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王一行人帶著滿腹的困惑與敬畏離去后,安樂鎮(zhèn)又恢復了表面的平靜。
只是這平靜之下,多了些暗流涌動。
鎮(zhèn)魔司的人手化整為零,如同影子般散布在悠然居四周,日夜監(jiān)視。
李玄風的命令是只記錄,不干涉,不接觸。
也沒有了最開始的封鎖,也不敢封鎖,畢竟小霞還要時不時來投喂林間。
幾天下來,他們記錄的,無非是林間吃了睡,睡了吃,偶爾逗貓,或者在院里發(fā)呆。
平凡得不能再平凡。
若非親眼所見,誰能相信這般人物能揮手讓數(shù)十修士消失?
林間這幾日倒是覺得清凈了不少,睡眠質(zhì)量略有回升。
那日被永安王打擾后,腦中閃過的“墟”字,帶來的煩躁感也淡了許多。
此刻,他正坐在小院的石凳上,小霞剛送來早飯。
一碗白粥,幾碟小菜,還有兩個剛出爐的槐花糕。
“林間哥,今天天氣好,我把你的被褥也抱出來曬曬吧?”小霞邊收拾碗筷邊問。
她對林間的態(tài)度,不自覺地又多了幾分小心和……崇敬。
“嗯,好?!绷珠g咬著槐花糕,含糊應著。
陽光暖洋洋的,吃飽了正好再睡個回籠覺。
說起來,林間自己也記不清在這安樂鎮(zhèn)待了多少年頭,他也不在意。
三五年?七八年?或許更久。
反正是從某個深山老林里睡醒后,覺得那地方太安靜,連鳥叫都嫌單調(diào)。
便一路晃晃悠悠,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這安樂鎮(zhèn)。
初來時,見此地民風還算淳樸,鎮(zhèn)口那棵大榕樹夏天也涼快,適合打盹。
索性就在鎮(zhèn)東頭尋了這座有些破落的小院,自己動手修補了下,住了下來。
平日里除了懶散些,倒也無害,鎮(zhèn)上的老街坊們漸漸也就習慣了。
若非黑風山那檔子事,他估摸著還能這么安安穩(wěn)穩(wěn)地再睡上個百八十年。
唉,都是麻煩。
吃飽喝足,林間又躺回了他那張寶貝搖椅,準備實踐“飯后宜眠”的古訓。
橘貓湯圓輕盈地跳上他的膝蓋,尋了個舒服的姿勢蜷成一團,發(fā)出滿足的呼嚕聲。
一人一貓,在這初夏的陽光下,顯得格外和諧與……慵懶。
暗中觀察的鎮(zhèn)魔司校尉們,通過特制法器將這一幕看得分明。
“……目標,用過早飯,目前正在院中搖椅上……睡覺?!?/p>
負責記錄的校尉筆尖頓了頓,感覺自己的工作有點匪夷所思。
李玄風聽著手下日復一日的單調(diào)匯報,眉頭也越皺越深。
這位林先生,究竟是刻意偽裝,還是真的……就這么個與世無爭的性子?
他那通天徹地的手段,又作何解釋?
就在李玄風百思不得其解之際,悠然居內(nèi),林間又有了新動作。
他睡眼惺忪地坐起身,似乎是被什么東西硌到了。
只見他從搖椅坐墊下摸索了半天,掏出幾塊亮晶晶的“小石頭”。
這些石頭,是湯圓前些日子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刨出來的,被林間嫌棄地扔在墻角。
后來修補搖椅坐墊時,覺得有些不平,便順手塞了幾塊進去當填充。
此刻他覺得還是硌得慌,便又都掏了出來。
“湯圓啊湯圓,跟你說了多少次,別老往家里撿這些破爛玩意兒?!?/p>
林間嘟囔著,隨手將那幾塊在他看來“硌屁股的破石頭”朝院墻外一扔。
“咚咚咚”幾聲輕響,石頭落在了墻外的小巷里。
這一幕,清晰地落在了遠處一名負責外圍監(jiān)視的年輕校尉眼中。
那校尉修為不高,但眼力勁兒不錯,也粗通一些鑒寶的皮毛。
他看到那幾塊被林間仙長隨手扔掉的“破石頭”,在陽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暈,內(nèi)部似乎還有流光運轉……
“那……那是……靈石?而且……品質(zhì)似乎極高?!”
年輕校尉呼吸一滯,整個人都傻了。
這等品相的靈石,在他們鎮(zhèn)魔司的庫藏里,也是需要登記造冊,按功勞分配的寶貝!
那位林仙長……就這么當垃圾一樣扔了?!
而且還是因為……硌屁股?!
這是何等的……暴殄天物!
不,這是何等的……視金錢如糞土,超凡脫俗!
年輕校尉的世界觀,再次受到了劇烈沖擊。
他正猶豫著要不要把這個“重大發(fā)現(xiàn)”上報給李玄風大人。
就見小巷的另一頭,一個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小乞丐,正怯生生地縮在墻角躲避日頭。
那幾塊被林間扔出來的靈石,正好有兩塊滾落到了他的腳邊。
小乞丐好奇地撿起一塊,只覺得入手溫潤,還帶著一絲暖意,十分舒服。
他也不認得這是什么,只當是塊好看的石頭,便揣進了懷里。
隨即,不可思議的事情發(fā)生了。
小乞丐只覺得一股暖流從懷中石頭涌入體內(nèi),瞬間驅(qū)散了腹中的饑餓與身體的傷痛。
他那因長期營養(yǎng)不良而蠟黃的臉色,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潤起來!
精神也為之一振!
小乞丐愣住了,他低頭看了看懷里的石頭,又看了看悠然居的院墻,眼中充滿了不解與……一絲渴望。
這一幕,同樣被暗中的鎮(zhèn)魔司校尉盡收眼底。
“大人……那……那小乞丐……好像因為撿了林先生扔掉的石頭……恢復了元氣!”
負責匯報的校尉聲音都在顫抖。
李玄風聞言,瞳孔猛地一縮。
他先前還在為林先生的深不可測而苦惱,此刻卻又被他這“隨手造化”的舉動給震驚了。
這究竟是一位怎樣的存在?
視奇珍如敝履,隨手點化凡俗?
他究竟是無心之舉,還是……另有深意?
李玄風感覺自己的頭,開始疼了。
這安樂鎮(zhèn)的水,比他想象的還要深得多!
而悠然居內(nèi),林間終于把搖椅調(diào)整到了一個最舒服的角度。
他滿意地躺了上去,長長地打了個哈欠。
“嗯……這下總算能好好補個覺了?!?/p>
至于被他扔出去的幾塊“破石頭”,以及因此在外面引發(fā)的騷動和猜測,他一概不知,也毫不在意。
畢竟,有什么能比得上一個安穩(wěn)的午覺更重要呢?
或許……沒有了吧?
他迷迷糊糊地想著,意識漸漸沉入黑暗。
只是在徹底睡過去之前,那個“墟”字,又如同窗外偶爾飛過的一只不合時宜的蝴蝶,在他眼角余光里,輕輕扇動了一下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