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是她的仇人，也是她最愛的人。當(dāng)陰謀揭開，她才明白，他所做的一切，
都是為了保護她。1空氣里全是消毒水的味道，嗆得我鼻子發(fā)酸。“蘇小姐，
小寶的情況不太好，需要立刻手術(shù)。費用……你盡快準(zhǔn)備一下。
”醫(yī)生鏡片后的眼睛沒什么情緒，手里那張繳費通知單卻像催命符。我捏著那張紙，
指甲掐進掌心，一點都不疼。渾身發(fā)冷，牙齒都在打顫。錢，又是錢。我去哪里弄這么多錢？
“知道了，醫(yī)生，我……我想辦法?！甭曇舾傻孟裆凹垺ａt(yī)生嘆了口氣，搖搖頭走了。
我靠著冰冷的墻壁滑坐下去，把臉埋在膝蓋里。怎么辦？小寶還在里面，等著我救他。
一陣規(guī)律的皮鞋聲由遠及近，停在我面前。陰影罩下來。我慢慢抬頭。一個男人，很高，
西裝筆挺，逆著走廊的光，看不清臉，只覺得那雙眼睛像冰。他手里拿著一份文件，
直接甩在我面前的地上。紙張散開，露出幾個又黑又大的字?！按衅跫s。
”他的聲音跟他的人一樣，又冷又硬，沒有半點起伏。我愣住了，撿起那幾張紙。白紙黑字，
每一個字都像針，扎在我眼睛里?！昂灹怂?，小寶就能活?！彼俅伍_口，語氣不容置喙。
我猛地抬頭看他，這才看清他的臉。英俊，卻冷得像一塊石頭。這張臉，
陌生又帶著一絲說不出的熟悉。三年前的車禍，醒來后，很多事情都記不清了。
身邊只有小寶，一身的病。這個男人是誰？他為什么會找上我？“為什么……是我？”我問，
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他嘴角似乎勾了一下，像嘲諷。 “你不需要問為什么?！蔽铱粗?/p>
又低頭看看手里的契約，再看看不遠處亮著“手術(shù)中”燈牌的房間。小寶在里面。
消毒水的味道更濃了，混著我心里的苦澀，一陣陣往上涌。我還有得選嗎？“筆。
”我啞著嗓子說。他從西裝內(nèi)袋里摸出一支鋼筆，拔開筆帽，遞過來。冰涼的金屬觸感。
我接過筆，手抖得厲害，幾乎握不住。在那份契約的末尾，乙方簽名處，我一筆一劃，
寫下了“蘇憶”兩個字。每一個筆畫都像刻在心上。他拿過契約，看也沒看我一眼，
轉(zhuǎn)身就走。皮鞋踩在地板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越來越遠。我攥緊了那張薄薄的繳費通知單，
轉(zhuǎn)身，快步走向小寶的病房。2那張繳費單從我指間被抽走，冰冷的金屬柜臺前，
紅色的“已繳費”印章“啪”一聲落下。數(shù)字變成了墨跡，小寶的手術(shù)費，
就這樣被一個陌生男人用一紙契約付清了。不等我反應(yīng)，手腕被一只大手攥住，
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顧靳炎一言不發(fā)，拽著我穿過醫(yī)院長長的走廊，
消毒水的氣味漸漸被他身上冷冽的古龍水味取代。一輛黑色的轎車無聲地停在醫(yī)院門口。
車門打開，我被毫不溫柔地塞了進去?！芭椤钡囊宦?，車門在我身后合攏，像一道閘門，
隔開了我和我熟悉的一切。車子駛向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窗外的景象飛速倒退，
路燈拉出長長的光影，晃得我眼睛發(fā)花。不知過了多久，車子在一棟巨大的別墅前停下。
鐵藝大門緩緩開啟，像張開的巨獸的嘴。別墅燈火通明，每一扇窗戶都透出暖黃的光，
卻照不進我心里的半分暖意。顧靳炎率先下車，頭也不回地往里走。我跟著他，
腳踩在光滑得能照出人影的大理石地面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冰上?！皬慕裉炱?，你住在這里。
”他停在客廳中央，聲音在空曠的房間里回蕩，沒有一絲溫度。
“有最好的營養(yǎng)師和醫(yī)生照顧你，你需要做的，就是養(yǎng)好身體?！彼D(zhuǎn)過身，
銳利的目光像手術(shù)刀，一寸寸剮過我的臉，我的身體，仿佛要將我看透。
我下意識地抱緊了雙臂?！耙蝗杖停磿r吃。醫(yī)生會定期檢查。”他丟下這幾句話，
轉(zhuǎn)身就上了樓，皮鞋踩在樓梯上的聲音，一下，一下，敲擊著我的神經(jīng)。接下來的日子，
我像一只被圈養(yǎng)在華美籠子里的金絲雀。別墅很大，裝修極盡奢華，每一件擺設(shè)都價值不菲。
落地窗外是修剪整齊的花園，陽光很好，灑在身上卻感覺不到暖。
一個姓李的阿姨負(fù)責(zé)我的飲食，每一餐都精準(zhǔn)到克，湯水補品不斷。
一個戴金絲眼鏡的家庭醫(yī)生每天都會來，為我量體溫，測血壓，詢問身體狀況，語氣溫和，
眼神卻帶著審視?！袄畎⒁蹋櫹壬綍r都這么忙嗎？
”我試圖在吃飯的時候旁敲側(cè)擊。李阿姨只是笑了笑，眼角的皺紋堆起來：“蘇小姐，
先生的事情，我們做下人的不好多嘴。您安心養(yǎng)身體就好。
”我轉(zhuǎn)向那個斯文的醫(yī)生：“醫(yī)生，我的身體……真的沒問題嗎？
我以前……”“蘇小姐的身體底子不錯，好好調(diào)理，很快就能達到最佳狀態(tài)。
”他打斷我的話，鏡片后的眼睛看不出情緒。他們都守口如瓶，像被設(shè)定了程序的機器人。
顧靳炎很少出現(xiàn)。偶爾，他會深夜回來，我能聽到樓下汽車引擎熄火的聲音，
然后是沉穩(wěn)的腳步聲上了樓，再無聲息。他似乎把我當(dāng)成了空氣，
或者只是一個需要精心照料的物件。小寶還在醫(yī)院。
我每天都會打電話給主治醫(yī)生詢問他的情況，醫(yī)生總是說“恢復(fù)得不錯，請放心”。
可我怎么能放心？有一次，顧靳炎罕見地在白天出現(xiàn)在餐廳。他坐在長餐桌的主位，
慢條斯理地用著餐，陽光從他身后的落地窗照進來，勾勒出他冷硬的側(cè)臉輪廓。我看著他，
心臟猛地一縮。那挺直的鼻梁，緊抿的薄唇，尤其是那雙深邃的眼睛……和小寶，
小寶眉宇間那股倔強的神氣，竟然有幾分說不出的相似。這個念頭像毒蛇一樣鉆進我的腦子，
讓我渾身發(fā)冷。我手里的勺子“當(dāng)啷”一聲掉在餐盤里，發(fā)出刺耳的聲響。他抬起眼，
冰冷的視線掃過來。我慌忙低下頭，不敢再看。夜里，車禍的場景又一次闖入我的夢境。
刺眼的白光，尖銳的剎車聲，身體被拋向空中的失重感……我尖叫著從床上彈坐起來，
冷汗浸透了睡衣。黑暗中，我大口喘著氣，對那些被剝奪的記憶，渴望到了極點。
我走到窗邊，看著外面沉沉的夜色。手指無意識地?fù)嵘闲「梗抢镞€是一片平坦。
第二天一早，李阿姨端著早餐進來，臉上帶著慣常的微笑。我拿起桌上的牛奶，
一口氣喝了下去。3牛奶杯擱在床頭柜，發(fā)出輕微的磕碰聲。昨夜夢里的白光和尖銳剎車聲，
像一層甩不掉的油膩，還附著在腦海。幾天后，顧靳炎意外地出現(xiàn)在樓下，沒穿西裝，
換了身便服?！疤鞖獠诲e，出去走走?！彼曇羝街?，像下指令。李阿姨拿來薄外套，
披上我肩。我跟他走出別墅，腳下是陌生的土地。陽光有些晃眼，我瞇起眼。他沒說話，
領(lǐng)著我，穿過前院，推開一扇不起眼的側(cè)門。門后，是另一番景象。一片花園，
比前院隨意許多，帶著點野趣?？諝饫镉泄傻奶鹣?，說不出的熟悉。他走在前，
我跟在后，隔著幾步?；▓@深處，立著一架白色秋千，藤蔓爬滿了支架，看著有些年頭。
我腳步停住。秋千……腦子里像被什么東西狠狠扎了一下，劇痛之后，幾個畫面閃過。陽光，
很暖，不像這里的，沒有溫度。一只手，很大，推著我，蕩得很高……還有笑聲，很清脆，
是誰？頭猛地痛起來，我伸手扶住額頭，身體晃了晃。“怎么了？”顧靳炎回頭，
聲音依舊冷。我想抓住那些畫面，它們卻像霧，散得飛快?！斑@秋千……”我開口，
嗓子發(fā)干，“這里……”他走過來，高大的身影投下陰影。“一個秋千?！彼抗庀癖?，
“蘇小姐，養(yǎng)好身體是你的任務(wù)，別胡思亂想。”冷水澆頭。我垂下眼，沒再出聲。
陽光落在身上，還是涼?；氐絼e墅，那種莫名的熟悉和突如其來的頭痛，像影子一樣跟著我。
我開始留意顧靳炎的一切。他不在時，我溜進書房。書房很大，滿墻的書，深色調(diào)，有些悶。
他辦公桌上放著咖啡杯，旁邊是銀色磨豆機?？Х榷沟呐谱?，深藍色包裝，一個怪異的徽章，
我居然認(rèn)得。為什么？桌角有個小小的金屬擺件，像是擰巴的樹根，又像一團火苗。我伸手，
指尖快碰到時，又縮了回來。太眼熟了。李阿姨端水果進來，看見我，頓了一下，
臉上堆起笑：“蘇小姐，先生的書房，平時不大讓人進的。”我從書房出來：“隨便看看。
”小寶的照片，醫(yī)生偶爾會發(fā)幾張。我把手機里的照片一張張放大，仔細看。那高挺的鼻子，
抿緊的嘴，尤其是那雙眼睛，看人時，有股不服氣的勁兒。越看，心越往下沉。餐廳里，
顧靳炎的側(cè)臉……我找出他的照片，和小寶的并排。太像了。像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手里的手機滑了一下，我急忙抓緊，按滅屏幕。4指尖冰涼，我把手機塞回口袋，
屏幕上小寶和顧靳炎的臉重疊又分開。樓下傳來汽車引擎聲，接著是李阿姨略顯慌張的腳步。
“蘇小姐，有客人?！崩畎⒁搪曇粲行┌l(fā)緊，眼神躲閃?？蛷d的門被推開，一個女人走進來。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篤篤作響。香水味很濃，帶著一種侵略性。她穿著剪裁精致的套裝，
頭發(fā)一絲不茍，目光像探照燈，在我身上掃了一圈。“你就是蘇憶？”她開口，聲音清亮，
尾音微微上揚。我沒說話，看著她。她走到我對面沙發(fā)坐下，姿態(tài)優(yōu)雅，卻帶著審視。
“靳炎沒跟我提過你?！彼闷鹱郎系乃讣淄康悯r紅，“不過，也難怪，這種事，
確實不好宣揚?！彼畔滤?，發(fā)出輕微的碰撞聲，和昨夜床頭柜的牛奶杯聲音有些像。
“林小姐?！崩畎⒁潭酥柽^來，小心翼翼。林小姐，林薇薇。
這個名字在我腦海里過了一下，沒什么印象?！袄畎⒁蹋@里沒你的事了?！绷洲鞭睌[擺手，
沒看李阿姨。李阿姨退了出去?？蛷d里只剩我們兩人?？諝庥行┠郎！奥犝f，
你身體不太好？”林薇薇嘴角勾起一絲弧度，“也是，畢竟是‘借’來的肚子，總歸辛苦些。
”我放在膝蓋上的手收緊?！靶殹趺礃恿?？”我問，喉嚨干澀?！靶殻?/p>
”她像是聽到什么笑話，“你還真當(dāng)自己是孩子的媽了？蘇小姐，認(rèn)清自己的身份。
你不過是個工具，完成任務(wù)，拿錢走人?！彼哪抗庀襻?，一下下扎在我身上。
“我和靳炎很快會訂婚，”她站起身，踱到我面前，居高臨下，
“顧家需要一個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也需要一個能匹配顧家的女主人。你覺得，
那個人會是你嗎？”她伸出手，似乎想碰我的臉。我偏頭躲開。她的手停在半空，
臉色沉下來?！安蛔R抬舉。”她冷笑一聲，手腕一轉(zhuǎn)，朝我肩膀推來。一股力道襲來，
我腳下不穩(wěn)，向后踉蹌?！白∈郑 币粋€冰冷的聲音從門口傳來。顧靳炎站在那里，
臉色陰沉，目光像刀子，刮過林薇薇，然后落在我身上。林薇薇的手僵住，
臉上一閃而過慌亂，隨即又恢復(fù)了高傲：“靳炎，我來看看蘇小姐。畢竟，她懷著你的孩子。
”“我的客人，不需要你來‘看’。”顧靳炎走進來，皮鞋踩在地毯上，沒有聲音，
壓迫感卻撲面而來。他停在林薇薇面前。“林薇薇，我警告過你，不要來這里。
”“我只是關(guān)心。我們兩家的合作……”林薇薇語氣軟了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
“伯父伯母也很期待……”“那是生意?！鳖櫧状驍嗨疤K小姐的任務(wù)是養(yǎng)好身體，
不要讓她分心?！彼沉宋乙谎?，那眼神，像在看一件沒有生命的物品?！八摹ぷ鳌?，
不容有失?！薄肮ぷ鳌绷洲鞭敝貜?fù)這兩個字，眼神復(fù)雜地看了我一眼，隨即轉(zhuǎn)向顧靳炎，
臉上又堆起笑容，“好，我不打擾蘇小姐‘工作’。靳炎，我先走了，改天約你吃飯。
”她踩著高跟鞋，轉(zhuǎn)身離開，香水味久久不散?？蛷d里恢復(fù)安靜。顧靳炎沒看我，
徑直走到吧臺，倒了杯水。陽光從窗外照進來，在他身上投下長長的影子。我站直身體，
理了理被她推搡時弄皺的衣角。5林薇薇高跟鞋的聲音消失在門外，
那股濃烈的香水味卻像釘子一樣釘在空氣里，久久不散。顧靳炎喝完水，杯子擱在吧臺，
發(fā)出輕微一聲響。他沒看我，徑直上了樓?？蛷d里只剩下我，還有那面巨大的落地窗，
陽光刺眼。我走到窗邊，看著外面修剪整齊的花園。林薇薇的話，像蟲子一樣鉆進我耳朵里。
“工具”，“任務(wù)”，“工作”。膝蓋上的手，又收緊了些。幾天后的例行檢查，
醫(yī)生還是那副公事公辦的樣子，詢問我的睡眠和飲食。
“顧先生…他平時有什么特別的喜好嗎？或者，有什么不吃的？”我狀似隨意地問。
醫(yī)生推了推眼鏡：“顧先生的飲食有專門的營養(yǎng)師負(fù)責(zé)，都很規(guī)律。
”“那…他以前也是這樣嗎？比如，三年前？”醫(yī)生的動作頓了一下，
很快恢復(fù)如常：“蘇小姐，您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安心養(yǎng)胎?！迸隽藗€軟釘子。
營養(yǎng)師來送餐的時候，是個年輕女孩，話稍微多些?！敖裉斓臏切屡浞剑?/p>
顧先生特意吩咐廚房多加了些安神的食材。”她笑著說。“他…一直都這么細心？
”我接過湯碗，熱氣氤氳。“顧先生做事一向周全?！薄澳撬袥]有什么不為人知的一面？
比如，他有沒有特別親近的朋友，或者…提起過什么過去的事？”我小心翼翼地問，
眼睛盯著她。營養(yǎng)師臉上的笑容淡了些：“蘇小姐，這些不是我該議論的。您好好吃飯。
”碗里的湯，突然有些不是滋味。又過了幾天，顧靳炎來了。
他很少在我清醒的時候出現(xiàn)在這個房間，除非是“視察”。他就站在幾步開外，
目光在我身上掃過，像在檢查一件物品是否完好?！吧眢w怎么樣？”他開口，聲音沒有溫度。
“還好?！蔽掖怪??？諝獬聊藥酌搿！拔摇罱偸亲鲆恍┠：膲?，”我鼓起勇氣，
抬頭看他，“夢里有個男人，看不清臉，但感覺…很熟悉。他…他和你有點像。
”顧靳炎的眼神，像平靜湖面投入一顆石子，極快地閃過一絲漣漪，隨即又恢復(fù)了死寂。
“蘇小姐，”他聲音冷了三分，“管好你自己的事，不要胡思亂想。你的任務(wù)是生下孩子，
不是編故事。”我看見他垂在身側(cè)的手，握著一支鋼筆，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不守本分，對你沒好處?！彼麃G下這句話，轉(zhuǎn)身就走。門被輕輕帶上，隔絕了一切。
那天晚上，我睡不著，屋里悶得慌。我輕手輕腳地走出房間，想去樓下倒杯水。經(jīng)過書房時，
一道細細的光亮從門縫里透出來。這么晚了，他還沒睡。我站在門外，聽不見任何聲音，
只有那道光，安靜地亮著。6那道光在門縫里安靜地待了一會兒，熄滅了。我慢慢轉(zhuǎn)身，
腳步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沒有一點聲音?；氐椒块g，床上依舊是冷的。幾天后，天氣不錯，
窗外的陽光不再那么刺眼。我被允許在別墅一樓活動活動筋骨。女傭跟著，不遠不近。
我漫無目的地走著，經(jīng)過一扇不起眼的門，虛掩著。里面似乎是個儲藏間。
“這里面……”我停住腳步。女傭走近一步：“蘇小姐，里面都是些舊東西，沒什么好看的。
”我推開門，一股塵封許久的氣味撲面而來。房間不大，堆滿了雜物，用白布蓋著，角落里，
一個深色的舊木箱子，沒有上鎖，搭扣已經(jīng)有些銹跡。我走過去，拂開箱蓋上的灰塵。
女傭想說什么，最終沒開口。箱子打開，里面是一些舊書，幾件疊得整齊卻已泛黃的衣物。
在衣物下面，我摸到一個小巧的硬物。拿出來，是一條手鏈，
銀色的鏈子串著幾顆打磨圓潤的青色小石頭，像未成熟的梅子。這條手鏈……好眼熟。
心口猛地一抽，太陽穴突突地跳。手鏈下面，壓著幾張照片。照片有些模糊，邊角也磨損了。
第一張，一個女孩笑得眉眼彎彎，手里也拿著一串青梅，她身邊的男孩，穿著白襯衫，
笑容干凈，陽光落在他頭發(fā)上，金燦燦的。那男孩的眉眼……是顧靳炎！
年輕好幾歲的顧靳炎！照片上的女孩……頭痛得像要裂開，無數(shù)破碎的畫面涌上來，陽光，
單車，青草地，還有那串青梅手鏈晃動的影子，和一個溫柔的聲音在叫我的名字。
“蘇憶……”我抓緊手鏈和照片，指甲掐進掌心。“蘇小姐，您沒事吧？
”女傭的聲音有些慌。我沒理她，轉(zhuǎn)身沖出儲藏間。顧靳炎正好從樓上下來，
西裝外套搭在手臂上?！邦櫧?！”我沖到他面前，攤開手掌，手鏈和照片在他眼前晃動，
“這是什么？！”他目光落在我手心的東西上，臉上的從容瞬間凝固。他盯著那條手鏈，
瞳孔猛地一縮。“你在哪里找到這些的？”他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某種我說不清的情緒，
像冰層裂開了一條縫?！盎卮鹞?！照片上的人是誰？
這條手鏈……”我的聲音控制不住地發(fā)抖。他一把奪過我手里的東西，
動作快得讓我來不及反應(yīng)。照片散落在他腳邊。他緊緊攥著那條手鏈，像是要把它捏碎。
“誰允許你亂翻東西的？”他臉色鐵青，眼底是壓抑的怒火，還有一絲……慌亂？
“這個女孩是我，對不對？我們以前……”“夠了！”他厲聲打斷我，
聲音比任何時候都要冷硬，“蘇小姐，我警告過你，管好你自己的事！”他彎腰，
迅速撿起地上的照片，連同手鏈一起塞進口袋，動作有些狼狽?！鞍堰@些東西忘了。
不準(zhǔn)再碰，不準(zhǔn)再提。”他丟下這句話，轉(zhuǎn)身，腳步有些急促地走向門口。7他走了，
像一陣夾著冰雹的狂風(fēng)卷過，留下滿地狼藉和一片死寂。我低頭，看著腳邊空蕩蕩的地板，
手心還殘留著被他粗暴奪走東西時的觸感。那條手鏈，那些照片，像烙鐵一樣燙在我腦子里。
頭痛又來了，一陣比一陣兇。不是那種鈍痛，是尖銳的，一下下往里鉆。
眼前開始閃過一些畫面，支離破碎，快得抓不住。刺眼的陽光，晃得人睜不開眼。
顧靳炎的側(cè)臉，下頜繃得緊緊的，嘴唇在動，像是在對我吼什么，聽不清。方向盤，
他握著方向盤的手，青筋暴起。爭吵？我們好像在吵架。為了什么？一個急轉(zhuǎn)彎，
輪胎摩擦地面的尖叫聲刺破耳膜。然后，砰！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眼前一紅，又一黑。
玻璃碎片像雨點一樣砸下來，劃過皮膚，帶著滾燙的濕熱。疼，鋪天蓋地的疼……然后，
什么都感覺不到了。我扶住墻壁，大口喘氣，冷汗浸濕了后背。車禍……是車禍。
那場車禍前，我們?yōu)槭裁闯车媚敲磧?？一個模糊的女人影子在腦海里閃過，看不清臉，
但那種感覺……那種高高在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敵意的感覺……很像……林薇薇！
那個自稱是顧靳炎未婚妻的女人。車禍前，她是不是出現(xiàn)了？幾天后，我終于找到一個機會。
顧靳炎在書房處理文件，女傭送咖啡進去。我跟在她后面?！邦櫧祝蔽艺驹陂T口，
聲音有些發(fā)干，“車禍那天，我們是不是……是不是因為一個女人吵架？”他抬起頭，
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直直射過來?！澳氵€記得什么？”他問，聲音聽不出情緒。
“我……”頭又開始隱隱作痛，“我記得吵得很厲害，好像……好像跟林薇薇有關(guān)。
”他手里的鋼筆“啪”一聲掉在桌上，墨水濺出來，染黑了一小片文件?！疤K小姐，
”他站起身，一步步朝我走近，帶著逼人的寒氣，“我再提醒你一次，你現(xiàn)在的任務(wù)，
是好好養(yǎng)胎，生下孩子。其他的事，與你無關(guān)?！薄翱墒恰薄皼]有可是！”他打斷我，
聲音陡然拔高，又迅速壓低，像怕驚動什么，“忘了那些不該你記起的東西。對你，對我，
都好。”他眼底，除了慣常的冰冷，還有一絲……痛？一閃而過，快得像我的錯覺。還有恨，
濃得化不開的恨意。是對我，還是對……林薇薇？我看著他，沒有再說話。他越是這樣，
越是證明我的猜測。那場車禍，絕不像表面那么簡單。林薇薇，顧靳炎，還有我，
我們之間到底發(fā)生過什么？他轉(zhuǎn)身走回辦公桌，脊背挺得筆直，
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疲憊和……孤絕。我默默退出了書房。走廊的光線有些暗，我抬手，
輕輕按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那些破碎的記憶片段，像拼圖一樣，開始在我腦中慢慢聚合。
8從書房出來，走廊里的光線晃得我眼睛發(fā)澀。太陽穴一抽一抽地疼，
那些記憶碎片攪得我不得安寧。他越是遮掩，那團迷霧背后的東西就越是猙獰。
幾天后的一個下午，陽光懶洋洋地灑進小寶的房間。他睡得正香，小臉紅撲撲的，呼吸勻凈。
我俯下身，指尖輕輕拂過他柔軟的頭發(fā)，幾根細軟的黑發(fā)黏在我指腹。我捏緊了，收回手。
顧靳炎的書房，我不是第一次進。他不在的時候，那里空曠得像個冰窖。書桌上，
他常用的那支鋼筆旁，落著一根頭發(fā)，比小寶的粗硬一些。我屏住呼吸，用紙巾捻起，
小心翼翼放進早已準(zhǔn)備好的透明小袋子里。醫(yī)院消毒水的味道總是讓人不安。走廊盡頭，
一個穿著白大褂的身影朝我招了招手。是陳曦，我以前的鄰居，
現(xiàn)在是這家醫(yī)院檢驗科的醫(yī)生?！皯浗?，你可算來了?！彼舆^我遞過去的小袋子，
眉宇間有些擔(dān)憂，“這事兒……”“拜托你了，陳曦。盡快?！蔽掖驍嗨?，聲音有些啞。
她點點頭，沒再多問，轉(zhuǎn)身進了科室。等待結(jié)果的那幾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油鍋里煎。
終于，陳曦的電話來了。“憶姐，結(jié)果出來了。”她的聲音有些遲疑。我捏著手機，
手心全是汗。“說?！彪娫捘穷^沉默了幾秒，然后是一個清晰的字：“是。”是。一個字，
像顆炸雷在我耳邊轟然炸開。我踉蹌著后退幾步，背抵住冰冷的墻壁，才沒讓自己滑下去。
手里的那張薄薄的紙，此刻卻重逾千斤。上面的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得我眼睛生疼。
小寶……顧靳炎的……親生兒子。那我呢？代孕媽媽？喉嚨里涌上一股腥甜，眼前陣陣發(fā)黑。
我死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發(fā)出一點聲音。“叮咚——”門鈴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我深吸一口氣，把那張紙揉成一團，塞進口袋，這才走過去開門。門外站著的，是林薇薇。
她今天穿了一身香檳色的連衣裙，妝容精致，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眼神卻像淬了毒的蛇信子，在我身上來回逡巡?！疤K小姐，氣色看著不太好啊。
”她邁著優(yōu)雅的步子走進來，目光掃過客廳，像女主人在巡視自己的領(lǐng)地，“也是，
畢竟寄人籬下，還要……嗯，替別人生孩子，心情難免會受影響。”她頓了頓，走到我面前，
壓低了聲音，語氣里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有些東西，不是你的，就永遠不是你的。
就算你生下了孩子，又能怎么樣呢？靳炎的心，靳炎的一切，你休想得到一分一毫。
”口袋里的那團紙硌得我手心發(fā)燙。一股火氣直沖頭頂。我看著她，眼神一寸寸冷下來。
那是一種我從未有過的眼神，像結(jié)了冰的湖面，深不見底，帶著某種沉甸甸的壓力。
林薇薇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錯愕，隨即又恢復(fù)了高傲：“你看什么？
”我沒說話，只是那么看著她。她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往后退了半步，
強撐著氣勢：“別以為你現(xiàn)在懷著孩子就能恃寵而驕，顧家的門，不是什么人都能進的。
”玄關(guān)處傳來鑰匙轉(zhuǎn)動的聲音。林薇薇立刻收斂了臉上的表情，轉(zhuǎn)身，
臉上堆起溫婉的笑：“靳炎，你回來啦。”顧靳炎走進來，目光在我倆之間掃過，
最后落在我臉上，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我從口袋里拿出那張被我捏得皺巴巴的紙，
慢慢展開，指尖有些發(fā)顫。他看著我手里的東西，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緒。我迎上他的目光，
那張紙在我手里，像一塊燒紅的炭。9那張紙在我手里，發(fā)出輕微的、刺耳的碎裂聲。
顧靳炎的目光像探照燈，一寸寸刮過我的臉，最后定格在我手上。林薇薇臉上的笑容僵住，
眼神在我們之間來回掃射?！敖?，”她開口，聲音甜得發(fā)膩，“蘇小姐她……”“林小姐，
”顧靳炎打斷她，聲音沒有一絲溫度，眼睛卻始終沒離開我，“不早了。
”林薇薇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很快又恢復(fù)了那副高傲的樣子：“說的是呢，
我就是來看看蘇小姐。既然靳炎你回來了，我就不打擾了?！彼哌^我身邊，
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格外清晰，像在示威。門“咔噠”一聲關(guān)上。
客廳里只剩下我們兩個人，空氣凝滯得幾乎讓人窒息。
我慢慢展開那張被我捏得不成樣子的紙，指尖控制不住地抖。上面的字，每一個都像針，
扎在我眼睛里。我把紙伸出去，沒有看他，只是那么舉著。他沒接。
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先是落在我臉上，然后才緩緩移到那張紙上。他下顎的線條繃得很緊。
那張紙，像一道無形的墻，橫亙在我們之間。日子一天天過去，誰也沒再提起它。
但我總能找到機會，像不經(jīng)意似的，問一些關(guān)于小寶，關(guān)于過去的事。
“小寶睡覺會踢被子嗎？”我一邊給他掖被角，一邊問背對著我的顧靳炎。
他身體會僵硬一瞬，然后含糊地應(yīng)一聲。我開始在家里哼一些調(diào)子，
一些突然從腦海深處冒出來的，破碎的旋律?！斑@支曲子……”我看向他，帶著一絲探尋，
“你聽過嗎？”他會立刻搖頭，眼神卻有一瞬間的閃躲：“沒有?！彼姆裾J(rèn)太快，
反而像在掩飾什么。夜里的噩夢越來越頻繁。尖銳的剎車聲，刺目的白光，
還有一種失重下墜的恐懼。每次驚醒，都是一身冷汗。他會把我攬進懷里，手臂很用力，
但那種安慰，隔著一層什么，觸不到底。記憶的碎片像潮水般涌來，模糊不清，
卻帶著熟悉的氣息。我看見一個女孩，在陽光下笑得燦爛，她身邊站著一個模糊的影子，
但他們握在一起的手，那種感覺，那么真實。又是一個雨夜。窗外的雨點瘋狂地砸在玻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