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墳頭撞見骨王怎么辦饑荒讓我連死亡騎士的餐車都敢跟，
誤入納薩力克大墳墓只為偷半塊面包，誰料黑暗廚房撞見啃餅干的骷髏王。
打碎信仰水晶的瞬間他眼眶鬼火亂跳：“這丫頭竟然能逃過我的全自動監(jiān)視？
”后來整個大墳墓都傳瘋了——至尊深夜撿到不吃不睡的新人偶，
只有安茲自己對著說明書陷入沉思：為什么說明書沒寫這人偶要吃窮倉庫？
裹挾著腐葉與濕潤泥土氣息的冷風，像無數(shù)細小的冰針，
穿透了莉薇婭身上那件早已看不出原色的破爛單衣。骨頭縫里都透著寒意，
胃袋空得火燒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喉嚨干裂的疼痛。
她縮在一株巨大的、布滿詭異紫色紋路的扭曲樹根凹陷里，把自己蜷成最小的一團，
連大氣都不敢喘。眼前這片森林，不是故鄉(xiāng)邊境上那些熟悉的、陽光偶爾能穿透的林海邊緣。
這里的樹木過于高大，扭曲虬結(jié)，樹葉呈現(xiàn)出一種死氣沉沉的深綠色或者不祥的紫黑色。
空氣過于凝滯，彌漫著淡淡的硫磺味和更深沉、更令人不安的死亡氣息。沒有蟲鳴，
沒有鳥叫，死寂得如同巨大的墓穴。三天。從那個地獄般的邊境村莊逃出來已經(jīng)三天。
焦黑的房屋、被洗劫一空的糧倉、空氣中揮之不去的血腥和煙塵味兒，
胄、眼眶中燃燒著冰冷靈魂之火的騎兵……亡靈的尖嘯和人類臨死的慘嚎依舊在她耳邊回蕩。
莉薇婭用力咬住下唇，齒間嘗到了銹味，強行將那些畫面驅(qū)逐出去。只有饑餓，
真實而尖銳的饑餓感，像一頭野獸在她腹中啃噬，逼迫她前進。再不吃東西，
真的會死在這里。這個念頭壓倒了一切恐懼。悉悉索索的聲音由遠及近。
莉薇婭心臟猛地一縮，身體瞬間僵直，連血液似乎都凍住了。她小心翼翼地，
將布滿血絲的眼睛貼近樹根粗糙的縫隙。來了！并非追捕她的亡靈騎兵。
但眼前的景象同樣讓她渾身發(fā)冷。四個。整整四個如同從噩夢中走出的高大騎士。
它們完全包裹在黝黑、厚重、布滿尖刺和猙獰浮雕的全身鎧甲里，那甲胄幽暗無光，
仿佛能吸收周圍所有的光線。它們的坐騎同樣披掛著可怖的黑色甲片，并非血肉之軀的馬匹，
而是某種龐大、散發(fā)著同樣冰冷氣息的骸骨巨獸，空洞的眼眶里跳動著微弱的綠芒。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
是騎士們頭盔面甲之下那唯一的光源——兩團穩(wěn)定燃燒的、宛如實質(zhì)的蒼藍色鬼火。
它們沉默地邁步，連沉重的鎧甲都未發(fā)出碰撞聲，只有骸骨坐騎踏在枯枝敗葉上時，
發(fā)出“咔噠咔噠”的輕響，像死亡的喪鐘。莉薇婭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納薩力克大墳墓的死亡騎士！那個讓王國、帝國，
乃至所有生者聞風喪膽的不死者軍團的精銳前哨！它們?yōu)槭裁磿霈F(xiàn)在這里？是發(fā)現(xiàn)了她？
還是……恐懼如同冰水從頭澆下。她想跑，雙腿卻如同灌滿了沉重的鉛塊。就在此時，
其中一名死亡騎士僵硬地轉(zhuǎn)動著覆蓋著厚重肩甲的頭顱，
那兩團蒼藍鬼火仿佛穿透層層疊疊的樹干，直直地向她藏匿的樹根望來！完了！
莉薇婭的心跳驟然停止，絕望瞬間攫住了她。然而下一秒，
她體內(nèi)那股無法言說、在生死關頭才偶爾能被擠出來的微弱力量，像一個應激的泡沫，
“嗡”地一下自發(fā)地、完全不受控制地溢了出來，輕柔地將她包裹。
那感覺如同披上了一層由空氣和水汽織成的、極薄極透的薄膜。與此同時，
死亡騎士凝視著她方向的目光，毫無波瀾地移開了，
仿佛她藏身之處只是一堆毫無價值的朽木。死亡騎士依舊維持著沉默行進的姿態(tài)，
整齊地、毫不停留地踩著“咔噠咔噠”的節(jié)奏，從她藏身的扭曲樹根旁僅兩米的地方，
如同走過一片徹底的空地般，巡邏而過。莉薇婭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劇烈的心跳震得耳膜嗡嗡作響，冷汗瞬間浸透了冰涼的后背?；钕聛砹?！
她不知道那層氣泡是什么，爺爺臨終前只含糊地說是祖上傳下來的保命小把戲。
她靠著這個不起眼的能力，成了村莊毀滅時唯一活下來的人。此刻，
她看著四個死亡騎士遠去的背影，目光卻無法從那隊伍末端的東西上移開。
一…一輛小巧的餐車？由一種不知名的銀色金屬打造而成，造型簡潔卻異常精致，
帶著一種非人的優(yōu)雅和冰冷。
它就那么詭異地、平穩(wěn)無聲地漂浮在最后一個死亡騎士的骸骨坐騎之后半米處，
仿佛被無形的絲線牽引著。餐車上蓋著純白的蓋布，蓋布的邊緣，
地印著一個奇特的徽記——由數(shù)條首尾相連、猙獰的蛇環(huán)繞著一只睜開的、冷酷眼眸的圖形。
這徽記讓她本能地感到排斥和寒意。但更大的誘惑蓋過了寒意。一陣風恰到好處地掠過，
掀起了蓋布的一角，露出里面的一角。莉薇婭的眼睛瞬間瞪大，呼吸都粗重了幾分。
盤子里堆疊著的小塊面包，色澤金黃，
散發(fā)著即使隔了數(shù)米遠也能隱約捕捉到的、新烤麥粉特有的甘甜醇香。
旁邊還有幾種看不真切、但切得異常規(guī)整、色彩誘人的肉類！不是干硬的面包皮，
不是苦澀的樹皮草根！是真正的食物！在極度的饑餓和絕望中，這縷香氣足以讓她失去理智。
逃！這個想法立刻被更洶涌的貪欲壓了下去。跟上去！這個念頭一旦升起，
就如同瘋狂的藤蔓纏滿了心臟。依靠著那股奇異氣泡帶來的“消失”感，
莉薇婭鬼使神差地、踉踉蹌蹌地開始了尾行。她像一縷最卑微的塵埃，
綴在那四個散發(fā)著恐怖死亡氣息和一輛裝滿了生存希望的餐車后面，鉆進了幽暗森林更深處。
不知走了多久，腳下的泥土漸漸被冰冷的白色石板取代。光線變得更加昏暗，
如同夕陽墜落后的最后一絲頑固余暉，不知源于何處。
前方出現(xiàn)了一座巨大的、宛如活物般蟄伏在陰影中的山壁。山壁根部，
一扇難以想象的宏偉門扉無聲地向內(nèi)敞開。門扉由漆黑的金屬鑄造，
表面雕刻著無數(shù)難以名狀的怪物、痛苦哀嚎的眾生，以及高踞云端俯視一切的神魔。
巨大的門扉邊緣，那些首尾相連的蛇形環(huán)繞之眼徽記更加醒目、巨大。
僅這門扉本身散發(fā)的古老、沉重、威嚴、瘋狂的氣息，就足以讓任何有理智的生者靈魂戰(zhàn)栗，
匍匐在地不敢仰望。餐車和它的黑色甲胄護送者們，
毫無滯澀地滑過巨門那如同深淵入口般的陰影。莉薇婭在門外劇烈地掙扎著。
生存的本能和對那巨大恐怖的天然畏懼在腦中瘋狂拉鋸。
可胃部的劇痛最終徹底撕碎了最后一絲猶豫。她閉上眼，仿佛沖向懸崖般，
緊貼著門框內(nèi)側(cè)冰冷的墻面，憑著氣泡的微弱庇護，像只躡手躡腳的老鼠，
沖進了那扇宛如巨獸咽喉般張開的黑色門扉之內(nèi)。
一股濃郁的、復雜的香料氣息混合著某種冰冷的寒氣撲面而來。
眼前并非預想中的幽冥洞穴或白骨殿堂，而是一條寬闊得足以容納十輛馬車并行的走廊。
墻壁是純凈無暇、如同玉石般溫潤的白色石材，地面鋪著光可鑒人的黑色石板，
高高的穹頂隱沒在上方的幽暗之中。柔和而不知光源的冷白色光輝均勻地灑落，
照亮走廊兩側(cè)墻壁上懸掛的一幅幅巨大肖像畫。莉薇婭只看了一眼離門口最近的一幅，
就嚇得幾乎立刻縮回門外。
那畫上是一個身披猩紅長袍、面部隱藏在詭異黃金面具之后的女性法師，雖然畫中靜止不動，
但那面具后仿佛能刺穿靈魂的眼神和圍繞她漂浮的、描繪精細的扭曲眼球，
以及她手中法杖頂端那顆凝視前方的巨大眼球，無不散發(fā)著令人窒息的精神壓迫。
她不敢再看其他肖像，強忍著拔腿逃走的沖動，目光緊緊鎖死在前方移動的餐車上。
幸運的是，走廊空曠得嚇人，除了那餐車和它的引路者，再無其他活動的身影。
只是偶爾在深邃的拐角陰影里，似乎瞥到一抹亮甲或者扭曲的影子，
又像只是燈光折射的錯覺。餐車在一個十字路口的右方拐了進去，
很快又在一個不起眼的拱門處分道揚鑣。最后那名死亡騎士引著它走向左邊更深的一條通道，
而莉薇婭的鼻子卻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猛地一扯。從右邊那條光線更加晦暗的通道里，
飄蕩出的一絲微弱的、熟悉的油煙氣息！廚房！莉薇婭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猛地攥住又松開，
瞬間被狂喜和更大的恐懼填滿。她的“小把戲”在寂靜的走廊里似乎更加有效，
裝、眼神空洞、步伐精準如同被提線操控著的女性生物（她根本不敢細看她們是不是人類），
如同之前的死亡騎士一樣，直接忽略了她這個貼著墻角的活人。
她憑著那絲救命般的食物氣味指引，幾乎是爬行著溜過一段燈光格外陰森的走廊，
終于看到了一扇比其他門扉都要巨大得多、也更敦實簡樸的厚實橡木門。
一條很寬的縫隙留在那里，油煙和食物混合的氣息正是從里面洶涌而出。透過門縫，
她看到一個極其廣闊的空間。巨大的穹頂下，燈火通明（光源來自墻壁和穹頂本身），
一排排難以想象的巨大爐灶（非金屬非石材，
表面光滑如同某種寶石）燃著穩(wěn)定的藍色或橙紅色火焰，鍋具巨大得能裝下幾個人。
成排的架子直抵穹頂，
上面密密麻麻擺滿了各種各樣的瓶瓶罐罐、香料袋、奇異的蔬菜和巨大的肉類塊。
最驚人的是房間中央幾口巨大的金屬鍋，蒸騰著讓人無法呼吸的濃郁肉湯香氣！
廚房里卻空無一人。莉薇婭像離弦之箭般沖了進去，心臟瘋狂撞擊著肋骨。
她被眼前從未見過的食材小山徹底驚呆了，短暫地忘記了危險。
她撲向最近一張巨大得如同桌面般的料理臺，
上面剛出鍋不久、滿滿一大盤還在冒熱氣的烤雞腿如同圣光般照亮了她的世界！
她甚至看到旁邊籃子里金燦燦的餐包！她的手比思想更快，
臟污的指甲直接摳向一只肥美流油的雞腿！她的喉嚨里已經(jīng)發(fā)出了野獸般饑渴的咕噥聲。
“嘎吱——”一聲細微的、仿佛是骨頭被壓到的脆響，從巨大臺面的另一端響起。
莉薇婭的動作瞬間凍結(jié)，血液剎那沖上頭頂又在瞬間被抽干，凍成一片冰海。
她僵硬地、一寸寸地、帶著即將被活活撕裂的恐懼，轉(zhuǎn)動著她那幾乎不會動的脖頸，
視線越過臺面上堆積如山的食材，看向聲音的源頭。距離她不足十步的地方。
另一張稍小、靠墻的料理臺上。一個身影。一個巨大的身影，即使坐在那里，
也帶來難以言喻的壓迫感。它穿著點綴著無數(shù)藍紫色繁復寶石的華麗漆黑長袍，
袍子質(zhì)料非絲非綢，流動著一種暗夜的質(zhì)感。最恐怖的，是它那顆頭。
一個光潔、巨大、反射著廚房頂部光線的慘白色骷髏頭！眼窩深處，
兩團比剛才死亡騎士還要明亮、還要冰冷、呈現(xiàn)出純凈赤金色的火焰，如同來自深淵的注視，
正幽幽地懸停在距離一小塊精致巧克力餅干僅一尺之遙的位置。
一只同樣由森森白骨構(gòu)成、指骨修長、骨節(jié)分明的手，
正懸停在那塊看起來極其松軟可愛的餅干上方。時間仿佛凝固了。莉薇婭的呼吸停滯了，
身體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著死亡！她認出來了！不！即使認不出那個徽記，
也不可能認不出眼前這個存在！安茲·烏爾·恭！納薩力克大墳墓的至高統(tǒng)治者！
傳說中的“魔導王”！一個響徹世界的名字，一個象征著絕對力量與恐怖的名字！
一個能讓諸國國王在深夜噩夢纏身的存在！竟然！坐在廚房里！偷偷地！
伸出他那只尊貴的骨頭爪子！在戳一塊巧克力小餅干？！荒謬的場景與恐怖的身份反差，
徹底讓莉薇婭的大腦宕機，完全喪失了思考能力。安茲眼眶中的赤金之火微微閃動了一下，
那動作看起來像是……猛地縮回了戳餅干的手，動作僵硬得像一臺卡殼的精密機關。緊接著，
一個低沉、威嚴、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壓迫感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愕（也許是錯覺？
）的聲音在莉薇婭混亂的意識里直接響起：“Intruder??？” （入侵者？
）“啊——?。。 崩蜣眿I的喉嚨終于被恐懼撕開，發(fā)出一聲短促尖銳、不成調(diào)子的慘嚎。
極度的恐懼讓她手腳完全不聽使喚，她像個失去控制的劣質(zhì)木偶，腳下一滑，
身體重重地向側(cè)面摔倒在地。同時，她的右手在摔倒的本能揮舞中，
狠狠地撞上了旁邊一個半人高的、類似柜臺的金屬臺面邊緣。臺面上，擺放著幾個支架，
上面安放著一些看起來異常精密的晶體結(jié)構(gòu)，散發(fā)著奇異微弱的柔光。
莉薇婭的手肘像攻城錘一樣砸中了最中間、也是體積最大的那個晶體簇?！皣W啦——鏘啷啷！
?。 鼻宕嗟萌缤榱延秩缤痂F墜地的刺耳噪音驟然爆發(fā)。
那個拳頭大小、核心如同凝聚著深邃星空的黑色水晶簇應聲飛起，
在石質(zhì)地面上摔得四分五裂！破裂的瞬間，晶體內(nèi)部仿佛有無數(shù)細碎的星屑騰起，
又被無形的力量迅速壓滅，只留下幾塊黯淡無光的黑色碎塊散落一地。
整個廚房瞬間只剩下水晶碎片落地后發(fā)出的微弱的回音，
以及莉薇婭那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幼獸般、恐懼到極致的抽氣聲。死寂。
連鍋灶中穩(wěn)定的火焰都似乎黯淡了幾分。莉薇婭摔在地上，后背著地，摔得眼前發(fā)黑，
五臟六腑都移了位。但她感覺不到任何疼痛，
只有無邊無際的、冰冷徹骨的絕望灌滿了她的四肢百骸。她完蛋了。打碎了魔導王的東西！
還是在他偷吃餅干的時候撞破了他！神也救不了她了！她趴在地上，
甚至不敢抬頭看那張骷髏臉。死亡的氣息已經(jīng)扼住了她的喉嚨。她閉緊了眼，
等待著那瞬間的灰飛煙滅或者被抽取靈魂永世折磨。一秒。兩秒。
時間仿佛被拉長到了一個世紀。想象中撕裂靈魂的魔法或冰冷的骨爪并未降臨。
廚房里只有火焰燃燒的聲音和她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聲在回響。
一種無形的、卻又沉甸甸如同實質(zhì)的重量，落了下來。那不是物理的重量，
而是一種純粹由存在本身散發(fā)出的、能凍結(jié)時空的壓迫力。終于，
那個低沉威嚴的聲音再次直接在她混亂的意識里響起，
……沒有呼吸……沒有心跳……甚至沒有正常活物應有的生物力場逸散……完美的自動人偶？
”第二章 關于我被迫入職魔王城這檔事冰冷的空氣吸進肺部，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
反而像吸入了一把把鋒利的碎冰碴，割得喉嚨生疼。莉薇婭蜷縮在柔軟的座椅深處，
身體僵硬得如同凍硬的咸魚，連眼球都不敢輕易轉(zhuǎn)動一下。這里絕不是廚房。巨大的拱頂，
墻壁覆蓋著不知名但溫潤如玉的銀灰色材質(zhì)，上面流淌著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幾何光紋。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極其清淡卻仿佛能滲透靈魂的冷冽芳香，
混合著一股若有似無的、來自非人存在的壓力。她屁股下是寬大柔軟的座椅，布料細膩冰涼，
包裹著她幾乎要散架的骨頭——如果安茲·烏爾·恭大人沒有在她撞碎那個水晶后，
直接用那根骨指對著她點了點的話，她的骨頭大概已經(jīng)徹底散架了。
那個點指的動作沒有任何光影特效，只有瞬間撕裂空間的失重感。下一刻，
她就像個破口袋般被“扔”在了這個巨大得如同神殿般房間里的一張過大的椅子里。
從那時起，她就維持著這個姿勢，仿佛和椅子長在了一起。門，無聲地向內(nèi)滑開。
沒有任何鉸鏈摩擦的噪音，就像用消音橡皮擦掉了聲音本身。莉薇婭的心臟猛地向下一沉，
血液倒流，手腳冰涼。進來的是兩個身影。為首的女性，甫一出現(xiàn)，
仿佛房間里所有晦暗的光線都心甘情愿地聚集到她身上。
無法用人類語言描述的純白長發(fā)如同流淌的月光瀑布垂至腳踝，
一張面孔完美得不似凡塵造物，柔和得像是名家精心雕琢的絕品，
每一個弧度都精確到驚心動魄。但那雙深邃得似乎能吞噬星辰的金色眼眸，
眼的特征——從光潔額頭兩側(cè)優(yōu)雅彎曲而出的螺旋狀漆黑犄角——無聲宣告著她非人的本質(zhì)。
莉薇婭認識她，或者說，聽說過她。納薩力克大墳墓的守護者總管，
安茲·烏爾·恭麾下最恐怖的存在之一，雅兒貝德。她臉上掛著溫和到令人心折的淺笑，
但那笑容如同博物館玻璃柜里精心擺放的絕世瓷器，完美卻沒有任何溫度。
緊隨雅兒貝德之后踏入房間的男性，
則帶來另一種截然不同的、令莉薇婭骨髓深處都開始凍結(jié)的窒息感。身形挺拔如刀削，
純黑的燕尾服剪裁得一絲不茍，完美貼合。頭發(fā)打理得同樣一絲不茍，
暗金色的眼鏡框架在高挺的鼻梁上，
鏡片后射出兩道冰冷、銳利、仿佛能將靈魂里里外外都解剖透徹的目光。
那目光落在莉薇婭身上時，她感覺自己瞬間成了解剖臺上的標本，每一個想法都無所遁形。
下巴上一小撮精心修剪的尖翹黑色山羊胡，為他那優(yōu)雅的惡魔氣質(zhì)增添了幾分冷酷的傲慢。
他雙手戴著白色的手套，姿態(tài)優(yōu)雅地交疊在小腹前。守護者，迪米烏哥斯。絕望如同毒藤蔓，
再次死死纏緊了莉薇婭的心臟。兩個！同時面對兩個最高階的惡魔守護者！
他們是不是已經(jīng)看穿了她并非什么自動人偶？
雅兒貝德姿態(tài)完美地停在莉薇婭面前幾步遠的地方，微微垂下她那高貴美麗的頭顱，
金色的眼瞳彎成令人心悸的弧度，笑容更加“和煦”：“初次見面，
安茲大人意志的造物——‘人偶’。我是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的守護者總管，雅兒貝德。
”她的聲音空靈婉轉(zhuǎn)，像最高級樂器的和弦，卻讓莉薇婭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為了迎接你的誕生，我們剛剛緊急舉行了一場規(guī)格簡短的儀式，
為你洗禮并賦予了你臨時的身份。不必拘束，你的存在本身，
就是安茲大人無上智慧與力量的彰顯?！眱x…儀式？洗禮？莉薇婭的大腦一片空白。
她什么時候參加過什么儀式？！她明明是嚇暈過去的！迪米烏哥斯微微上前半步，
暗金眼鏡反射出一道冷光，目光如同手術刀般滑過莉薇婭僵硬的臉，
唇角掛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弧度，那弧度里沒有任何笑意，
只有審視和計算的冰冷：“無需自我介紹，
數(shù)據(jù)信息在你誕生瞬間便由安茲大人通過最高權限更新至大墳墓全域信息系統(tǒng)。
你的核心任務定位是：納薩力克第一人類文化顧問·特等解析官?！比祟愇幕檰?？！
莉薇婭差點把自己的舌頭咬下來。她一個掙扎在溫飽線上的邊境逃荒村姑，
給傳說中的魔導王當文化顧問？！給惡魔解析人類？！
示出的意外表現(xiàn)……打破了安茲大人珍貴的‘深淵共鳴水晶’（‘信仰檢測水晶’的別稱），
”雅兒貝德的語氣沒有絲毫變化，仿佛在討論天氣，“以及你非自然生命體的特殊結(jié)構(gòu)。
經(jīng)安茲大人授權裁定，
將由納薩力克第九階層資源庫第4分庫‘生物質(zhì)與惰性物質(zhì)轉(zhuǎn)換貯藏區(qū)’提供權限調(diào)用端口。
”她頓了頓，補充了一句讓莉薇婭毛骨悚然的話，“具體調(diào)度權限窗口期，
以塞巴斯·蒂安總管（管家，不死者）每日下午三時整理的周期性調(diào)用備忘錄為執(zhí)行依據(jù)。
‘口糧’這個詞，在人形構(gòu)造體語境中或許更為適用。
”莉薇婭花了三秒鐘才消化掉那些拗口至極的名詞和繞了十八個彎的表達。
核心意思似乎大概是：她打破了東西，被罰不能吃廚房的新鮮食物，
只能去一個聽起來就很可怕的地方（第九階層？生物質(zhì)轉(zhuǎn)換區(qū)？）領取……“口糧”？
大概是些能量棒之類的東西？她不敢細想那些標簽不明的“惰性物質(zhì)轉(zhuǎn)換”意味著什么。
雖然餓極了樹皮草根也啃過，但“轉(zhuǎn)換貯藏區(qū)”和“口糧”這幾個詞組合起來，
總讓她聯(lián)想到一些不怎么美好的、粘稠或者塊狀、顏色詭異的東西。不等她消化完這個噩耗，
迪米烏哥斯鏡片后的目光似乎又銳利了幾分，接過了話題，他的聲音低沉、清晰，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條理：“你的工作核心內(nèi)容，
安茲大人已通過最高指令明確指向——持續(xù)觀察、收集、分析人類種族的社會行為信息流，
并基于此建立、維護納薩力克特級機密數(shù)據(jù)庫：代號‘人類行為模式解析圖譜’。
你的初期階段性任務目標是：每周生成兩份最高機密情報分析報告。
”莉薇婭的腦子嗡嗡作響。報告？給魔導王寫報告？
她連自己的名字都是用樹枝在泥地上劃拉的！“是的，報告。
”雅兒貝德臉上那完美的笑容沒有絲毫改變，
金色的眼眸深處卻似乎掠過一絲極其微弱的、難以捕捉的光芒，
那光芒讓莉薇婭莫名地想起了自己餓極了時看櫥窗里燒雞的眼神，“你要負責撰寫其中之一，
名字暫定為：‘人類物種情緒行為泛娛樂圖譜分析報告’，
副標題——為了安茲大人的微笑計劃。” 她微微傾身，聲音壓低了一些，
帶著一種奇異的、如同在分享一個神圣秘密般的語氣，“記住，
核心原則只有一個：發(fā)現(xiàn)、篩選、記錄能觸發(fā)安茲大人高度愉悅感的人類行為模式數(shù)據(jù)。
任何可能娛樂到安茲大人的行為都值得記錄！哪怕是一個孩童在泥坑里打滾！
”安茲大人……微笑計劃？！莉薇婭渾身發(fā)冷。骷髏…怎么微笑？！還要娛樂他？！
記錄小孩玩泥巴？迪米烏哥斯推了推眼鏡，鏡片上寒光一閃，
聲音如同一把淬了冰的手術刀切割開了空氣：“你的另一份報告，
由我本人直接下達任務指令。
代號：‘人類種群潛在威脅評估與反叛因子早期熵增探測報告’。其核心目的是，
”他的語氣驟然加重，帶著一種洞悉一切陰險的冷酷，
特定刺激源（例如生存資源擠壓、信仰體系動蕩、社會組織結(jié)構(gòu)變更、信息污染等）作用下，
向極端化、武裝沖突化、乃至有組織叛亂方向演變的可能性參數(shù)模型！
你需要聚焦于一切指向不穩(wěn)定的潛在征兆！任何一絲躁動！任何不滿的竊竊私語！
任何對統(tǒng)治階層哪怕最細微的質(zhì)疑聲浪！
甚至……一場無關緊要的街頭斗毆所反映的深層社會結(jié)構(gòu)張力！都值得深挖！
數(shù)據(jù)顆粒度要求達到單點級精度！”莉薇婭徹底懵了。兩份報告！
一份要找能讓骷髏王開心的東西！另一份要挖空心思找出人們想造反的苗頭！
這不僅是自相矛盾，簡直是讓她站在萬丈深淵的獨木橋中間，同時被兩股颶風猛吹！
她的嘴巴無意識地微微張開，喉嚨干澀得像塞滿了沙礫，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冷汗從她的額角滲出，順著冰涼的臉頰滑落?！盎A辦公環(huán)境已為你搭建完畢。
位于第五階層西南象限E區(qū)第4號研究室附帶的3號獨立觀察間。設備已備齊。
”迪米烏哥斯公事公辦地補充道，仿佛在安排一臺機器的放置位置。
莉薇婭木然地被兩個守護者用一種類似引導的、不容抗拒的姿態(tài)帶離了那個巨大的房間。
她感覺自己像個被編程好的清潔機器人，渾渾噩噩地跟在雅兒貝德身后，
踩著腳下能清晰映出她蒼白恐懼面容的黑色光潔地板。迪米烏哥斯落后幾步，
優(yōu)雅得像在參加一場宴會，但鏡片后冷銳的目光偶爾掃過四周墻壁上流動的光紋，
仿佛在無聲地監(jiān)測著什么。走廊空曠得如同古墓通道，只有他們極其輕微的腳步聲回響。
她的新“家”——第五階層E區(qū)4號研究室附帶的3號觀察間——與其說是一個辦公室，
不如說像一個高級牢房。墻壁是冰冷的銀灰色金屬，天花板高聳，
垂下一排發(fā)出柔和白光卻毫無溫度的光源。正中央擺放著一張巨大得能當床用的合金桌案，
些東西：幾本厚重得離譜的、封面上印著奇形怪狀文字的硬殼書；幾個形狀古怪的小型盒子，
其中一個半透明盒子里塞滿了打磨光滑的短棍（“筆”？
拳頭大小的、外形粗糙如同石球、表面有幾個不起眼孔洞的裝置（“低階水晶留影觀測球”？
雅兒貝德隨口指了一下說的）。此外，
桌上一角孤零零地擺放著一個比她臉還大一圈的粗糙石碗，
里面堆疊著幾塊顏色暗沉、質(zhì)地密實、形狀異常規(guī)整的深褐色塊狀物，
散發(fā)出一種極其微弱、類似礦物質(zhì)混合烤糊淀粉的寡淡氣味。那“碗”里的東西，
就是雅兒貝德口中的“標準口糧”。巨大的金屬房間門在身后無聲地、嚴絲合縫地關上，
隔絕了外界的所有景象和壓力源。當房間里只剩下她一個人時，
那死死壓在胸腔里的、幾乎讓她窒息的恐懼、荒謬和疲憊才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洶涌噴發(fā)出來。
“嗚……”一聲壓抑不住的、充滿絕望和崩潰的哽咽沖破了她的喉嚨。莉薇婭渾身脫力，
雙腿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沿著冰冷的大門癱軟下去，
一屁股摔坐在同樣冰涼的金屬地板上，雙手死死抱住了自己的膝蓋，把臉深深埋了進去。
溫熱的液體失控地從緊閉的眼縫里涌出，瞬間打濕了她的破爛衣袖。要死了！絕對要死了！
什么自動人偶！什么文化顧問！只要他們?nèi)魏我粋€人，哪怕只是稍微用點心觀察一下，
就能發(fā)現(xiàn)她是個大活人！會痛！會哭！會害怕！會發(fā)抖！寫報告？
找造反的苗頭和能讓骷髏笑起來的樂子？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就像讓一只螞蟻去理解和安撫一只憤怒的暴龍！死定了！死定了！
她開始瘋狂地幻想各種凄慘的死法：被憤怒的安茲大人一個響指湮滅成粒子？
被雅兒貝德微笑著捏碎所有骨頭？被迪米烏哥斯塞進他那些可怕的實驗臺里做成標本切片？
就在她的啜泣逐漸失控，絕望如同冰冷的巨蟒將她越纏越緊時，
一絲極其微弱、仿佛被墻壁極度隔絕過的聲音，
極其不清晰地透過厚重的合金大門縫隙飄了進來。
極高……空靈、婉轉(zhuǎn)、帶著一絲微妙得足以讓人全身汗毛倒豎的“愉悅感”……是雅兒貝德！
莉薇婭的啜泣瞬間卡在喉嚨里，像被冰水從頭澆到腳。她屏住呼吸，身體僵硬得像石頭，
用盡全身力氣把耳朵死死貼在冰冷的金屬門面上。“……是的，迪米烏哥斯大人，
必須確保她持續(xù)穩(wěn)定地運行……安茲大人的造物絕不容有失……” 聲音斷斷續(xù)續(xù)，
模糊不清。
底…清理…的…正當性……借口……” 是迪米烏哥斯那如同金屬片摩擦般低沉冷靜的聲音！
清晰度稍高一些?！笆堑?。
式…盡可能接近…小動物般…天真愚蠢的……人類行為素材……” 雅兒貝德的聲音又響起，
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近乎病態(tài)的執(zhí)拗和狂熱，“……越多越好……越詳細越好！
要讓安茲大人感受到……那種單純的……被取悅感……這非常……非?！匾?/p>
都盡可能觸發(fā)安茲大人…積極…正面的精神波動……為此……付出任何…代價…都在所不惜！
”莉薇婭貼在門上的耳朵冰涼，血液卻在瞬間沖上頭頂。借口！清理！取悅！正面精神波動？
！這兩個惡魔！把他們尊貴的安茲大人當成了什么？
一個需要持續(xù)投喂特定精神食糧的、需要被不斷提供樂子的……高位寵物？而他們自己呢？
則利用她這個“自動人偶”，一個在死亡恐懼下瑟瑟發(fā)抖的卑微人類，
去替他們分別挖掘“發(fā)動戰(zhàn)爭的理由”和“投喂寵物的材料”？把她當成了一把雙刃劍，
用她來操控他們對至高無上主人的理解、甚至……引導？！
這個認知比單純的恐懼更讓她渾身發(fā)冷，牙齒都控制不住地咯咯作響。
她在這里唯一的“價值”，竟然是作為兩個大惡魔博弈的棋子，
一個用來揣測、干預、甚至誘導那個強大得無法想象的骷髏王情緒的工具？
就在這徹骨的冰冷和絕望即將把她徹底吞噬的前一刻，“咔噠”一聲輕響，
房門下方一個不起眼的金屬小擋板無聲地向上滑開，露出了一個方形的洞口。
一只蒼白、指骨修長、完美無瑕的骨手（莉薇婭能認得那指節(jié)！就是戳餅干那根?。?，
從洞口平穩(wěn)地遞進來一件東西。
那是一只極其精致、描繪著繁復金色纏繞花紋的白色薄骨瓷碟。碟子中心，
整整齊齊碼放著三個小小的、形狀完美得如同藝術品、散發(fā)著醉人可可甜香的點心。
巧克力餅干？！莉薇婭如同受驚的兔子般猛地向后蜷縮，驚恐地看著那只手在放下碟子后，
又無聲地、迅速地縮了回去。擋板重新無聲滑下，關閉。
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一場詭異的幻覺。
只有地板上那碟散發(fā)著誘人氣息、與這冰冷環(huán)境和自身絕境形成巨大反差的點心，
真實地存在著。莉薇婭傻愣愣地看著那三塊餅干。
又猛地抬頭看向桌上石碗里那些冰冷的、顏色可疑的“標準口糧”。
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種……難以名狀的、帶著刺骨寒意的被豢養(yǎng)感，如同潮水般瞬間淹沒了她。
是一個……會記錄“有趣”事情、會為了生存裝傻充愣、還會被餅干引誘著聽話的……寵物？
第三章 不死者的愛心便當危機桌案上，
三塊小小的、精致得如同藝術品的巧克力餅干早已消失在莉薇婭干涸的胃袋里，
只留下一點點微弱的甘甜余韻在舌根縈繞，提醒著她不久前那離奇的一幕。
這絲甜味并未帶來絲毫寬慰，反而像一根冰冷的刺，深深扎在她惴惴不安的心臟上，
提醒著她這詭異“人偶”身份背后如履薄冰的處境。安茲大人給她餅干……是試探？
是確認她的“功能”？還是一個恐怖的魔王在…投喂寵物？桌上另一角的石碗里，
那幾塊暗沉、質(zhì)地如同夯實的礦渣混合物般的“標準口糧”正散發(fā)著微弱而不祥的寡淡氣味。
莉薇婭只看了一眼，胃袋就本能地抽搐了一下，把僅存的那點巧克力香甜都壓了下去。
雅兒貝德冰冷的指令和迪米烏哥斯那帶著解剖意味的眼神交織在一起，
如同懸在頭頂?shù)膶徟兄?。兩份報告?/p>
兩個截然相反、根本不可能完成的可怕任務——挖掘人類可笑的樂子，還是搜羅叛亂的火星？
哪一條路都是死路。她的目光落到桌上一處角落，
那里散亂地堆著幾本厚如磚頭、封面文字歪歪扭扭如同天書的重殼書。迪米烏哥斯說過，
這些都是所謂的“低階人類行為學資料庫”，
附帶“簡易自動譯碼符文陣”（指桌上那石球狀裝置上的符文），
只需要將留影石靠近觀測孔洞就能轉(zhuǎn)錄場景影像資料進行分析……影像？
莉薇婭的目光立刻鎖定了那個不起眼的粗糙石球。她猛地將它抓了起來，入手冰冷沉重。
沒有說明書。她只能像盲人摸象般在石球表面摩挲，凹凸不平，觸感粗糙。
她的指尖無意間蹭過石球表面一處極其微小的、如同針尖般不起眼的凹陷孔洞時，
石球內(nèi)部似乎有微弱的熒光極其短暫地亮了一下。有用！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將石球緊緊攥在手里。雖然不知道具體怎么“攝錄”場景影像，
但這應該是她唯一可以用來“交差”的工具了。至少，得做點什么！必須行動起來，
哪怕只是最笨拙的表演，也要讓自己看起來在“運作”！
就在她全身心研究那個如同燙手山芋般的石球時，厚重的合金房門毫無征兆地無聲開啟。
莉薇婭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將石球藏到身后，猛地站直身體，渾身的血液都涌上了頭頂。
是迪米烏哥斯！暗金色的眼鏡片反射著房間的冷光，鏡片后的目光銳利如同刀鋒，
精準地掃過她瞬間僵硬的面部表情、緊繃的身體，最終在她藏在身后的手上停留了一瞬。
那眼神沒有絲毫溫度，只有審視、計算和一種看透本質(zhì)的冰冷?！鞍财澊笕藢δ挠韬裢?/p>
特等解析官。”迪米烏哥斯的聲音平穩(wěn)低沉，像是陳述一個既定事實。他優(yōu)雅地側(cè)身，
讓出了門后的空間。
“根據(jù)初始工作規(guī)范附錄七：‘與組織成員互動及數(shù)據(jù)采集優(yōu)先協(xié)議（試行版）’，
您將被邀請參與部分由守護者階層主導的、針對人類文化親善嘗試之實踐性項目。
即刻請隨我來。”親善嘗試？實踐項目？莉薇婭感覺自己剛從一口鍋里撈出來，
又直接被丟進了另一口更沸騰的鍋里。她連最基本的報告還不知道怎么編，
就要直接參與守護者們的“實踐”？她不敢有絲毫遲疑，在迪米烏哥斯那無形的威壓下，
幾乎是同手同腳地跟了出去。每一步都沉重地踩在冰涼的金屬地板上，
也踩在她狂跳的心臟上。迪米烏哥斯步伐精確得如同尺子量過，
帶著她穿過一條條結(jié)構(gòu)復雜、風格冰冷而肅穆的金屬走廊。
空氣里那種非人的寒意仿佛順著毛孔鉆進骨縫。
他們最后停在一扇雕刻著繁復花卉藤蔓紋路的華貴白色石門前。
門內(nèi)飄出濃郁的……食物氣味？只是這氣味復雜得詭異，
混雜了濃郁的甜膩、烘烤焦糊味、一絲奇特的草腥氣，
還有一種……類似曬干后鐵銹似的腥味？非常微弱，卻讓莉薇婭胃里一陣陣翻騰。
門無聲開啟。里面的景象讓莉薇婭瞳孔驟縮，幾乎以為闖入了地獄廚房的原材料加工間。
這是一個極為寬敞、采光異常明亮（光源依舊不明）的房間。
中央擺放著一張異常寬大的白色長桌，此刻已經(jīng)化作了混亂的手工作坊。靠近門口的這邊，
夏提雅·布拉德弗倫（莉薇婭之前在肖像畫上看過她恐怖的猩紅魔女姿態(tài)，
此刻卻穿著普通女仆裙裝）正站在一大片狼藉之中。
沾滿了暗紅色的、粘稠的糊狀醬料（散發(fā)著極其強烈的、濃縮了至少幾十倍的番茄醬酸味），
如同凝固的血漬。純白的長發(fā)也未能幸免，好幾縷粘在臉頰和脖頸上。
她身前的工作臺上堆滿了被打翻的工具和小瓶罐，
最惹眼的是幾個巨大的、正在“噗噗”冒著暗紅色粘稠氣泡的大號金屬盆，
盆里盛滿了如同火山泥漿般深紅、糊狀的醬料。夏提雅臉上毫無表情，
像處理一件武器零件般，正一絲不茍地用大號勺子舀起那可怕的醬糊，
涂抹在剛出爐不久、邊緣明顯烤得過焦、布滿微小龜裂的深色餅干基底上。
那些餅干的形狀…扭曲而抽象，與其說是餅干，不如說是某種煉獄生物的蛻殼?！班蓿縼砹?？
”夏提雅頭也不抬，聲音平靜空洞，“請稍等。
‘血滴親民曲奇（番茄基底強化版）’最終測試品即將完成裝飾涂布階段。
階深淵火湖深處‘巴托羅穆巖漿番茄’萃取物及第八階魔界紅土苔蘚晶粉濃縮液混合調(diào)制），
涂布厚度必須均勻超過三毫米并覆蓋全部可見基質(zhì)才可有效承載對人類味蕾信息素的沖擊力。
配方已精確優(yōu)化至對普通人類生物組織無害…物理層面，但味覺信息過載是計劃內(nèi)實驗參數(shù)。
”無害？物理層面？看著那如同裹著醬料凝固巖漿塊的餅干，
莉薇婭感覺自己的胃已經(jīng)開始提前罷工。而在房間的另一側(cè)，氣氛截然不同。
雅兒貝德站在那里，純白的長發(fā)一絲不茍，臉上洋溢著一種近乎圣潔的專注光芒。
她面前的桌上干凈得纖塵不染，
如同小型雕塑般、用某種極其深邃的暗紫色、幾乎完全黑色的剔透晶體制成的華麗多層蛋糕！
那晶體表面用極其繁復精巧的筆觸勾勒著絲絲縷縷如同流淌熔巖般的金色紋路，
紋路在雅兒貝德指尖小心涂抹上去的、一種散發(fā)著幽藍色星光粉末的襯托下，
在晶體的半透明內(nèi)部折射出如夢似幻卻又帶著強烈不祥感的瑰麗光暈。
蛋糕頂端鑲嵌著數(shù)顆切割完美的、龍眼大小、呈現(xiàn)出詭異虹彩色澤的寶石。
“蛋糕”散發(fā)著一股極其濃烈、仿佛凝聚了整個星空精華、帶有強烈精神穿刺感的清冽香氣。
美麗、精致、完美得如同藝術品，卻也散發(fā)著致命的、非人的氣息?！皻g迎，
迪米烏哥斯大人，人偶特派專員?！毖艃贺惖绿ь^，
露出了一個完美得無懈可擊的、散發(fā)著溫暖光輝的微笑，仿佛手中的是一件舉世無雙的圣物，
而非點心。
“安茲大人的‘午夜夢幻星彩晶凝生日蛋糕（概念驗證紀念款）’外層固化工藝已接近尾聲。
核心原料是第七階‘群星湮滅深淵’采集的星核沉淀晶體基座，
澤法斯特拉姆’（第一階層第4區(qū)豢養(yǎng)的魔界星彩獨角鯨）褪下鱗片中提取的虹彩星光鱗髓。
風味調(diào)性定位為純凈至高的精神愉悅體驗。物理層面非口嚼型能量攝入載體設計，
主要作用于精神共鳴。”莉薇婭看著那塊閃爍著星輝光芒的“蛋糕”，
感覺自己的靈魂似乎已經(jīng)被穿透?！盀榱吮磉_我們對人類文化親善實踐的最高誠意，
”迪米烏哥斯臉上掛著無懈可擊的、虛偽的儒雅微笑，聲音像是鍍了一層金，
“以及協(xié)助特等解析官閣下更深度體悟人類個體感官互動反饋機制，
我們精心準備了這些禮物樣本。請放心，
每件樣本都嚴格遵守迪米烏哥斯實驗室第九安全規(guī)范手冊附錄G：致死性材料封禁列表標準，
物理生命保障參數(shù)絕對合格?，F(xiàn)在，
請莉薇婭閣下…進行初次親善試…體驗與初步數(shù)據(jù)分析采集工作?！彼⑽?cè)身，
手臂優(yōu)雅地指向了長桌中央，那里靜靜地放著兩個風格迥異的“禮物”。左邊，
是一個純白餐盤，
過的肉塊、裹著厚重如同鮮血凝結(jié)塊般暗紅醬料的“夏提雅親民血滴曲奇（番茄超載版）”。
右邊，則是一個精致小巧、散發(fā)著濃郁泥土和某種奇特清香氣的黑色陶盆。
陶盆里種著一棵植物。下半部分葉片倒是青翠欲滴，帶著水珠，如同生機勃勃的綠植。
然而在頂端，
卻是三朵緊緊閉合、但輪廓極其猙獰的、呈現(xiàn)出詭異金屬般灰紫色的巨大肉質(zhì)花苞，
花瓣邊緣長滿了細小如牙般的鋸齒！花苞無風自動，輕微地開合著，
每一次開合都發(fā)出如同細小銼刀摩擦般、讓人頭皮發(fā)麻的“嚓嚓”聲，
并在空氣中彌漫開一種仿佛混合了腐肉和蜂蜜甜香的詭異濃烈腥甜氣味！“噢！對了對了！
”一個怯怯軟軟的聲音突然響起。莉薇婭這才注意到，桌子靠墻的陰影角落里還藏著一個人。
銀白的長卷發(fā)，如同人偶般精致的娃娃臉，穿著蓬松的裙裝，
腳上卻是一雙厚實堅硬到不成比例的黑鐵色短靴——馬雷·貝羅·菲歐雷。
手里捧著一盆更加龐大的、種在污漬斑駁金屬桶里、散發(fā)著刺鼻淤泥腐敗氣味的藤蔓類植物。
那藤蔓像垂死掙扎的章魚觸手，無力地耷拉著。
“我準備的是‘污穢吸收型空氣凈化迷你食人花工場（個人安全防衛(wèi)特化增強版）’，
放…放這邊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那桶散發(fā)著強力腐爛氣味的植物推到莉薇婭面前那盆小巧猙獰花盆的旁邊，
自己迅速縮回了角落，用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滿“期待”地看著莉薇婭。
“它…它很喜歡熱鬧的環(huán)境，會自動凈化空氣……真的！它很乖的……”話音未落，
馬雷身旁桶里那株癱軟的藤蔓猛地抽搐了一下，
頂端那朵干癟的巨大食人花骨朵“啪”地一聲，
噴出了一小團粘稠的、帶著強烈氨水氣味的綠色煙霧。
迪米烏哥斯的目光如同探針般鎖定莉薇婭，嘴角的弧度紋絲不動：“那么，
請開始您的…初級體驗流程。數(shù)據(jù)反饋將直接影響后續(xù)項目資源分配優(yōu)先級評估。
”雅兒貝德那滿含圣潔期盼（仿佛在等神跡降臨）的目光，
馬雷那怯生生的、“純真”的注視，夏提雅無波無瀾、如同等待武器測試結(jié)果的漠然眼神，
以及迪米烏哥斯那如同冰冷手術臺無影燈般的審視——四道目光匯聚在她身上，
如同實質(zhì)的千斤重擔，壓得她窒息。沒有退路。莉薇婭眼前陣陣發(fā)黑。她顫抖著手，
不敢去看那朵還在輕輕開合齒鋸、釋放濃郁腥甜氣味的猙獰花苞。
的手最終還是先伸向了離她稍近的、白瓷盤上那堆深紅如凝固血塊、邊緣焦黑的…“曲奇”。
用盡全身力氣，抓起一塊。冰冷的、粘膩的觸感透過皮膚傳來，像是在抓一塊半凝固的蠟油。
醬料在指尖留下粘稠的暗紅印記。吃下去。必須吃下去。
為了證明自己是“合格運作的人偶”，為了活過下一秒！巨大的恐懼幾乎炸裂了她的理智，
只剩下最原始的生存本能，如同巨浪般吞沒了她僅存的思考能力。莉薇婭死死閉上眼睛，
如同吞下一塊燒紅的烙鐵，
著三毫米厚、濃縮了巖漿番茄酸澀和不知名腥氣的醬料、焦炭般堅硬的“曲奇”塞進了嘴里，
幾乎沒有咀嚼，硬生生憑著一股豁出去的狠勁兒，強行用喉嚨的蠕動將它頂了下去！
“嘔——！”如同炸彈在胃袋最深處引爆！
無法想象的、濃縮了千百倍的強烈酸意混合著某種難以言喻的土腥和焦苦味，
瞬間如同最野蠻的海嘯，沿著她的食管猛烈沖上喉嚨！喉嚨像是被灌進了熔巖！
胃袋被一只無形的巨手狠狠攥緊、狠狠攪動、狠狠捏爆！她根本控制不住，瞬間彎腰，
劇烈地干嘔起來，眼前金星亂冒，大滴大滴生理性的眼淚失控地飆出眼眶。
然而那塊東西就像一塊詛咒的石頭，卡在食管下端，倔強地不肯吐出半分！
那可怕的滋味沒有半分消散，反而在胃液的催化下，如同爆炸的酸云毒霧，
瘋狂地侵蝕著她整個消化系統(tǒng)，帶來一陣陣被強酸腐蝕般的劇烈絞痛！她痛得渾身痙攣，
眼淚鼻涕不受控制地狂涌，張著嘴，卻只能發(fā)出破風箱般的抽氣聲。但這僅僅是個開始。
那塊可怕的東西滑落到胃袋的瞬間，一種更陰險、更恐怖的連鎖反應爆發(fā)了！
莉薇婭感覺到一股冰冷的、混亂的力量，猛地從腹中那塊邪門“曲奇”里爆炸開來！
那感覺如同喝下了一桶最烈性的毒酒后又吞進了一個失控的冰雷魔法陣！
混亂的魔力如同無數(shù)細小的、帶著冰刺的電蛇，
蠻橫地鉆入她的血管、她的神經(jīng)末梢、甚至侵染到她體內(nèi)那股微弱得可憐的自發(fā)能量層！
那股作為祖?zhèn)鳌靶“褢颉钡哪芰咳缤煌度敕序v油鍋的薄冰，瞬間變得狂暴、混亂，
完全失去了控制，在她體內(nèi)左沖右突！“唔…嗚——！
”莉薇婭的干嘔瞬間變成了凄厲的慘叫！她感覺自己的骨頭縫里都在長出冰刺！
神經(jīng)被無數(shù)看不見的刀片反復切割！混亂的能量沖擊著她脆弱的意識壁壘，
劇痛讓她瞬間失去了平衡，整個人向后踉蹌栽倒！
就在她后腦即將狠狠撞在冰冷的金屬桌沿上時，
一道漆黑的身影快得如同瞬移般出現(xiàn)在她身后！那純粹的黑色長袍，
點綴著冰冷的藍紫色寶石，閃爍著幽幽的光芒。安茲·烏爾·恭！他顯然剛趕到，
巨大的骷髏身軀散發(fā)著一絲急迫的氣息，眼眶中跳動的赤金火焰劇烈閃爍了一下，
顯示出內(nèi)心的巨大波動?！斑蕖?！”莉薇婭發(fā)出一聲短促的、瀕死的悲鳴，
身體因劇痛和混亂魔力的沖擊還在劇烈抽搐。眼看著就要撞到桌角，
劇烈的魔力沖突在她體內(nèi)撕扯，讓她的皮膚下仿佛有無數(shù)只老鼠在瘋狂竄動！時間仿佛凝固！
迪米烏哥斯鏡片后的目光陡然銳利如鷹隼！雅兒貝德臉上的圣潔微笑瞬間僵硬！
馬雷縮在角落捂住了嘴。夏提雅沾滿番茄醬的勺子停在了半空?！斑?？！
”安茲的動作快過了思維！
認定為“安茲大人完美人偶”的身體即將發(fā)生嚴重損壞（無論是物理碰撞還是內(nèi)部能量崩潰！
），他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伸出了那只穿著精美魔法護手的骨掌，
對著莉薇婭痛苦扭動的身體，精準無比地按了下去！沒有任何吟唱！沒有耀眼的魔法光輝！
甚至沒有明顯的魔力波動！
有施法者和被施法對象才能感受到的、帶著生命律動氣息的、如同溫潤玉石般的淺綠色光芒，
在安茲手掌貼上的瞬間，溫柔而迅猛地覆蓋了莉薇婭的全身！瞬間！
如同最狂暴的火焰被最精妙的冰泉熄滅！
如同被千刀萬剮的痛苦身體被浸泡進了生命母樹的汁液中！
莉薇婭體內(nèi)那因邪物刺激而被引爆的、瘋狂撕扯著她肉體和精神的混亂魔力沖突，
如同被一尊溫柔的神明之手瞬間撫平、安撫、瓦解！
那股溫潤的、帶有強大治愈和鎮(zhèn)壓力量的暖流，如同最高效的過濾器，
粗暴地碾碎了那“曲奇”中殘留的混亂魔力，梳理著莉薇婭體內(nèi)祖?zhèn)鞯娜跣∧芰苛鳎?/p>
如同巨巖沉入滾沸的洪水，瞬間令所有動蕩平息！
肺的疼痛、被腐蝕般的灼燒感、混亂的魔法沖擊感……這一切在她撞上冰冷地面之前的剎那，
煙消云散！只剩下一具被瞬間從地獄拉回的虛弱身體重重摔在地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意識在巨大的沖擊和反差中陷入短暫空白。房間里，死一般的寂靜。莉薇婭重重摔在地上，
意識模糊，渾身虛脫得像被抽走了骨頭。
但那滅頂?shù)耐纯嗪图磳绲幕靵y感確實完全消失了，
身體里只留下一種被“修復”后的空蕩蕩的疲憊感?！翱?！”安茲猛地收回了骨掌，
動作快得像被燙到。他巨大的骷髏頭顱緩緩轉(zhuǎn)動，
眼眶中那兩團赤金色的火焰光芒強盛、劇烈跳動著，
直直地看向房間里所有如同被石化了的守護者們（以及角落里那個緊緊捂住嘴的馬雷）。
無形的、如同萬仞冰山碾壓而過的恐怖威壓，轟然降臨！寂靜！如同死亡的寂靜！
雅兒貝德臉上那完美的笑容已經(jīng)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置信的蒼白，
金色的瞳孔因極度的震驚和某種…更深層次的東西而劇烈收縮！
迪米烏哥斯僵硬地推了一下他的暗金色眼鏡，
鏡片后的眼睛死死盯著安茲剛剛收回的、此刻空空如也的骨掌，
又移向地上如同被抽走了靈魂、蜷縮著劇烈喘息、意識模糊的莉薇婭，
那張向來冷靜理性、算無遺策的臉上，首次出現(xiàn)了一絲裂痕！
一絲無法理解、無法計算的愕然！
那…那是純粹的、沒有摻雜任何信仰或魔力轉(zhuǎn)換的……生命力？！安茲大人……您……？！
馬雷嚇得幾乎要暈過去。只有夏提雅，臉上依舊沒什么波動，只是沾滿“番茄醬”的勺子上，
一滴濃郁的粘稠醬料“啪嗒”一聲，滴落在她干凈的裙擺上，如同真正的血滴。
第四章 王都慶典與骷髏舞王莉薇婭像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空殼，
癱坐在冰冷金屬地板上的石碗旁邊。胃里那塊“血滴曲奇”帶來的恐怖余韻仍在隱隱作痛，
但更讓她渾身發(fā)冷的，
前那驚鴻一瞥的瞬間——安茲·烏爾·恭那只骨掌上流淌的、溫潤如生命之泉的淺綠色光芒！
那光芒驅(qū)散了地獄般的痛苦，卻在她心里投下了更巨大、更無法理解的陰影。
一個念頭如同冰冷的毒蛇，死死纏住了她的心臟：安茲大人……他救了我？
用那種……充滿生機的力量？為什么？因為我是他珍貴的“自動人偶”？
還是……他其實知道？這個念頭讓她不寒而栗。知道她是人類，卻還維持著“人偶”的假象？
這背后的意圖比直接的死亡威脅更讓她恐懼。她不敢深想，只能像鴕鳥一樣把頭埋進沙子里，
死死抓住“人偶”這個唯一的救命稻草?；钕氯ィo論如何，先活下去！
桌上那個粗糙的石球狀“低階水晶留影觀測球”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像著了魔一樣研究它，用指尖反復摩挲著那些凹凸不平的紋路和微小的孔洞。終于，
在一次無意間用力按壓某個特定凹陷時，
石球內(nèi)部發(fā)出一陣極其微弱、如同蚊蚋振翅般的“嗡嗡”聲，
核心深處亮起了一點微弱的、幾乎看不見的乳白色光暈。成功了？她不知道這代表什么，
但至少證明這東西是“活”的！
就在她試圖將石球?qū)史块g角落里那盆散發(fā)著腥甜氣息的“食人花盆栽（凈化空氣用）”，
想試試能不能“攝錄”下它那詭異開合動作時，厚重的合金門再次無聲滑開。
莉薇婭觸電般將石球藏到身后，心臟瞬間提到嗓子眼。門口站著的是塞巴斯·蒂安。
這位納薩力克的大管家，永遠穿著筆挺得沒有一絲褶皺的黑色燕尾服，銀發(fā)梳理得一絲不茍，
面容英俊而嚴肅，帶著一種歷經(jīng)歲月沉淀的沉穩(wěn)氣質(zhì)。他微微躬身，
動作標準得像用尺子量過，聲音低沉而清晰，沒有任何多余的情緒起伏：“莉薇婭閣下。
安茲大人有令，命你即刻前往王都中央廣場，
參與魔導國首次‘人類豐收慶典’的籌備與現(xiàn)場觀察工作。
的核心任務：收集慶典中所有符合‘人類物種情緒行為泛娛樂圖譜分析報告’要求的數(shù)據(jù)流，
并進行初步分類標記。請隨我來?！必S收慶典？莉薇婭懵了。魔導國，
一個由不死者之王統(tǒng)治的國度，舉辦人類的豐收慶典？
這簡直比夏提雅的“血滴曲奇”還要荒謬！但“安茲大人有令”幾個字如同不可違抗的律法，
她只能壓下滿腹的驚疑和恐懼，攥緊袖子里那個冰冷的石球，
如同奔赴刑場般跟上了塞巴斯沉穩(wěn)的步伐。
走出納薩力克那冰冷宏偉、如同巨大陵墓般的傳送門，眼前的景象讓莉薇婭瞬間窒息。
王都中央廣場！她曾經(jīng)在逃亡路上遠遠眺望過，那時它屬于巴哈斯帝國，
是繁華與權力的象征。如今，廣場依舊巨大，但風格已徹底改變。
廣場中央矗立著一座嶄新的、高聳入云的巨大方尖碑，
碑體由漆黑的、仿佛能吸收光線的石材打造，
頂端鑲嵌著一枚巨大的、散發(fā)出恒定幽綠色光芒的球體，
球體表面清晰浮現(xiàn)著納薩力克那令人心悸的蛇環(huán)之眼徽記?；沼浀墓饷⑷缤瑢嵸|(zhì)的探照燈，
冰冷地掃視著下方的一切。廣場上人山人海，擠滿了王都的居民。
但氣氛……詭異得讓人頭皮發(fā)麻。沒有歡聲笑語，沒有喧鬧嘈雜。
只有一片壓抑到極致的死寂。人們穿著他們最好的衣服，
臉上卻帶著一種麻木的、混合著巨大恐懼和一絲空洞期盼的表情，
如同被驅(qū)趕著參加一場盛大的葬禮。他們僵硬地移動著，
眶燃燒著幽藍魂火的死亡騎士和那些步伐精準、眼神空洞的自動人偶女仆無聲的“引導”下，
機械地擺放著攤位、懸掛著彩帶（彩帶是詭異的暗紅色和墨綠色）、搭建著簡陋的舞臺。
空氣中彌漫著烤肉的焦香、劣質(zhì)麥酒的酸味，以及一種更濃烈的、無法驅(qū)散的恐懼氣息。
塞巴斯將她帶到廣場邊緣一個臨時搭建、視野開闊的木質(zhì)高臺觀察點。
這里已經(jīng)站著幾位守護者。雅兒貝德一身純白盛裝，如同降臨凡塵的女神，
臉上帶著一種悲憫而神圣的、俯視眾生的微笑，目光掃過下方如同螻蟻般的人群。
迪米烏哥斯則站在稍后一步的位置，暗金眼鏡片后的目光銳利如鷹隼，
冷靜地掃視著人群的每一個細微表情和肢體動作，仿佛在分析一群實驗樣本。
夏提雅換了一身相對不那么夸張的深紫色長裙，但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抱著手臂，
百無聊賴地看著下方。馬雷則怯生生地躲在雅兒貝德巨大的裙擺陰影里，只露出半個腦袋。
“莉薇婭閣下，請在此處進行你的觀察與記錄工作?！比退沟穆曇舸驍嗔死蜣眿I的觀察，
他指向高臺欄桿旁一個空位。莉薇婭僵硬地走過去，緊緊抓住冰冷的木質(zhì)欄桿，指節(jié)發(fā)白。
她看著下方死氣沉沉的“慶典”，感覺胃里那塊“曲奇”又開始隱隱作痛。娛樂？快樂？
這哪里有一絲一毫娛樂和快樂的影子？這分明是一場盛大的、無聲的恐怖秀！她該怎么記錄？
記錄這些麻木的臉孔和死寂的氛圍嗎？就在這時，
雅兒貝德那空靈婉轉(zhuǎn)、帶著神圣光輝感的聲音響起，如同唱詩班的圣詠，
清晰地傳遍了整個高臺：“為了彰顯安茲大人對治下子民的慈愛與恩典，
為了增添慶典的歡樂氛圍，我提議——”她微微側(cè)身，
金色的眼眸閃爍著無比虔誠和狂熱的光芒，看向身旁那巨大的、沉默的黑色身影，
“——請至高無上的安茲·烏爾·恭魔導王陛下，親自參與這場象征豐收與喜悅的慶典！
陛下若能屈尊降貴，與民同樂，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姿態(tài)，都將是這些卑微生靈無上的榮光，
足以點燃他們心中最純粹的感恩與喜悅之火！這必將成為最完美的‘娛樂’數(shù)據(jù)源！
”她的聲音充滿了不容置疑的煽動性和一種近乎病態(tài)的狂熱崇拜。
迪米烏哥斯鏡片后的目光微微一閃，似乎想說什么，但雅兒貝德的話語如同洪流，
瞬間堵住了所有可能的異議。他沉默地推了推眼鏡，目光更深沉地投向安茲。
安茲巨大的骷髏身軀似乎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緩緩轉(zhuǎn)過頭，
眼眶中那兩團赤金色的火焰劇烈地跳動了幾下，顯示出內(nèi)心的巨大波瀾。與民同樂？跳舞？
開什么玩笑！他一個骷髏架子，怎么跳？！這簡直是公開處刑！雅兒貝德在想什么？！拒絕？
雅兒貝德那充滿狂熱期盼的眼神，
一絲本能恐懼、此刻又因雅兒貝德的話語而瞬間聚焦過來的、充滿巨大壓力的目光……拒絕，
會不會顯得他這個魔導王太過不近人情？太過……怯懦？
會不會讓雅兒貝德那狂熱的信仰產(chǎn)生動搖？這后果……安茲的思緒在瞬間高速運轉(zhuǎn)，
權衡著利弊。
“嗯……”一個低沉、威嚴、仿佛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聲音從安茲的顱骨中直接響起，
回蕩在守護者們和莉薇婭的意識里，“雅兒貝德的提議……具有其獨特的……戰(zhàn)略價值。
對凝聚人心、展示魔導國……親民形象，確有裨益。”他頓了一下，仿佛在艱難地下定決心，
“那么……吾便……稍作參與?！痹捯袈湎碌乃查g，
安茲身上那件點綴著無數(shù)藍紫色寶石的華麗黑色法袍無風自動，
一股無形的、極其隱晦的魔力波動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般蕩漾開來。緊接著，
他巨大的骷髏身軀被一層驟然亮起的、如同液態(tài)金屬般流動的銀色光輝完全包裹！
光芒并不刺眼，卻帶著一種奇異的、改變形態(tài)的質(zhì)感。光芒迅速散去。原地站著的，
不再是那具令人望而生畏的巨大骷髏。取而代之的，
是一個身材極其高大魁梧、肌肉虬結(jié)如同鋼鐵澆鑄的壯漢！
他穿著一身略顯緊繃、樣式古樸的深灰色粗布戰(zhàn)士勁裝，
裸露在外的古銅色皮膚下是塊壘分明的強健肌肉，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感。然而，
最詭異的是他的臉——一張極其普通、甚至有些憨厚的男性面孔，濃眉大眼，
留著短短的絡腮胡，與那身夸張的肌肉形成強烈的反差。只有那雙眼睛深處，
偶爾閃過的一絲極其微弱、難以察覺的赤金色光芒，才隱約透露出這具身體里潛藏的本質(zhì)。
【完美戰(zhàn)士】形態(tài)！莉薇婭看得目瞪口呆。變…變身了？！變成了一個……肌肉猛男？！
“陛下英明！”雅兒貝德激動得聲音都帶上了一絲顫抖，金色的眼眸中仿佛有星辰在燃燒，
她立刻轉(zhuǎn)向下方廣場，用灌注了魔力的、如同天籟般的聲音宣告：“看??！
仁慈偉大的魔導王陛下！為了與他的子民共享豐收的喜悅，將親自參與慶典的舞蹈！
這是無上的恩典！是神跡的顯現(xiàn)！”下方死寂的人群，如同被投入滾油的冷水，
瞬間“嗡”地一聲炸開了鍋！
麻木的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劇烈的情緒波動——不再是單純的恐懼，
而是混合了極度的震驚、難以置信、以及一種被巨大荒誕感沖擊后的茫然！魔導王……跳舞？
！臨時搭建的舞臺中央，
樂隊（他們的樂器上甚至都臨時貼上了納薩力克的徽記貼紙）在死亡騎士冰冷目光的注視下，
哆哆嗦嗦地奏起了一支節(jié)奏歡快、在王國民間廣為流傳的豐收舞曲。
歡快的旋律在死寂的廣場上響起，帶著一種令人心酸的違和感。安茲——或者說，
那個頂著憨厚壯漢臉的【完美戰(zhàn)士】——邁著略顯僵硬的步伐，一步步走向舞臺中央。
每一步都沉重地踏在木質(zhì)舞臺上，發(fā)出“咚、咚”的悶響，
也踏在每一個屏息凝神、心臟幾乎停跳的觀眾心上。
他努力回憶著游戲時代看過的NPC舞蹈動作數(shù)據(jù)，試圖讓這具強壯的軀體動起來。
他抬起粗壯的手臂，笨拙地模仿著記憶中模糊的舞步，試圖跟上音樂的節(jié)拍。
動作生澀、僵硬，充滿了力量感卻毫無協(xié)調(diào)性，像一個剛學會走路的巨嬰在努力蹦跳。
那憨厚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種全神貫注的……凝重？
仿佛在進行一場關乎世界存亡的決戰(zhàn)。高臺上，雅兒貝德雙手捧心，
金色的眼眸中充滿了狂熱的崇拜，仿佛在欣賞世間最完美的藝術。“看！
安茲大人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力量與威嚴的韻律！多么完美的節(jié)奏掌控！
這是對生命律動最崇高的詮釋！”她低聲贊嘆，聲音激動得發(fā)顫。迪米烏哥斯面無表情，
鏡片后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飛快地記錄著下方人群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
分析著“魔導王跳舞”這一事件帶來的沖擊波數(shù)據(jù)流。莉薇婭則死死攥著欄桿，
指甲幾乎要嵌進木頭里。她看著臺上那個笨拙扭動的肌肉壯漢，
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種瀕臨崩潰的恐懼感讓她渾身發(fā)抖。這就是……娛樂？
安茲大人……會開心？她下意識地摸向袖子里那個冰冷的石球，
指尖用力按壓著那個能激活它的凹陷孔洞。嗡嗡……石球內(nèi)部似乎有極其微弱的震動傳來。
就在這時，意外發(fā)生了！安茲正努力嘗試一個記憶中的旋轉(zhuǎn)動作。
他過于專注于控制這具陌生的強壯身體，
略了腳下——雅兒貝德為了彰顯其“親民”特意為他挑選的、那身略顯緊繃的粗布勁裝下擺，
在旋轉(zhuǎn)時被他自己巨大的腳掌不偏不倚地踩了個正著！“嗤啦——！
”一聲清晰的布料撕裂聲！同時，安茲那龐大的、失去平衡的【完美戰(zhàn)士】身軀，
如同被伐倒的巨樹，帶著一股無可阻擋的勢頭，
朝著舞臺邊緣那巨大的、正在噴涌著水花的慶典噴泉池直直地栽倒下去！“陛下——！
”雅兒貝德驚恐的尖叫劃破空氣！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
在無數(shù)雙驟然瞪大到極限、寫滿了極致驚恐和難以置信的眼睛注視下，
在雅兒貝德撕心裂肺的尖叫背景音中，安茲那失控的身體在空中劃過一道笨拙的弧線。
就在他即將以極其狼狽的姿態(tài)、如同炮彈般砸進噴泉池的前一剎那，
一種近乎本能的反應瞬間啟動！嗡——！
一層極其微弱、幾乎完全透明的、帶著空間扭曲感的力場波紋，
以肉眼難辨的速度在他身體下方一閃而逝！【飛行】！這純粹是條件反射般的保命技能！
效果被壓制到了最低限度，僅僅是為了避免摔得太難看！但在外人看來，
這效果卻詭異得如同神跡！只見安茲那失控下墜的巨大身軀，在即將觸碰到噴泉水面的瞬間，
下墜的速度驟然變得極其緩慢！如同電影里的慢鏡頭！
他龐大的身體在空中詭異地凝滯了那么極其短暫的一瞬，仿佛被無形的力量輕柔托住！
噴泉濺起的水花在他身下如同慢放的晶瑩珠簾，
在廣場中央方尖碑頂端那幽綠色徽記光芒的映照下，折射出迷離而詭異的色彩！然后，
他才以一種近乎“優(yōu)雅”的、被放慢了的姿態(tài)，緩緩地、無聲地沉入了冰涼的噴泉水池之中。
“噗通……”水花輕柔地濺起。整個王都中央廣場，陷入了絕對的、真空般的死寂。一秒。
兩秒?！吧瘛褊E啊——?。?！” 一個蒼老、嘶啞、充滿了極致震撼和狂喜的哭嚎聲，
如同點燃引信的火星，猛地從死寂的人群中爆發(fā)出來！如同被點燃的炸藥桶！瞬間！
整個廣場徹底沸騰了！“魔導王顯靈了??！”“是神跡！陛下在賜福圣水！
”“陛下化身勇士！在圣水中起舞賜福?。 薄拔铱吹搅?！陛下墜落的瞬間！時間都停止了！
那是神明的偉力！”“圣水！快！沾沾圣水！”人群瘋狂了！
之前的麻木和恐懼被這匪夷所思的一幕徹底撕碎！取而代之的是如同火山噴發(fā)般的狂熱！
無數(shù)人哭喊著、推搡著、不顧一切地沖向噴泉池！他們跪倒在地，
拼命地用雙手捧起池水澆在自己頭上、臉上，甚至有人直接跳進池中，
試圖去觸摸那“神圣”的池水！場面瞬間失控！狂熱的呼喊聲浪如同海嘯般席卷了整個廣場！
高臺上，
德臉上的驚恐早已被一種無法言喻的、仿佛目睹了宇宙終極真理般的極致狂熱和幸福所取代！
她激動得渾身顫抖，金色的眼眸中甚至泛起了晶瑩的淚光（？）?！鞍?！安茲大人！
您……您連摔倒都如此……如此充滿神性的韻律！這慢鏡頭的圣水之??！
這折射著納薩力克榮光的姿態(tài)！這……這才是最高境界的‘與民同樂’！
這才是最完美的娛樂！最偉大的神跡降臨！”她語無倫次地低聲贊美著，聲音因激動而哽咽。
迪米烏哥斯死死盯著下方徹底陷入宗教狂熱的人群，鏡片后的目光銳利得如同手術刀，
手指在虛空中飛快地劃動著，仿佛在記錄著最寶貴的數(shù)據(jù)樣本。他的嘴角，
極其罕見地向上勾起了一個極其細微、冰冷而滿意的弧度。計劃……超出預期的順利。
混亂……多么美妙的催化劑。莉薇婭則如同被雷劈中般僵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
里那個頂著憨厚壯漢臉、渾身濕透、正狼狽地試圖從狂熱信徒的包圍中爬起來的“魔導王”，
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袖子里那個正在微微發(fā)熱、發(fā)出極其微弱嗡鳴的石球。
剛才……她好像……在安茲摔倒前……下意識地……按下了石球的激活點？
石球……記錄下來了？記錄下了……魔導王陛下的……“神跡之摔”？
第五章 在魔王城開讀書會是否搞錯了什么冰冷的金屬桌面緊貼著莉薇婭的額頭，
那點可憐的涼意絲毫無法緩解她腦子里沸騰的漿糊。袖子里那個粗糙的石球像個燙手的山芋，
隔著布料都能感覺到它內(nèi)部核心那點微弱的、持續(xù)不斷的嗡鳴和熱量。
它……它真的記錄下來了！記錄下了魔導王陛下那驚天動地的“神跡之摔”！
這玩意兒要是被雅兒貝德或者迪米烏哥斯發(fā)現(xiàn)……莉薇婭打了個寒顫，
仿佛已經(jīng)看到自己被憤怒的守護者撕成碎片的場景。
更讓她頭皮發(fā)麻的是桌上那兩份空白的報告羊皮卷軸。一份要記錄“娛樂”，
一份要挖掘“叛亂”。王都廣場那場荒誕的狂熱慶典，在她眼里只剩下混亂和恐懼的余燼。
娛樂？神跡？叛亂？狂熱本身算不算一種危險的征兆？她一個字也憋不出來。
恐懼像冰冷的藤蔓，死死纏住了她的喉嚨和思維。不行！必須做點什么！
必須讓那些守護者的注意力從她身上移開！必須……拖延時間！
她的目光如同溺水者尋找浮木，在冰冷空曠的金屬房間里瘋狂掃視。最終，
死死釘在了桌角那幾本厚重得能當盾牌使的硬殼書上。迪米烏哥斯說過，
這是“低階人類行為學資料庫”……書！人類的東西！
也許……也許能用來轉(zhuǎn)移一下他們的注意力？至少……拖一會兒？莉薇婭猛地撲過去，
手指因為緊張而顫抖，胡亂地抽出了最上面一本。書封是某種深棕色的硬皮，
上面用扭曲的、她完全不認識的文字燙印著書名。她顧不上許多，用盡全身力氣，
像拔蘿卜一樣將這本沉重的大部頭抱了起來，緊緊摟在懷里，仿佛抱著唯一的救命稻草。
書頁粗糙厚重，散發(fā)著陳舊的羊皮紙和油墨混合的奇特氣味。她深吸一口氣，抱著書，
像抱著炸彈一樣，一步步挪向門口。每走一步，心臟都在胸腔里瘋狂擂動。
厚重的合金門無聲滑開。門外走廊空無一人，只有墻壁上流淌的微弱光紋。莉薇婭抱著書，
像個幽靈一樣在冰冷空曠的通道里穿行。她不知道去哪里，也不知道要找誰，
只是本能地朝著遠離自己那間“牢房”的方向挪動。轉(zhuǎn)過一個拐角，
前方出現(xiàn)了一個相對開闊的休息區(qū)。幾張造型簡潔、材質(zhì)冰冷的金屬座椅隨意擺放著。
一個身影正坐在其中一張椅子上。銀白的長卷發(fā)如同最精致的絲綢，
垂落在同樣銀白的、繡著繁復暗紋的裙裝上。馬雷·貝羅·菲歐雷。他正低著頭，
雙手捧著一個東西，全神貫注地看著。莉薇婭走近幾步才看清，
那是一個極其精巧的、用某種半透明水晶打磨成的立方體，
內(nèi)部似乎封存著一株微縮的、正在緩慢開合著猙獰花瓣的食人花模型。他看得極其入神，
長長的睫毛低垂著，臉上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專注。莉薇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停下腳步，
抱著書，像個木頭樁子一樣杵在幾米開外，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巨大的恐懼讓她幾乎窒息。
也許是她的目光太過灼熱，也許是那本厚書的存在感太強。馬雷長長的睫毛顫動了一下，
緩緩抬起頭。那雙如同最純凈紫水晶般的眼眸，帶著一絲被打擾的茫然和怯生生的水汽，
落在了莉薇婭和她懷里那本巨大的書上。
“啊……”他發(fā)出一聲小小的、如同受驚小動物般的輕呼，
下意識地將手中的水晶立方體藏到了身后。目光在莉薇婭僵硬的臉和那本厚書之間來回游移，
帶著純粹的好奇?！澳恪隳玫氖恰祟惖臇|西嗎？”他的聲音軟糯，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莉薇婭喉嚨發(fā)緊，只能僵硬地點了點頭?！叭祟悺瓕懙臇|西？
”馬雷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怯生生地朝莉薇婭的方向挪了一小步，
“里面……有講……怎么讓小花……長得更好嗎？或者……怎么抓蟲子？
”他指了指身后藏著的食人花模型，眼中充滿了孩童般的天真期待。
莉薇婭：“……” 她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感覺懷里的書更沉了。她根本看不懂封面上的字！
就在這時，一個低沉、冷靜、帶著金屬質(zhì)感的聲音突兀地從側(cè)面響起：“哦？
人類的行為學資料？”莉薇婭和馬雷同時一個激靈。
迪米烏哥斯如同鬼魅般出現(xiàn)在休息區(qū)的入口，暗金色的眼鏡片反射著冰冷的光，
銳利的目光如同探針般瞬間鎖定了莉薇婭懷里的厚書和她瞬間慘白的臉。
他邁著精確的步伐走過來，姿態(tài)優(yōu)雅得像在巡視自己的領地。
“迪米烏哥斯大人……”馬雷像見了貓的老鼠，立刻縮回了自己的座位，
把水晶立方體緊緊抱在懷里。迪米烏哥斯沒有理會馬雷，徑直走到莉薇婭面前，
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鏡片后的目光帶著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興趣。
“主動進行資料庫的實體調(diào)用？看來你對任務的理解正在深化，莉薇婭閣下。
”他伸出戴著白手套的手，不容置疑地指向莉薇婭懷里的書，“請展示你選擇的樣本內(nèi)容。
我需要評估其作為‘人類潛在威脅評估報告’基礎素材的熵值潛力。
”莉薇婭感覺懷里的書像塊燒紅的烙鐵。她顫抖著手，幾乎是用扔的，
將沉重的書本放到了旁邊一張冰冷的金屬小圓桌上。書頁在撞擊下“嘩啦”一聲，
自己攤開了幾頁。迪米烏哥斯優(yōu)雅地俯身，修長的手指精準地翻動著粗糙厚重的書頁，
目光如同高速掃描儀般掃過那些扭曲的文字。他翻動的速度極快，
顯然能輕易閱讀這些“低階”文字。翻到某一頁時，他的動作突然停住了。
鏡片后的目光驟然變得極其銳利，如同發(fā)現(xiàn)了稀世珍寶的獵鷹！
“《羅密歐與朱麗葉》……維羅納……蒙太古……凱普萊特……”他低聲念出幾個名字，
聲音帶著一種發(fā)現(xiàn)新大陸般的興奮和冰冷，
“兩個人類家族因世仇導致年輕個體結(jié)合受阻……最終引發(fā)個體自毀及連帶傷亡……有趣！
非常有趣！”他猛地抬起頭，鏡片后的目光灼灼生輝，仿佛穿透了莉薇婭的身體，
看到了某種宏大的社會模型。
社會結(jié)構(gòu)沖突……資源（婚配權）爭奪……信息不對稱（假死藥）導致的連鎖反應……完美！
一個絕佳的人類社會內(nèi)部結(jié)構(gòu)性張力分析案例！其沖突演化模式具有高度普適性和預測價值！
這足以作為‘人類婚育鼓勵政策’及‘家族勢力制衡方案’的核心參考模型！莉薇婭閣下，
你的資料篩選極具洞察力！”莉薇婭：“？？？” 她完全聽不懂迪米烏哥斯在說什么！
什么婚育政策？什么制衡方案？她只是隨手抓了一本書！“婚育？家族？
”一個空靈婉轉(zhuǎn)、帶著神圣光輝感的聲音如同清泉般流淌進來。
雅兒貝德不知何時也出現(xiàn)在了休息區(qū)門口，純白的長發(fā)在不知何處來的微風中輕輕飄動。
她顯然聽到了迪米烏哥斯最后幾句話，金色的眼眸中閃爍著好奇的光芒，蓮步輕移，
瞬間就來到了小圓桌旁。她微微俯身，目光落在攤開的書頁上，
那完美的側(cè)臉在柔和光線下如同女神雕塑?！鞍?！”雅兒貝德的目光掃過書頁上的文字，
突然發(fā)出一聲短促的、充滿了極致震撼和感動的輕呼！她猛地用雙手捧住了心口，
金色的眼眸瞬間蒙上了一層夢幻般的水霧（？），
臉上綻放出無與倫比的、圣潔而狂熱的光芒！“羅密歐！朱麗葉！在月光下互訴衷腸！
為了愛情，甘愿放棄姓氏！對抗整個世界！甚至……殉情！這……這是何等純粹！何等壯烈！
何等……浪漫至極的愛情史詩！”她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fā)顫，
仿佛目睹了世間最偉大的神跡。
“這才是人類情感光譜中最璀璨、最值得記錄、最能讓安茲大人感受到心靈震撼的至高娛樂！
純粹的、超越生死的愛！”她猛地轉(zhuǎn)向莉薇婭，金色的眼眸中燃燒著熊熊的火焰，
那光芒幾乎要將莉薇婭點燃！“莉薇婭！你做得太好了！這份資料！這份……‘劇本’！
正是我們需要的！為了安茲大人能更深刻地理解這種人類情感的巔峰體驗，
為了讓他感受到這純粹的、震撼靈魂的娛樂……”雅兒貝德的聲音陡然拔高，
充滿了不容置疑的狂熱和決心，“——必須由安茲大人親自扮演！
扮演這偉大的、悲劇的男主角——羅密歐！”轟??！
莉薇婭感覺一道天雷直直劈在了她的天靈蓋上！扮演……羅密歐？！
讓魔導王陛下……演愛情悲劇？！“荒謬！”迪米烏哥斯冰冷的聲音如同淬火的刀鋒，
瞬間切斷了雅兒貝德的狂熱宣言。他推了推眼鏡，鏡片后射出兩道銳利如實質(zhì)的寒光。
“雅兒貝德大人，你的感性干擾了理性判斷。
這份資料的核心價值在于其揭示的社會沖突模型！是分析人類群體行為不穩(wěn)定性的絕佳樣本！
而非什么……膚淺的‘愛情娛樂’！安茲大人寶貴的時間應當用于研讀其社會學內(nèi)涵，
為制定更高效的統(tǒng)治策略提供理論支撐！而非參與這種毫無效率的……角色扮演游戲！
”“膚淺？！”雅兒貝德猛地轉(zhuǎn)頭，臉上那圣潔的微笑瞬間消失，
金色的眼眸中第一次燃起了冰冷的怒焰，周身無形的威壓如同冰山般轟然擴散！
“迪米烏哥斯！你竟敢質(zhì)疑安茲大人體驗人類情感巔峰的權利？！這至高的浪漫！
這靈魂的震顫！正是最純粹、最極致的娛樂！是能讓安茲大人精神獲得升華的珍貴數(shù)據(jù)！
你的‘社會學模型’不過是冰冷的數(shù)字！如何能與這撼動靈魂的體驗相提并論？！”“效率！
精準！可預測性！這才是統(tǒng)治的基石！”迪米烏哥斯毫不退讓，鏡片后的目光同樣冰冷銳利，
空氣中無形的魔力似乎都因兩人的對峙而開始躁動不安?！俺聊缬跓o意義的感性體驗，
只會干擾對大局的判斷！這份資料的社會學價值遠大于其虛構(gòu)的戲劇性！
”“你根本不懂安茲大人真正需要什么！”雅兒貝德的聲音帶著一絲尖銳。
“是你被無用的情感蒙蔽了雙眼！”迪米烏哥斯的聲音斬釘截鐵。空氣仿佛凝固了！
的金屬墻壁似乎都承受不住兩位最高階守護者之間那無形的、足以凍結(jié)靈魂的恐怖威壓碰撞！
馬雷嚇得整個人都縮進了椅子里，緊緊抱著他的食人花水晶，連大氣都不敢喘。
莉薇婭感覺自己像被兩座即將噴發(fā)的火山夾在中間，血液都要凍僵了！
她只是想拿本書轉(zhuǎn)移下注意力！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就在這劍拔弩張、一觸即發(fā)的恐怖時刻——嗡！
一股沉重、浩瀚、如同萬仞冰山碾壓而過的絕對威壓，毫無征兆地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