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塊浸了墨的絨布,緩緩覆上尚書府的飛檐翹角。林瑤瑤斜倚在攬月閣的軟榻上,指尖無意識地劃過窗欞雕花,耳尖卻捕捉著庭院里每一絲動靜——自翡翠鐲子事件后,府中氣氛愈發(fā)微妙,尤其是渣爹林宏業(yè),近幾日總在書房待到三更,連往日最愛的夜宵都免了。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顾睦锬耄抗馔断蛑髟簴|廂房的方向,那里是林宏業(yè)的書房,此刻窗紙上正映出兩個交疊的人影。
晚膳時她便察覺異樣:渣爹夾菜的手幾次停在半空,看向母親的眼神躲閃,提到禁軍大閱時更是含糊其辭。此刻又見他深夜密會,瑤瑤心頭警鈴大作,仙識微探,卻被一層若有似無的屏障擋回——顯然對方有備而來。
「二哥還在翰林院值夜?」她忽然坐直身子,朝門外喚道,「青黛,去前院看看二公子回來了沒,就說我找他問些書里的典故?!?/p>
丫鬟應(yīng)聲離去,瑤瑤重新望向那扇窗。只見窗紙上的影子忽然分開,其中一道走向書架,似乎在翻找著什么,另一道則背手而立,袍角繡著的纏枝蓮紋在燭火下若隱若現(xiàn)。
「纏枝蓮紋……戶部尚書周顯的常服紋樣?」瑤瑤瞳孔微縮。前世她被囚禁冷宮時,曾聽宮人碎嘴,說林宏業(yè)與周顯走得極近,甚至私吞過江南漕運(yùn)的賑災(zāi)款。
「得讓二哥查查賬冊。」她心急如焚,指尖在錦被上掐出痕跡,「渣爹的私賬肯定藏在書房暗格,用密寫藥水寫的那幾頁才是關(guān)鍵!」
正想著,門外傳來腳步聲,林修文帶著一身墨香走進(jìn)來,額角還沾著星點(diǎn)夜露:「小妹,聽說你找我?」
「二哥,」瑤瑤示意他靠近,壓低聲音卻在心里疾呼,「父親今晚在書房密會的人,很可能是戶部尚書!你還記得去年江南水災(zāi)的賬冊嗎?我總覺得不對勁,父親的私賬或許藏著貓膩!」
林修文推了推眼鏡,鏡片在燭火下閃過一絲冷光。他近日也察覺父親行為異常,尤其在趙武通敵案后,林宏業(yè)多次暗示他銷毀部分戶部往來文書。
「書房暗格?」他不動聲色地捋了捋袖口,「我前幾日替父親整理書案時,確見他開過后墻的博古架?!?/p>
「對!就是博古架第三層那尊玉佛!」瑤瑤的心聲帶著篤定,「前世我無意中見過,轉(zhuǎn)動玉佛底座,暗格就會打開!」
林修文眸光一沉,不再多言,只道:「夜深了,小妹早些歇息,我去前院看看父親是否安歇?!拐f罷轉(zhuǎn)身離去,步伐沉穩(wěn)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
待他走后,瑤瑤重新看向書房方向,只見那兩道影子正在窗邊低語,其中一人突然將一個沉甸甸的木箱塞給另一人,箱角在月光下閃過冷硬的金屬光澤。
「是銀箱!」瑤瑤心頭一震,「周顯竟然給渣爹送銀子?!」
她強(qiáng)壓下沖出去的沖動,指尖掐訣調(diào)動殘存仙力,勉強(qiáng)凝聚出一道微光打入書房——這是仙界最基礎(chǔ)的「傳聲術(shù)」,雖只能捕捉只言片語,卻足以讓她臉色驟變。
「……漕運(yùn)款已入暗賬……」
「……周兄放心,彈劾蕭玦的奏折已備好……」
「……那小賤人最近太礙事,得想個法子……」
最后一句「小賤人」像淬毒的針,扎得瑤瑤心口發(fā)疼。她猛地攥緊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果然是說我!他們不僅貪污,還要誣陷攝政王!」
此刻的主院書房內(nèi),林宏業(yè)接過周顯遞來的銀箱,掂了掂分量,眼中閃過貪婪:「周兄這禮可太厚重了。」
周顯捋著胡須,皮笑肉不笑:「林兄說笑了,如今攝政王勢大,我們?nèi)舨宦?lián)手……」他頓了頓,目光陰鷙,「倒是令愛最近在府中很是活躍,聽說還壞了楚楚的好事?」
林宏業(yè)臉色一沉,想起林瑤瑤那雙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心中莫名發(fā)慌:「一個鄉(xiāng)野丫頭罷了,不足為懼。倒是大閱之事,趙武那廢物怎么就栽了?」
「哼,還不是林修遠(yuǎn)那小子運(yùn)氣好!」周顯冷哼一聲,「不過無妨,連環(huán)弩的賬我已做平,倒是林兄你的私賬……」
「放心!」林宏業(yè)拍了拍銀箱,「都在暗格里鎖著呢,除了我,沒人能拿到!」
他話音剛落,窗外突然傳來「啪」的一聲輕響,像是石子打在芭蕉葉上。兩人警覺地望去,卻只看到搖曳的樹影。
「許是夜貓子?!沽趾陿I(yè)松了口氣,卻沒注意到,博古架上的玉佛,不知何時已微微轉(zhuǎn)向了右側(cè)。
……
三更梆子響過,林修文悄無聲息地回到攬月閣,臉色凝重得像要滴出水來。他從袖中掏出幾張薄如蟬翼的紙,上面用特殊藥水寫著密密麻麻的小字,在燭火下透出詭異的青綠色。
「小妹,你看!」他展開紙頁,手指點(diǎn)在其中一行,「去年江南水災(zāi),朝廷撥下三十萬兩賑災(zāi)款,賬冊上卻只記了十萬兩,另外二十萬兩竟入了『城南梨園』的賬目!」
瑤瑤湊近一看,只見賬頁角落畫著個極小的纏枝蓮紋——正是周顯的標(biāo)記!她心中怒火翻騰,幾乎要將紙頁點(diǎn)燃:「『城南梨園』是渣爹的私產(chǎn)!他們竟然私吞賑災(zāi)款!還有這幾行,『給周顯送銀五萬兩』『買通御史臺王御史』……」
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狠狠砸在兄妹二人心上。林修文扶了扶眼鏡,手卻在微微顫抖:「更要緊的是這個——」他翻到最后一頁,上面用朱砂畫著一柄交叉的長槍和玉如意,正是攝政王蕭玦的印信,旁邊寫著:「大閱之日,伺機(jī)而動?!?/p>
「他們要在大閱時動手!」瑤瑤的心聲帶著前所未有的驚駭,「渣爹和周顯想借連環(huán)弩事件扳倒攝政王,再把貪污的臟水潑給大哥!」
窗外的夜色濃得化不開,仿佛預(yù)示著一場即將來臨的風(fēng)暴。林修文將賬頁小心收好,看向瑤瑤,眼中是從未有過的堅定:「小妹,你放心,有二哥在,絕不會讓他們得逞?!?/p>
瑤瑤看著他,心中卻清楚,這僅僅是個開始。渣爹的陰謀如同蛛網(wǎng),早已滲透朝堂的每一個角落,而她和家人,正站在這張網(wǎng)的中心。
「二哥,」她在心里輕輕說,「我們要快,快過他們的算計?!?/p>
林修文重重點(diǎn)頭,轉(zhuǎn)身消失在夜色中。攬月閣內(nèi),燭火明明滅滅,映著瑤瑤緊抿的唇瓣和眼中燃起的、與前世截然不同的銳利光芒。
渣爹,周顯,你們的死期,不遠(yuǎ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