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什么?
沉住氣……等我把那些事兒都理順溜了……快了快了……”我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
岳母在跟誰說話?什么事需要“理順溜”?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腳底板竄上脊梁骨。
我鬼使神差地,幾乎是無意識地,朝那扇緊閉的房門挪近了一步,
耳朵小心翼翼地貼在了門板上。“你托人從國外弄的那些個補品,我收到了!貴得很吧?
難為你這么惦記我這把老骨頭……哎喲,比林哲那個悶葫蘆強百倍!他?。亢?,
掙那仨瓜倆棗,摳摳搜搜,我這輩子跟著他閨女算是倒了血霉了!
要不是當初……”后面的話像是被掐住了喉嚨,聲音陡然低了下去,
變成一陣模糊的、仿佛被捂住了嘴的咕噥。林哲?悶葫蘆?仨瓜倆棗?摳摳搜搜?
我做了什么?就因為這份該死的、拼了命才保住、勉強支撐起這個家的工作?
了我父母用命換來的微薄賠償金和我自己工作以來所有積蓄、至今還壓得我喘不過氣的房子?
我猛地直起身,眼前發(fā)花,踉蹌著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涼的墻壁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主臥里的聲音戛然而止。一片死寂。幾秒鐘后,
岳母警覺的聲音像淬了毒的針一樣穿透門板:“誰?誰在外面?”壞事!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不能被發(fā)現(xiàn)!絕對不能!我躡手躡腳卻速度極快地沖向玄關(guān),
一把拉開大門,閃身出去,又反手輕輕把門帶上。我靠在冰冷的電梯門上,
后背的冷汗瞬間浸透了襯衫,黏膩地貼在皮膚上。岳母對我……竟有如此深重的怨毒?而且,
她口中的“他”是誰?“比林哲強百倍”的那個人?這時手機在褲袋里震動起來,嗡嗡作響。
我掏出來一看,是部門助理小張發(fā)來的微信:“林哥,報告拿了嗎?老大問了?!眻蟾妫?/p>
那份該死的報告還在書房抽屜里!我竟然把這么重要的事拋到了腦后!中午回家拿文件的事,
我跟蘇晚提過一嘴。萬一……萬一蘇晚不小心在岳母面前說漏了嘴……岳母知道我曾回來過,
還聽到了那些話……那層窗戶紙一旦捅破,這個家立刻就會天崩地裂。蘇晚會怎么想?
夾在中間,她會信誰?不行,絕不能問蘇晚。我必須制造一個“我中午沒進家門”的假象!
我環(huán)顧四周,目光落在樓梯間通往樓下的防火門上。對!就從這里下去!
要讓別人看到我“剛回來又馬上離開”的樣子。剛沖出單元門,刺眼的陽光讓我瞇了下眼。
還沒等我喘勻氣,一個熟悉的大嗓門就在旁邊響了起來?!皢眩×?!這剛回來風風火火的,
又要走?。俊笔亲≡谌龁卧莻€出了名愛打聽的王阿姨。她正拎著一袋菜,
站在單元門口的陰涼處。我心里“咯噔”一下,暗叫倒霉,
面上卻只能迅速擠出一點僵硬的笑容:“王阿姨啊,這不,回來拿點東西,結(jié)果忘帶鑰匙了!
敲了半天門,沒人應。您看見我媽了嗎?是不是帶朵朵出去了?
”王阿姨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哦?沒帶鑰匙???
我瞅見淑芬好像帶著朵朵去小廣場那邊看人跳舞了,沒在家吧?”“哦,這樣??!
”我立刻做出恍然大悟又焦急的樣子,抬手看了看腕表,“哎喲,公司那邊還等著開會呢,
急事兒!那我先走了王阿姨,不等了!謝謝您??!”說完,我?guī)缀跏翘右菜频模?/p>
大步流星地朝著小區(qū)門口走去。晚上,我?guī)缀跏峭现嗔算U的雙腿挪到家門口的。
門幾乎是立刻就被拉開了。是蘇晚。她穿著家居服,頭發(fā)隨意地挽著?!盎貋砝玻?/p>
怎么不自己開門?”她的語氣帶著一絲抱怨?!芭?,鑰匙找不到了。
”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然,目光迅速掃向廚房方向。岳母張淑芬果然系著圍裙,
正背對著我們在灶臺前忙碌?!坝终也坏搅??你這丟三落四的毛病什么時候能改改?
”蘇晚側(cè)身讓我進去,語氣里的埋怨更重了些。我含糊地應了一聲,
幾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進臥室。不行,必須立刻把鑰匙“藏”起來!我飛快地掃視了一圈,
目光落在床底深處那片不易察覺的陰影里。就是那兒!我迅速蹲下身,
手指靈活地將鑰匙串塞進了床底最靠里的角落,還故意蹭了點浮灰在上面。剛站起身,
還沒來得及喘口氣,臥室門就被推開了。蘇晚探進頭來:“你干嘛呢?鬼鬼祟祟的。
”我強壓下狂跳的心,轉(zhuǎn)過身,臉上努力擠出一點無奈和懊惱的表情:“還能干嘛?
找鑰匙唄!真是邪門了,明明記得早上出門揣兜里的……”我一邊說著,
一邊裝作焦急地在床頭柜的幾個抽屜里翻找,眼角余光卻牢牢鎖在蘇晚臉上,
觀察著她的反應。“唉……”我故意長長嘆了口氣,聲音里充滿了沮喪。“你嘆什么氣?
”蘇晚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她走進來,一屁股坐在床邊,拿起手機刷了起來?!皠e提了,
”我皺著眉,繼續(xù)翻找,“今天忘帶那份項目評估報告了,被老大逮著狠批了一頓,
唾沫星子都快噴我臉上了!這節(jié)骨眼上出這種簍子,下個月部門評優(yōu)漲工資的事……懸了!
”我刻意加重了語氣?!耙獫q工資了?!”蘇晚猛地抬起頭,激動得甚至從床上站了起來,
“真的假的?我媽不是在家嗎?她怎么不給你開門?你給她打電話??!
”她的語氣帶著明顯的不滿和責怪。我繼續(xù)翻著床頭柜最底下的抽屜,動作顯得很煩躁,
一邊繼續(xù)嘆氣,一邊用眼角余光密切注意著蘇晚的情緒變化:“我敲了半天門,手都敲疼了,
沒人應!估計媽帶朵朵出去了吧。打電話?”我停下動作,
從褲兜里掏出我那部用了好幾年、屏幕邊緣早已碎裂的手機,屏幕朝上遞到她面前,“喏,
你自己看,今天真是倒血霉了,中午著急回公司,跑太快摔了一跤,手機也磕臺階上了,
直接黑屏罷工!這破手機,修都沒法修了!”蘇晚接過去,皺著眉按了幾下電源鍵,
屏幕果然一片漆黑。她撇了撇嘴,把手機丟還給我:“好吧……真夠倒霉的。
”她的不滿似乎被這個“意外”稍稍堵了回去。我接過手機揣回兜里,這時,
蘇晚的目光也開始在房間里搜尋起來。她站起身,走到床邊,
朝著我剛才藏鑰匙的床底深處看去?!斑祝磕鞘鞘裁??”她嘟囔著,
伸出手臂在床底摸索了幾下,再拿出來時,手里赫然捏著我那串沾滿了灰塵的鑰匙!“喏,
在這兒呢!”她得意地朝我晃了晃,臉上露出一點找到東西的小小成就感。
我心中大石徹底落地,臉上立刻堆起驚喜和夸張的佩服:“哎呀!還是我老婆厲害!
我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愣是沒看見!你這眼睛真是火眼金睛!”我笑著走過去,
很自然地伸出手臂攬住她纖細的腰肢?!坝憛拁”蘇晚嬌嗔地扭了一下身子,
聲音甜得能膩死人。這曾經(jīng)讓我無比受用,此刻聽在耳中,卻像一根冰冷的刺,
猛地扎進我心里。就在這時,
客廳里傳來岳母張淑芬那拉長了調(diào)子的喊聲:“吃飯啦——晚晚,小林——!
”我?guī)缀跏橇⒖趟砷_了環(huán)著蘇晚的手,如蒙大赦般應道:“來了來了!
”逃也似的快步走出臥室。飯桌上岳母張淑芬顯得格外沉默,低著頭,
筷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扒拉著碗里的米飯,眼神卻像探照燈一樣,
時不時地、狀似無意地掃過我的臉。我努力維持著表面的平靜,夾菜,咀嚼,
目光盡量避開她的視線,只專注地盯著自己碗里的那片青菜。終于,岳母放下了筷子,
目光直直地看向我,用一種帶著試探的語調(diào)開口了:“小林啊,”她頓了頓,
“樓下你李阿姨說,中午買菜回來的時候,看見你進單元門了?我怎么一點動靜都沒聽到啊?
”她的眼睛緊緊盯著我的表情,不放過任何一絲細微的變化?!笆前?,媽,
”我盡量讓聲音聽起來自然平穩(wěn),“中午我是回來了一趟,忘帶那份要命的報告了。
結(jié)果您看我這腦子,鑰匙也忘帶了!敲了好一會兒門,手都敲酸了,里面一點動靜都沒有。
正好碰上李阿姨上樓,她說瞅見您好像推著朵朵的小車出門了,可能是去超市了吧?
我公司那邊火燒眉毛等著開會呢,實在等不起,只能先走了?!蔽乙贿呎f著,
一邊用筷子指了指碗,示意自己確實很餓,在認真吃飯?!鞍??哦……對對,是,
我是帶朵朵去超市了?!痹滥负貞凰佬牡刈穯?,
語氣帶著一種刻意的關(guān)心:“那你……怎么不給我打個電話呀?打個電話我不就早點回來了?
也不至于耽誤你工作,還挨領(lǐng)導批評??!”她緊緊盯著我的眼睛,試圖從中找出破綻。
我的心跳得更快了。正當我準備再次祭出“手機摔壞”這個理由時,
坐在旁邊的蘇晚卻搶先一步開口了?!皨?,您就別提了!”蘇晚皺著眉頭,語氣帶著點埋怨,
像是在替我抱不平,“林哲那破手機中午摔壞了,徹底開不了機!就是因為沒拿到報告,
被他們領(lǐng)導好一頓訓!我都擔心死了,萬一影響了他下個月漲工資的事,可怎么辦呀!
”她說著,還嗔怪地瞪了我一眼。蘇晚這神來一筆,簡直完美!我心里暗暗叫好。
光我自己解釋,岳母肯定半信半疑,但由蘇晚說出來,分量就完全不同了?!鞍眩?/p>
這么嚴重???!”岳母立刻換上了一副無比擔憂和自責的表情,聲音都拔高了幾度,
“都怪我!都怪我!你說我要是在家,早點給你開門,不就什么事都沒有了!唉,
這可怎么辦……”她搓著手,眉頭緊鎖,仿佛真的無比內(nèi)疚。奧斯卡真的欠她一座小金人!
我心里冷笑,“媽,您千萬別這么說!怎么能怪您呢?是我自己粗心大意忘帶鑰匙了。
沒事的沒事的,我這兩天好好表現(xiàn),多加點班,把項目盯緊點,應該能補救回來。
”我一邊安撫著,一邊仔細觀察著岳母的臉色。她雖然嘴上說著自責的話,
眼神深處那抹懷疑的陰霾卻始終沒有完全散去。我知道,這件事,遠沒有結(jié)束。
平靜的餐桌下,暗流洶涌。果然,飯后蘇晚去洗澡,
朵朵坐在客廳地毯上聚精會神地看著動畫片。
一向和我沒什么共同語言、除了必要的家務幾乎不主動跟我說話的岳母張淑芬,
手里端著一杯水,慢悠悠地踱步到了客廳,在離我不遠的單人沙發(fā)上坐了下來。
“小林”岳母終于開口了,“你中午……具體是幾點回來的?”她的目光銳利如鉤。
我轉(zhuǎn)過頭,迎上她的目光,語氣自然:“具體幾點……還真記不太清了。
我是十一點半下的班,從公司騎車回來,路上總得堵一會兒吧?怎么也得二十多分鐘。
到家門口……大概十二點過一點?”我故意把時間說早了十來分鐘。
按照中午偷聽時的情況推斷,十二點過一點那會兒,她應該還在房間里打電話,
但可能還沒說到關(guān)鍵處,或者聲音還不算大。她房間在最里面,隔音又好,
我在門口敲門沒被聽到,這個解釋也說得通。“這樣啊……”岳母拖長了調(diào)子,
她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欲言又止,顯然還有話要說。不能再給她追問的機會!我立刻站起身,
臉上堆起體貼的笑容:“媽,您歇會兒,我去陪朵朵看會兒動畫片,白天帶她您也累著了。
”說著就要往朵朵那邊走?!安患??!痹滥傅穆曇舨桓撸抗庵匦骆i定我,
“可可自己看會兒沒事。你坐下,陪媽聊會兒天?!薄傲摹奶欤俊蔽业纳眢w瞬間僵硬,
攤牌?她要攤牌了?就在現(xiàn)在?當著朵朵的面?巨大的恐慌瞬間攫住了我,大腦一片空白。
我該怎么辦?硬著頭皮坐下?還是……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并沒有提中午的事,
也沒有任何質(zhì)問。她的表情軟化下來,帶著一種罕見的、近乎傾訴的愁緒,
話題也完全轉(zhuǎn)向了另一個方向。“唉,”她長長地嘆了口氣,“小林啊,
你是不知道……當年我嫁給她爸(指蘇晚父親)的時候,家里人都不同意。圖啥?
就圖他老實巴交,對我好唄!結(jié)果呢?窮得叮當響,連個像樣的房子都沒有,
跟著他吃了多少苦啊……”我緊繃的身體略微松弛了一絲,但心里的警惕絲毫未減。
她這是……唱哪一出?訴苦?博同情?還是鋪墊?她絮絮叨叨地說著當年的艱辛,
為了拉扯蘇晚長大,蘇晚父親長年累月在外地打工,一年到頭也回不了幾次家,
家里家外全靠她一個人撐著。話鋒一轉(zhuǎn),又扯到了親戚鄰里?!澳憧纯茨愦缶思业谋淼埽?/p>
前年才結(jié)的婚,今年就換了輛新車,
聽說還在新區(qū)看了套大三居……還有我們樓下老劉家的閨女,嫁的那戶人家,嘖嘖,
直接住進獨棟別墅了,那大院子,看著就氣派……”她說著,眼神似有若無地瞟向我,
語氣里帶著一種不易察覺的羨慕和……比較?!斑@人啊,說到底,還得是有點本事,
能讓家里人過上好日子,才叫真本事。”她總結(jié)道,目光重新落回我臉上,“小林,
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原來如此!繞了這么大個圈子,核心意思在這里!嫌棄我掙錢少,
讓她們“過不上好日子”!聯(lián)想到白天電話里那個“比林哲強百倍”的神秘人,
還有那些昂貴的“補品”,一股冰冷的屈辱感再次涌了上來。我壓下心頭的憤怒和苦澀,
臉上立刻換上一副無比誠懇、甚至帶著點自責的表情,順著她的話說道:“媽,
您說得太對了!是我做得不夠好,讓您和晚晚、朵朵跟著我受累了。您放心!
”我挺直了腰板,語氣斬釘截鐵,“我以后一定加倍努力!工作上多用心,
爭取早點升職加薪!一定讓您和晚晚過上好日子!孝敬您那是應該的!
”岳母仔細地打量著我,似乎在判斷我話語的真?zhèn)?。幾秒鐘后?/p>
她緊繃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幾不可察的滿意神色?!班牛阌羞@份心就好。”她點了點頭,
臉上甚至擠出一點慈祥的笑意,“我去看看朵朵,你也別太累著。”說完,
她步履輕松地走向正看得入迷的朵朵。我看著她走向朵朵的背影,
長長地、無聲地吐出一口濁氣。而真正的風暴,才剛剛開始醞釀。岳母張淑芬回老家這件事,
像一顆投入看似平靜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漣漪遠比我想象的要洶涌持久。那天我下班,
帶著一絲終于擺脫了無形監(jiān)控的輕松感推開家門。我剛想開口喚一聲“朵朵”,
臥室門“砰”地一聲被拉開,蘇晚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憤怒和質(zhì)問,眼神像刀子一樣剜著我。
“林哲!”她連名帶姓,聲音尖利得刺耳,“那天晚上你到底跟我媽說什么了?!
是不是你把她氣走的?!”我被她吼得一愣,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老婆?你說什么呢?
我什么也沒說啊!媽回老家不是有事嗎?”“放屁!我媽躲房間里偷偷抹眼淚,
我問她怎么了,她什么都不肯說!可我看到那天晚上你倆在客廳說話了!
不是你說難聽話刺激她,她好好的哭什么?還招呼都不打一個就回老家了?!
”她的話像一盆滾燙的油,兜頭澆在我本就憋屈的心上?!爱斈昴愀F得叮當響,
我爸媽嫌你了嗎?彩禮要你多少了嗎?我媽辛辛苦苦幫我們帶朵朵,給你操持這個家,
你就這么回報她?!”她的指責如同連珠炮。“我沒有!”我?guī)缀跻鸪鰜?。為了朵朵?/p>
我強行壓下所有翻騰的情緒,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而無奈:“老婆,
你還不了解我嗎?這么多年,我對你說過一句重話嗎?在外面跟人紅過臉嗎?
我怎么可能去說咱媽?我發(fā)誓,我真的什么都沒說!”“哼!就知道你不會承認!
裝得倒是挺像!”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她不再看我,轉(zhuǎn)身就沖進了客廳,
把自己重重地摔在沙發(fā)上,背對著我,肩膀微微聳動,像是在壓抑著哭泣。我站在原地,
倒水,小心翼翼地遞到她手邊;鉆進廚房,做了她最愛吃的糖醋排骨和清蒸鱸魚;最后,
拿出手機,給她微信轉(zhuǎn)賬了一個寓意“長久”的999紅包。餐桌上蘇晚低著頭,
偶爾給坐在兒童餐椅上的朵朵夾點菜,全程沒看我一眼。直到我把最后一口飯咽下去,
淡淡地說:“我吃飽了?!比缓笃鹕?,帶著朵朵去洗手。洗完碗,
我習慣性地走向陽臺角落的臟衣籃,準備把換下的衣服丟進去洗掉。然而,翻找了一下,
卻愣住了——蘇晚今天穿的那件藕粉色的雪紡襯衫不見了。明明早上出門前,
我看到她換下來隨手丟在籃子里的。一種極其怪異的直覺涌上心頭?!袄掀?,
”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隨意,“你下午換下來那件襯衫呢?一起洗了吧?!薄芭?,
那件啊,”蘇晚頭也沒抬,語氣輕飄飄的,“不小心弄上油了,洗不掉了,我就直接扔了。
”扔了?一件才買沒多久、她挺喜歡的新襯衫?而那天之前,我?guī)退找路r,
分明聞到了那件開衫上,有一股濃重的、不屬于我的煙味!我當時沒多想,
可今天……結(jié)合岳母莫名其妙的回老家,結(jié)合蘇晚此刻的敷衍……那煙味,
真的只是偶然沾上的嗎,家里沒人會抽煙的啊?那消失的衣服,真的是因為“洗不掉”嗎?
還是……為了掩蓋什么?我走到床邊,看著正專注搭積木的朵朵,柔聲問:“朵朵,
今天是不是和媽媽玩的時候,不小心把媽媽那件粉粉的衣服弄臟了呀?”朵朵抬起小腦袋,
烏溜溜的大眼睛看看我,又下意識地看向床上的蘇晚,小嘴抿著,沒有說話。就在這一瞬間,
我眼角的余光清晰地捕捉到——蘇晚刷手機的動作猛地頓住了!她臉上的輕松笑意瞬間凝固,
身體也似乎不易察覺地繃緊了一下。她抬起頭,目光銳利地射向我,
帶著一種被戳穿后的惱羞成怒!“林哲!你什么意思?!
”她“啪”地把手機屏幕朝下扣在床上,騰地一下站起來,“你是在懷疑我嗎?!
就因為我扔了一件衣服?!”我沒有立刻起身,只是維持著抱著朵朵的姿勢,抬起頭,
目光沉沉地看向她,聲音比平時冷硬了許多:“我就隨口問一句女兒,你緊張什么?
反應這么大?”蘇晚被我的眼神和語氣噎了一下,臉色一陣紅一陣白,隨即變得更加激動,
她指著我的鼻子,“你看看你那張臉!不用你說,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齷齪!下流!
你是不是覺得我在外面有人了?!”壓抑的情緒如同被點燃的引線,轟然爆發(fā)?!拔以趺聪??
”我慢慢站起身,把朵朵護在身后,眼神銳利地逼視著她,“蘇晚,你自己說!好幾次,
你晚上回來,衣服上都是陌生的煙味!濃得嗆人!我聞到了!一次兩次是偶然,
次次都是偶然?你們幼兒園,哪個女老師抽煙?還是哪個男家長,
身上的煙味能沾得那么重、那么久?!”我向前逼近一步,聲音不大,
卻字字如冰錐:“那件消失的衣服,是不是也沾滿了煙味?是不是也‘洗不掉’了?!
”“你……你血口噴人!”蘇晚氣得渾身發(fā)抖,眼淚瞬間涌了出來,“林哲!你沒良心!
當年追我的人里,比你條件好的多了去了!我沒圖你錢沒圖你勢,就圖你對我好,
死心塌地跟了你!你現(xiàn)在就這樣懷疑我?我……我真是瞎了眼!”她說著,捂著臉,
嗚嗚地哭了起來來?!巴邸?!媽媽!爸爸!不要吵架!
”朵朵被這突如其來的激烈爭吵嚇壞了,撲過來緊緊抱住我的腿,放聲大哭起來。
我立刻蹲下身,把哭得抽噎的朵朵緊緊抱在懷里,輕拍著她的后背:“朵朵乖,朵朵不怕,
爸爸媽媽沒有吵架……我們在……在討論事情呢,
了點……不怕不怕……”也許是我此刻流露出的、對女兒毫不掩飾的疼惜和瞬間收斂的強硬,
讓蘇晚感受到了什么,她遲疑了一下,竟然主動走了過來,伸出手臂,
試探性地、輕輕地環(huán)住了我和朵朵?!袄瞎彼穆曇糗浟讼聛?,
帶著刻意的討好和示弱,“你別生氣了好不好?是我錯了,
我不該那么大聲……”她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
“那些煙味……可能真的是有些來接孩子的男家長身上的……味道太重了,我怕你多想,
就……就把衣服扔了……我以后一定注意,有什么事都跟你說,好不好?
”她柔軟的身體靠著我,帶著熟悉的馨香,聲音低低的,帶著我很久沒聽過的、刻意的嬌軟。
若是以前,我必定早已心軟得一塌糊涂。可此刻她刻意放低的姿態(tài),
反而讓我覺得更加虛假和疲憊?!袄瞎抑滥阕罱椖繅毫Υ?,
肩膀和脖子肯定又僵得不行了吧?”她見我沒立刻推開她,得寸進尺般地伸出手,
在我肩膀上不輕不重地捏著,“我最近特意跟一個學中醫(yī)理療的同事學了幾招按摩手法,
一會兒給你好好按按,放松放松,好不好?”“老公……別生我氣了……我知道錯了。
”她仰起臉,淚痕未干的眼睛努力擠出一點楚楚可憐的笑意,蹭了蹭我的脖子。算了。
為了朵朵。為了這個搖搖欲墜卻還勉強維持著完整表象的家。也許……真的是我多心了?
也許那煙味真的只是巧合?也許岳母的眼淚和離開另有隱情?我試圖用這些念頭麻痹自己。
“嗯?!蔽业偷偷貞艘宦?,算是回應。伸手撫摸著朵朵柔軟的頭發(fā),
感受著女兒小小的、依賴的體溫。蘇晚似乎松了口氣,臉上擠出的笑容自然了些,
更加賣力地給我捏著肩膀。周末,為了彌補前幾天爭吵對朵朵造成的驚嚇,
我們決定帶她去新開的“奇趣動物樂園”。陽光不錯,
樓下小花園里聚集了不少帶著孫子孫女玩耍的老人,氣氛熱鬧。剛走到單元門口,
就遇上了幾個平時和張淑芬關(guān)系不錯、同樣以“消息靈通”著稱的大娘。她們正圍在一起,
目光像探照燈一樣齊刷刷地掃了過來?!皢眩×?,晚晚,這是要帶朵朵出去玩呀?
”其中一個穿著大花連衣裙的李大娘率先開口,臉上堆著笑,
眼神卻在我和蘇晚之間來回逡巡,帶著毫不掩飾的探究。我心里本能地升起一股厭煩。
這些大娘,閑來無事就愛嚼舌根,捕風捉影的事也能傳得繪聲繪色。我敷衍地點點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