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估分 564,可我卻始終沒有收到錄取通知書。直到 17 年后,
我才知曉我曾被錄取過??晌业匿浫⊥ㄖ獣c偷走我人生的小偷一起下落不明。
當(dāng)我站在天臺時。這可笑的一生,盡是遺憾與不甘。再次睜眼,我成了一條彈幕。
一條只有 18 歲的「我」能看到的彈幕。1午后的陽光灑在熱鬧的教室里。
在此起彼伏的「沙沙」聲里,是一年一度的高考報名。老師講解完注意事項后,
趙汐在郵寄地址欄里寫了鄰居家地址。落筆時,她眼前突然出現(xiàn)了一條彈幕。
「別填鄰居家地址,填了會收不到錄取通知書的。」我所有的遺憾與不甘在出口的瞬間,
變成了冷冰冰的文字。我耿耿于懷了 17 年。在此刻對鄰居的懷疑達到了頂峰。
17 年前,家里窮,沒有電話。我把鄰居家地址寫在了高考報名的郵寄地址那欄。自此,
我每天都要往鄰居家跑一趟。可最后在支離破碎的等待里,所有人都說我落榜了。
17 年后在得知我曾被錄取過的真相。我排除了所有可能,
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就是鄰居私藏了我的錄取通知書。我來自單親家庭。
木訥的父親與鄰居素有矛盾??舌従哟胰绯?。高三第一次月考時,我考了班級前五名。
回家與父親分享喜悅時,鄰居恰好路過。隔天鄰居趙嬸就笑著和我打招呼。
「汐汐可以把高考報名的郵寄地址填我家,離得近,方便拿。」而那時的我,
從未想過人性的惡。趙汐的筆觸并未因我的打斷而停留。她看到我這條彈幕后。
眉頭瞬間緊皺?!改泸_誰呢,只有沒考好落榜的情況?!埂冈趺纯赡芤驗樘盍藗€地址而落榜。
」她甚至煩躁得加快了落筆的速度。我又惹她煩了。她不愿意再看我這條彈幕。
教室內(nèi)陸陸續(xù)續(xù)有人開始上交報名表。當(dāng)趙汐也向著講臺而去時,終于愿意搭理我。
「你再這樣無理取鬧,我不搭理你了。」18 歲的趙汐性格軟弱但卻正直。
她在譴責(zé)我的不誠實。班級里同學(xué)的探討聲掩蓋了趙汐與我的對話?!缚墒恰?/p>
趙汐無視了我,徑直將報名表放在了講臺上。難道重來一次,也改變不了結(jié)局嗎?
2在 18 歲的趙汐眼中。我大概是個瘋子。沒有人會喜歡一直對她耳提面命的人。
祥林嫂因為總是訴苦而遭人忌恨。高三的趙汐因為我的無理要求而對我異常反感。
「你有完沒完啊?!蛊廛浀内w汐第一次對我發(fā)了火。「你就是魔怔了,看誰都懷疑。」
趙汐收回了看向高三八班教室內(nèi)眾人的眼神。明明是我在無理取鬧,可她卻低頭哭了。
我在強迫自卑敏感的趙汐變得大方外向。這本身就是一種霸凌。
我緩緩地說了一句:「對不起?!刮腋硬桓腋嬖V她,我就是未來的趙汐。
我只知道偷走我人生的那個人在我的學(xué)信網(wǎng)里的照片。
我借助著小趙汐的視線在學(xué)校里大海撈針??蓡螒{一張妝后的照片,根本就無法確認什么。
我一遍又一遍地懇求趙汐幫我。她數(shù)次鼓起勇氣抬頭盯向這個年級的所有女生。
她總說:「這是最后一次幫你?!箍蛇@次,她觸及教室內(nèi)眾人調(diào)侃的眼神。
她終于忍不住局促不安地哭了。我是出身寒微的農(nóng)村考生。落榜后,
我無顏面對對我寄予厚望的父親。彼時,我步入了背井離鄉(xiāng)的打工生涯。
學(xué)歷不高的我嘗盡了生活的心酸。
早年辛苦勞作而落得一身疾病的父親在臨終前對我放心不下?!赶?,對不起,是爹無能,
當(dāng)年沒錢讓你復(fù)讀?!垢赣H聲音顫抖地看向我。我搖了搖頭:「不怪你,是我沒學(xué)好?!?/p>
「爹知道你介懷。」「這是爹攢下來的錢,你拿著它去參加成人高考吧?!?/p>
父親從他瘦骨嶙峋的懷里掏出了一個層層包裹的塑料袋。把塑料袋遞到我手上后,
他徹底咽了氣。醫(yī)生說,他沒有好好配合治療。他只知道這二十多年來物價飛漲。
他不知道現(xiàn)在上大學(xué)需要花費多少錢。我只是在閑聊時感嘆了一句現(xiàn)在專科學(xué)校里學(xué)費貴。
他便偷偷把治病錢全攢下來給我。我逼死了父親。
可在我重拾大學(xué)夢那天……我在學(xué)信網(wǎng)上打印高中學(xué)歷時,卻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上過了大學(xué)。
我被冒名頂替了。學(xué)信網(wǎng)里除了那張陌生的照片,所有信息都是我本人的。
可偷走我人生的人早已隱匿在人海,下落不明。3我第一次重逢 18 歲的趙汐。
是在高三開學(xué)后不久的一堂語文課里。我的高中語文老師是個極具浪漫色彩的小老太。
有人說不幸是文學(xué)的溫床。我不是有天賦的那類學(xué)生。但在眾多科目里,
我的語文學(xué)得還算不錯。周老師很喜歡我。
她總是能透過我的作文看到我背后那顆頑強生長的心。我語文考了班級最高分的那天,
她把我叫到了辦公室。我局促不安地低頭時,她送給我一支鋼筆。我臉紅不知所措,
她說:「趙汐同學(xué),勤能補拙?!顾f大山里也能飛出小鳳凰。
她在高一的第一節(jié)語文課上對所有學(xué)生說:「我一學(xué)期會給你們?nèi)翁诱n的機會,
一定會有什么事情比上課更重要,比如樓外的蒹葭,或者傍晚的月亮?!?/p>
高三的那節(jié)「三次逃課」的語文課如約而至。節(jié)課前,有活躍的同學(xué)忍不住跟周老師撒嬌。
「老師你還記得給我們?nèi)翁诱n的機會嗎?」周老師勾了勾嘴角回答:「當(dāng)然記得,
所以是樓外的蒹葭,還是傍晚的月亮呢?」課代表卻說:「窗外的夕顏花開了,
那個不可能回來的人回來了?!拐n堂下頓時一片「噓噓」聲。周老師見同學(xué)們的情緒被挑起,
借題發(fā)揮。「所以這堂課,我們來聊聊未來,暢談人生。」只見她轉(zhuǎn)身在黑板上「滋滋」
劃過,落下一道道婉約的字體?!溉绻旰蟮哪莻€不可能回來的你來到了你的世界,
你會寫給十年后的自己一封什么樣的信?」課堂里的討論聲此起彼伏。
18 歲的趙汐落筆成字時,我回來了。4趙汐不時地扭頭看向窗外的世界。
18 歲的趙汐孤僻中帶著淡淡的憂郁,仿佛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窗外的夕陽透過樹葉灑下了斑駁的光影,現(xiàn)在是高三的一個普通的傍晚時分?!?/p>
「18 歲的趙汐渴望能夠長出翅膀飛出大山?!共恢氲搅耸裁矗w汐猶豫了許久。
見四周沒人關(guān)注自己。她偷偷寫下了后面的兩句話?!?8 歲的趙汐你好,
現(xiàn)在的你一定長成了大方自信開朗的模樣?!埂脯F(xiàn)在的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一直以來的夢想。」
「要是你能回來,能不能告訴我未來的我是什么樣的?」我正欲出口的話咽回了肚子里。
對不起啊,小趙汐。我沒有長成你想象中的樣子。你努力學(xué)習(xí),笨拙地打開未來的大門。
卻只會發(fā)現(xiàn),未來的你活成了自己最討厭的模樣。我讓你失望了。
18 歲自卑敏感擰巴的小趙汐,沒什么朋友。
18 歲的趙汐渴望著十年后的自己來救贖自己???17 年后的趙汐,
也在渴望著 18 歲的趙汐改變自己的命運。5課桌上不時傳來翻頁聲。
是趙汐月考考了班級第四。她高興得看起了同桌的課外書。我忍不住以「過來人」
的身份批評了她?!赣惺裁春玫靡馔蔚模阒恢涝谶@樣一個教育資源落后的地方,
你現(xiàn)在這點水平壓根不夠高考看的?!刮颐髅魇窍胍嵝阉俳釉賲柕?。
可我一開口便是尖酸刻薄。想要收回時已然來不及。
我震驚地發(fā)現(xiàn)我說出口的話變成了一條彈幕。我以文字的形式出現(xiàn)在了趙汐眼前。
她面色通紅地放下了課外書。「你是誰?」我依稀記得高一時班上有個短暫來過的女同學(xué)。
她在班上學(xué)習(xí)了一個月后便轉(zhuǎn)校借讀去了。我借用了她的身份。
「我是你高一時的同班同學(xué)鄒靜,后面轉(zhuǎn)校了?!刮液a了一個人名。高中時的趙汐膽怯,
不敢看向同學(xué)的眼睛。當(dāng)年的我也是到高三時。才將班上所有的同學(xué)姓名與臉給對上了號。
小趙汐果然被我給唬住了?!改隳恪顾改恪沽税胩毂锛t了臉頰?!肝覜]有得意忘形,
我就看十分鐘?!顾椭^,厚重的劉海遮住了她紅腫的眼睛。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考慮到了自己的自尊。卻忘了 18 歲的趙汐也是有自尊的。
我高高在上的態(tài)度羞辱了小趙汐。「我不是這個意思,是我口不擇言?!?/p>
「我就是想勸你抓緊時間好好學(xué)習(xí)?!埂覆蝗豢疾簧洗髮W(xué),沒有文憑,以后會吃盡生活的苦。
」我一連串的補救出口。小趙汐默默地合上了課外書。「你為什么會出現(xiàn)?」
18 歲的趙汐會察言觀色,她一針見血?!改闶歉呖己舐浒窳藛幔俊乖S是怕說錯了話,
她變小的聲音里帶著不確定。我的心里劃過一陣苦澀?!杆闶前?。」落榜后的我,
曾無數(shù)次地后悔。如果當(dāng)年高中時期的我能夠更努力學(xué)習(xí),結(jié)果是不是就會不同。
如果當(dāng)年我的高考成績更高,能夠夠上重本線。
那個小偷會不會出于顧忌而放棄偷走我的人生?!钢x謝你提醒我?!?/p>
小趙汐拿起了錯題本做筆記總結(jié)。小趙汐是善良的。她過濾掉了我的惡意。
卻回饋我真摯的謝意。6課間廣播體操時,一張張稚嫩的臉龐在操場上閃現(xiàn)。
我又想起了那個小偷的照片。不甘與怨恨支配了我?!改隳懿荒軒臀铱纯锤呷呐?/p>
我想看看偷走我人生的人是她們中的誰?!刮页鰣鰰r便灼傷了小趙汐的自尊,
可她卻滿口答應(yīng)了我?!负?,我?guī)湍憧纯??!刮以谡虅萜廴恕?/p>
我仗著小趙汐不懂得拒絕人和善良,給她提了一個又一個要求。終于趙汐對我發(fā)了火。
我從怨恨的執(zhí)念里清醒過來。趙汐與我冷戰(zhàn)了三天。
在趙汐又一次為了一道數(shù)學(xué)題抓耳撓腮時,我打破了冷戰(zhàn)。
「其實你可以去問數(shù)學(xué)老師這題的解法思路?!顾㈦y安:「這么簡單的題都不會,
數(shù)學(xué)老師會不會說我笨?」18 歲的我膽小瞻前顧后。
會在要不要求助別人的問題上糾結(jié)半小時。平白無故浪費了許多寶貴的時間。
「他不會笑話你的,信不信我們打一個賭。」「只要你上去請教他,
他會樂呵呵地跟你講解解題思路。」我循循善誘?!缚墒?,我……我還是不敢,
我是不是很沒用?!顾榫w低落地小聲說道?!改悴挪皇菦]用,你只是謹小慎微?!埂高@樣,
你深呼吸,然后把數(shù)學(xué)老師當(dāng)成數(shù)學(xué)練習(xí)冊的答案一樣,有不會的問題就向他尋求答案?!?/p>
小趙汐照做后,果然腳步放松地回來了?!改愎徽f對了?!?/p>
18 歲的趙汐在一點一點地變得外向?!o張的高三學(xué)習(xí)時光在不知不覺中悄然流逝。
期間我被迫離開過 18 歲的趙汐一段時間。我回到了 17 年后。等我再次回來時,
到了八月底。小趙汐始終沒有收到錄取通知書。看著小趙汐魂不守舍的樣子,
我告訴了她真相。「不用等了,你永遠都等不到錄取通知書了?!顾痤^倔強地瞅著我。
她的眼眶里盈滿了晶瑩:「為什么?」「因為你的錄取通知書被隔壁趙嬸給丟了。」
「她嫉恨你爹,連帶著也恨上了你?!刮腋嬖V了她 35 歲的我得知的真相。
她卻擦干了眼角,定定地看著我。「可是我的郵寄地址填的并不是趙嬸家,而是周老師家。」
18 歲的趙汐盡管不理解我,但卻還是私下里采納了我的意見??晌?35 歲時,
趙嬸已經(jīng)去世。趙嬸的兒子信誓旦旦地跟我說,是當(dāng)年的趙嬸見不得我好,
丟了我的錄取通知書。蝴蝶效應(yīng)產(chǎn)生,這次 18 歲的趙汐的高考成績是 606 分。
可是為什么還是同樣的結(jié)局。7家里的泥瓦房前曬滿了大黃藥材。
18 歲的趙汐沉默著將藥材翻了一個面晾曬著。
她機械的動作引起了干農(nóng)活歸來的爹的注意?!赶@大黃你已經(jīng)翻了好幾遍了?!?/p>
不善言辭的父親拉住了趙汐失魂落魄的動作?!赶趺戳?,跟爹說說?!?/p>
我看著尚且健在的父親淚流滿面。趙汐抬起了布滿老繭的手擦干了眼角的淚水?!傅?,
沒什么事?!冠w汐轉(zhuǎn)身將自己關(guān)在了那間小房間里。
趙汐簡陋的書桌上放置著一張父親的病檢單。還有一沓賣大黃藥材的收據(jù)。
原來她真的有把我的話記在心上。像我們這種底層貧苦家庭里一直有一個共識?!感〔⊥?,
大病扛,重病等死?!箯那案赣H積勞成疾,就是治療得晚,發(fā)現(xiàn)得晚,
所以才在后來被病給拖沒了。極窮的底層人家是生不起病的。
我在高三上學(xué)期時曾旁敲側(cè)擊地暗示過小趙汐。我暗示她帶身體不適的父親去醫(yī)院檢查。
可家里窮,父親舍不得花那點辛苦勞作賺來的血汗錢。
村里的后山里有一種野生中藥材「大黃」。村里的青壯年會去山上挖來大黃的根,
將其曬干賣去換錢??墒悄莻€年頭,市場供過于求,大黃不值錢。
大黃只收 2 到 3 塊一斤。野生大黃長在地形復(fù)雜的山上,大黃又是深根系植物,
極難采挖。桌上厚厚的一疊收據(jù)。我不知道小趙汐挖了多久的大黃才攢夠了給父親看病的錢。
也許是整個寒假,抑或是還有放假的周末。希望被我徹底磨滅,
小趙汐躲在被窩里壓抑地哭出了聲來。言語是蒼白的。
我再多的安慰也只能化作一句:「你別哭了,你考上了,你考了 606 分,真的。」
悶悶的聲音從被窩里傳來:「真的嗎?你不是在安慰我吧?你沒騙我?」
我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埂肝視朕k法的,
我會幫你找到錄取通知書的。」我不知道她信了沒。
18 歲的趙汐只是在第二天收起了行囊出遠門打工。8我再次回到了 35 歲。
我第一次回到 35 歲時是在一個平凡的午后。那時,還沒到 18 歲的趙汐放寒假。
我陪 18 歲的趙汐度過了四個月的時光。我看著她一天天變得不再如過去那般膽怯。
與之對應(yīng)的是趙汐穩(wěn)步提升的成績。遇見趙汐的半個學(xué)期里,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經(jīng)死了。
如果我已經(jīng)死了,那為何時不時地我還能聽到遠處傳來的呼喚聲。
一日比一日清晰的消毒水的味道刺激著我。
35 歲孑然一生的我從 7 層天臺上一躍而下。那時的我送走了父親,
世上再無至親之人,而現(xiàn)實也不曾善待過我。我不明白活著的意義是什么?
當(dāng)我站在天臺的邊際上時。我得救了。我坐在天臺的邊上,看著底下的車水馬龍。
我在等著父親來接我,就像小時候一樣……所以我萬念俱灰又滿懷著憧憬地跳了下去。
可是父親卻在我閉眼前的那刻告訴我「活下去」。「我們汐汐最是勇敢了?!刮业镁攘恕?/p>
在一個毫不起眼的午后。我甚至來不及與小趙汐告別,便毫無預(yù)料地從醫(yī)院醒來。
因為信息差,我始終還以為郵寄地址未曾變過。我輾轉(zhuǎn)回到了當(dāng)年的那個小山村。
山村已日新月異,煥然一新。趙嬸已經(jīng)逝世多年,她的小兒子趙大壯還留守在村里。
在我叨擾了趙大壯的第五日。他一反常態(tài)地承認了他家的罪行。我本就耿耿于懷了很多年,
對他的供認不諱深信不疑。只是他卻把一切罪行都推脫在了一個死人身上。「對,
是我媽做的,我那個時候小,半夜起來解手,
就看到她偷偷摸摸地把一封信件趁著夜色給丟了?!顾懒艘磺卸际勤w嬸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