劉頭的棺材鋪里定的。用的是林家藥堂賬上最后一點能動的錢。

老劉頭當時還搓著手,渾濁的眼睛里帶著點憐憫和不解:“林姑娘,您這……還早著呢吧?

何必這么急?”我笑了笑,沒有回答。有些東西,得提前備著,才安心。尤其是當你知道,

自己時日無多,而債主……即將登門的時候。

我的目光在那口覆蓋著油布的棺材上停留了足足幾息,仿佛要將它的形狀刻進眼底。然后,

才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近乎塵埃落定的疲憊,

重新轉回到傅沉舟那張被帽檐陰影籠罩、只剩下冰冷線條的臉上。

嘴角努力地向上扯動了一下,試圖彎成一個弧度。

我能感覺到那抹溫熱粘稠的血跡正順著嘴角的弧度往下滑,

在蒼白冰涼的皮膚上留下一道刺目的濕痕?!罢媲砂 蔽议_口,聲音輕飄飄的,

像一片隨時會被風吹走的羽毛,卻清晰地蓋過了嘩嘩的雨聲,傳進他的耳中,

“您看……我的棺材……咳……剛好送到了。”最后一個字音落下的瞬間,

喉間那股強行壓制了許久的腥熱終于徹底失控。一股溫熱的液體猛地沖上喉嚨,

我猛地側過頭,劇烈的咳嗽再也無法抑制,整個胸腔都跟著痛苦地痙攣起來。

暗紅的血沫噴濺而出,星星點點,落在我早已洗得發(fā)白的灰布長衫前襟上,

也濺落了幾滴在抵著我下巴的那冰冷堅硬的槍管上。殷紅粘稠的血點,

在冰冷的金屬槍管表面緩緩暈開,形成幾朵刺目而詭異的暗色小花??諝夥路鹉塘?。

時間被這突如其來的血腥和劇烈的咳嗽聲撕扯得停滯不前。屋外的雨聲似乎也遙遠了,

只剩下我喉嚨里拉風箱般破碎艱難的喘息聲。傅沉舟的手臂,那只握著槍、穩(wěn)如磐石的手臂,

在我咳出血的瞬間,極其細微地、幾乎無法察覺地顫抖了一下。抵著我下頜骨的冰冷槍管,

那堅硬的觸感,似乎也有一剎那的松動。他的眼睛,那雙深陷在濃重陰影里的眼睛,

死死地盯著我濺滿血沫的前襟,又猛地抬起,

目光如鷹隼般攫住我因劇烈咳嗽而扭曲、毫無血色的臉。那里面翻涌的情緒太過復雜劇烈,

疑……還有一種連他自己也未必能辨清的、被這突如其來的血腥強行撕裂開一道縫隙的震動。

“你……”一個單音從他緊抿的唇間迸出,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沙啞。他似乎想說什么,

質問或者詛咒,但話語卻像被什么堵在了喉嚨里。就在這時,

一陣急促而略顯慌亂的腳步聲從里間傳來,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僵持。是陳伯。

林家唯一還留下的老仆人。他枯瘦的身影出現(xiàn)在通往后院的門口,手里緊緊攥著一個東西。

他的臉色比我好不了多少,慘白里透著灰敗,

渾濁的眼睛里盛滿了無法掩飾的驚懼和深切的悲哀。他不敢看傅沉舟,

目光直直地落在我身上,嘴唇哆嗦著,似乎想開口喊我,卻又被那持槍的煞神嚇得噤了聲。

他的手里,捏著一張紙。一張邊緣裁得并不算十分齊整、被揉搓得有些發(fā)皺的紙。

紙的顏色是那種毫無生氣的慘白,像一張訃告。最上面,

印著三個粗黑的、帶著冰冷官印氣息的鉛字——離婚書。那是我寫的。

就在得知傅沉舟的大軍已經(jīng)開拔,不日即將抵達這座城市的那個晚上。油燈昏黃的光線下,

我握著那支幾乎快禿了毛的毛筆,手抖得厲害。墨汁滴在紙上,暈開一團團難看的污跡。

我寫得很慢,每一個字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寫完后,我將它放在枕邊,

如同放置一個等待審判的結局。陳伯顯然是看到前堂的動靜,情急之下才將它拿了出來。

傅沉舟的目光,像被磁石吸引的鐵釘,瞬間釘在了陳伯手中那張慘白的紙上。

他眼中的震動迅速褪去,被一種更為熾烈、更為狂暴的怒火取代。

那怒火甚至蓋過了我咳出的鮮血帶來的沖擊?!半x婚書?”他猛地收回抵著我下巴的槍,

動作快得帶起一股冷風。他的聲音陡然拔高,每一個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冰棱,狠狠砸向陳伯,

也砸向我,“林晚!你以為這樣就能了斷?用這張廢紙?!”他一步跨上前,

高大的身影帶著山雨欲來的壓迫,幾乎要將瘦弱的陳伯吞噬。他劈手奪過那張紙!

動作粗暴得讓陳伯踉蹌了一下,險些摔倒。傅沉舟看也沒看內(nèi)容,

甚至不屑于去分辨上面是否有我的簽名和指印。他布滿青筋的大手抓住紙張的兩端,

手臂的肌肉賁張隆起,帶著一種要將什么東西徹底毀滅的暴戾——“嘶啦——!

”刺耳的裂帛聲驟然響起,尖銳地撕破了堂屋里的死寂。

那張慘白的離婚書在他手中被粗暴地一分為二!他似乎覺得還不夠,手臂再次發(fā)力,

充滿發(fā)泄意味地狠狠撕扯!“嘶啦!嘶啦——!”紙張碎裂的聲音不絕于耳。

慘白的碎片如同被狂風撕碎的枯葉,紛紛揚揚地從他指間飄落。

有些落在我沾著血沫的前襟上,有些落在我腳邊散亂的草藥碎屑里,更多的,

則被門外涌入的風雨裹挾著,打著旋兒,飄向泥濘的院子。他撕得那么用力,那么徹底,

仿佛撕碎的不是一張紙,而是我這個人,是我林家最后一點茍延殘喘的體面?!跋霐[脫我?

”他猛地將手中最后一點紙屑狠狠摔在地上,動作帶著雷霆般的震怒。

碎紙屑被他的力道砸得濺開,如同下了一場絕望的雪。他俯視著我,

帽檐陰影下的眼睛燃燒著地獄般的火焰,

那火焰幾乎要將我連同這間腐朽的屋子一起焚成灰燼?!傲滞?!我告訴你,沒那么容易!

你欠的血債,你們林家欠的孽債,我要你們用命,一點一點地還!

用你這副病癆鬼的身子慢慢熬!我要你親眼看著,我是怎么把你們林家踩進泥里的!

”吼聲如同炸雷,在狹窄破敗的堂屋里隆隆滾動,震得梁上的灰塵簌簌落下。

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腥的硝煙味和刻骨的恨意,狠狠砸在我的耳膜上,

砸進我早已千瘡百孔的心底。吼聲的余波還在潮濕腐朽的空氣里震蕩,傅沉舟已猛地轉身。

軍靴踏過地上散落的離婚書碎片和干枯的草藥,發(fā)出粗暴的碾壓聲。

他高大的背影帶著一股席卷一切的狂怒和決絕,

仿佛多停留一秒都會被這里的腐朽和血腥徹底污染。他像一道裹挾著雷霆風暴的影子,

幾步就跨到了門口,厚重的軍靴毫不猶豫地踩上門檻外那一灘渾濁的積水——“砰?。?!

”一聲遠比踹門時更響、更帶著發(fā)泄意味的巨響炸開!

那兩扇本就搖搖欲墜的木門被他用盡全身力氣狠狠摔回門框上。

腐朽的門軸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如同垂死呻吟般的斷裂聲,半扇門板直接歪斜了下來,

掛在門框上,在風雨中無助地晃蕩著。冰冷的雨水立刻從巨大的縫隙里倒灌進來。

門板撞擊的巨響如同最后的喪鐘,震得我耳中嗡嗡作響,本就脆弱的胸腔更是翻江倒海。

一股更猛烈的腥甜毫無預兆地沖上喉頭,我猛地彎下腰,再也無法抑制,劇烈地嗆咳起來。

這一次,不再是血沫,而是大口大口的、溫熱粘稠的鮮血,帶著身體里最后的熱度,

噴涌而出,濺落在冰冷潮濕的地面上,迅速暈開一大片刺目驚心的暗紅。

視線瞬間被涌上的淚水模糊,又被劇烈的咳嗽震得支離破碎。

我只看到傅沉舟那深色的、被雨水打濕的背影,在門口那片灰暗混沌的雨幕中頓了一下。

那一個停頓極其短暫,短暫到幾乎像是錯覺,仿佛只是被門檻絆了一下。隨即,

他毫不猶豫地邁了出去,深色的雨披下擺一閃,

便徹底融入了門外無邊無際的、灰暗冰冷的雨幕之中,消失不見?!胺颉蛉?!

”陳伯驚恐的叫聲帶著哭腔,他踉蹌著撲到我身邊,

枯瘦的手顫抖著想扶住我搖搖欲墜的身體,“夫人您撐著點!撐著點??!

”他慌亂地用袖子徒勞地擦拭著我嘴角和衣襟上不斷涌出的鮮血,

那刺目的紅色染紅了他灰褐色的袖口。

冰冷的雨水從歪斜的門板縫隙和破開的窗欞里不斷地灌進來,打在我身上,

混著嘴角不斷涌出的溫熱血液,帶來一種冰火交織的詭異觸感。身體里的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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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5-31 01:54: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