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那尖銳又冰冷的氣味,像無數(shù)根細小的針,蠻橫地刺進梁小良的鼻腔深處,
狠狠扎在昏沉的意識上。她猛地吸了一口氣,卻嗆得一陣干咳,肺腑深處拉扯著鈍痛。
眼皮沉重得如同壓了千斤巨石,每一次試圖掀開都耗盡了全身的力氣。
視野艱難地、一點一點地掙脫黏稠的黑暗,先是模糊的光暈,然后才逐漸聚焦,
勾勒出陌生的天花板輪廓——慘白、平整,帶著一種醫(yī)院特有的、拒人千里的潔凈感。
“我去……”一個沙啞的、虛弱得幾乎只有氣流聲的音節(jié)從她干裂的嘴唇間擠出來,
“什么鬼地方?”意識像被粗暴攪渾的水,沉渣泛起,一片混沌。她最后的記憶碎片,
是早高峰地鐵那令人窒息的擁擠,廉價香水混合著汗水的渾濁氣味,
還有地鐵進站時尖銳的呼嘯……然后呢?一片空白。
如同被人用橡皮擦粗暴地抹去了后面所有的畫面。還沒等她想明白這詭異的斷片,
更深的驚悚攫住了她。視野邊緣,人影晃動。不是地鐵里疲憊麻木的上班族面孔,
而是一圈衣著考究、面料精良的人影,無聲無息地環(huán)繞在她的病床四周。他們的目光,
帶著一種審視物品般的探究,齊刷刷地落在她身上。那種目光,
像探照燈打在實驗臺上待解剖的標本,冰冷而疏離,
讓她裸露在外的皮膚瞬間激起一層雞皮疙瘩。梁小良的心臟驟然縮緊,狂跳起來,
幾乎要撞碎肋骨。她猛地低頭,視線落在自己身上——藍白條紋的病號服,寬大而陌生。
環(huán)顧四周。冰冷的金屬床架,床頭柜上陌生的儀器閃爍著幽幽綠光,
空氣里彌漫著揮之不去的消毒水和某種……淡淡的、昂貴的古龍水氣味?!搬t(yī)院!
”她腦子里嗡的一聲,炸開一片空白,“這是醫(yī)院!我穿著病號服……躺在床上?
”混亂的思維里,一個荒謬絕倫又帶著某種致命誘惑的詞,如同閃電般劈開迷霧——“穿越?
!”“小良??!”一個蒼老、飽含巨大喜悅與擔憂的聲音猛地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瞬間蓋過了病房里儀器單調(diào)的滴答聲。梁小良被這聲音驚得渾身一顫,
幾乎是彈射般扭頭望去。病床前,一位滿頭銀發(fā)梳理得一絲不茍的老者正俯下身,
布滿歲月溝壑的臉上,那雙深邃的眼睛此刻盛滿了幾乎要溢出來的關(guān)切與后怕。
他伸出的手微微顫抖,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珍重,輕輕落在梁小良冰冷的手背上。
那手掌干燥而溫暖,觸感真實得不容置疑?!拔业膶氊悓O女,你可算醒了!
”老者的聲音哽咽了,渾濁的淚光在他眼中閃動,“嚇死爺爺了!你昏迷了整整三天啊!
”孫女?爺爺?梁小良的瞳孔猛地放大,巨大的荒謬感和冰冷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她。
她像一只被強行塞進陌生籠子的困獸,下意識地想縮回手,想躲開這陌生的親昵。
喉嚨干澀得如同被砂紙磨過,每一次吞咽都帶著撕裂般的痛楚。她張了張嘴,費盡全身力氣,
才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jié):“我……我這是……怎么了?”聲音微弱得像一縷隨時會斷的游絲。
“唉,”老者重重地嘆了口氣,溫暖的手掌依舊包裹著她冰涼的手指,
仿佛那是他失而復得的稀世珍寶,“你出了車禍,很嚴重的車禍?!彼D了頓,
目光沉沉地掃過梁小良蒼白的小臉,“司機當場就不行了,萬幸你……你挺過來了。
昏迷了三天,醫(yī)生說再晚一點……”后面的話他沒說出口,但那沉重如山的后怕,
已清晰地刻在他的皺紋里。車禍?昏迷三天?梁小良的腦袋里像被塞進了一團亂麻,
又像被重錘狠狠砸過,嗡嗡作響。她拼命回想,試圖抓住一絲線索。
地鐵站……擁擠的人群……然后呢?只有一片吞噬一切的黑暗,冰冷、窒息,
仿佛墜入無底深淵。她試著閉上眼睛,想隔絕這令人窒息的陌生感,
但眼皮下只有更深的茫然和眩暈,讓她更加恐慌?!靶×?,別怕,
”老者敏銳地捕捉到了她的恐懼和無措,布滿老年斑的手輕輕拍著她的手背,
聲音低沉而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醫(yī)生說最危險的時候已經(jīng)過去了,
醒過來就是天大的福氣!現(xiàn)在只要安心靜養(yǎng),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薄岸麻L,
”一個年輕、恭敬的聲音插了進來,帶著恰到好處的分寸感。梁小良循聲望去,
是個穿著剪裁合體的深色西裝、戴著無框眼鏡的年輕男人,姿態(tài)謙卑地站在老者側(cè)后方,
“孫小姐吉人天相,醒過來就一切都好。您老守了三天,身體要緊。不如您先回去休息,
這里有我們守著,您放心?!薄皩O小姐?”梁小良的腦子里轟然炸響,“說的是我?!
”媽媽呀!她內(nèi)心發(fā)出一聲無聲的尖叫,像被投入滾油的魚,在靈魂深處瘋狂地撲騰掙扎。
誰來救救孩子!我是誰?我爹媽是誰?這老頭是誰?這西國又是什么鬼地方?!
她感覺自己像個被強行塞進錯誤劇本的提線木偶,線頭卻被攥在一個完全陌生的人手里。
時間在醫(yī)院單調(diào)的滴答聲中流淌。梁小良被“爺爺”安排的人照顧得無微不至。
她只需一個眼神,溫熱的毛巾就會遞到手上;隨口一句“想吃車厘子”,半小時后,
飽滿如寶石、帶著水珠的進口車厘子就擺在面前;甚至她故意鬧脾氣,摔了水杯,
那個叫張助的眼鏡男也只是溫和地笑笑,立刻讓護工收拾干凈,
再奉上一杯溫度剛剛好的蜂蜜水,仿佛她的無理取鬧是理所當然的特權(quán)。
“這簡直是搖身一變成了祖宗?。 绷盒×家贿呄硎苤敿塚IP病房的舒適,
一邊在心底翻騰著驚濤駭浪。她偷偷在被窩里用新手機上網(wǎng)搜索“西國”,
地圖定位……結(jié)果令人絕望。沒有“西國”這個國家,
地圖上也找不到她熟悉的任何一個城市坐標,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痕跡,
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從這個時空里徹底抹去了?!按┠拈T子越啊這是!
”她煩躁地把手機塞到枕頭底下,看著窗外完全陌生的城市天際線,“別人穿書穿劇,
不是古代王爺就是未來機甲,我倒好,原地封神?還是個找不到北的神!
”巨大的失落和對原生世界爸媽揪心的思念,幾乎要將她淹沒。
可看著鏡子里這張明顯年輕了幾歲、陌生又精致的臉,感受著這具身體真實的虛弱,
一個更現(xiàn)實的聲音在心底響起:管它上下五千年,既穿之則安之!先活下去,
才有機會找到回去的路!“孫小姐,這是您今天出院要穿的衣服。
”一個穿著素雅制服的女傭,捧著疊放整齊的衣物,垂首站在病房門口,
姿態(tài)恭謹?shù)萌缤鎸ε??!俺鲈海俊绷盒×笺读艘幌?。“是的,孫小姐,
”女傭的聲音帶著訓練有素的柔和,“老爺吩咐了,接您回家?!被丶??那個“爺爺”的家?
梁小良的心跳漏了一拍,某種混合著好奇和不安的情緒悄然滋生。她看著女傭低垂的眉眼,
一個壓抑了許久的疑問突然沖口而出:“等等……我想問問,我……我父母呢?他們在哪?
”她緊緊盯著女傭的臉,試圖從細微的表情里捕捉任何信息。
女傭捧著衣服的手幾不可察地一抖,原本恭敬平靜的臉上瞬間掠過一絲驚慌,
如同平靜的湖面被投入一顆石子。她猛地抬起頭,眼神飛快地掃過梁小良的臉,又迅速低下,
嘴唇囁嚅了幾下,卻一個字也沒說出來,反而像是被燙到般,抱著那疊衣服,
幾乎是踉蹌著轉(zhuǎn)身,逃也似地沖下了樓?!袄蠣?!老爺!
”樓下隱約傳來女傭帶著哭腔、語無倫次的驚呼,
“孫小姐她……她問……問父母……”梁小良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一種不祥的預感像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繞住她的心臟。很快,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老者推門走了進來,臉上慣有的慈愛被一層深深的憂慮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取代。
他走到床邊,凝視著梁小良,那目光復雜得如同翻涌的深海。“小良啊,”他嘆了口氣,
聲音低沉而緩慢,帶著一種刻意壓制的沉重,“你的父母……他們……在很多年前,
因為一場意外,不幸離開了我們?!彼斐鍪?,似乎想再次握住梁小良的手給予安慰,
卻在半途停住,最終只是輕輕拍了拍床沿。意外?離開了?梁小良怔怔地看著他,
腦子里一片空白。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親耳聽到這個答案,
一種難以言喻的空洞感還是瞬間攫住了她。她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老者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樣子,眉頭緊緊鎖起,眼中疑慮更深:“你十八歲那年,
爺爺親口告訴過你這件事……你,什么都不記得了?”他的聲音里帶著難以置信的探究,
“難道是這次車禍……傷到了……?”他看著梁小良茫然又帶著一絲痛苦的眼神,
終究不忍再追問下去。那場奪走兒子兒媳的災難,是他心底永難愈合的傷疤。他不敢碰,
更怕再次刺傷眼前這唯一的血脈。只要她還活著,能站在他面前,叫他一聲爺爺,
其他的……都不重要了?!八懔耍艘埠??!彼袷钦f服自己,又像是在安慰梁小良,
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種歷經(jīng)滄桑后的疲憊和決絕,“忘了那些傷心事也好。你只要記住,
你還有爺爺,爺爺會護著你,把最好的都給你?!彼D了頓,
眼神重新變得溫和而堅定:“小良,別想那么多了。好好休息,下午爺爺帶你去集團看看。
”他站起身,似乎想逃離這彌漫開來的沉重氣氛,“王媽給你準備了你愛吃的點心,
待會兒送上來?!遍T輕輕關(guān)上,隔絕了外面的世界。梁小良獨自坐在病床上,
窗外的陽光明亮得刺眼,卻驅(qū)不散她心底的寒意。她看著自己白皙卻陌生的雙手,
一股巨大的、荒謬的悲傷洶涌而來。那個可憐的老者,他珍視的“孫女”,
根本就是一個冒牌貨。他的兒子兒媳死了,他傾注所有關(guān)愛的“孫女”,
也只是個鳩占鵲巢的孤魂野鬼。這份沉甸甸的寵愛,像一件偷來的華麗袍子,裹在身上,
卻灼燒著她的靈魂。黑色的加長轎車無聲地滑行,駛離醫(yī)院,匯入車流。
梁小良靠在寬大柔軟的后座上,目光透過深色的車窗玻璃,投向外面飛速倒退的街景。
高樓大廈林立,巨幅電子屏幕上滾動著光怪陸離的廣告,行人步履匆匆,
穿著打扮與她記憶中的現(xiàn)代都市并無二致。然而,這表面的熟悉之下,
卻潛藏著無法穿透的隔膜。她找不到任何與過去相連的坐標。這里是“西國”,
一個地圖上不存在、網(wǎng)絡(luò)上搜索不到的孤島。她像一顆被拋入陌生星系的塵埃,
徹底迷失了歸途。車子最終駛?cè)胍黄撵o的半山區(qū),
沿著修剪得如同藝術(shù)品般的林蔭道盤旋而上。
在一扇巨大的、雕刻著繁復藤蔓花紋的黑色鐵藝大門前,車子穩(wěn)穩(wěn)停下。
大門無聲地向兩側(cè)滑開?!巴邸绷盒×枷乱庾R地發(fā)出一聲低低的驚嘆。
眼前是一座依山而建的龐大莊園。主體建筑是一棟恢弘的歐式別墅,
米白色的大理石外墻在午后的陽光下閃爍著溫潤的光澤。寬闊的庭院綠草如茵,
點綴著精心修剪的灌木和盛放的異國花卉,遠處甚至能看到一片波光粼粼的私人湖泊一角。
撲面而來的是一種沉淀的、無聲的奢華?!皻馀桑 彼÷曕止局?,
聲音里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驚嘆和一絲自嘲。
這和她那個幾十平米、需要跟爸媽搶廁所的“家”,簡直是云泥之別。
她剛踏上寬闊的花崗巖臺階,別墅那扇厚重的、鑲嵌著銅質(zhì)浮雕的大門便緩緩向內(nèi)打開。
門內(nèi),兩排穿著統(tǒng)一深色制服、姿態(tài)一絲不茍的傭人整齊地分立兩側(cè),在她目光掃過的瞬間,
動作整齊劃一地深深鞠躬。“歡迎孫小姐回家!”齊聲的問候,恭敬而洪亮,
在挑高的大廳里激起輕微的回音。“嗷呦……”梁小良腳步一頓,被這陣仗弄得有點懵,
隨即一種混合著虛榮和滑稽的感覺涌了上來,讓她忍不住牽了牽嘴角,“可以可以,
這排面……”她小聲咕噥著,硬著頭皮走了進去。巨大的水晶吊燈從穹頂垂下,
折射出璀璨奪目的光芒,照亮了腳下光可鑒人的拼花大理石地面。墻壁上掛著巨幅的油畫,
厚重的絲絨窗簾垂墜到地??諝饫飶浡环N高級木材、真皮和鮮花的混合淡香。
這撲面而來的豪奢氣息,沖擊著她的感官?!靶×迹 蹦莻€熟悉而熱切的聲音響起。老者,
或者說她的“爺爺”,梁氏集團的掌舵人梁鴻煊,正大步從旋轉(zhuǎn)樓梯上走下來,
臉上洋溢著毫不掩飾的激動和喜悅。他幾步上前,張開雙臂,
不由分說地將還有些僵硬的梁小良擁入懷中,那力道帶著一種失而復得的珍視。
“終于回家了!回家了就好!”他松開懷抱,雙手扶著梁小良的肩膀,上下仔細打量,
眼神里的寵溺幾乎要溢出來,“餓了吧?想吃什么?告訴王媽,讓她立刻去準備!
”“嗯…我…”梁小良被他灼熱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腦子飛快地轉(zhuǎn)動起來??梢渣c餐?
這種特權(quán)讓她心底那點小市民的“機靈勁”又冒了出來?!跋氤允裁?,告訴爺爺!
”梁鴻煊的聲音無比溫和,帶著縱容?!跋氤浴ur?
”梁小良試探著說出一個在她原本世界里絕對算得上奢侈的要求。龍蝦?帝王蟹?
那種只在美食博主視頻里見過的存在?“好!”梁鴻煊毫不猶豫,大手一揮,
爽朗的笑聲在大廳里回蕩,“想吃什么海鮮,爺爺都給你弄回來!龍蝦?鮑魚?
還是空運些新鮮的帝王蟹?王媽!
”一個穿著整潔、面容和善的中年婦人立刻應聲上前:“老爺,小姐?!薄奥犚姏]?
孫小姐想吃海鮮!按最好的準備!”梁鴻煊的語氣不容置疑?!笆?,老爺!
”王媽恭敬地應下,轉(zhuǎn)身快步走向廚房方向。巨大的圓形餐廳里,
那張足夠容納二十人同時用餐的長桌上,此刻只占據(jù)了一角。然而這一角,
卻如同海底珍珠的盛宴。巨大的龍蝦,通體鮮紅,威武地臥在冰盤上,旁邊是橙紅的帝王蟹,
粗壯的蟹腿閃爍著誘人的光澤。碩大的鮑魚浸潤在濃稠的醬汁里,
旁邊點綴著鮮嫩的帶子、肥美的生蠔??諝庵袕浡Q蟮孽r甜氣息,
混合著黃油、蒜蓉和檸檬的馥郁芬芳。梁小良的眼睛瞬間亮了,
剛才的復雜心緒暫時被眼前這極致的美味誘惑沖淡。她幾乎是迫不及待地伸出手,
拿起那只比她小臂還長的龍蝦。堅硬的外殼有些硌手,她笨拙地試圖剝開,
旁邊侍立的女傭立刻上前一步,動作輕巧而熟練地接過,用專用的銀鉗和剪刀,
幾秒鐘就利落地剝出了大塊雪白緊實的蝦肉,盛放在她面前的骨瓷碟中。
蘸上特調(diào)的檸檬黃油醬汁,梁小良叉起一大塊蝦肉,送入口中。那一瞬間,
極致鮮甜的滋味在舌尖炸開,彈牙的口感混合著濃郁的醬汁香氣,
瞬間征服了她所有的感官神經(jīng)?!班?!”她滿足地瞇起眼睛,含糊地贊嘆,“好吃!
太好吃了!”她顧不上儀態(tài),又叉起一塊,塞得腮幫子都鼓了起來。梁鴻煊坐在主位,
看著孫女狼吞虎咽、毫無顧忌的樣子,非但沒有絲毫不悅,反而開懷大笑起來,
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來:“慢點吃!慢點!沒人跟你搶!小心噎著!”他拿起餐巾,
寵溺地替她擦了擦嘴角沾到的一點醬汁。這自然而然的親昵動作,
讓梁小良咀嚼的動作微微一頓。她看著老人眼中純粹的、不摻任何雜質(zhì)的關(guān)愛,
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被輕輕觸動了一下。這個“爺爺”,至少此刻的關(guān)懷,是真切的。飯后,
梁鴻煊興致很高,親自帶著梁小良在莊園里散步。別墅本身已是龐然大物,
而它所占據(jù)的土地更是廣闊得驚人。穿過精心打理、花香馥郁的法式玫瑰園,
繞過碧波蕩漾、倒映著藍天白云的私人泳池,
經(jīng)過設(shè)施頂級、器械錚亮的室內(nèi)健身房……每一處景致都彰顯著難以想象的財富和地位。
“爺爺,”梁小良站在泳池邊,望著遠處層疊的山巒和掩映在綠樹中的別墅一角,
忍不住再次發(fā)出感嘆,“這里……真的好大啊!”梁鴻煊負手站在她身邊,
目光悠遠地望著這片屬于梁氏的領(lǐng)地,語氣平淡,
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世代傳承的威嚴:“傻孩子,以后,這一切,都是你的。
”都是……我的?!梁小良猛地轉(zhuǎn)頭看向他,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幾乎停止了跳動。巨大的沖擊讓她一時失語。雖然早已意識到身份的非同一般,
但親耳聽到這龐大財富帝國繼承權(quán)的歸屬,那種眩暈感依然強烈得如同海嘯。
“媽媽咪呀……”她下意識地喃喃自語,聲音輕得只有自己能聽見。這潑天的富貴,
是真的砸到她頭上了?一個普通的、為房租水電發(fā)愁的小職員,
眨眼間成了坐擁億萬財富的繼承人?荒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
瞬間淹沒了剛才被美食和親情帶來的短暫暖意。這巨大的餡餅背后,究竟隱藏著什么?
回到那間為她準備的、奢華得如同公主寢宮的臥室,梁小良躺在床上,
望著天花板上繁復的水晶吊燈,卻毫無睡意。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莊園靜謐的夜色。
“爺爺”那句“以后都是你的”像魔咒一樣在耳邊回響。她翻了個身,拿起枕邊的手機,
不死心地再次搜索。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滑動,
輸入一個又一個熟悉的地名、路名……“查無結(jié)果”。屬于梁小良的一切,
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她的家,她的父母……在這個名為“西國”的時空里,
仿佛從未存在過。一種深刻的、冰冷的孤獨感,如同窗外的夜色,無聲無息地滲透進來,
將她緊緊包裹。“這到底是哪啊……”她將臉埋進柔軟得令人窒息的羽絨枕頭里,
絕望地低語,“誰來救救我……”眼淚無聲地滑落,浸濕了昂貴的真絲枕套。
即使被財富和寵愛環(huán)繞,她也只是一個找不到歸途的異鄉(xiāng)孤魂?!皩O小姐,
這是今天您去集團要穿的衣服。”清晨,那個熟悉的女傭聲音再次在門口響起,
打破了房間里的沉寂。梁小良睜開有些浮腫的眼睛,茫然地望向門口。
女傭手里捧著一套熨燙得沒有一絲褶皺的、剪裁極為利落的米白色女士西裝,
旁邊還搭配著精致的絲巾和一看就價值不菲的珍珠胸針?!叭ゼ瘓F?”梁小良坐起身,
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笆堑?,孫小姐,”女傭垂首應道,“老爺吩咐了,今天帶您過去。
”梁小良看著那套象征著權(quán)力和身份的套裝,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底翻騰的復雜情緒。
該來的總會來。她掀開被子下床:“知道了?!本薮蟮牟A粔Ψ瓷渲宄康年柟?,
讓眼前這座名為“梁氏中心”的摩天大樓如同擎天的水晶柱,散發(fā)著冰冷而強大的壓迫感。
加長轎車無聲地滑入專屬通道,在地下深處的VIP電梯前停穩(wěn)。
張助——那個戴著無框眼鏡、永遠一絲不茍的年輕助理——早已等候在側(cè),
恭敬地為梁鴻煊和梁小良拉開車門。電梯直達頂層。厚重的金屬門無聲滑開,
外面是一條鋪著厚厚地毯、安靜得落針可聞的寬闊走廊。盡頭,
兩扇厚重的、鑲嵌著梁氏集團徽記的實木大門被侍者無聲地推開。巨大的環(huán)形會議桌旁,
早已坐滿了人。清一色的深色西裝,氣質(zhì)沉穩(wěn)或銳利,年齡不等,
但無一例外都帶著久居上位的壓迫感。當梁鴻煊帶著梁小良走進來時,
所有人如同訓練有素的士兵,齊刷刷地站了起來,動作整齊劃一。
目光瞬間聚焦在梁小良身上,探究、審視、好奇、謹慎……復雜的情緒在無聲中交織。
“各位,”梁鴻煊在主位站定,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掌控全局的威壓,
清晰地傳遍整個會議室,“向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梁小良,我的親孫女,
也是梁氏集團未來的唯一繼承人?!薄皣W——”一陣極低卻清晰的騷動掠過會議桌。
盡管早有心理準備,
但當“唯一繼承人”這幾個字被梁鴻煊如此清晰地、不容置疑地宣之于口時,
依然在眾人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瀾。無數(shù)道目光如同探照燈,瞬間聚焦在梁小良身上,
帶著各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意味。梁鴻煊銳利的目光掃過全場,
無形的壓力讓那陣細微的騷動瞬間平息。他繼續(xù)道,語氣平淡卻重逾千斤:“從今天起,
小良會進入集團,熟悉核心業(yè)務(wù),參與重要項目決策。我希望在座的各位,能像輔佐我一樣,
盡心盡力地輔佐她?!绷盒×颊驹跔敔斏磉?,感受著那幾十道目光的重量,后背微微繃緊。
她努力維持著表面的平靜,微微頷首,目光平靜地迎向那些審視的眼睛,不卑不亢。她知道,
從這一刻起,自己正式踏入了這個龐大商業(yè)帝國的核心戰(zhàn)場。這里沒有溫情脈脈的爺爺,
只有掌控一切的梁氏掌舵人?!靶×迹绷壶欖觽?cè)過頭,看向她時,
目光才重新染上長輩的溫和,但語氣依舊帶著期許,“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梁氏的一員了。
爺爺相信你的能力,放手去做?!绷盒×键c了點頭,心底卻泛起一絲異樣。相信她的能力?
一個剛“醒來”的、對商業(yè)一無所知的“孫女”?會議冗長而枯燥,
充斥著各種她完全陌生的專業(yè)術(shù)語和龐大的數(shù)據(jù)。梁小良強打著精神,
努力捕捉著每一個信息碎片,但巨大的信息量還是讓她感到一陣陣眩暈。
她感覺自己像個闖入了高等數(shù)學課堂的小學生,茫然又焦慮。終于熬到會議結(jié)束,
梁鴻煊被幾位核心高層簇擁著離開會議室,似乎是去處理更緊急的事務(wù)。張助走過來,
微微躬身:“梁小姐,您的辦公室已經(jīng)準備好了,我?guī)^去。
”那是一間占據(jù)了半層樓、視野極其開闊的辦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個西國核心商務(wù)區(qū)的繁華景象。室內(nèi)裝修是極致的現(xiàn)代簡約風格,
每一件家具和擺設(shè)都透著低調(diào)的奢華和冰冷的距離感。張助簡單交代了幾句,
留下一個內(nèi)線電話便離開了。巨大的辦公室瞬間只剩下梁小良一人。
空氣安靜得能聽到自己心跳的回音。那份被奢華包裹的孤獨感再次襲來,
比在別墅里更加強烈。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腳下如同微縮模型般的車流和人影,
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攫住了她?!昂簟彼L長地吐出一口氣,感覺胸口悶得厲害。
這金絲籠般的環(huán)境讓她感到窒息。她想透透氣,想找個沒有目光注視的角落喘口氣。
她拉開沉重的辦公室門,外面開放式辦公區(qū)里忙碌的職員們動作似乎都停頓了一瞬,
無數(shù)道視線若有若無地掃過來。梁小良沒理會,徑直朝走廊盡頭的安全通道走去。
推開厚重的防火門,進入相對安靜的樓梯間。她靠在冰冷的墻壁上,
剛想松口氣——“……就一丫頭片子能干什么?”一個刻意壓低、帶著明顯不屑的男聲,
清晰地從上面一層樓梯的轉(zhuǎn)角平臺傳來。梁小良的神經(jīng)瞬間繃緊,屏住了呼吸,
下意識地向上挪了兩步,將自己藏在樓梯的陰影里。另一個聲音響起,更沉穩(wěn),
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篤定,梁小良覺得有些耳熟:“老董事長年紀大了,念舊情,
想把位置留給血脈,可以理解。但這么大的盤子,一個黃毛丫頭,懂什么經(jīng)營?懂什么市場?
早晚……”“張董您說的是!”第一個聲音立刻諂媚地接上,帶著毫不掩飾的討好,
“這集團以后,還不是您張董的!咱們兄弟幾個,可就全指望您了!”張董?
梁小良的心臟猛地一跳!難道是剛才會議上坐在爺爺左手邊第二位,
那個總是笑容溫和、眼神卻深不見底的中年男人——張啟明?“嗯,
”那個被稱為張董的聲音淡淡應了一聲,聽不出喜怒,“后面的事情,知道該怎么做了吧?
”“明白!明白!”諂媚的聲音忙不迭地應承,“您放心,都安排妥當了,
保證讓那丫頭……”腳步聲突然響起,似乎是向下走來!梁小良頭皮一炸,
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她像受驚的兔子,猛地轉(zhuǎn)身,用盡全身力氣放輕腳步,
幾乎是手腳并用地溜回自己辦公室所在的樓層,飛快地拉開防火門閃身進去,
背靠著冰冷的金屬門板,心臟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咚咚咚地撞擊著耳膜。
“張啟明……”她喘著粗氣,眼神冷了下來,剛才在樓梯間里聽到的對話如同淬毒的冰針,
狠狠扎進她的腦海,“原來是條披著羊皮的毒蛇!想坑爺爺?想搶梁氏?
”一股怒火混合著被輕視的屈辱感猛地竄了上來。她快步走回自己的辦公室,
砰地一聲關(guān)上厚重的門,隔絕了外面的世界。巨大的辦公桌光滑如鏡,
映出她此刻因憤怒而微微扭曲的臉?!芭?!”她對著空氣狠狠啐了一口,眼神銳利如刀,
“想當黃雀?也不看看本小姐是誰!
”一股久違的、屬于市井小民的狠勁和機靈勁兒被徹底激發(fā)出來。
電視劇里那些豪門恩怨、商戰(zhàn)風云的情節(jié)碎片瞬間涌入腦海。老虎不發(fā)威,真當她是病貓?
她走到寬大的辦公桌后,重重地坐進那張價值不菲的人體工學椅里。椅背柔軟舒適,
卻無法撫平她此刻翻騰的心緒。“想玩陰的?那就看看誰玩得過誰!”梁小良瞇起眼睛,
手指無意識地在光滑的桌面上敲擊著,發(fā)出篤篤的輕響。
一個初步的計劃在她心中迅速成型:敵明我暗,信息為王。她要先摸清張啟明的底細,
他的黨羽,他具體的陰謀!收集證據(jù),然后……一擊必殺!接下來的幾天,
梁小良徹底收斂了初來乍到的茫然和不適,如同換了一個人。
她不再是那個被奢華環(huán)境弄得暈頭轉(zhuǎn)向的“孫小姐”,
而是變成了一個冷靜的觀察者和隱秘的獵手。她利用自己“繼承人”的身份,
頻繁地、看似隨意地在各個部門“走動學習”。她笑容甜美,態(tài)度謙和,
虛心請教著各種“基礎(chǔ)”問題,從財務(wù)報表的構(gòu)成到市場部的調(diào)研流程。
這副勤奮好學的樣子,很大程度上麻痹了那些潛在的警惕目光。但在無人注意的角落,
她的眼睛如同精密的掃描儀。
的簽字;更留意著張啟明身邊那個看似不起眼、卻總能接觸到核心文件的秘書助理——王磊。
同時,
色地開始接觸那些在會議上顯得沉默寡言、甚至偶爾流露出對張啟明團隊不滿的中層管理者。
在一次看似偶然的茶水間“偶遇”中,她向技術(shù)部一位因堅持己見而被邊緣化的主管劉博,
透露了集團正在評估內(nèi)部信息安全系統(tǒng)升級的消息,
并“無意間”流露出對張啟明推薦的那家供應商技術(shù)實力的“好奇”。劉博推了推眼鏡,
眼神閃爍了一下,壓低聲音:“梁小姐,恕我直言,那家‘信安科技’……背景很復雜。
他們的核心技術(shù),未必像宣傳的那么……獨立?!币粭l關(guān)鍵的線索!梁小良利用自己的權(quán)限,
在深夜避開所有耳目,悄悄調(diào)閱了“信安科技”的資質(zhì)文件和相關(guān)合同。文件做得天衣無縫。
但她沒有放棄,憑著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直覺,
她開始追蹤這家公司背后復雜的股權(quán)結(jié)構(gòu)和資金流向。一連幾個深夜,她埋首在電腦屏幕前,
眼睛熬得通紅,在一堆看似毫無關(guān)聯(lián)的離岸公司注冊信息和銀行流水記錄中抽絲剝繭。終于,
一個隱藏在多層嵌套結(jié)構(gòu)下的名字浮出水面——張啟明的妻弟!
梁小良盯著屏幕上那個關(guān)聯(lián)圖譜,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笑意。狐貍尾巴,終于露出來了!
幾天后的一個清晨,張啟明竟主動敲開了梁小良辦公室的門。
他臉上掛著慣常的、無懈可擊的溫和笑容,手里拿著一份文件?!靶×及?,沒打擾你吧?
”他語氣熟稔,仿佛真是關(guān)心晚輩的長輩,“有個南城新區(qū)的開發(fā)項目,我覺得很有潛力,
想聽聽你的看法。”他將文件放在梁小良桌上,身體微微前傾,
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梁小良略顯疲憊的臉,“年輕人有沖勁是好事,但也要注意身體。
聽說你最近……經(jīng)常加班到很晚?”他的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和敲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