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點(diǎn)庫房時,我發(fā)現(xiàn)一張價值千兩的地契,以為是丈夫送我的生辰禮。
閨蜜冷笑:“你確定是給你的?”她讓我偷換地契,說:“若是你的,
皆大歡喜;若不是……”五日后,我在東市最繁華的鋪面前,親眼看見另一個女人站在里面,
而我的丈夫正溫柔地?fù)е难?。那一刻?/p>
我忽然想起年少時那個翻墻為我摘杏子的少年將軍。他曾說:“冉冉,我永遠(yuǎn)不會讓你哭。
”如今,他回來了。1每月清點(diǎn)庫房是我的例行工作,十年前嫁入程家時這里堆滿珍品,
如今卻日漸空蕩?!吧俜蛉耍∩贍斚聦W(xué)回來了,嚷著要吃桂花糕?!贝禾以陂T外稟報(bào)。
我應(yīng)了一聲,目光卻被角落一個紅木匣子吸引。那匣子半掩在賬本下,露出鎏金鎖扣一角。
程家近來并未添置這樣的物件。我鬼使神差地挪開賬本取出匣子。輕輕一掀,
里面靜靜躺著一張墨跡尚新的地契。東市最繁華地段的鋪面,價值不下千兩白銀。
“七日后便是我的生辰……”我的指尖輕顫,唇角不自覺揚(yáng)起。成婚十年,
程景修送的不過是些珠花胭脂,今年竟如此大手筆?我將地契放回原處,
整了整衣衫走出庫房。這份驚喜,我得裝作不知道才好。午后,
我在許家涼亭里迫不及待地向許昭華分享這個發(fā)現(xiàn)?!八偹闶情_竅了。
”我眼中閃著期待的光。許昭華冷笑一聲,劍鋒錚地入鞘:“冉冉,你未免太天真。
程家這兩年入不敷出,哪來的閑錢買東市鋪?zhàn)??就算買了,你怎么確定是給你的?
”“不給我還能給誰?”我的笑容僵在臉上。“程景修那書院里,多少年輕貌美的女學(xué)生?
上月詩會,我親眼見他與那個羅玉嬈眉來眼去?!痹S昭華倒了杯茶推過來,“你若不信,
不妨試探一番。”我的心沉了下去。我與程景修雖不算恩愛,卻也相敬如賓。兩家本是世交,
成婚時也算門當(dāng)戶對。只是近年來程家生意凋零,全靠我?guī)淼募迠y支撐……“如何試探?
”許昭華眼中閃過一絲狡黠:“我認(rèn)識一個專做仿造地契的先生。你照著原樣仿一張,
把真契換了。若是給你的,自然無礙;若不是……”這手段未免……可轉(zhuǎn)念一想,
這些年程景修對我日漸冷淡。上月我染風(fēng)寒臥床三日,他竟一次都未探望……“好。
”我聽見自己說。2回府路上,街邊茶館傳來陣陣喝彩。我撩開車簾一看,
原來是說書人正講著邊關(guān)大捷的消息?!啊拰④娐嗜цF騎大破北狄,斬?cái)呈兹f余!
圣上龍顏大悅,加封定遠(yuǎn)侯,不日將凱旋還朝……”我的手猛地一抖,簾子落了下來。
蕭云霆……這個名字像一把鈍刀,緩緩割開塵封的記憶。十五歲那年杏花微雨,
蕭云霆總愛翻我家墻頭,就為了摘那樹頂最甜的杏子給我。出征前夜,他翻墻進(jìn)來,
月光下將一枚溫潤的玉佩塞進(jìn)我手心?!斑@是一對陰陽魚佩。”少年的手指在顫抖,
卻強(qiáng)裝鎮(zhèn)定,“我這枚刻著‘云’字,你這枚是‘冉’字。
等……等我回來……”玉佩在我掌心發(fā)燙,兩條魚形玉佩合在一起,便是一幅完整的太極圖。
可第二年杏花開時,父親便把我許給了程家。那枚“冉”字玉佩,
至今仍鎖在我的妝奩最底層,再未取出。父親說蕭家兒郎刀口舔血,
不如程家書香門第安穩(wěn)……“少夫人?”春桃輕聲提醒,“到府了?!蔽一剡^神來,
深吸一口氣踏入程府大門。3五日后,恰逢我生辰前夕。晚膳時,
我故意提起:“聽說東市有間鋪?zhàn)右D(zhuǎn)手,位置極好……”程景修筷子一頓,
眼皮都沒抬:“你一個婦道人家,要鋪?zhàn)幼鍪裁??”這句話像盆冷水澆在我頭上。
我捏著筷子的手微微發(fā)抖——那紅木匣子里的地契,果然不是給我的生辰禮。夜深人靜時,
我被書房傳來的響動驚醒。悄悄披衣起身,竟看見程景修在燈下反復(fù)翻看那張地契,
嘴角噙著笑。我死死咬住嘴唇退回內(nèi)室,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十年夫妻,
他連敷衍的禮物都懶得準(zhǔn)備,卻能為外室一擲千金。我沒想到程景修會這么快發(fā)現(xiàn)。
那日清晨,我剛梳完發(fā)髻,房門就被猛地踹開。程景修臉色鐵青地闖進(jìn)來,
手里攥著那張真地契——從我首飾盒底層翻出來的?!八稳?!你給我解釋清楚!
”他一把扣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讓我疼出眼淚,“這是什么?”“你、你還問我?
”我聲音發(fā)顫,突然意識到什么,“等等,你為什么會翻我的首飾盒?”他眼神閃爍了一下,
手上力道更重:“少岔開話題!”“我陪嫁的首飾盒,十年你都沒碰過。
”我使勁掙脫他的手,“怎么偏偏今日翻得這么仔細(xì)?”程景修表情一滯,
竟下意識瞥向多寶架——那里原本放著我母親給的翡翠鐲子,現(xiàn)在只剩個空錦盒。
“果然……”我渾身發(fā)冷,轉(zhuǎn)身就去開妝奩暗格。果然,祖母給的赤金瓔珞項(xiàng)圈也不見了。
“你偷拿我的嫁妝?”我聲音抖得不成調(diào),“拿去給誰?羅玉嬈嗎?”“胡說什么!
”他猛地將地契拍在桌上,“現(xiàn)在說的是你偷換地契的事!”“我偷換?
”我抓起胭脂盒砸在地上,殷紅的粉末濺上他的皂靴,“那鋪?zhàn)痈静皇墙o我的,對不對?
”他臉色變了又變,最后甩袖就走:“不可理喻!”4“他竟還偷你嫁妝?
”許昭華聽完我的哭訴,氣得踢翻了腳凳。她突然壓低聲音:“冉冉,你回去仔細(xì)清點(diǎn),
我懷疑不止這些?!碑?dāng)我顫抖著核對完嫁妝單子,腿一軟跌坐在箱籠上。
少了三對金鐲、五支珠釵,還有外祖父傳下來的羊脂玉牌。妝臺銅鏡里映出我慘白的臉。
原來這些年,他不僅偷走我的真心,連我的嫁妝都一件件偷給了別人。次日清晨,
程景修前腳剛出門,我后腳就去了東市。那間鋪?zhàn)忧?,羅玉嬈正指揮工匠改裝門面,
發(fā)間金釵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她轉(zhuǎn)身看見我,非但不慌,反而得意地摸了摸新掛上的匾額。
“羅記綢緞莊”三個描金大字刺痛了我的眼。“程夫人也來采買衣料?”她笑得明媚,
“不過要等半月后開張呢,這鋪面可是有人特意為我置辦的生辰禮?!蔽覐?qiáng)撐笑意:“是嗎?
那要恭喜羅姑娘了?!蔽绾?,我借口回娘家,直奔許府。許昭華聽完我的敘述,
冷笑一聲:“果然如此!走,我?guī)闳€地方?!蔽覀儊淼匠悄弦惶幤ъo茶樓,
許昭華推開二樓雅間的雕花木窗,正對著一座精巧宅院?!斑@是羅玉嬈的別院。
”許昭華遞給我一只西洋遠(yuǎn)鏡,“程景修每月初七、二十一必來此處。
”我的手抖得幾乎拿不穩(wěn)遠(yuǎn)鏡。透過鏡片,
我看見院中一個身著杏紅襦裙的女子正在賞花——正是羅玉嬈。她手腕一翻,
露出一個金鑲玉鐲子。我如遭雷擊,那是程家祖?zhèn)髦?,程母曾說只會傳給兒媳!
“他們茍且快一年了?!痹S昭華冷聲道,“那鋪?zhàn)?,八成是給這賤人的定情禮。
”我眼前發(fā)黑,扶住窗框才沒跌倒。十年婚姻,原來只是一場笑話……5“砰!
”樓下突然傳來巨響,接著是雜亂的腳步聲。許昭華拉開房門,
恰見幾個軍漢簇?fù)碇粋€高大男子上樓。我隨意一瞥,渾身血液瞬間凝固。那人劍眉星目,
左頰一道淺疤,正是蕭云霆!十年光陰將他淬煉得更加鋒利,一身玄色勁裝勾勒出寬肩窄腰,
腰間佩劍隨著步伐輕響。他似有所感,突然抬頭,目光直直撞上我的。
我手中的遠(yuǎn)鏡“啪”地掉在地上?!皢眩@不是蕭將軍嗎?”許昭華率先反應(yīng)過來,
行了個抱拳禮,“凱旋歸來可喜可賀!”蕭云霆收回目光,拱手還禮:“許姑娘。
”他的嗓音比十年前更加低沉,帶著沙場磨礪出的粗糲。擦肩而過時,
我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鐵銹味。是血與劍的氣息。許昭華關(guān)上門,興奮地低呼:“天?。?/p>
他竟還記得我們!”我機(jī)械地點(diǎn)頭,彎腰拾起遠(yuǎn)鏡。鏡片已經(jīng)碎了,就像我此刻的心。
重新看向窗外,院門突然打開,一個熟悉的身影匆匆走入——程景修!
他臉上還帶著昨日的傷,卻滿臉堆笑,手中捧著個錦盒。我胃里一陣翻騰。
程景修摟住迎出來的羅玉嬈,在她額上親了一下,
兩人相攜入內(nèi)……“嘔……”我再也忍不住,干嘔起來?!艾F(xiàn)在你信了吧?
”許昭華遞上茶水。我慘笑:“我真是個瞎子……”“不,是程景修太會裝。
”許昭華咬牙切齒,“我早該告訴你,蕭云霆這些年一直派人暗中……”“什么?
”我猛地抬頭。許昭華自知失言,嘆了口氣:“自你成婚后,
蕭府每年都會派人來問我你的近況。三年前,我在北疆從軍的大哥說,
蕭云霆帳中掛著一幅你的小像?!蔽沂种械牟璞K“當(dāng)啷”翻倒。門外突然傳來輕輕的叩門聲。
“在下蕭云霆。”低沉的聲音透過門板傳來,“冒昧打擾,有一事相詢。
”我手忙腳亂地擦拭茶漬,心跳如鼓。許昭華挑眉一笑,起身開門。蕭云霆站在門外,
身后并無隨從。他目光直接落在我身上:“宋姑娘,許久不見?!币宦暋八喂媚铩保?/p>
讓我眼眶發(fā)熱。自嫁入程家,人人都稱我“程夫人”,唯有他……“蕭將軍。
”我勉強(qiáng)維持鎮(zhèn)定,起身行禮。蕭云霆走進(jìn)來,反手關(guān)上門。他比記憶中更高大,
站在狹小的雅間里,讓空氣都變得稀薄?!胺讲旁跇窍拢匆娔銈冊谟^察對面宅院。
”他開門見山,“可是與程景修有關(guān)?”我倒吸一口冷氣:“你……你怎么知道?
”蕭云霆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這是我前日得知的消息,程景修貪污書院公款,養(yǎng)外室。
”許昭華搶過信掃了一眼,冷笑:“兩人竟然勾搭近一年了,還真當(dāng)能神不知鬼不覺!
”蕭云霆眼中閃過一絲寒光:“宋姑娘打算如何處置?”我茫然搖頭。十年深閨生活,
我早已不知如何為自己抗?fàn)??!盀槭裁磶臀覀儯俊痹S昭華直白地問。蕭云霆看向我,
目光深沉:“故人有難,豈能坐視?”他轉(zhuǎn)身離去,背影挺拔如松。
我望著那扇開了又合的門,眼淚終于無聲滑落。許昭華握住我的手:“現(xiàn)在我們有靠山了。
”6窗外傳來程景修的笑聲。我望去,只見他正與羅玉嬈在院中賞花,
親手為她簪上一支金釵——那是我嫁妝里的東西!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從心底燃起。隔日,
許昭華約我騎馬。“就我們兩個?”我看著許昭華牽來的唯一一匹馬。
許昭華神秘一笑:“我的馬借給蕭云霆的親兵了。他正好要去馬場……”我的心跳突然加快。
馬場上,蕭云霆正撫摸一匹雪白駿馬。陽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輪廓,恍如當(dāng)年那個翻墻少年。
“這是照夜白,適合初學(xué)?!彼D(zhuǎn)頭微笑?!皩④娨涛因T馬?”“你十五歲時就說想學(xué)。
”他目光柔和,“可惜那時我要隨軍出征……”記憶如潮水涌來。那年杏花微雨,
少年將軍問我有什么心愿。我說想騎馬,像他那樣馳騁……他伸出手:“來。
”他的手掌寬大粗糙,布滿繭子。輕輕一帶,我就被托上馬背?!拔站o韁繩。”他站在馬側(cè),
聲音低沉,“別怕,我不會讓你摔著?!碑?dāng)照夜白開始小跑,我竟笑出了聲。
“要不要跑快些?”他突然翻身上馬,雙臂環(huán)過我接過韁繩。馬兒奔上山坡時,
他的胸膛緊貼我的后背,心跳聲清晰可聞?!靶r候我們常在后山摘野果。
”他在我耳邊低語,“有次你為了夠杏子差點(diǎn)摔下來……”“你接住我了?!薄班?。
”他的呼吸拂過我耳畔,“這次也會?!?天剛蒙蒙亮,我就被瓷器碎裂的聲音驚醒。
枕邊空無一人——程景修一夜未歸。“少夫人!”春桃慌慌張張沖進(jìn)來,
“公子爺在書房大發(fā)雷霆,把您陪嫁的那套青瓷茶具全砸了!”我指尖一顫。
那是祖母留下的遺物。踏入書房門檻的瞬間,一塊碎瓷擦著我耳邊飛過,在門框上撞得粉碎。
屋內(nèi)狼藉不堪,程景修背對著門,官服皺巴巴地裹在身上,散發(fā)著一股隔夜的酒臭。
“東市的鋪?zhàn)拥仄?,你動了手腳?”他猛地轉(zhuǎn)身,眼底布滿血絲,手中攥著那張假地契。
陽光透過窗欞,在他扭曲的面容上投下道道陰影?!澳卿?zhàn)?,原本打算送給誰?
”我不答反問,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程景修表情凝固,隨即暴怒地將案幾掀翻:“賤人!
誰準(zhǔn)你窺探我的東西?”硯臺砸在地上,墨汁濺上我素白的裙裾。我看著那片污漬,
突然想起新婚時他手把手教我磨墨,說最喜我袖口沾染墨香的模樣。“用我嫁妝購置的產(chǎn)業(yè),
我不能過問?”我抬起臉,聲音很輕,卻像淬了毒的針。
程景修抓起賬冊狠狠摔過來:“這些年要不是程家庇佑,
你們宋家那些腌臜生意早被官府查封了!”賬冊擦過我額角,一縷鮮血順著臉頰滑下。
我竟笑了:“所以這就是你偷養(yǎng)外室的理由?”程景修揚(yáng)手要打,
院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8“造孽??!”程母被丫鬟攙著闖進(jìn)來,龍頭拐杖跺得咚咚響,
“一大早鬧得家宅不寧!”我抹去血跡行禮。程母卻看也不看我,
徑直走到兒子跟前:“不就是個鋪?zhàn)?,值得大動肝火?”“她竟敢調(diào)換地契!
”程景修咬牙切齒。程母渾濁的眼珠轉(zhuǎn)向我:“跪下?!蓖ピ豪锏穆槿竿蝗秽淞寺暋?/p>
“兒媳不知錯在何處?!蔽艺镜霉P直,“倒想請教婆婆,
程家何時有了用媳婦嫁妝養(yǎng)外室的規(guī)矩?”程母臉色驟變,拐杖咣當(dāng)落地。“老夫人別急。
”許昭華清亮的聲音從院門處傳來。她一身絳紅騎裝,腰間懸著馬鞭。
她從懷中掏出一封信晃了晃:“今早有人送來的。
說程公子這一年來從書院賬上支取了白銀兩千三百兩,其中一千五百兩用于購置東市鋪面,
余下的……”她意味深長地看了眼程景修,“都花在羅姑娘身上了?!蹦荷暮蠒r,
我獨(dú)自潛入程家賬房。昏暗的燭光下,我翻出一本藏在暗格里的陳舊賬冊。泛黃的紙頁上,
赫然標(biāo)注著“次品充上等,
太醫(yī)院驗(yàn)收”的字樣——這是五年前父親與程家合做藥材生意的記錄!“終于找到想要的了?
”陰冷的聲音在背后響起。我猛地轉(zhuǎn)身,看見程景修倚在門框上,嘴角掛著詭異的笑。
月光從他背后照進(jìn)來,在地上投下扭曲的長影?!澳阋詾槟玫綍嘿~目就能要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