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看見每個人頭頂?shù)乃劳龅褂嫊r。醫(yī)生宣布母親癌癥晚期只剩7天時,我崩潰了。
神秘人提出交易:“用你30年壽命,換她多活一個月。”我簽下契約,
母親頭頂?shù)臄?shù)字開始重新跳動??梢恢芎螅_始對著我叫父親的名字。我瘋狂調(diào)查,
發(fā)現(xiàn)所有延長壽命者都出現(xiàn)了記憶錯亂。沖到醫(yī)院質(zhì)問神秘人,
他卻指著母親頭頂?shù)牡褂嫊r微笑:“那根本不是延長,是借命倒計時。”“時間一到,
她連你存在過的痕跡都會忘記?!蹦赣H彌留之際突然清醒:“孩子,
你不是小默……”我低頭,發(fā)現(xiàn)自己的倒計時開始瘋狂加速。---死亡是有味道的。濃烈,
刺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終結(jié)氣息。它蟄伏在每一家醫(yī)院的走廊深處,
浸透了消毒水的冰涼,混著藥味、陳舊布料和絕望呼吸的濁氣,像一層無形的油膜,
包裹著每一個進出的人。我無數(shù)次穿過這樣的長廊,每一次,
線都無可避免地被那些漂浮在人們頭頂?shù)臄?shù)字攫住——跳動的、冰冷的、宣告終局的倒計時。
紅的,藍的,灰的,隨著主人的健康與厄運閃爍明滅??吹镁昧耍@景象便如同呼吸般自然,
卻又像一根無形的刺,深深扎進靈魂深處,提醒著我生命的脆弱與殘酷的必然。
母親的病房在走廊盡頭,一片慘白燈光下的孤島。推開門,
那股混合著消毒水和衰敗氣息的味道撲面而來,比走廊里更濃,更重,幾乎令人窒息。
她躺在病床上,像一片被風(fēng)雨揉碎后勉強掛在枝頭的枯葉,被子蓋在身上幾乎沒有起伏。
曾經(jīng)豐潤的臉頰深深凹陷下去,顴骨突兀地聳立著,皮膚蠟黃,薄得像一層半透明的紙,
緊貼著骨骼的輪廓。每一次呼吸都顯得那么費力,胸腔微弱地起伏,
帶動著床頭心電監(jiān)護儀上那根綠色的線條,畫出細碎、無力的鋸齒。我的視線,
像被磁石吸引的鐵屑,瞬間凝固在她頭頂上方。猩紅如血。167:59:23。
巨大的、刺目的數(shù)字,像一柄燒紅的烙鐵,狠狠燙進我的瞳孔深處。
秒位在瘋狂地跳動、減少,每一次微小的變動都像一記重錘,砸在我的心口,
發(fā)出沉悶而空洞的回響。一百六十七小時五十九分……七天,僅僅七天。
冰冷的數(shù)字在視網(wǎng)膜上灼燒,順著視神經(jīng)一路蔓延,點燃了四肢百骸里的恐慌,
血液瞬間凍結(jié)又沸騰,耳邊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那無聲卻震耳欲聾的倒計時的滴答聲。
“小默……來了?”母親的眼皮艱難地掀開一條縫,渾濁的眼珠費力地轉(zhuǎn)動著,
終于捕捉到我的身影。那聲音微弱得如同嘆息,從干裂蒼白的嘴唇間逸出,
帶著一種砂紙摩擦般的嘶啞。她掙扎著想抬起手,
那只枯瘦的手在白色的被單上微微顫抖了一下,終究沒能抬起來,只無力地擱在那里,
像一段失去水分的枯枝。喉嚨里堵著一團滾燙的硬塊,我張了張嘴,
卻發(fā)不出任何像樣的聲音,只有氣流摩擦聲帶的嘶嘶聲。我快步走到床邊,
幾乎是跌坐進那把冰冷的塑料椅子里,手指下意識地攥緊了她放在被子外那只冰涼的手。
那點微弱的體溫,像風(fēng)中殘燭最后一點火星,幾乎感覺不到。
“媽……”這個字像是從胸腔深處硬生生擠出來的,帶著血沫的腥氣,破碎不堪。
她似乎想笑一下,嘴角的肌肉牽動著,卻只勾勒出一個疲憊而扭曲的弧度,
眼角的皺紋更深地陷了下去。“沒事……媽……沒事的?!彼龜鄶嗬m(xù)續(xù)地說著,
每一個字都耗盡了力氣,“別……怕?!痹趺纯赡懿慌??那猩紅的數(shù)字懸浮在她枯槁的頭頂,
像一個猙獰的鬼影,無聲地嘲笑著她的安慰。七天!一百六十八個小時不到!
每一個流逝的秒數(shù)都在抽走她身上僅存的生氣,也在一刀刀剜著我的心。
我死死盯著那跳動的數(shù)字,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漫過口鼻,幾乎將我溺斃。
視野開始模糊,只剩下那一片刺目的、絕望的紅。門被無聲地推開,
穿著白大褂的李醫(yī)生走了進來,手里拿著幾張薄薄的報告單。
他的表情凝重得像一塊沉水多年的石頭,眼神掃過監(jiān)護儀上并不樂觀的數(shù)值,
最終落在我和母親交握的手上。他頭頂?shù)臄?shù)字是沉穩(wěn)的藍灰色——42年7個月11天。
這漫長的數(shù)字在此刻,更像是一種冷酷的對比,一種無聲的炫耀?!傲帜?/p>
”李醫(yī)生的聲音低沉,帶著職業(yè)性的克制,卻掩不住那份沉甸甸的無力感,
“我們……再談?wù)劇!彼哪抗馐疽庑缘赝断虿》客狻N医┯驳攸c點頭,
像一具被抽走了關(guān)節(jié)的木偶,松開母親的手。她的手失去了支撐,無力地滑落回被子上。
我站起身,雙腿沉重得如同灌滿了鉛水,每一步都踏在虛空中。跟著李醫(yī)生走出病房,
那扇隔絕了病床的門在身后輕輕合攏,仿佛也切斷了我和母親之間最后一點微弱的聯(lián)系。
走廊冰冷的空氣猛地灌入肺葉,卻絲毫不能緩解胸口的灼痛和窒息感。李醫(yī)生站在我面前,
隔著幾步的距離,卻像隔著一道無法逾越的深淵。他沉默了幾秒,
似乎在斟酌最不具殺傷力的措辭,但最終,所有的委婉都在殘酷的現(xiàn)實面前敗下陣來。
“情況……很不樂觀?!彼_口,聲音干澀,“晚期,多處轉(zhuǎn)移……肝臟,
肺部……骨頭里都是?!彼D了頓,眼神里有沉重如山的疲憊,“所有能試的方案,
效果都……微乎其微。病人的身體狀態(tài),也承受不了更激進的治療了。
”他后面的話像是隔著厚重的水幕傳來,模糊不清,
幾個冰冷的詞組:“器官衰竭”、“痛苦管理”、“生命質(zhì)量”……每一個詞都像一把冰錐,
狠狠鑿進我的太陽穴。世界的聲音驟然被抽空,只剩下尖銳的耳鳴在顱內(nèi)瘋狂嘯叫,
蓋過了李醫(yī)生后面所有關(guān)于“做好準備”、“陪伴”、“安寧”的勸慰。
那猩紅的數(shù)字——167:42:18——在眼前瘋狂地跳動、放大,吞噬了我全部的視野。
七天!母親的生命,只剩下這屈指可數(shù)的七天!像沙漏里飛速流盡的最后幾粒沙。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嚨,我死死咬住牙關(guān),嘗到了鐵銹的味道。身體里的力氣瞬間被抽空,
后背重重地撞在冰涼刺骨的墻壁瓷磚上,那寒意瞬間穿透薄薄的衣衫,直抵骨髓。
絕望像無數(shù)只冰冷滑膩的手,從四面八方伸過來,扼住我的喉嚨,攥緊我的心臟,
拖拽著我不斷向無光的深淵沉淪。眼前陣陣發(fā)黑,只有那倒計時的紅光,像魔鬼的眼睛,
在黑暗中死死地盯著我。---窗外的天空被墨汁般的烏云吞噬了最后一抹亮色,
沉甸甸地壓在城市上空。狂風(fēng)像被困的野獸,在狹窄的樓宇間橫沖直撞,
發(fā)出凄厲尖銳的嚎叫,兇狠地抽打著病房的玻璃窗。雨點終于砸了下來,
一開始是試探性的噼啪作響,很快就連成了狂暴的、令人窒息的轟響,密集地沖刷著世界,
仿佛要將地面上一切孱弱的生命都徹底滌蕩干凈。病房里只開著一盞光線慘淡的壁燈,
昏黃的光暈勉強驅(qū)散床頭一小片濃稠的黑暗,卻將母親的身影映照得更加枯槁、渺小。
她睡著了,或者說,是陷入了藥物帶來的昏沉之中。呼吸依舊微弱而艱難,
每一次吸氣都伴隨著胸腔深處細微的、令人心碎的嘶鳴。那猩紅的倒計時懸在她頭頂,
像一個無形的、不斷收緊的絞索——166:58:07。時間,這冷酷的劊子手,
正一刻不停地揮動它的鐮刀。我癱坐在床邊的塑料椅上,身體僵硬得如同被凍僵的石塊。
手指無意識地、一遍遍用力地摳著塑料椅的邊緣,指甲邊緣傳來陣陣刺痛,
卻絲毫無法緩解心臟被絕望反復(fù)碾壓帶來的窒息般的劇痛。七天……不,
現(xiàn)在只剩下不到七天了。那不斷減少的數(shù)字,像一個永不停歇的滴漏,每一滴落下的,
都是母親最后殘存的生命力,也是我靈魂深處汩汩流出的鮮血。冰冷的、黏膩的絕望感,
如同窗外肆虐的雨水,徹底淹沒了我。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和絕望的雨聲里,病房的門,
發(fā)出了一聲極其輕微的“咔噠”聲。沒有腳步聲。仿佛那扇門是被風(fēng),
或者別的什么無形之物悄然推開的。我猛地抬起頭,心臟在胸腔里狂跳起來,撞得肋骨生疼。
門口站著一個人影。走廊里慘白的光線被他的身形切割開,逆著光,
只能看到一個高大、瘦削的輪廓。他穿著一身剪裁異常合體的深灰色西裝,
面料在微光下泛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過于細膩的光澤,仿佛吸走了周圍所有的光。
他靜靜地立在那里,無聲無息,像一尊剛從陰影里凝結(jié)出來的雕像。
一種難以形容的、非人的存在感瞬間彌漫開來,壓過了窗外狂暴的風(fēng)雨聲,
讓病房里本就稀薄的空氣幾乎凝固?!罢l?”我的聲音干澀嘶啞,
帶著警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身體下意識地繃緊,像一張拉滿的弓。
那人影沒有立刻回答。他緩緩地、優(yōu)雅地向前邁了一步,走進了壁燈昏黃光暈的邊緣。
光線終于勾勒出他的面容。一張異常年輕的臉,皮膚光滑得沒有一絲歲月痕跡,
蒼白得近乎透明,像是上好的瓷器。五官精致得如同雕刻,卻缺乏活人應(yīng)有的溫度與血色。
最攝人的是他那雙眼睛。深不見底,瞳孔的顏色是一種奇異的、冰冷的暗金色,
里面沒有一絲情緒波動,倒映著壁燈微弱的光點,如同兩口凍結(jié)了億萬年的寒潭。
被他注視的瞬間,一股冰冷的寒意順著脊椎骨猛地竄上來,直沖天靈蓋,
讓我激靈靈打了個寒戰(zhàn)。他微微勾起唇角,那笑容完美無缺,卻像用尺子量過一般精準,
不帶一絲暖意?!傲帜壬俊彼穆曇繇懫?,低沉悅耳,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感,
像冰冷的玉石相互叩擊,每一個音節(jié)都清晰地穿透了窗外呼嘯的風(fēng)雨,
直接落入我的耳膜深處,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為了您母親而來。”他的目光,
那雙暗金色的、非人的眼睛,越過我,精準地落在我身后病床上那個單薄的身影上。
那目光里沒有憐憫,沒有好奇,只有一種純粹的、近乎冷漠的審視,
仿佛在評估一件物品的剩余價值。我的呼吸驟然一窒,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他能看見?
他怎么可能知道?一股混雜著震驚、恐懼和一絲荒謬絕倫的希望的電流瞬間擊穿了我。
“你是誰?你想干什么?”我的聲音繃得更緊,手指下意識地蜷縮起來,指甲深深陷進掌心。
他仿佛沒有聽到我的質(zhì)問,只是優(yōu)雅地、無聲無息地又向前走了一步。隨著他的靠近,
壁燈的光線似乎詭異地閃爍了一下,明滅不定。他停在我面前幾步遠的地方,微微垂首,
那雙暗金色的眼眸毫無感情地鎖定我的眼睛?!皶r間。”他用那玉石撞擊般的聲音,
清晰地吐出兩個字。“你看到的,是時間。她所剩無幾的時間。
”我渾身的血液似乎在這一刻凍結(jié)了。他果然知道!這個詭異的、散發(fā)著非人氣息的男人,
他竟然能看到,他竟然知道我能看到!“而你,”他唇角的弧度加深了一分,
那冰冷的笑意里帶上了一絲難以捉摸的興味,“你頭頂?shù)臄?shù)字,還很漫長,很……豐沛。
”他的目光在我頭頂短暫地停留了一瞬,
那里漂浮著一個沉穩(wěn)的、深藍色的數(shù)字——51年4個月18天。
那曾代表著我漫長而乏味的未來,此刻卻像一塊巨大的、沉甸甸的砝碼?!耙粋€交易,
林先生。”他緩緩抬起右手。那只手同樣蒼白修長,骨節(jié)分明,完美得不似真人。他手腕上,
一塊樣式極其古樸的金色懷表從深灰色西裝袖口中露了出來。
表殼上鐫刻著復(fù)雜到令人眩暈的紋路,像是某種早已失傳的符文,
在昏暗的光線下流轉(zhuǎn)著微弱卻奇異的光暈。細長的金色表鏈垂落下來,
隨著他細微的動作輕輕晃動,發(fā)出幾不可聞的、如同時間本身在低語的沙沙聲。
表盤上沒有常見的羅馬數(shù)字或刻度,只有兩根指針,
一根是沉重的、仿佛凝固的黃金打造的時針,另一根則是細長、尖銳如芒刺的秒針。此刻,
那秒針正以一種令人心悸的精準,無聲地劃過光滑的琺瑯表盤,
每一次微小的跳動都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重感?!坝媚愕囊徊糠?,
”他的指尖輕輕拂過那冰冷的金質(zhì)表殼,動作帶著一種近乎褻瀆神明的優(yōu)雅,
“換她的一點時間?!薄耙徊糠??”我的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多少?”“三十年。
”他清晰地吐出這個數(shù)字,沒有一絲波瀾,仿佛在談?wù)撘患⒉蛔愕赖纳唐贰?/p>
“你豐沛生命中的三十年,換給她——”他頓了頓,暗金色的眼瞳轉(zhuǎn)向病床上的母親,
“額外的一個月?!比?!我下意識地看向母親頭頂那猩紅刺目的 166:17:49。
七天與一個月……三十年的漫長歲月,僅僅換取三十個晝夜?這筆交易,
荒謬得如同一個最殘酷的玩笑。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沖撞,每一次搏動都帶著撕裂般的痛楚。
三十年!那是半生的光景!是無數(shù)個清晨日暮,是未曾經(jīng)歷的悲歡離合,
是可能擁有的家庭、事業(yè)、一切平凡卻真實的未來!然而,
目光再次落到母親那張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臉上,
落到那不斷跳動著、無情縮減的數(shù)字上。七天!只有七天!她就要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化作一抔冰冷的塵土。那些關(guān)于未來的想象,瞬間被這迫在眉睫的死亡碾得粉碎。
一股灼熱的洪流猛地沖上眼眶,視線瞬間模糊。喉嚨里發(fā)出野獸瀕死般的嗚咽,
我猛地低下頭,雙手死死抓住自己凌亂的頭發(fā),指甲幾乎要摳進頭皮。
巨大的、撕裂般的矛盾感幾乎要將我扯碎。“我……”聲音破碎不堪,
每一個音節(jié)都帶著血的味道,“我簽……我簽!”抬起頭,淚水模糊的視野中,
那個西裝男人臉上的笑容似乎擴大了一絲,冰冷而滿意。他不再說話,
只是優(yōu)雅地從西裝內(nèi)袋里,取出了一張折疊起來的紙。那紙張的材質(zhì)奇特異常,
薄得近乎透明,卻又帶著一種堅韌的質(zhì)感,顏色是陳舊羊皮紙般的暗黃。上面沒有任何文字,
只有一片空白。接著,他又拿出了一支筆。那支筆的筆身漆黑如墨玉,造型極其古樸,
頂端鑲嵌著一顆米粒大小、顏色深得如同凝固血液的紅寶石,
在昏暗的光線下幽幽地泛著微光。他將紙和筆,無聲地放在病床尾部的金屬欄桿上。
“用這支筆,簽上你的名字。”他的聲音如同寒冰,“只需名字。契約即成。
”我顫抖著伸出手,指尖觸碰到那支黑筆的瞬間,一股刺骨的寒意猛地竄入,
仿佛握住的不是筆,而是一塊萬年不化的玄冰。寒意順著手指蔓延,幾乎凍僵了整條手臂。
我咬緊牙關(guān),用盡全身力氣,才勉強握住它。拿起那張奇特的暗黃色紙張。它輕若無物,
卻又有一種詭異的沉重感??瞻祝黄钊诵募碌目瞻?。我深吸一口氣,
那冰冷的、帶著消毒水和死亡氣息的空氣涌入肺葉,帶著一種自毀般的決絕。筆尖落在紙上。
沒有墨水滲出。然而,就在筆尖接觸紙面的剎那,
一種難以形容的劇痛猛地從握住筆的右手爆發(fā)開來!仿佛有無數(shù)根燒紅的鋼針,
順著血管、神經(jīng),狠狠地扎進手臂,一路向上,直刺心臟!痛得我眼前發(fā)黑,
幾乎要暈厥過去。身體無法控制地劇烈痙攣,牙齒咯咯作響。
耳邊似乎響起無數(shù)混亂的、意義不明的低語,又像是時間本身在飛速流逝時發(fā)出的尖銳呼嘯。
我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了濃重的血腥味,用盡殘存的意志力,在那空白的紙上,顫抖著,
歪歪扭扭地寫下兩個字——林默。最后一筆落下。筆尖離開紙面的瞬間,
那鉆心的劇痛如同退潮般驟然消失,只留下一種令人心悸的空虛和疲憊,
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手中的黑筆“啪嗒”一聲掉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那顆紅寶石般的筆尖觸地時,似乎閃過一道極其微弱、轉(zhuǎn)瞬即逝的紅芒。
那張簽著我名字的暗黃色紙張,在我眼前,如同被無形的火焰舔舐,無聲無息地開始燃燒。
沒有煙,沒有熱量,只有紙張本身迅速地卷曲、變黑、化為極其細微的灰燼,簌簌飄落,
還未觸及地面,便已消散在空氣中,仿佛從未存在過。與此同時,
那個西裝男人手腕上的金色懷表,表殼上那些復(fù)雜玄奧的符文驟然亮起!不是熾熱的光芒,
而是一種冰冷、幽暗、仿佛來自深淵底層的微光,沿著紋路急速流淌。
表盤上那根沉重的黃金時針,猛地、極其突兀地向后倒轉(zhuǎn)了一格!
發(fā)出一聲極其輕微、卻如同重錘敲擊靈魂的“咔噠”聲!
我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驟然停跳了一拍!
一股難以言喻的巨大虛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席卷了全身。眼前猛地一黑,
視野邊緣像是被潑上了濃墨,迅速地向中心侵蝕。身體晃了晃,膝蓋一軟,差點栽倒在地,
慌忙伸手扶住冰冷的金屬床欄才勉強站穩(wěn)。一種源自生命最深處的、無法彌補的虧空感,
沉沉地壓了下來。而就在我頭暈?zāi)垦?、大口喘息的間隙,
視線本能地、充滿希冀地投向母親頭頂——那刺目的猩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
是一個全新的、散發(fā)著柔和淡金色光暈的數(shù)字:720:00:00。整整三十天!
七百二十個小時!像一個奇跡,一個從天而降的、用半生換取的微光!
巨大的狂喜如同爆炸般在胸腔里炸開,瞬間沖散了那蝕骨的虛弱和眩暈。我猛地撲到床邊,
緊緊抓住母親那只依舊冰涼的手,淚水再也無法抑制,洶涌而出,
滾燙地滴落在她枯槁的手背上。“媽!媽!你有時間了!你有時間了!
”我語無倫次地低喊著,聲音哽咽得不成樣子。母親似乎被我的動作和聲音驚動了,
眼皮微微顫動了一下,但終究沒有睜開,依舊沉浸在藥物帶來的昏睡中。然而,
就在這狂喜的頂點,我的目光不經(jīng)意地掃過那個淡金色的倒計時。719:59:58。
它開始了。開始了平穩(wěn)、堅定、不可逆轉(zhuǎn)的……倒計時。窗外的暴雨不知何時停了,
只留下濕漉漉的水痕在玻璃上蜿蜒爬行,倒映著城市遠處霓虹燈模糊而冰冷的光暈。
病房里靜悄悄的,只有心電監(jiān)護儀那規(guī)律而單調(diào)的“嘀——嘀——”聲,
像時間本身冷漠的腳步聲。母親依舊沉睡著,呼吸似乎比之前平穩(wěn)了一些,
緊蹙的眉頭也略微舒展。這細微的變化,在我眼中卻如同驚雷。我坐在床邊,
眼睛一眨不眨地緊盯著她頭頂上方那個散發(fā)著淡金色光暈的數(shù)字——719:55:43。
它穩(wěn)定地、一秒一秒地減少著,不再是那把懸頂?shù)男杉t屠刀,
而像一盞……一盞用我的生命點燃的、倒計時的長明燈。希望,
這久違的、幾乎被絕望碾碎的東西,帶著一種近乎虛脫的疲憊感,
重新在我干涸的心底艱難地冒出了芽。哪怕這希望是用三十年漫長歲月?lián)Q來的區(qū)區(qū)三十天,
哪怕代價沉重得令人窒息,但此刻,看著那跳動的、代表時間的數(shù)字,
看著母親稍顯平和的睡顏,一種巨大的、近乎劫后余生的慶幸感還是牢牢攫住了我。時間,
成了我此刻最虔誠的信仰。我像一個最吝嗇的守財奴,吝嗇著病房里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
我推掉了所有可有可無的工作電話,
謝絕了所有探視的親友(盡管他們大多只是象征性地表達一下關(guān)心),
將全部身心都釘在了這間彌漫著消毒水氣味的白色牢房里。我小心翼翼地喂母親喝水,
用棉簽蘸著溫水濕潤她干裂的嘴唇。她吞咽的動作依舊費力,但至少能咽下去一些了。
我笨拙地為她擦拭身體,避開那些被病魔折磨得異常脆弱的皮膚和皮下埋著的輸液管。
我一遍遍在她耳邊輕聲說話,告訴她窗外的天氣,
告訴她街角那家她最愛吃的老字號餛飩店還開著,
告訴她春天快要來了……哪怕她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
或者只是睜開渾濁的眼睛茫然地看著天花板?!皨?,你看,今天陽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