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18歲的我剛拿上駕照，爸爸便讓我開車上路。他坐在副駕駛，
一路咆哮、指揮、甚至動手搶方向盤。最終在高速上撞上卡車，車毀人亡。臨死前，
我才知道。媽媽離婚，是因為受不了他幾十年如一日的控制。奶奶的挑撥，
讓這個家早就名存實亡。而我的人生，從大學志愿到工作結婚，全被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重生回來，我只做了一件事……1我握緊方向盤，手心滲出的汗水讓皮質包裹變得滑膩。
車窗外，夏日的陽光白得刺眼，照得我眼前發(fā)暈。爸爸粗重的聲音從副駕駛傳來，
每個字都像錘子敲在我太陽穴上?！鞍l(fā)什么呆？啟動??！駕校教練沒教你怎么開車嗎？
”張啟航，我的爸爸，不耐煩地拍打著車門扶手。我盯著儀表盤，突然一陣恍惚。
這個場景太熟悉了。車是那輛熟悉的銀色大眾，
副駕駛座位上那個印著“優(yōu)秀教師”字樣的保溫杯。
爸爸左腕上那塊我高中畢業(yè)時送他的手表，
甚至連他眉毛中間那道因為我小時候頑皮而留下的淺疤，
所有細節(jié)都與記憶中的那天一模一樣。但那天，我們已經(jīng)死了。我猛地松開安全帶，
動作太急，金屬扣在B柱上撞出清脆的響聲?！鞍郑彝蝗挥悬c頭暈，可能是中暑了。
今天能不能……您來開？”我的聲音比想象中更加干澀。爸爸轉過頭，
那雙總是嚴厲的眼睛瞇了起來。陽光透過擋風玻璃照在他臉上，
讓那些歲月留下的皺紋更加明顯。他今年四十五歲，
常年板著臉讓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了許多?！皬埫黝＃愀闶裁疵?？
”他的聲音低沉下來，這是發(fā)怒的前兆，“不是你自己說拿了駕照想多練習嗎？
現(xiàn)在又臨陣退縮？”我的手無意識地摩挲著方向盤，上輩子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
2那天我也是這樣坐在駕駛座上，爸爸在旁邊不斷指揮。
變道、加速、按喇叭……他的命令一個接一個，不容任何遲疑。上了高速后，
因為我沒及時避開一輛突然變道的卡車，他直接伸手去搶方向盤……刺耳的剎車聲，
金屬扭曲的尖叫，然后是永恒的黑暗?！罢f話啊！”爸爸的呵斥將我從回憶中拽出，
“十八歲的人了，連句話都說不利索？”我深吸一口氣：“爸，我真的不舒服。
要不改天再……”“慫蛋！”他猛地推開車門，塵土和熱氣一起涌進車內，
“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早就……”我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么，早就獨自扛起家庭重擔，
早就如何如何。這是他慣常的訓話開場白。但這次，當他繞到駕駛座這邊時，
我注意到他的步伐比記憶中蹣跚了些，鬢角的白發(fā)也比記憶中多了幾根。換座時，
我刻意避免與他有任何肢體接觸。上輩子最后的記憶里，
就是他伸手搶方向盤時那暴起的青筋和刺鼻的煙味。車子啟動后，
空調的冷風慢慢吹散車廂內的燥熱。爸爸調整后視鏡的動作干凈利落，與我這新手截然不同。
“系好安全帶?！彼淅涞卣f，隨即又補充道，“連這個都要我提醒？”我沒有回應，
只是默默拉過安全帶扣好。窗外熟悉的街景開始后退，我緊盯著爸爸放在方向盤上的手，
那雙手指節(jié)粗大，右手食指和中指被粉筆灰染得泛黃，二十多年教學生涯的印記。
“你媽要是看見你這樣……”爸爸突然開口，又戛然而止。我轉頭看他，
發(fā)現(xiàn)他的下頜線繃得緊緊的。3媽媽李慧五年前離開了他，
原因我直到上輩子死亡前才真正明白?！皨屧趺戳耍俊蔽以囂街鴨枴！皼]什么。
”他生硬地回答，隨即打開了收音機，交通臺的播報聲立刻填滿了車廂。我靠回座椅，
閉上眼睛。重生這種事，如果不是親身經(jīng)歷，我絕不會相信。但現(xiàn)在，
我清晰地記得“另一段人生”的每一個細節(jié)。包括那場致命車禍，
包括爸爸死后我從他同事那里聽來的故事，
整理遺物時發(fā)現(xiàn)的那些我從未見過的、被他珍藏的我的照片和獎狀……這個男人，我的爸爸，
曾經(jīng)用他的控制欲殺死了我們兩個，卻又在無人知曉的角落里，以他的方式愛著我。
車子駛上高架橋，速度逐漸加快。我悄悄睜開一只眼，看到時速表指針已經(jīng)接近100。
爸爸開車和他做人一樣，雷厲風行，不容差錯?！翱辞懊?！”他突然喝道，
“坐車也要注意路況，這是基本安全意識！”我條件反射般坐直身體，
隨即意識到這正是上輩子噩夢的開始，他無窮無盡的指揮和挑剔。但這次，方向盤在他手里。
這個認知讓我松了口氣，哪怕隨之而來的是他長達半小時的“安全教育”。
“……開車最重要的是預判，不能等事情發(fā)生了再反應。做人也是這個道理，要有規(guī)劃，
要……”我望向窗外飛逝的景色，思考著如何避免重蹈覆轍。
上輩子我們是在回程時出的車禍，因為那天在奶奶家發(fā)生的一切讓我心神不寧。那么這一次，
我至少可以先避開那個致命時刻。至于更長遠的……我看著爸爸緊繃的側臉，
想起媽媽離開前夜對我說的話：“你爸不是壞人，
他只是不知道怎樣去愛一個人而不傷害對方?！被蛟S重生給我的不只是第二次生命，
還有改變這一切的機會。4車子駛下高架橋時，爸爸終于結束了他的長篇大論。
收音機里正在播放一首老歌，是媽媽最愛的那首《明天會更好》。
我看見爸爸的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敲打節(jié)奏，這個細微的動作讓我心頭一顫。
上輩子我從未注意過這些小細節(jié)?！爸苯尤ツ棠碳??！卑职滞蝗徽f，打斷了我的思緒，
“她做了你愛吃的紅燒排骨?！蔽椅站o了拳頭，指甲陷入掌心。就是這次家庭聚餐，
成為了前世悲劇的導火索。那天奶奶不斷拿我和堂哥比較，爸爸不但不維護我，
反而跟著數(shù)落我高考成績不夠理想。回程路上，我心神恍惚才導致了……“爸，
我今天不太舒服，能不能改天再去？”我試探著問。
爸爸的眼神立刻冷了下來：“你奶奶六點就起來準備，你說不去？
”我沉默地看著窗外飛逝的街景，陽光在建筑物間跳躍，給一切鍍上不真實的光暈。重生前，
我從未想過反抗爸爸的任何決定。但現(xiàn)在，我知道順從只會重蹈覆轍?！拔也皇遣幌胍娔棠?，
只是……”我斟酌著詞句，“我約了同學討論填報志愿的事。”“志愿？”爸爸嗤笑一聲，
“你那點分數(shù)能上什么好學校？我已經(jīng)和你李叔叔說好了，你就讀師范，
畢業(yè)后直接進他們學校?！蔽业男某亮讼氯?。5上輩子就是這樣，
爸爸擅自決定了我的大學和專業(yè)，而我連抗議的勇氣都沒有。
他想讓我在不喜歡的專業(yè)里煎熬四年，畢業(yè)后再去學校當老師，
像他一樣過著一眼望到頭的生活。“我想學計算機?！蔽逸p聲說，聲音卻比想象中堅定。
爸爸猛地踩下剎車，輪胎與地面摩擦發(fā)出刺耳的聲響。后面的車狂按喇叭，
有人從車窗探出頭來罵了幾句?！澳阏f什么？”爸爸轉過頭，眼睛里燃燒著我熟悉的怒火，
“那種吃青春飯的專業(yè)？你知道現(xiàn)在IT行業(yè)競爭多激烈嗎？三十五歲就被淘汰！
”“那是我喜歡的方向?！蔽矣哪抗猓谝淮螞]有退縮，
“而且AI和數(shù)據(jù)分析是未來趨勢，不會那么容易被……”“放屁！
”爸爸一拳砸在方向盤上，喇叭發(fā)出短促的尖叫，“你懂什么未來？我教了二十多年書，
見過的學生比你吃的米都多！聽我的沒錯！”我深吸一口氣，
前世臨死前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刺眼的車燈，金屬扭曲的聲音，
爸爸最后那個驚恐的眼神……“爸，”我的聲音有些發(fā)抖，“您還記得媽媽為什么離開嗎？
”車內的空氣瞬間凝固。爸爸的表情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血色從他臉上褪去。
收音機里的音樂突然變得刺耳起來?！伴]嘴?！彼е勒f，“不準提你媽。
”“她離開是因為受不了您事事替她做決定！”我不管不顧地說了出來，
“從買什么顏色的窗簾到要不要繼續(xù)工作，您連她穿什么衣服都要管！”爸爸的手在發(fā)抖，
我?guī)缀跄苈犚娝例X摩擦的聲音。但奇怪的是，他沒有像前世那樣暴怒，
而是慢慢松開了緊握方向盤的手?！澳闶裁炊疾恢馈！彼詈笾徽f了這么一句，
重新發(fā)動了車子。6接下來的路程我們都沒再說話。爸爸開得比平時慢了許多，
不時通過后視鏡看我一眼，眼神復雜得讓我讀不懂。奶奶家的小區(qū)還是記憶中的樣子，
連門口那棵歪脖子樹都沒變。停好車后，爸爸沒有立刻下車，而是盯著方向盤看了很久。
“你媽……”他開口又停住，最后只是嘆了口氣，“走吧，別讓奶奶等。
”奶奶見到我們時笑容滿面，卻在發(fā)現(xiàn)只有我們父子倆后立刻拉下了臉：“李慧還是不肯來？
都五年了，多大的氣也該消了！”我注意到爸爸肩膀僵硬了一瞬，
但他很快調整好表情：“媽，別提她了。明睿說想您了，特意來看您?！薄笆菃?？
”奶奶狐疑地打量我，“聽說你考得一般？你堂哥可是上了重點線?！笔煜さ谋容^又開始了。
前世我會低頭沉默，任由自卑感啃噬內心。但這次，我看著奶奶皺紋間那雙精明的眼睛，
突然明白了為什么媽媽總說這個家讓人窒息。“我過一本線了，奶奶。”我平靜地說，
“而且我想學計算機，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幾所學校的招生辦。”“計算機？”奶奶夸張地提高聲音，
“那不就是打游戲嗎？啟航，你就讓你兒子這么胡鬧？”爸爸反常地沒有立刻附和，
而是若有所思地看著我：“先吃飯吧?！辈妥郎蠑[滿了我“愛吃”的菜，
紅燒排骨、油燜大蝦、糖醋魚。奶奶不斷給我夾菜，卻每夾一次就要數(shù)落我?guī)拙?。“多吃點，
看你瘦的。”“現(xiàn)在的孩子就是不懂珍惜，我們那時候……”“你堂哥一頓能吃兩碗飯，
所以身體好……”我機械地咀嚼著，味同嚼蠟。爸爸喝了不少酒，臉色漸漸發(fā)紅。
當奶奶又一次提起堂哥多么優(yōu)秀時，他突然放下筷子?！皨?，明睿也很優(yōu)秀。
”爸爸的聲音因為酒精而有些含糊，但語氣卻異常堅定，“他數(shù)學考了140分，
作文是年級范文?！蔽液湍棠掏瑫r愣住了。7前世直到死亡，爸爸從未在奶奶面前維護過我。
奶奶很快反應過來，不悅地皺眉：“啟航，你喝多了吧？我是為他好！
現(xiàn)在社會競爭這么激烈，不多鞭策怎么行？”“鞭策過頭就是打擊了。
”爸爸又給自己倒了杯酒，“我教了這么多年書，見過太多被家長逼瘋的孩子。
”我震驚地看著爸爸，不敢相信這些話是從他嘴里說出來的。奶奶的臉色變得難看，
她放下碗筷，聲音尖利起來：“你這是在怪我當初對你太嚴格？要不是我嚴格要求，
你能有今天？”爸爸沒有立即回答，而是仰頭喝干了杯中酒。酒精讓他眼睛發(fā)紅，
但眼神卻比平時清明。“我沒怪您。”他輕聲說，“只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
”奶奶不依不饒：“什么事？是不是李慧又給你灌什么迷魂湯了？
我就知道那女人……”“媽！”爸爸猛地提高音量，“別再這么說小慧！
是我們……是我對不起她?！蔽业男奶铀?，這是爸爸第一次承認自己的錯誤。
奶奶被兒子的態(tài)度震住了，隨即把怒火轉向我：“是不是你跟爸爸亂說什么了？
小小年紀就學會挑撥離間！”“我沒有?！蔽曳畔驴曜?，直視奶奶的眼睛，
“我只是說了事實。媽媽離開是因為受不了爸爸的控制，還有您總是在中間挑撥?！薄胺潘?！
”奶奶拍桌而起，碗碟叮當作響，“你怎么跟長輩說話的？啟航，你看看你教出來的好兒子！
”爸爸看看我，又看看氣得發(fā)抖的奶奶，突然笑了。那笑容苦澀得讓我心頭發(fā)緊?！皨?，
明睿沒說錯?！彼酒饋?，身形有些搖晃，“小慧走前跟我說過同樣的話，我當時不信。
”奶奶的臉色變得慘白，她顫抖著手指著爸爸：“你……你為了那個不要你的女人，
跟你親媽這么說話？我白養(yǎng)你這么大！”“我沒怪您。”爸爸的聲音異常平靜，
“我只是不想再犯同樣的錯誤，毀了我和明睿的關系?！蔽已劭舭l(fā)熱，喉嚨像被什么堵住了。
8前世我多么渴望爸爸能這樣維護我一次，哪怕只有一次。奶奶突然哭了起來，
那哭聲尖利刺耳：“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啊！兒子孫子都來指責我！當初要不是我……”“媽，
別說了。”爸爸走過去想扶她，卻被一把推開。“滾！都給我滾！”奶奶歇斯底里地尖叫，
“以后別來見我！我就當沒生過你這個兒子！”爸爸僵在原地，臉色灰敗。
我知道這是奶奶慣用的情感勒索，前世每次她這樣，爸爸都會屈服。但這次，
爸爸只是深深嘆了口氣?！澳俏覀兏奶煸賮砜茨！彼p聲說，轉向我，“走吧，兒子。
”走出奶奶家時，夕陽正好，將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爸爸腳步虛浮，我猶豫了一下，
上前扶住他的胳膊。他愣了一下，但沒有推開我?！鞍?，您喝多了，我來開車吧。
”我提議道。爸爸搖搖頭：“叫代駕吧，你也喝了點啤酒。
”我這才想起餐桌上確實喝了小半杯啤酒。前世爸爸會堅持讓我開車，說那點酒精不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