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遠(yuǎn)洲知青返城,家屬名額定了,小姑子顧婷婷,還有他恩師的女兒林婉柔。
唯獨沒有我這個未婚妻。上一世,他是這么說的?!杆妓迹腋袢崾羌俳Y(jié)婚,她體弱,
我得照顧她。你先等等,我安頓好就接你?!刮倚帕?。直到撞見他和林婉柔在供銷社,
商量著買哪種計生用品。重來一世,當(dāng)顧遠(yuǎn)洲再次用那套說辭搪塞我時,我只冷冷勾唇。
「不等了?!惯@輩子,我要為自己活。01顧遠(yuǎn)洲大概沒想到我會是這個反應(yīng)。
他準(zhǔn)備好的一肚子說辭卡在喉嚨里,俊朗的眉頭不自覺蹙起?!杆妓?,你什么意思?
婉柔她……」「沒什么意思?!刮掖驍嗨?,目光平靜地掃過他身旁泫然欲泣的林婉柔,
和一臉不耐煩的小姑子顧婷婷?!该~既然給了她們,你們就好好過,我就不奉陪了?!?/p>
上一世,我就是被他這副為難又深情的模樣騙了,傻傻地等,結(jié)果呢?
等來了他和林婉柔連孩子都有了的“驚喜”。那種深入骨髓的背叛,至今想起來,
我的心還會抽痛?!噶妓?,你怎么能這么跟遠(yuǎn)洲哥說話!」顧婷婷率先發(fā)難,
十五歲的少女,被寵得不知天高地厚,成日里把我當(dāng)老媽子使喚?!竿袢峤憬闵眢w不好,
遠(yuǎn)洲哥照顧她是應(yīng)該的!你一個鄉(xiāng)下女人,能跟我哥訂婚就該偷笑了,還想占著名額?」
是啊,我出身鄉(xiāng)下,父母早亡,在旁人看來能和前途無量的顧遠(yuǎn)洲訂婚,是我高攀了。
林婉柔適時拉了拉顧遠(yuǎn)洲的衣袖,表情泫然欲泣?!高h(yuǎn)洲哥,
都怪我……如果不是我身體不爭氣,思思姐也不會生這么大氣……要不,還是讓思思姐去吧,
我……我沒關(guān)系的?!顾怪^,肩膀微微聳動。上一世,每次她露出這種表情,
顧遠(yuǎn)洲的心就會軟得一塌糊涂,然后更加堅定地認(rèn)為我是不懂事、是嫉妒。果不其然,
顧遠(yuǎn)洲心疼了,他安撫地拍拍林婉柔的手,轉(zhuǎn)向我時,語氣已帶上指責(zé)?!噶妓迹?/p>
婉柔是為了我們才退讓,你怎么還是這么不懂事?我說了,只是假結(jié)婚,暫時委屈你一下,
等我站穩(wěn)腳跟……」「不必了?!刮以俅未驍嗨?,徑直走向炕柜,
從最里面的夾層里拿出我所有的積蓄——皺巴巴的十塊錢。那是我一分一厘攢下來,
準(zhǔn)備結(jié)婚用的。上一世,這筆錢被他以“先去城里打點,需要用錢”為由拿走了,然后,
就再也沒有然后了。我將錢打包好,收拾好我留在顧家的衣服,轉(zhuǎn)身就往外走?!噶妓?,
你站??!你要去哪兒?」顧遠(yuǎn)洲的聲音帶從背后傳來,我還沒回話,
正撞上村長王叔揣著蓋了紅章的文件,一臉喜氣地跑進(jìn)來?!杆妓迹『孟?!你家遠(yuǎn)洲……」
話沒說完,就看見我背著個洗得發(fā)白的小包袱,一臉決絕地往外走?!高@……這是怎么了?
遠(yuǎn)洲,思思,你們這是鬧哪一出???」我沒理會他的錯愕,徑直從他身邊走過。
王叔追了出來,攔在我面前?!杆妓迹氵@孩子,到底怎么回事?遠(yuǎn)洲返城是好事,
你們馬上就能去城里過好日子了,怎么還鬧起來了?」我停下腳步,看著王叔關(guān)切的眼神,
心中涌過一絲暖流。在這個家里,除了早已不在的父母,王叔算是對我最好的人了?!竿跏?,
名額給了顧婷婷和林婉柔,沒有我的份。顧遠(yuǎn)洲說讓我等,可我不想等了?!雇跏逡宦牐?/p>
眉頭就皺了起來,他看了一眼屋里那幾個人,壓低了聲音?!高@……這顧遠(yuǎn)洲也太不像話了!
林婉柔也就罷了,說是恩師的女兒,可婷婷那丫頭……她才多大?怎么就占了你的名額?」
王叔是知道內(nèi)情的。顧遠(yuǎn)洲的父母早逝,他和小姑子顧婷婷是靠著吃百家飯長大的,
我作為未婚妻,沒少幫襯他們。尤其是林婉柔住進(jìn)顧家后,說是養(yǎng)病,實際上吃穿用度,
哪一樣不是我辛辛苦苦從地里刨出來的?「王叔,這些都不重要了。我已經(jīng)決定了,
去南方闖闖。留在這里,也沒什么意思?!雇跏鍑@了口氣,他知道我的性子,
一旦決定的事情,九頭牛都拉不回來?!改悄恪阋粋€人去南方,人生地不熟的,
可怎么好?」「總有辦法的。王叔,我屋里那點糧食,還有菜園子,就麻煩您幫我處理了吧。
自留地,也想請您幫我轉(zhuǎn)包出去?!惯@么做無疑是徹底斷了自己的后路,可我并不后悔。
王叔知道多說無益,點了點頭。02告別了王叔,我沒有再回頭。接下來的幾天,
我迅速處理了手頭的事情。糧食賣給了村里的收購站,換了二十幾塊錢。菜園子里的菜,
王嬸幫我收了,也折了些錢給我。自留地,王叔也很快找到了下家。而顧家,
則因為我的離開,徹底亂了套。以前,家里的飯是我做,衣服是我洗,豬是我喂,
地里的活也是我干。顧遠(yuǎn)洲和林婉柔是“體面人”,顧婷婷是“小孩子”,
這些活自然都落不到他們頭上?,F(xiàn)在我走了,聽說第一天顧遠(yuǎn)洲他們就差點餓肚子。
林婉柔嬌滴滴地說自己不會燒火,顧婷婷更是指望不上。顧遠(yuǎn)洲一個大男人,
平日里連灶房都少進(jìn),手忙腳亂地做出來的飯,不是糊了就是夾生。村里人都在看笑話。
過了幾天,顧婷婷大概是受不了這種日子,跑到王叔家來找我,頤指氣使地讓我回去。
「柳思思,你趕緊跟我回去!家里都亂成什么樣了!我哥說了,只要你回去好好干活,
等他在城里安頓好了,還是會考慮接你的!」我當(dāng)時正在王叔家?guī)兔窆茸樱?/p>
聞言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沒說話。顧婷婷見我不理她,更加氣憤。「你別給臉不要臉!
我哥能看上你,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氣!現(xiàn)在婉柔姐姐為了你,連名額都差點讓出來,
你還不知好歹!」我放下手中的耙子,冷笑一聲。「顧婷婷,你哥的福氣,我消受不起。
至于林婉柔讓名額?她要是真有那么好心,現(xiàn)在名額上就該是我的名字,而不是她的?!?/p>
「你!」顧婷婷被我噎得說不出話,小臉漲得通紅。恰好這時,林婉柔也找了過來,
依舊是那副柔弱無骨的樣子,扶著門框,輕輕咳嗽著。「婷婷,別說了……思思姐,
我知道你心里有氣,都是我的錯。遠(yuǎn)洲哥他……他也是沒辦法?!顾f著,眼圈就紅了。
我看著她,突然想起上一世他們一起去供銷社買計生用品的模樣。這一世,
他們還沒有去領(lǐng)結(jié)婚證,但有些事情,似乎已經(jīng)悄然發(fā)生了。我心中一動,故意對顧婷婷說。
「婷婷,你哥和你婉柔姐姐感情這么好,以后到了城里,你們一家三口可要好好過日子。
只是不知道,你哥那點微薄的工資,夠不夠養(yǎng)活你們兩個嬌小姐,哦,
可能很快就不止兩個了?!诡欐面媚昙o(jì)小,沒聽出我的弦外之音,
但林婉柔的臉色卻瞬間白了白,扶著門框的手也緊了緊。顧婷婷還在嚷嚷:「我哥有本事,
肯定能讓我們過上好日子!不像你,只會待在鄉(xiāng)下種地!」王叔作為知情人,
本就覺得這些年顧家虧欠了我太多。此刻聽到顧婷婷這番不知天高地厚的話,
原本就緊皺的眉頭更是擰成了一個疙瘩,臉色瞬間陰沉下來?!改氵@小丫頭年齡不大,
還有臉說思思只會種地?她不種地,你們一個個穿誰的吃誰的?平日里四體不勤五谷不分,
全靠思思當(dāng)牛做馬伺候你們,現(xiàn)在倒有臉嫌棄起她來了?你們也回吧,思思已經(jīng)決定了,
多說無益。」顧婷婷哪里受過這種當(dāng)面斥責(zé),一張小臉先是漲得通紅。想反駁幾句,
卻被王叔那嚴(yán)厲的眼神看得心頭發(fā)怵。林婉柔更是難堪,她本就因我之前的話心虛不已,
此刻更是生怕我再說出什么更讓她無法收場的話?!告面?,我們……我們快走吧。」說完,
也不管顧婷婷愿不愿意,幾乎是拖著她狼狽地離開??粗齻兊谋秤埃?/p>
我心里卻再也沒有上一世的半分波瀾。這一世,不管她們打的算盤,注定要落空了。
03轉(zhuǎn)眼便到了顧遠(yuǎn)洲去城里報到的日子。我本以為前幾日在王叔家的那番對峙,
已經(jīng)足夠讓他們明白我的決心,從此與我再無瓜葛。沒成想一大早,
顧遠(yuǎn)洲竟帶著顧婷婷和林婉柔,三人浩浩蕩蕩地出現(xiàn)在了我家門口?!杆妓?,車票還沒買,
你把錢拿出來吧?!诡欉h(yuǎn)洲理所當(dāng)然地開口,仿佛我還是那個對他言聽計從的未婚妻。
我從谷堆旁緩緩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谷糠,才不緊不慢地看向他。「錢?我哪還有什么錢?
」「你前幾天賣糧食的錢呢?還有你那些家當(dāng),不都換成錢了嗎?」「哦,你說那個啊。
那些錢,我買了些路上吃的用的,還有一些……我想著去南方路途遙遠(yuǎn),
總得給自己留點盤纏,就都縫在貼身衣服里了。」聽我這么說,顧婷婷立刻尖叫起來。
「柳思思!你怎么這么自私!我哥要去城里,那是去干大事的!你竟然把錢都自己藏起來了!
」林婉柔怯生生地拉了拉顧遠(yuǎn)洲的衣角,眼圈一紅,聲音里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哽咽。
「思思姐,遠(yuǎn)洲哥這次返城,關(guān)系到我們所有人的未來。車票錢不是小數(shù)目,
我們……我們確實需要你的幫助?!刮铱粗麄?nèi)齻€,心中冷笑。上一世,
我拿出自己所有的積蓄,甚至還跟王叔借了點錢,湊夠了他們?nèi)说穆焚M和初步安頓的費用。
顧遠(yuǎn)洲那點知青補(bǔ)貼,早就被林婉柔哄著買了各種“補(bǔ)品”和“城里時興的小玩意兒”,
他自己手里估計也沒幾個子兒了。我故作苦惱地嘆了口氣?!赴パ?,這可怎么辦呢?
我那些錢,都縫得結(jié)結(jié)實實的,一時半會兒也拆不下來。要不……你們先去村口等著,
我回去慢慢拆,拆好了就給你們送過去?」顧遠(yuǎn)洲狐疑地看了我一眼,
但眼下似乎也沒有別的辦法。他咬了咬牙:「那你快點!我們?nèi)ゴ蹇诘饶悖?/p>
別耽誤了去縣城坐車的時辰!」說完,他帶著顧婷婷和林婉柔,急匆匆地往村口走去。
顧婷婷還一步三回頭地瞪我,嘴里嘟囔著咒罵我的話。等?我怎么可能還會等。
我慢悠悠地回到院子,幫王嬸喂完雞,又聊了會兒天,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
才背起我那個小小的包袱,從村子另一頭的小路,悄悄地走向了通往縣城的路。
去縣城的路有兩條,一條是經(jīng)過村口的大路,另一條是穿過后面山坳的小路,
平時沒什么人走。我選擇了小路。等我走到縣城汽車站的時候,日頭已經(jīng)偏西了。
我買了一張去省城的汽車票,然后又從省城轉(zhuǎn)火車南下。至于顧遠(yuǎn)洲他們,我后來聽王叔說,
他們在村口頂著大太陽等了快一個時辰,見我還沒去,顧遠(yuǎn)洲才意識到自己被耍了。
最后只能拿出自己藏著的最后一點私房錢,買了三張最便宜的站票,
帶著林婉柔和顧婷婷擠上了去城里的汽車。這些,都是后話了。04當(dāng)我坐在南下的火車上,
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景象,心中百感交集。上一世,我也是這樣眼巴巴地看著顧遠(yuǎn)洲離開,
以為他會回來接我,結(jié)果卻是一場空。我記得前世在彩電上看到過的那些高樓大廈,
那些穿著時髦、自信滿滿的男男女女。那時候我就在想,如果我當(dāng)初沒有困在那個小山村,
沒有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顧遠(yuǎn)洲身上,我是不是也能活出不一樣的人生?現(xiàn)在,機(jī)會來了。
我用身上僅剩的錢,在一個人蛇混雜的城中村租了個最便宜的單間。白天,我出去找活干,
什么臟活累活都接。晚上,我就去夜市擺地攤,賣一些從老家?guī)淼耐撂禺a(chǎn),
還有自己編織的小玩意兒。日子很苦,但我咬牙堅持著。最難熬的是孤獨。
在這個陌生的城市,我沒有一個親人,沒有一個朋友。夜深人靜的時候,我會想起王叔王嬸,
想起那個雖然貧窮但至少熟悉的小山村。但只要一想到顧遠(yuǎn)洲和林婉柔,想到上一世的種種,
我就會立刻打起精神。我不能輸,我不能讓他們看扁。也就是在那段時間,我遇到了陸景明。
他當(dāng)時在我擺攤的夜市附近一所夜校教書,教的是初中語文。那天晚上,城管來檢查,
我的攤子被掀翻了,東西散落一地。周圍的人都冷眼旁觀,只有他走過來,默默地幫我收拾。
他穿著一件洗得發(fā)白的藍(lán)布襯衫,戴著一副細(xì)框眼鏡,斯斯文文的樣子。他話不多,
但眼神很溫和?!肮媚?,你沒事吧?”我搖搖頭,有些狼狽地道了謝。從那以后,
他偶爾會來我的攤位看看,有時候會買一點我的土特產(chǎn),有時候只是跟我聊幾句天。
我知道他家境似乎也不太好,一個人在城里打拼,還要供養(yǎng)家里的奶奶。他告訴我,
夜校里有很多像我一樣想改變命運(yùn)的人,勸我也去讀讀書,學(xué)點東西。“思思,
現(xiàn)在是改革開放的好時代,有文化,才能抓住機(jī)會?!蔽矣行┆q豫,我只有小學(xué)文化,
而且學(xué)費對我來說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他看出了我的顧慮,笑著說。“學(xué)費可以慢慢攢,
我可以先借你一些舊課本。只要你想學(xué),什么時候都不晚?!痹谒墓膭钕拢?/p>
我報了夜校的掃盲班,從最基礎(chǔ)的拼音和漢字開始學(xué)起。陸景明成了我的老師,
也是我在這里唯一的朋友。他會耐心解答我的問題,會給我講很多外面的世界,
會鼓勵我不要放棄。漸漸地,我認(rèn)識的字多了,能看懂報紙了,也能寫一些簡單的句子了。
我開始嘗試著看一些商業(yè)類的書籍,雖然很多都看不懂,但我還是堅持著。有一次,
我在報紙上看到一則消息,說廣交會即將在附近的城市舉辦,很多外商會來采購。
我心里一動,萌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我的土特產(chǎn)質(zhì)量很好,如果能賣給外商,
肯定能賺更多的錢。05廣交會的盛況超出了我的想象。來自世界各地的客商云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