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歲生日這天,老天爺似乎鐵了心要給我留下點終身難忘的紀念。
先是方案被甲方爸爸劈頭蓋臉打回來,附帶一句“缺乏靈魂”的評語,
把我那點可憐的“創(chuàng)意之魂”碾得比地上的灰還不如。緊接著,
老媽催婚的電話如同追魂奪命Call,精準掐在我啃冷掉三明治的午休時間,
話筒里那句“溪溪啊,隔壁王阿姨家兒子剛從國外回來,照片發(fā)你了,看著多體面!
”像魔音灌腦,噎得我差點背過氣去。好不容易熬到下班,
拖著灌了鉛的雙腿挪回我那鴿子籠般的出租屋,只想一頭栽進枕頭里長睡不醒。
鑰匙剛插進鎖孔,一種不祥的預感順著脊椎骨往上爬。推開門,果然——廚房水槽邊,
一只壯碩的蟑螂先生四腳朝天,以一種極其安詳?shù)淖藨B(tài),為我的生辰“獻祭”了。
那油亮反光的硬殼,那倔強挺直的觸須,在昏暗的燈光下,竟透出一種荒誕的、無聲的嘲諷。
“生日快樂,林溪?!蔽覍χ帐幨幍姆块g,對著那只蟑螂的遺體,喃喃自語,
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冰箱里空空如也,
只有半瓶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酸奶散發(fā)著可疑的氣息。胃里空得發(fā)慌,心口堵得發(fā)酸,
一股無名火“噌”地直沖天靈蓋。這破日子,這破生日!去他的甲方!去他的相親!
去他的蟑螂!我抓起皺巴巴的錢包,帶著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悲壯,沖下了樓。
夜晚的風帶著涼意,吹不散心頭的煩躁。街角那家24小時便利店燈火通明,
像個溫暖的避風港。我徑直走向冰柜,目標明確——最便宜但度數(shù)足夠高的罐裝啤酒。
手指冰涼,拉開拉環(huán),“嗤啦”一聲脆響,帶著氣泡的苦澀液體猛地灌入喉嚨,又冰又辣,
嗆得我眼淚差點飆出來。一罐下肚,像吞了塊燃燒的炭火,從喉嚨一路燒到胃里,
那股橫沖直撞的憋屈感似乎被這火焰暫時壓下去一點。我靠在便利店冰冷的落地窗玻璃上,
看著窗外車燈拖曳出的流光,眼神有點發(fā)直。第二罐喝到一半,酒精開始發(fā)揮作用,
腦袋里嗡嗡作響,看東西有點重影。就在這時,便利店的門被推開,
感應器發(fā)出呆板的“歡迎光臨”。我下意識地抬眼望去。門口的光影里,站著一個男人。
他穿著簡單的深色襯衫,袖子隨意地挽到小臂,露出一截線條流暢、膚色健康的手腕。
身形很高,肩線平直,帶著一種沉穩(wěn)的力量感。店里冷白的燈光落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
勾勒出高挺的鼻梁和線條清晰的下頜。他微微側著頭,目光掃過貨架,
眉宇間似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卻無損那份沉靜又迫人的氣場。
像一幅精心構圖的電影畫面,在深夜便利店的背景里,突兀又和諧地定格了。
我的呼吸停滯了一瞬。酒精麻痹的神經末梢被某種東西猛地撩撥了一下。帥。真他媽的帥。
帥得有點不真實,像從某個奢侈品廣告里直接走出來的模特,
誤入了我這個窮酸社畜的潦倒世界。也許是酒精徹底燒斷了名為“理智”的那根保險絲,
也許是二十八歲生日被生活反復摩擦的委屈急需一個宣泄口,
也許是那只蟑螂的在天之靈給了我某種“勇氣”…… 一股邪火,
或者說是一種不管不顧的沖動,猛地攫住了我。去他的現(xiàn)實!老娘今天生日!老娘最大!
我甚至沒看清自己是怎么走過去的。腳步虛浮,像踩在棉花上,手里還捏著那半罐啤酒。
身體帶著慣性,不偏不倚,“砰”地一下,結結實實撞進了他懷里。
一股清冽又干燥的氣息瞬間將我包裹,像初冬清晨森林里干凈的風,
帶著一點點干凈的皂角味和難以名狀的、沉穩(wěn)的木質調,奇異地沖淡了我身上廉價的啤酒味。
“唔……” 一聲悶哼從我頭頂傳來,低沉悅耳,帶著一點猝不及防的驚訝。我猛地抬頭,
視線撞進一雙深潭般的眼睛里。那眼瞳很黑,像不見底的夜空,此刻正微微瞇起,
帶著審視和一絲……玩味?近距離看,他的五官沖擊力更強,睫毛長得不像話。完了,
更帥了。酒精上頭,色膽包天?!皫浉纭?我的舌頭有點不聽使喚,
聲音帶著醉醺醺的黏膩,但眼神卻異?!皥远ā保惫垂吹囟⒅?,
像鎖定獵物的、不太清醒的獵人,“我生日……沒人陪我……你,行行好?”這話說出來,
我自己都覺得像個女流氓。但管他呢!老娘今天就要任性一回!他垂著眼看我,沒說話,
那雙深邃的眼睛里情緒難辨,像在評估一件突然撞進懷里還散發(fā)著酒氣的奇怪物品。
時間仿佛凝固了幾秒,便利店店員八卦的目光幾乎要把我的后背燒穿。
就在我快要被這無聲的沉默和社死的預感擊垮,
準備腳底抹油溜之大吉時——他極輕地、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那笑聲很短促,幾乎聽不見,
卻像羽毛搔過心尖。然后,他開口了,聲音不高,帶著一種奇特的磁性,
清晰地傳入我嗡嗡作響的耳朵:“地址?”轟!大腦徹底宕機。后來的一切,
都像一場被酒精浸泡、又被荷爾蒙加速了的快放默片。我只記得自己報了個模糊的地址,
似乎是他半扶半抱著把我塞進了一輛線條冷硬流暢的車里。
車里的皮革味和他身上的氣息混合在一起,讓人眩暈。再后來,
是酒店頂樓套房巨大的落地窗,窗外城市璀璨的燈火像傾倒的星河,晃得人睜不開眼。
他吻下來的氣息滾燙而強勢,帶著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輕易碾碎了我那點借酒裝瘋的虛張聲勢……再然后,
記憶就徹底糊成了一團曖昧不清的色塊和令人臉紅心跳的碎片。
宿醉的頭疼像是有一隊小人在我太陽穴里瘋狂敲鑼打鼓。
意識掙扎著從一片混沌的暖色中浮起,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鉛。我呻吟著,費力地掀開一條縫。
陌生的環(huán)境瞬間沖散了殘存的睡意。視線所及是極高、極開闊的天花板,線條簡潔利落。
身下的床墊柔軟得過分,帶著高級織物特有的順滑觸感。巨大的落地窗外,
是城市清晨灰藍色的天際線和鱗次櫛比的摩天樓群,渺小得像微縮模型。
空氣里彌漫著一種干凈、冷冽的香氛氣息,
和我那間常年飄散著外賣盒與塵埃味道的出租屋截然不同。心臟猛地一沉,
昨晚便利店門口那模糊又熾熱的記憶碎片,
裹挾著男人深不見底的眼神和低沉磁性的“地址”,瞬間回籠,帶著驚悚的清晰度。完了!
我像被燙到一樣猛地坐起,薄被滑落,涼意襲來,低頭一看——空空如也!
血液“嗡”地一聲全沖上了頭頂,臉頰燙得能煎雞蛋。我手忙腳亂地環(huán)顧四周,
終于在床尾凳上看到了我那皺巴巴、甚至還沾染了一點可疑啤酒漬的連衣裙,
可憐巴巴地搭在上面。旁邊,是一件質感極好的男士深色襯衫,疊得整整齊齊。
顧不上那么多了!逃命要緊!我?guī)缀跏沁B滾帶爬地撲過去,抓起自己的裙子就往身上套,
動作笨拙得像剛裝上四肢。手指哆嗦著扣不上背后的扣子,急得直冒汗。
目光掃過那件男士襯衫,一個瘋狂的念頭閃過——絕不能留下任何痕跡!
絕不能讓他知道我是誰!我把那件一看就價值不菲的襯衫胡亂抓過來,當成抹布一樣,
狠狠地在昨晚可能留下指紋的地方(床頭柜、門把手)囫圇擦了幾下,
然后像丟棄燙手山芋般猛地甩在地上。做完這一切,
我連看都不敢再看一眼這間奢華得令人窒息的“犯罪現(xiàn)場”,像只受驚的兔子,赤著腳,
拎著高跟鞋,屏住呼吸,踮著腳尖,以最快的速度沖向套房大門。
手指顫抖著握住冰涼的黃銅門把手,輕輕一擰。門開了!走廊空無一人!
巨大的慶幸感讓我?guī)缀跆撁摗N绎w快地閃身出去,反手輕輕帶上厚重的門板,
隔絕了那個迷亂荒唐的夜晚。光潔冰冷的走廊地面刺激著我的腳心,但我顧不上,
只以最快的速度沖向電梯間,瘋狂地按著下行鍵,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仿佛身后有洪水猛獸在追趕。直到沖進出租車,報出公司地址,
把自己深深埋進后座帶著煙味和皮革混合氣息的座椅里,我才敢大口喘氣。
車窗外的街景飛速倒退,清晨的陽光有些刺眼。我捂著臉,
宿醉的頭疼和劫后余生的虛脫感交織在一起。天啊,林溪,你都干了些什么?!一夜情!
對象還是個帥得慘絕人寰的陌生男人!這簡直是社畜人生中濃墨重彩的社死巔峰!
還好……還好跑得快!只要他找不到我,只要熬過今天,
昨晚就只是一場酒精催生的可以被強行遺忘的噩夢?。?!對,噩夢!忘掉它!必須忘掉!
出租車在公司樓下停穩(wěn)。我深吸一口氣,努力挺直脊背,
試圖把那個狼狽逃竄的自己和眼前這個需要打卡上班的廣告公司文案林溪分割開來。
走進寫字樓大堂,熟悉的冷氣撲面而來,混合著咖啡和復印紙的味道。電梯間人不少,
我低著頭,盡量縮小存在感,擠進一部即將關閉的電梯?!鞍ィ犝f了嗎?驚天大八卦!
” 旁邊兩個妝容精致的女同事壓低聲音,卻掩不住興奮?!笆裁词裁??快說!”“新總裁!
今天正式上任!據(jù)說是總部空降的,超級年輕,帥得人神共憤!關鍵是,單身!
” 其中一個激動得聲音都尖了。新總裁?帥?我心里咯噔一下,
昨晚那張極具沖擊力的臉不合時宜地在腦海中閃回。不不不,不可能!哪有那么巧的事!
我用力甩甩頭,試圖驅散這荒謬的聯(lián)想?!罢娴募俚模拷惺裁窗。俊薄昂孟裥丈颉虺?!
對,就是這個名字!聽說做事雷厲風行,背景硬得很!”沈……硯?
這個名字像一顆微小的冰粒,毫無預兆地投入我混亂的心湖。
一種模糊又遙遠的熟悉感猝然攫住了我,帶著某種不祥的預兆。好像……在哪里聽過?
很久很久以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電梯“叮”一聲到達我所在的樓層。
我像逃離瘟疫現(xiàn)場一樣,第一個沖了出去,
快步走向那個熟悉的、堆滿了文件夾和綠蘿的格子間工位,仿佛那是此刻唯一的避風港。
剛把包扔在椅子上,屁股還沒沾到座椅,
隔壁工位的八卦小天后張悅就像一陣風似的刮了過來,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眼睛瞪得像銅鈴:“溪溪!溪溪!你猜我剛才在樓下大堂看到誰了?!
”她這架勢讓我本就懸著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我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誰……誰啊?
總不能是外星人吧?”“比外星人還勁爆!”張悅激動得唾沫星子都快噴到我臉上“新總裁!
沈硯!我的老天鵝!那臉!那身材!那氣場!簡直行走的荷爾蒙制造機!
帥得我差點當場表演一個原地昏厥!”又是沈硯!這個名字帶來的不安感越來越強烈。
我干巴巴地笑了笑:“哦……是嗎?那挺好……” 只想趕緊結束這個話題。“重點是!
”張悅猛地湊近,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分享驚天秘密的興奮,“你猜怎么著?
他居然停在我旁邊,問了一句!”“問什么?”我的心跳開始不受控制地加速。“他問我,
”張悅模仿著那種低沉、磁性的語調,眼神卻緊緊鎖住我,
充滿了探究“‘那個穿藍色條紋裙子的女生,在哪個部門?’——藍色條紋裙子!溪溪,
今天整個部門,就你穿了藍色條紋連衣裙!快說!你什么時候認識這種極品大人物的?!
”轟——?。?!仿佛一道驚雷在腦子里炸開!我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干二凈,手腳冰涼。
藍色條紋裙子……那是我昨天上班穿的衣服!
昨晚……酒店……那件被我當成抹布丟在地上的昂貴襯衫……所有的碎片,
被“沈硯”這個名字和“藍色條紋裙子”這個精準的指認,瞬間串聯(lián)起來,
拼湊成一個清晰無比、足以讓我魂飛魄散的恐怖畫面!是他!那個便利店門口的極品帥哥!
那個酒店套房里的……男人!他竟然是……空降的新總裁?!沈硯?!那個沈硯?!
塵封的記憶閘門被這股巨大的沖擊力猛地撞開!幾年前,
只交往了兩周就被我以極其荒謬的理由“甩掉”的學長……他的名字……好像……就是沈硯!
那個理由是什么來著?對了!我說:“沈硯學長,我們真的不合適。你看,
我們連打哈欠的時長都不一樣!我平均3.2秒,你才2.4秒!差0.8秒!
這0.8秒就是無法逾越的鴻溝啊!分手吧!
”我當時還覺得自己找了個多么清新脫俗、充滿“科學依據(jù)”的借口!現(xiàn)在看來,
簡直是作死的巔峰!電梯里那個男人,便利店門口那個男人,
被我以“打哈欠時長差0.8秒”這種奇葩理由甩掉的前男友……他們竟然……是同一個人?
!沈硯!新總裁沈硯!巨大的恐懼和羞恥感如同海嘯般將我淹沒。我眼前陣陣發(fā)黑,
耳邊張悅還在興奮地追問什么,聲音卻像是隔著厚重的水幕,模糊不清。世界天旋地轉。
完了。這次是真的完了。地獄十八層已經為我敞開了大門,還是VIP直達專梯!
就在我靈魂出竅,恨不得當場表演一個原地蒸發(fā)的時候,
我們部門主管王姐那極具穿透力、仿佛自帶擴音喇叭效果的聲音,
如同驚雷般在辦公區(qū)炸響:“林溪——!林溪人呢?!趕緊的!到一號會議室!
新總裁點名要聽你匯報‘靈犀’項目的初步構思!立刻!馬上!
”“點名”兩個字像兩把重錘,狠狠砸在我脆弱的神經上。點名……要我匯報?沈硯?!
他絕對是故意的!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我渾身僵硬,血液都似乎凝固了。
張悅在旁邊倒抽一口冷氣,看我的眼神充滿了“姐妹你自求多?!钡纳钋型?。“溪溪,
你……你還好吧?臉白得跟紙似的……”張悅擔憂地推了推我。我機械地轉過頭,
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沒……沒事。挺好……世界真奇妙,不是嗎?
”認命般地深吸一口氣,那口氣卻卡在喉嚨里,堵得胸口發(fā)疼。我像個即將走上刑場的囚徒,
拖著灌了鉛的雙腿,一步一挪地朝著一號會議室那扇緊閉的、仿佛通往地獄的大門走去。
每靠近一步,心臟的狂跳就加劇一分,擂鼓般撞擊著耳膜。手掌心全是冷汗,黏膩冰涼。
推開門前,我甚至絕望地閉了閉眼。會議室內燈光通明,
巨大的橢圓形長桌旁已經坐了不少人,各部門的頭頭腦腦們個個正襟危坐,
氣氛肅殺得如同三堂會審。而所有人的目光焦點,都匯聚在長桌盡頭的主位上。沈硯。
他換上了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裝,白襯衫領口挺括,一絲不茍地系著領帶。
晨光透過百葉窗,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投下冷硬的光影。他微微垂著眼,
修長的手指正翻看著面前的一份文件,姿態(tài)從容,氣場卻沉靜得如同風暴中心。
那種迫人的存在感,讓整個會議室都顯得低氣壓。主管王姐坐在他左手邊下首,
拼命朝我使眼色,示意我趕緊到前面空著的匯報位去。我的腿肚子不受控制地開始發(fā)軟,
幾乎同手同腳地挪到那個空位前。拉開椅子的輕微聲響,在寂靜的會議室里顯得格外刺耳。
沈硯終于抬起了頭。他的目光,精準地、毫無阻礙地,落在了我的臉上。那眼神,深不見底,
像結冰的湖面,平靜之下是徹骨的寒意。沒有一絲波瀾,
沒有半分昨晚的熾熱或今晨可能殘留的任何暖昧。只有審視,冰冷的、公事公辦的審視,
像在評估一件物品的價值。我的呼吸瞬間停滯,血液似乎都凍住了。
臉頰不受控制地開始發(fā)燙,一路燒到耳根。我飛快地低下頭,不敢再看第二眼,
手忙腳亂地打開筆記本電腦,插上U盤,試圖把自己藏到屏幕后面。“開始吧。
”沈硯的聲音響起,不高,卻清晰地傳遍每個角落,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是,沈總。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盡管指尖還在微微顫抖。
點開那份名為“靈犀項目初步構思”的PPT,
機械地開始念著那些關于市場定位、用戶畫像、傳播策略的干巴巴的文字。大腦一片空白,
所有的注意力都像被磁石吸走,牢牢地釘在長桌盡頭那個散發(fā)著無形壓力的男人身上。
我能感覺到他那道冰冷的視線,如同實質般落在我的頭頂、我的肩膀,
帶著審視和……某種難以言喻的嘲弄?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
我的匯報詞干澀無比,如同在背誦與自己無關的經文。就在我快要支撐不住,
聲音都開始發(fā)飄的時候,手指無意中在觸摸板上滑動了一下——糟糕!屏幕猛地一閃!
PPT消失了!取而代之的,
是一個自動彈出的、我昨晚在極度恐慌和混亂中隨手創(chuàng)建的Word文檔,
那碩大的、加粗加黑的標題,如同一枚核彈,
絕密)》目標:沈硯(新任總裁)核心特征:高度疑似報復社會型人格(尤其針對女性員工?
)危險等級:SSS+(極度致命!建議繞行?。┚唧w表現(xiàn):1. 眼神過于銳利,
疑似具有X光掃描功能(透視人心?可怕?。?. 表情管理大師,
皮笑肉不笑概率高達99%(內心可能在策劃毀滅世界?)3. 氣場過強,
方圓三米內寸草不生(靠近需佩戴氧氣瓶!
)4. 對“打哈欠時長”等細節(jié)可能具有病態(tài)記憶力(核心雷區(qū)!切勿踩踏!
)5. 行動力超強,
備全球精準定位追蹤能力(逃跑成功率預估:0%)……15. 終極警告:此人極其記仇!
極其危險!珍愛生命,遠離沈硯!死寂。絕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空氣仿佛瞬間被抽干了。
時間凝固了。會議室里幾十號人,包括主管王姐在內,全都像被施了定身咒,眼睛瞪得溜圓,
嘴巴微張,目光死死地釘在投影屏幕上那幾行驚世駭俗、殺氣騰騰的文字上。
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我是誰?我在哪?我看到了什么?”的巨大問號和驚恐。
我僵在原地,全身的血液轟的一聲全涌上了頭頂,又在下一秒退得干干凈凈,
只剩下刺骨的冰冷。大腦一片空白,嗡嗡作響。臉頰已經不是發(fā)燙,而是像被投入了熔爐,
灼燒得幾乎要冒出青煙!握著鼠標的手指抖得像得了帕金森,
無論如何也關不掉那個該死的文檔!完了。這次是真的,徹底地,社死得連渣都不剩了。
就在這令人絕望的、冰封般的死寂中,一個低沉、平穩(wěn),
甚至帶著一絲難以捉摸的玩味的聲音,慢悠悠地從我身后響起:“哦?”那聲音不大,
卻像重錘敲在每個人的心臟上。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主位上的沈硯,身體微微后仰,
靠在了寬大的椅背上。他的目光,終于從那要命的屏幕上移開,
精準地、牢牢地鎖定了僵在匯報席上、恨不得當場鉆進地縫里的我。
他唇角勾起一個極其細微的弧度,似笑非笑,眼神卻銳利如刀。“林溪,
”他慢條斯理地開口,每一個字都清晰地砸在死寂的空氣里,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靜,
“解釋一下。”他修長的手指隨意地在光潔的會議桌面上點了點,發(fā)出篤篤的輕響,
如同敲在在場所有人的神經末梢上?!斑@份報告里,第15條。”“‘此人極其記仇’。
”他微微停頓了一下,目光像淬了冰的探針,直直刺向我。“依據(jù)是什么?”沈硯那聲“哦?
”和緊隨其后的“解釋一下第15條”,像兩顆精準投擲的冰彈,不僅把我當場凍結在原地,
整個會議室都仿佛被瞬間速凍了。幾十道目光,從震驚、呆滯,
為對我這個“勇士”的深切同情和無聲的默哀——仿佛在看一個即將被推上斷頭臺的倒霉蛋。
“依、依據(jù)是……” 我的聲音卡在喉嚨里,干澀得像砂紙摩擦。大腦CPU瘋狂運轉,
試圖在“當場昏厥”和“胡言亂語”之間尋找一線生機。冷汗順著脊椎骨往下淌,
浸濕了后背薄薄的襯衫布料。投影屏幕上那行“此人極其記仇!極其危險!”的文字,
像燒紅的烙鐵,燙著我的視網膜。我能說什么?依據(jù)是五年前我甩你時用的那個奇葩理由?
依據(jù)是你今天精準點名讓我匯報然后我就公開處刑了?
依據(jù)是你現(xiàn)在看我的眼神恨不得把我釘在恥辱柱上風干?
“是……是基于……” 我眼神亂飄,
最終絕望地落在他線條冷硬的下頜線上“基于……沈總您卓越的領導力!對細節(jié)的極致把控!
以及……超乎常人的記憶力!”我?guī)缀跏情]著眼喊出來的,聲音因為緊張而拔高,
帶著一種破罐破摔的悲壯“這、這些都是優(yōu)秀管理者必備的素質!記……記仇,不,
是牢記關鍵節(jié)點!是、是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重要基礎!對!基礎!”空氣更安靜了。
我能聽到旁邊王姐倒抽冷氣的聲音。沈硯的表情紋絲未動。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里,
似乎有什么東西極快地掠過——太快了,快得像是錯覺,也許是嘲諷,也許是……一絲玩味?
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停止了敲擊,只是靜靜地看著我,那目光沉甸甸的,仿佛在無聲地說編,
繼續(xù)編。就在我快要被這無聲的壓力碾碎時,他終于再次開口,聲音依舊平穩(wěn),聽不出喜怒,
卻帶著一種決定性的力量,徹底宣判了我的“死刑”?!傲窒〗愕倪壿嫹治瞿芰Γ塥毺?。
”他淡淡地評價了一句,視線從我臉上移開,掃過全場“‘靈犀’項目的初步構思,
缺乏核心洞察,過于流于表面?!?他對著主管王姐的方向,語氣不容置疑,“方案打回,
重做。我需要看到真正觸及用戶情感內核的東西?!蓖踅隳樕话祝B忙點頭:“是,沈總!
我們立刻組織團隊重新梳理!”“至于林溪小姐……” 沈硯的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
如同實質的枷鎖,“你似乎對我本人,以及如何‘應對’我,
有著非常深入且……獨到的研究?!蔽业男奶E然停了一拍?!凹埳险劚K究是空談。
” 他唇角勾起一個極其微小的弧度,幾乎算不上是笑,“實踐才能出真知?!彼D了頓,
目光銳利如鷹隼,牢牢鎖定我因驚恐而微微放大的瞳孔?!凹慈掌?,調任總裁辦公室,
擔任我的特別助理。直接向我匯報。”轟——?。?!如果說之前的社死是五雷轟頂,
那么此刻,就是被直接扔進了十八層地獄的油鍋里反復煎炸!總裁……特別助理?!
直接……向他匯報?!我的世界徹底崩塌了。眼前一陣發(fā)黑,耳朵里嗡嗡作響,
沈硯后面還說了什么“熟悉公司核心業(yè)務”、“提升全局觀”之類的冠冕堂皇的話,
我一個字都沒聽清。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巨大的、血紅色的感嘆號在瘋狂閃爍:完了!死定了!
他絕對是來報復的!要把我放在眼皮子底下慢慢折磨!那0.8秒的仇,他記了五年!
現(xiàn)在他要連本帶利地討回來!會議是怎么結束的,我不知道。
我是怎么在王姐復雜的眼神和張悅“姐妹你保重”的口型中被“請”出會議室的,
我也不知道。等我稍微恢復一點意識時,
站在了總裁辦公室外那片象征著權力核心、光可鑒人、安靜得能聽到自己心跳回聲的走廊里。
面前那扇厚重的、深色實木大門,像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偛棉k的秘書Lisa,
一位妝容精致、氣質干練的美女,正用混合著好奇、同情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目光看著我。
她遞給我一個嶄新的門禁卡和一份打印好的崗位職責說明?!傲种恚@是你的門禁卡,
可以直達頂層和總裁辦公室。職責說明在這里,” Lisa的聲音很專業(yè),
但眼神里的八卦之火藏都藏不住“沈總交代了,讓你現(xiàn)在就進去。他……在等你。
”“等……等我?” 我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笆堑??!?Lisa點點頭,
指了指那扇巨口般的大門,“請吧。
”我捏著那張冰冷的門禁卡和薄薄幾頁紙卻重逾千斤的職責說明,
感覺自己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顫抖。深呼吸?沒用!心臟快要跳出胸腔了。逃跑?
后路已經被沈硯那句“行動力超強,疑似具備全球精準定位追蹤能力”徹底堵死。認命吧,
林溪。出來混,總是要還的。五年前那個輕飄飄的哈欠,
今天終于變成了懸在頭頂?shù)倪_摩克利斯之劍。我用盡全身力氣,才控制住發(fā)軟的雙腿,
走到門前。門禁卡“嘀”一聲輕響,綠燈亮起。我顫抖著手,推開了那扇沉重的大門。
一股更加冷冽、更加沉穩(wěn)的木質調香氛氣息撲面而來,混合著紙張和皮革的味道。
巨大的辦公室,視野極其開闊,落地窗外是整個城市的繁華盛景,此刻卻讓我感到眩暈。
室內陳設低調奢華,線條簡潔冷硬,一如它的主人。沈硯背對著門口,站在落地窗前。
清晨的陽光勾勒出他挺拔如松的背影,寬闊的肩膀,收窄的腰線,帶著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他似乎在看著窗外的車水馬龍,又似乎只是在沉思。聽到開門聲,他緩緩轉過身。
沒有了會議室里眾人的目光作為緩沖,此刻辦公室里只剩下我們兩人??諝夥路鹚查g凝固了,
沉重得讓人窒息。他那雙深潭般的眼睛,清晰地映出我蒼白驚慌的臉。“沈……沈總。
” 我艱難地擠出兩個字,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手指死死攥著那份職責說明,
紙張邊緣被捏得皺成一團。沈硯沒有說話。他只是邁開長腿,一步一步,
不緊不慢地朝我走來。锃亮的皮鞋踩在厚實的地毯上,幾乎沒有聲音,卻像踩在我的心臟上。
每一步,都讓我的神經繃緊一分。最終,他在距離我一步之遙的地方站定。
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陰影,幾乎將我完全籠罩。我不得不微微仰頭,才能對上他的視線。
太近了。近得能看清他襯衫領口一絲不茍的紋理,
能聞到他身上那股清冽干凈又極具侵略性的氣息。
昨晚在酒店套房里那些混亂熾熱的記憶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來,
混雜著此刻巨大的恐懼和羞恥,讓我臉頰滾燙,幾乎無法呼吸。他垂眸,
視線落在我因緊張而微微顫抖的手指上,然后緩緩上移,最終定格在我的眼睛深處。
那目光銳利得仿佛能穿透一切偽裝?!傲种??!?他終于開口,聲音低沉,
帶著一種慢條斯理的、如同貓捉老鼠般的玩味。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微微傾身,
湊近了一些,那股壓迫感瞬間倍增。薄唇輕啟,
吐出的每一個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我脆弱的神經上:“關于那份《觀察報告》……”來了!
審判來了!我的心跳如擂鼓!“……特別是第15條,‘此人極其記仇’。” 他頓了頓,
眼神里那絲玩味加深,甚至帶上了一點惡劣的笑意,“你總結得,非常精準?!蔽遥骸埃。?!
” 血液瞬間沖上頭頂!“不過,” 他話鋒一轉,站直身體,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眼神陡然變得極具侵略性和壓迫感,如同鎖定獵物的猛獸“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
”他抬手,慢條斯理地松了松領帶結,那動作優(yōu)雅又帶著一種危險的張力。然后,他抬腕,
看了一眼價值不菲的腕表?!艾F(xiàn)在是上午10點15分?!?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我臉上,
唇角勾起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作為我的特別助理,你的第一項任務,
就是從現(xiàn)在開始——”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清晰地回蕩在空曠而寂靜的辦公室里:“記錄我每一次打哈欠的精確時長?!蔽业拇竽X,
徹底宕機。一片空白。什……什么?!“并且,” 沈硯微微俯身,
那張英俊得近乎妖孽的臉龐逼近,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映出我呆若木雞的傻樣,
他的聲音壓低,帶著一種只有我們兩人能聽懂的、咬牙切齒的曖昧和戲謔:“每天下班前,
向我匯報總時長,并補足當年那‘0.8秒’的差額?!彼逼鹕?,
恢復了那副冷淡矜貴的總裁模樣,仿佛剛才那句驚世駭俗的話不是出自他口?!坝涀。?/p>
林助理,” 他轉身走向那張巨大的辦公桌,語氣平淡無波,卻字字誅心,
“我要精確到毫秒?!彼麅?yōu)雅地坐進寬大的真皮座椅里,抬眸,
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燈射向我?!艾F(xiàn)在,開始工作?!蔽蚁駛€被抽掉靈魂的木偶,
僵硬地站在原地。手里那份“總裁特別助理”的職責說明,此刻輕飄飄的,卻仿佛重若千鈞,
壓得我喘不過氣。而“記錄打哈欠時長”和“補足0.8秒差額”這兩項“特別任務”,
像魔咒一樣在腦子里瘋狂盤旋。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進來,照亮了辦公室的每一個角落,
卻照不進我此刻一片黑暗絕望的內心。天……真的塌了。而且,看起來,這位新總裁,
是打算親手把我埋在那片廢墟之下,順便用那“0.8秒”的磚頭,
給我砌一座華麗麗的恥辱紀念碑。我的社畜人生,不,是我的整個人生,從今天起,
正式進入了名為“沈硯”的、水深火熱的地獄模式。
沈硯那句“開始工作”像一道冰冷的赦令,把我從石化狀態(tài)中勉強喚醒。
我像個被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
僵硬地挪到辦公室角落里那張嶄新的、光可鑒人、一看就價值不菲的助理辦公桌前。坐下。
開機。屏幕亮起。桌面干凈得只有幾個系統(tǒng)圖標和一個名為“工作規(guī)范”的文件夾。
一片死寂。巨大的辦公室里,只剩下沈硯偶爾翻動文件的紙張摩擦聲,
和他敲擊鍵盤時發(fā)出的、沉穩(wěn)而富有節(jié)奏的嗒嗒聲。那聲音像精準的秒針,
一下下敲在我緊繃的神經上??諝饫飶浡砩夏欠N清冽的木質調香氛,
還有……一種無形的、名為“沈硯”的壓迫感。我的任務是什么來著?哦,對。
記錄總裁打哈欠的精確時長。精確到毫秒。以及,下班前補足那該死的0.8秒差額?;闹嚕?/p>
離奇!喪心病狂!可當我偷偷抬眼,瞥向那張寬大辦公桌后氣場強大的男人時,
昨晚會議室里那冰冷審視的眼神和那句“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瞬間回放。
所有抗議和吐槽都被硬生生咽了回去,只剩下一股寒氣從腳底板往上竄。我深吸一口氣,
試圖讓自己看起來像個專業(yè)的、正在認真工作的助理。我點開“工作規(guī)范”文件夾,
室保密條例》……以及一份孤零零的、名字極其突兀的文檔:《哈欠觀測記錄表(初版)》!
我:“……”他還真準備了模板?!顫抖著點開,
里面赫然是一個設計得極其“專業(yè)”的表格:日期 ,時間(精確到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