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品鳳翎將軍?我呸!慕凌音啊慕凌音,你不過才十六歲,就得了三品將軍的封號(hào),怕不是在軍營(yíng)里賣弄風(fēng)騷換來的?正好,如今你死在男人堆里,也算是如愿了,哈哈……”
得知孿生姐姐慕清辭慘死的消息,慕凌音從洛府的曲水流觴宴匆匆趕回,看到的卻是繼母高錦華站在姐姐的尸體前,厲聲痛斥的畫面。
地上,慕清辭安安靜靜地躺在那里,鴉青色的長(zhǎng)發(fā)隨意鋪陳,夾雜著腐葉和野草。
她身上的藍(lán)色紗裙被撕裂成一條一條的,上面沾滿了泥土和血跡。
慕凌音攥緊雙拳,一步步走近,終于看到了慕清辭的臉。
此刻,這張與她一模一樣的臉頰腫脹不堪,若不是那雙清麗的眼眸,哪里能辨出姐姐的半分模樣?
這時(shí)候,高錦華瞧見慕凌音,染著紅蔻丹的手放在唇邊,掩嘴一笑:“呀,清辭回來了?快來看看,你說這慕凌音,怎么就一動(dòng)也不動(dòng)了呢?”
說著,高錦華眉心一凜,狠狠地踩在慕清辭的心口上。
頃刻間,慕凌音只覺得目眥欲裂,她上前,推開高錦華。
高錦華所料未及,往后趔趄了好幾步才被身后的丫鬟扶住。
這下,高錦華徹底惱了:“好你個(gè)慕清辭!在我跟前裝了這么久的柔弱,這是裝不下去了?可你裝不下去又能怎么樣?你指望慕凌音回來給你撐腰,可惜啊,蒼天有眼,慕凌音就這么被土匪弄死了!你親娘在地底下看到她這番模樣,怕不是要傷心得灰飛煙滅!”
慕凌音抬眸,一雙黑漆漆的瞳仁盯著高錦華瞧。
是了。
高錦華以為,死的是她慕凌音。
這倒是多虧了她這張與姐姐一般無二的臉。
又因?yàn)?,今日去城南靈佛寺上香的,本該是她慕凌音。
所以高錦華自然而然地以為,死的是她慕凌音。
“看什么看!慕清辭,往日里,你不會(huì)是以為我真就怕了你吧?你這個(gè)五歲就克死了親娘的掃把星,自打我進(jìn)門就沒給我半天好日子過,才十歲就敢用計(jì)奪走我的掌家權(quán)不說,還把慕凌音送的遠(yuǎn)遠(yuǎn)的,生怕她糟了我的毒手。可惜啊,你費(fèi)盡心機(jī),還是沒能保住慕凌音的命!”
說著,高錦華的眼尾向上挑起,帶出一抹刀刃出鞘般的得意。
慕凌音沒有搭理她,只捏著手里的帕子,一點(diǎn)一點(diǎn)擦干凈姐姐臉上的臟污。
可那臟污那么多,她怎么擦都擦不干凈。
淚水,滾燙地砸下。
慕凌音竭力忍住,低聲道:“姐姐別難過,我不哭,不哭……”
可這淚,竟是怎么都忍不住。
迷蒙的淚眼中,仿佛五歲時(shí)的畫面重現(xiàn)。
母親死在他們倆面前,她怕極了,是姐姐抱著她給她擦淚,讓她不怕,不哭。
可,她再也沒有姐姐了。
從此以后,這蒼茫的人世間,也只剩她一人、踽踽獨(dú)行。
羽睫垂下,慕凌音沉聲吩咐:“知月,命人搭靈堂,置棺木。再去我房里,取那件……我最喜歡的百蝶穿花裙?!?/p>
那是姐姐最喜歡的衣服,她該穿著它長(zhǎng)眠。
貼身丫鬟知月紅著眼睛應(yīng)下。
要出去的時(shí)候卻被高錦華命人攔?。骸罢咀?!慕凌音死的這么臟,哪里配得上這些?”
慕凌音依舊為慕清辭擦著臉,沒有多余的話,只冷聲道:“知月,去!”
知月得了慕凌音的命令,繞開高錦華,兀自去了。
這時(shí)候,管家捧著白布上前,渾濁的眸子里滿是痛惜:“大小姐,先給二小姐蓋上吧。”
死了的人,不該因?yàn)樗老啾蝗朔亲h。
可這白布快要遞到慕凌音手里的時(shí)候,卻被高錦華劈手奪過:“笑話!這狐媚子死得這么臟,難不成蓋了一層白布就清白了?要我說,就該把她剝光了扔亂葬崗去,讓野狗啃干凈這身爛肉,也好過陰魂不散招來惡靈,惹得整個(gè)慕家家宅不寧!”
慕凌音攥緊雙拳,指甲陷進(jìn)肉里,是鉆心的疼。
她剛要有所動(dòng)作,卻看到父親慕世謙小跑著過來了。
他徑直跑過來,腳步在慕清辭的尸首前戛然而止。
他圍著轉(zhuǎn)了一圈,不可置信道:“死了?真死了?”
高錦華立刻湊上來:“老爺,人都死的透透的了。不信,你摸摸?!?/p>
說著,高錦華捉著慕世謙的手,湊上前去,要去摸慕清辭的臉。
卻被慕世謙猛地甩掉。
“摸一個(gè)死人,還不夠晦氣的!我養(yǎng)她十六年,頂著那么多非議讓她從軍,好不容易等到她立了戰(zhàn)功回京,結(jié)果還沒沾到她半分好處,她人就死了!”
慕凌音扯動(dòng)嘴角,勾起一抹冷漠的笑。
瞧瞧,這就是她的好父親啊。
這時(shí)候,高錦華再次走到慕世謙身邊,柔聲道:“老爺,凌音的死到底是不大光彩,她這后事,你看?”
“找張破席子一裹,扔了就是?!闭f著,慕世謙不想多說,轉(zhuǎn)身就走,仿佛是再多看一眼都臟了他那高貴的眼睛。
高錦華像是撿了什么便宜似的,嘴角幾乎要翹到天上去。
她回身去看慕凌音,五官笑得直顫:“瞧瞧,你父親都發(fā)話了?!?/p>
慕凌音起身,往前迎了一步:“其實(shí),有件事你弄錯(cuò)了。”
“什么?”高錦華眼尾上挑,不以為然。
從前,她是忌憚慕清辭的,可相處得久了,她一步步試出了慕清辭的短處。
再加上如今慕清辭的婚事就捏在她這個(gè)繼母手里,慕凌音又死了,她也就再無顧忌。
日后慕清辭,還不是任由她搓扁揉圓?
見高錦華如此,慕凌音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她的唇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意:“但凡你對(duì)我們姐妹多在意一些,就能看出來,其實(shí)死的是我姐姐慕清辭,而非我……慕、凌、音?!?/p>
說著,慕凌音唇角冰冷的笑意更深了一些。
高錦華臉上的笑卻瞬間僵住,她驚愕地看著慕凌音,又猛地扭頭,去看地上的慕清辭,轉(zhuǎn)瞬間,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卻又本能地反駁:“這不可能!你胡說什么?啊……”
回應(yīng)高錦華的,是刺入她脖頸的一枚金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