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xué)你認識吳望嗎?」「同學(xué)你認識吳望嗎?」「同學(xué)你認識吳望嗎?」
「張老師您認識吳望嗎?」「李老師您認識吳望嗎?」「孫主任您認識吳望嗎?」那天,
我跑遍整個學(xué)校,問我見過的每一個人。可是,他們都說不認識。1怎么會不認識呢?
怎么可能會不認識呢?他明明就跟我在一個學(xué)校、一個班級、一個教室。
怎么就沒有人認識呢?他明明就坐在我斜對角靠窗的位置。他那么帥氣,那么引人注目。
明明每個從窗戶路過的女孩都會忍不住看他一眼。還有,還有那些給他寫過情書的女孩們,
她們怎么也說不認識呢?更不可思議的是,她們竟然說,從來都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我不愿相信??蓮乃麄兒退齻兊谋砬槔镂矣终也怀鲆唤z破綻。沒有這個人……怎么可能!
如果真是這樣。那為我彈吉他的男孩是誰?送我楓葉的男孩是誰?和我一起許愿的男孩是誰?
陪我去河堤的男孩……又是誰?昨天,我們明明一起從橋上走過。我們已經(jīng)走到了橋中央。
只是我把他送給我的楓葉遺忘在了來時的河堤上。我說,我要回去找一下。他說,
他在橋上等我。我說,你先回家吧。他說,那明天學(xué)校見。對啊,我今天已經(jīng)到學(xué)校了,
可他人呢?他的座位怎么也不見了,他黑乎乎的琴盒也不見了。
連班級里的花名冊也找不見他的名字。這個世界怎么了?一個人,一個有名有姓的人,
怎么可能了無痕跡地就消失了?我難以置信。一定是他們聯(lián)合起來騙我,一定是這樣沒錯!
楓葉!對,只要我找到那片楓葉,我就能證明他們是在騙我!我加快了腳步。
我跑了起來……我跑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日記本,翻找那片楓葉。
我把日記本來來回回地翻,一頁一頁地翻……什么?連楓葉也不見了!
緊接著我又翻遍了書房的每一個角落……楓葉,仍然沒有下落。我坐在床頭冰冷的地板上,
回憶昨天發(fā)生的一切。我記得我在河堤上找到了那片楓葉。我一路上都捧在手心里,
生怕丟了。我明明記得回來以后就將它夾在了我的日記本里。
它不可能憑空消失的……一個穿著圍裙的女人從門外走來,蹲在我身邊,溫柔地抱住我。
是媽媽。我感受到滾燙的熱淚滴在我的頭頂,滲進我的發(fā)絲。「媽!
你是不是從我日記本里拿走了一片楓葉?」「念念,媽媽沒有?!埂改菋寢?,
你認不認識一個叫吳望的男孩?」「媽媽不認識。」「媽媽你真的不認識嗎?」
「媽媽真的不認識?!鼓赣H的眼淚是不會騙人的?!改钅?,你一定又做噩夢了?!埂笅寢?,
那不是個噩夢……」2開學(xué)第一天。班主任從教室外走了進來,身后跟著一個少年。
門外的陽光也跟著照了進來,顯出一個俊朗的輪廓。他安靜地站在班主任的身旁,
肩上背著一個黑色的琴盒。班主任將手里的保溫杯放在講臺上,拍了拍手。
教室里的聲音逐漸小了下來。班主任清了清嗓子,開始講話?!竿瑢W(xué)們,請安靜一下。」
「今天,我們班迎來一名新同學(xué)?!埂赶茸屛覀冇脽崃业恼坡暁g迎他的加入!」
班主任帶頭鼓起掌來。在掌聲中,我聽到周圍有女生小聲贊嘆?!竿?!他好帥!」
「咱們班終于有帥哥了!」「好想跟他坐同桌!」……掌聲結(jié)束后,班主任露出和藹的笑容。
「吳望同學(xué),請你跟大家做個自我介紹吧。」少年表情很平靜,
手卻攥住胸前的肩帶:「大家好,我叫吳望?!拱嘀魅伪3趾吞@的微笑,靜靜等他說下文。
講桌下面的同學(xué)也期待著。1 秒2 秒3 秒……開始有人憋不住笑了。
見吳望沒有再說的意思,班主任收起微僵的笑容,
面對大家說:「吳望同學(xué)之前就讀于省會一中,成績很優(yōu)異。希望大家今后能夠相互學(xué)習(xí),
互相幫助,共同進步。」接著,班主任用手指了指窗邊的空座,說:「好了,吳望同學(xué),
你就坐在那個位子,下去吧。」他緩緩走下臺,像是從漫畫書里走了出來。黃娟兒轉(zhuǎn)過臉來,
肉乎乎的拳頭抵在下巴上,嘴角感覺要翹到天上去了。「哇!他坐在我旁邊耶!」
我白了她一眼,「花癡!」她立馬還了我一個白眼,「裝!」他在窗邊坐下,
將琴盒放在了身側(cè)。可很快,他又起身將琴盒放到了座位里面。所有同學(xué)都注視著他,
但他卻將目光投向了窗外。3他總是一個人。他也不愛跟人說話。別人問他什么,
他總能找到最簡潔的詞語回答。久而久之,女生們私下里都稱他為「安靜的美男子」。
而男生則在背地里叫他「B 哥」。盡管如此,他的帥氣仍然吸引著眾多女孩子。
他的課桌里總是能收到各式各樣「愛的信件」。
于是我經(jīng)常能看見這樣的場景:一個陌生的女生悄悄走進來,偷偷打開他的課桌,
然后丟進一封信,丟完后又匆匆跑開?;蛘咭粋€女生把手從窗戶外伸進來,
小心翼翼地把信夾進他的課本里。又或者,在走廊上假裝與他相撞,
然后迅速把信塞進他的懷里。我曾經(jīng)以為,在信息如此發(fā)達的今天,
這些「oldschool」的方式早已過時。正常來說。這個年紀(jì)的男孩子,
受到這樣的追捧,應(yīng)該會很開心吧??晌覐乃哪樕喜]有看到開心的表情。甚至,
一次也沒見到他打開這些信件。我常??吹降氖?。他把那些信件取出,
一股腦地扔進教室后方的垃圾桶里。班上有好事的男生從垃圾堆里將信揀出來,拆開,
當(dāng)著大伙兒的面念。男生們聽得哈哈大笑,女生們則有的面紅耳赤。但是他,
好似一點也不在意。我和黃娟兒還有汪齊是來自同一個小鎮(zhèn),我們仨常常一起去食堂吃飯。
吃飯的時候,黃娟兒總是會在我們面前提起吳望。汪齊喜歡黃娟兒,
每次聽到黃娟兒提起吳望就顯得很生氣,嘟囔著說:「那家伙跟個木頭似的,
用得著天天掛在嘴邊嗎?」黃娟兒噘起小嘴,說:「你懂什么,人家那叫有內(nèi)涵,哪像你!」
汪齊炸了毛,「內(nèi)涵個屁,你就是見人小白臉兒,花癡!」黃娟兒揚起下巴,「花癡怎么了,
我愿意!」汪齊招架不過,掉轉(zhuǎn)話鋒問我:「沈念念,你喜歡吳望么?」
這猝不及防的一問差點將我噎住。我的目光在汪齊和黃娟兒之間打了個轉(zhuǎn),
輕飄飄地說:「你們倆吵吵別拉上我,謝謝!」汪齊不罷休,
湊上來追問:「你就說你喜不喜歡那個小白臉吧。」我身體下意識向后一縮,
心跳卻開始加速。我趕緊回答:「我……我沒啥感覺?!雇酏R揚起笑容,
似乎是得到了滿意的答案。轉(zhuǎn)過臉對著黃娟兒說:「你看看人家念念,人家就沒你花癡!」
黃娟兒撇起嘴說:「她就是裝!」我有些生氣,停下手中的筷子,反駁道:「我怎么就裝了!
」黃娟兒卻不慌不忙,尖著嗓子說:「坐你后面的張明莉可跟我說了,
說你上課沒少盯著人家吳望看?!刮业哪橀_始發(fā)燙,心臟跳得更快了。半晌,
才從喉嚨里擠出三個字:「她胡說!」4黃娟兒對吳望的迷戀,讓汪齊很是不爽。
他總想找個機會讓吳望難堪。終于,他找到了機會。這天,汪齊一屁股坐在吳望的課桌上,
指著他身側(cè)的琴盒說:「B 哥,你這箱子里裝的是什么玩意兒?」「吉他。」
吳望冷冷地回答。汪齊開始挑釁,「吉他?我看不像??!不會是琵琶吧!哈哈哈……」
吳望沒有再理他,仍自顧自地看書。汪齊屁股往前一挪,咄咄逼人,「你打開讓大伙看看唄,
大家?guī)湍汨b定鑒定?!埂概尽沟囊宦暎瑓峭麑刂睾仙?,抬起頭,眼神如鋒?!赶氯ィ ?/p>
兩個字像是一種警告,更像是一觸即發(fā)的引線。汪齊露出即將得逞的笑容,
繼續(xù)說:「里面該不會什么都沒有吧?!顾呎f還邊伸手往琴盒方向去?!竸e碰他!」
吳望抓住汪齊的胳膊厲聲說道。汪齊的指尖在距離琴盒還有幾公分的地方停住。
他一把甩開吳望的手,然后從課桌上跳下來,擼起袖子?!冈趺?,里面還有見不得人的寶貝?
」吳望沒有回答,像是在克制自己,轉(zhuǎn)過頭不再看他。汪齊見吳望又不搭理他,瞬間急了,
撲上去就要去抓琴盒。這時,吳望猛地站起來,一拳打在汪齊的臉上。汪齊哐當(dāng)?shù)沟兀?/p>
疼得嗷嗷直叫。他不服氣,爬起來又撲了上去。兩人扭打在了一起。周圍的同學(xué)都四散開去,
誰也不敢上前。教室里一片狼藉。汪齊的體格不如吳望,很快便敗下陣來。
可是他心里還不服氣,沖上去咬住吳望的胳膊。這下吳望徹底怒了,一腳將汪齊踹翻在地,
然后掄起地上的一把椅子舉向空中。我見勢不妙,沖上去擋在汪齊的面前?!笁蛄?!」
我閉著眼睛大聲喊。周圍一片寂靜。我的心臟狂跳不止。這時,黃娟兒帶著班主任來了。
5自教室「大戰(zhàn)」之后。男生們再也不敢招惹吳望,更不敢當(dāng)著他的面念女生給他寫的信。
而那個「碰不得的琴盒」則成了女生們的熱點話題。
有時候不得不佩服女孩子們驚人的想象力。
大家為它編織了各式各樣或曲折或離奇或浪漫的故事。但是沒有人知道「碰不得」
的真正原因。周五下午是學(xué)校固定大掃除的日子。每個學(xué)生都負責(zé)學(xué)校某一區(qū)域的衛(wèi)生。
而我負責(zé)的區(qū)域,是通往教學(xué)樓的一個斜坡中的一段。斜坡的一側(cè)是一片矮樹林,
林子下面是舊體育場。這個體育場已經(jīng)荒廢了好幾年,正門也上了鎖,平時極少有人去。
這天,我隱隱約約聽見有琴聲從體育場的方向傳來。我停下手中的掃帚,
沿著樹林里一條長滿雜草的小徑而下。小徑的盡頭是一片鐵絲網(wǎng),
鐵絲網(wǎng)上有一個大小剛好能過人的破洞。我從破洞鉆了過去,來到了體育場看臺的下方。
我在看臺下方的樓梯口駐足聆聽,清脆悅耳的吉他聲從上方飄來。我想一探究竟。
我踮起腳尖,把掃帚夾在胳肢窩里,小心翼翼地沿著樓梯盤旋而上。吉他聲越來越清晰。
我也終于爬上了看臺。看臺座位區(qū)與樓梯口并不相連,
他們之間是一面墻壁和一段不長的廊道。我趴在廊道盡頭的墻壁上,
向座位區(qū)探頭——彈吉他的正是吳望。他的指尖在閃光的琴弦上飛快地跳動。
黃昏柔軟的陽光打在他身上,發(fā)絲與衣袂在金色的風(fēng)中飛舞。這一刻,我陶醉了。
我分不清到底是聽醉了,還是看醉了。突然,掃帚從我胳肢窩里掉落,
發(fā)出一聲不合時宜的聲音。琴聲也戛然而止。我沒來得及向后躲,他看見了我。
我努力擠出一個禮貌的笑容,說:「我……我值日,路過……路過……」他微微點頭,
然后將目光收回,繼續(xù)撥弄琴弦。我立在原地,滿臉尷尬,可心里卻不想離去。
我用誠懇的語氣說:「你彈得真好!我可以聽完剛才那首曲子嗎?」他有些意外,猶豫片刻,
默默點頭。他重新調(diào)整了指位,試探性地彈出幾個音符。我爬上觀眾席,
坐在離他不遠的位置。音樂從他指尖再次淌出……6一曲終了。我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
「這是 Beyond 的『海闊天空』,對嗎?」我問。「嗯?!顾⑽Ⅻc頭,
回答依舊簡潔。但他的表情像是在說:「你竟然知道這樣一首老歌?!刮倚睦镄⌒〉氐靡?,
解釋道:「我爸……我爸以前最愛的樂隊就是 Beyond!」每提及父親,
我的心底總會泛起一陣漣漪。十二歲那年,我考上了市里的初中。也就是在那一年,
父親跟著熟人去了東南亞打工,從此杳無音訊。閑暇時,我總愛翻找父親留下來的舊磁帶,
挑一張順眼的,把它放進老式磁帶機里播放?!杆麄兊母柽€有『歲月無聲』、『冷雨夜』?!?/p>
我說。接著我又抖一個諧音梗?!高€有……『黑鳳梨』!」他笑了。笑得很暖。
他的笑讓我覺得他不是一個冷冰冰的人?!干洗巍x謝你!」他突然開口說話,
語氣顯得鄭重?!钢x我?為什么?」我有些不解?!干洗我皇悄阕柚刮?,說不定……」
我明白了。他是在說上次跟汪齊打架那件事?!钙鋵嵧酏R并不壞,我們是老鄉(xiāng),我了解他?!?/p>
我替汪齊解釋。「是我太沖動了……」他語氣里帶著自責(zé)。我趕忙解釋,
「沒有沒有……主要還是他的問題,可能……是他太嫉妒你了。」「嫉妒我什么?」他問。
「嫉妒你長得比他帥唄!」我心里這么想,但卻沒有脫口而出,
而是說:「還有一個女生和我們來自同一個小鎮(zhèn),她總是在他面前提起你。所以……你懂的。
」「哦……」接著是片刻的沉默。沉默中,我注意到了他身邊的琴盒。我忍不住噗嗤一笑。
「你笑什么?」他看向我?!改愕那俸欣镅b的真的只是一把吉他??!」我指著黑色的琴盒說。
「是呀,就是這把吉他?!顾檬謸崦种械募?。我笑著說:「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