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是亥時三刻,按往日林妗的習(xí)慣此時怕是都做了幾個夢了,可今夜她卻還未入眠。
她雙眼紅腫淚眼汪汪,入眼盡是委屈與不甘。她微微抬頭想看一看枕邊人是何種神情,
卻只看到黑壓壓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林妗雙臂攀上枕邊人的身體,臉輕輕貼上她的背,
感受著她的呼吸。手能感受到胸口大幅度的起伏,林妗知道她也還沒睡。
眼淚帶著暖流印上她的背,她卻仿佛被燙到般縮了一下?!拔也幌爰蕖!狈路饑@息一般,
林妗終于把這句話說出了口,“我不要嫁!”她的手牢牢箍緊了枕邊人的身子,
仿佛是想從她的身上汲取勇氣與力量,
又仿佛是把她當(dāng)做溺水時的浮板……“我們一起逃走吧好不好?”林妗猛地坐起身,
神情不定,似乎就真的這么策劃起來了,“我們趁夜離開,去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
去沒有人認(rèn)識我們的地方……”“那里沒有人認(rèn)識我們,我爹和劉知州都找不到我們的!
”林妗講地激動,卻發(fā)現(xiàn)并沒有任何回應(yīng),她內(nèi)心惴惴,
望向依舊緊鎖眉頭閉著眼假寐的枕邊人。天很黑,林妗看不清她的臉,
但是她知道她一定是這么一副神情,跟兩個時辰前沒有任何變化。
整整兩個時辰她都沒見她動過一下。林妗的心忽然沉到谷底。“你是打算放棄了嗎?
”林妗說完這句話鼻子便一酸,眼眶也紅了起來,眼淚隨即掉了下來,“你要放棄我了?
”“你要放棄我了嗎?姐姐………”聽到林妗的呼喚,周岑煙的心再次被狠狠揪住,
無法呼吸?!啊〗恪敝茚療熉曇羯硢?,聽在耳中,每個字都是痛苦的掙扎。不過,
林妗沒有讓她說下去。林妗回身抱住了周岑煙,渾身顫抖著懇求道:“不要叫我小姐,
你不要說了,求你,不要說……”林妗咬著牙抽泣著。周岑煙輕嘆了口氣,轉(zhuǎn)身回抱住林妗,
林妗霎時間所有委屈都從心頭沖了出來,把周岑煙的胸口都潤濕了一片?!版?,
我們長大了……”林妗卻忽然去親她,仿佛想要堵住她的嘴似的。
然而堵住的話不會就這樣吞下去?!斑@件事不僅關(guān)乎老爺?shù)氖送荆?/p>
還關(guān)乎府內(nèi)二十余口人的生計?!敝茚療熡行┐?。她的氣向來都不長。林妗根本不想聽,
她又撲上去解周岑煙的衣帶。周岑煙完全聽之任之,只是望著她,眼中盡是心疼?!罢f到底,
誰都比我重要?!绷宙∮行嵑夼c委屈,將周岑煙擾亂的衣帶捏的緊緊的,
指甲深深刺痛著手心,可她的語氣卻刺痛著周岑煙的心。周岑煙好想抱住她,告訴她,
怎么可能呢,在她心里沒有誰是可以跟她比擬的,她才是她心里最重要的!她說的這一切,
希望林妗去做的這一切,都是站在林妗的角度考慮的。
如果因為她們的私奔導(dǎo)致老爺仕途受損,甚至家破人亡,
林妗一定會很痛苦很后悔……她不能讓這種情況發(fā)生,反正同為女子,
自己不能給她的太多了,甚至無法給她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既然如此,
讓她走一條好走點的路也好,反正無論怎樣,自己都會陪在她身邊的,這就夠了。能看著她,
這就夠了。可是,她什么都不能說。周岑煙的中衣被拉扯凌亂,一部分的肌膚裸露在夜色中,
她深刻的鎖骨還有鎖骨下方隨著呼吸若隱若現(xiàn)的渾圓。林妗看到周岑煙將頭側(cè)了過去,
竟是不愿看她。她狠狠咬住一口牙,心中的絕望與悲痛混入眼淚中,
滴落在周岑煙裸露的肌膚上。這眼淚滾燙滾燙的,滲入肌膚灼進(jìn)了她的心里。
甩掉手中的衣帶,“撲通”一聲,林妗躺回了原位,背對著周岑煙,冷道:“你出去,
我不想見到你?!敝茚療熌黄鹕?,看著林妗的背影,想說什么,卻還是什么都說不出。
身后傳來了關(guān)門聲,林妗緊緊握住左手手腕上的銀鐲子壓在心口,無聲地抽泣。
周岑煙關(guān)上門,就在門口靠著門滑坐下去。她抱膝而坐,將臉埋入了環(huán)膝的胳膊之中。
夜寒露深,衣著單薄的周岑煙在門口睡了一宿,中了風(fēng)寒,發(fā)起了高燒。
周岑煙在林家雖是丫鬟身份,可是林家人從不將她當(dāng)做丫鬟,她的吃穿用度皆與林妗無二,
她住的也是西廂房的主臥。只不過她與林妗從小關(guān)系好,往往都留宿東廂房而不回西廂房。
兩天過去了,周岑煙燒得迷迷糊糊,卻隱約聽到有人提及了林妗。周岑煙集中精神,
努力地分辨,想聽明白內(nèi)容,零零碎碎的幾個詞匯,她倒也是大概聽懂了,
原來是今日林妗終于想通了,去見了老爺夫人,同意了與劉知州家公子的婚事。
周岑煙頭痛的要死,腦子也還無法多做思考,她只是想著“這兩天妗兒有來看過我嗎?
”迷迷糊糊又跌入深淵之中了。又過了一日,周岑煙終于清醒過來。小丫鬟高興地不得了,
忙說:“我去告訴夫人,煙兒姐姐醒了!”她說完就要跑,周岑煙趕緊攔住她,
說道:“先別去了,扶我過去親自拜謝夫人吧?!彼曇羿硢??!翱墒菬焹航憬隳悴艅傂?,
理應(yīng)在床上休息?!毙⊙诀哂悬c猶豫。“不妨事的,先替我簡單梳妝一下,
我這個樣子該嚇到夫人了?!绷宙≡谖堇镆呀?jīng)有人向她匯報周岑煙醒來的事了,
她終于松了口氣。她怎么也沒想到那天把周岑煙趕出去后她居然會在自己門口坐上一夜,
還不披件衣服!她再怎么氣她怨她不理她,終究還是愛她疼她擔(dān)心她!
林妗聽到周岑煙要去給她娘請安,也就掐著時間往那邊走去。假裝不經(jīng)意遇見,
瞧瞧她現(xiàn)在好點沒?!扒蠓蛉顺扇?,讓我做小姐的陪嫁丫鬟!
”林妗走到門口卻聽到這么一句。林妗沒有推門而入,她選擇了在門口偷聽。
“我從小與小姐感情深厚,實在難以分離,請夫人恩準(zhǔn)。”“你說的也有道理,
可是讓你陪嫁過去,實在委屈了你,也太耽誤你了!”林夫人嘆道,
“妗兒從小就不讓人省心,只有你拿的住她,這次她同意這門親事,
也多虧了你的勸導(dǎo)……你一起過去確實也能看著她一些,省得她惹禍。
這事我晚些跟老爺商量一下再說吧,你先起來。”“謝夫人成全!
”“啪——”林妗推門而入,板著張冷冰冰的臉。周岑煙望向她,卻見她直盯著夫人,
而不見她一眼?!拔也恍枰慵?!我有的是貼身丫鬟,我不要她!”林妗昂著頭,執(zhí)拗道。
林夫人有點摸不著頭腦,兩個人莫不是吵架了?也摸不清自個兒女兒的心意,
她到底是認(rèn)真的,還是口是心非呢?她這次口是心非的有點過于認(rèn)真??!“妗兒啊,
為娘不太放心你……”林夫人猶豫道,“讓煙兒一起去,我也放心……”“娘親,
她這幾日生著病,帶著病氣跟我出嫁不吉利?!绷址蛉寺犨@話一驚,連忙怒斥:“你這孩子,
說什么呢!”一邊說一邊去看周岑煙,她正一臉慘白癱坐在地上。“我又沒說錯,
我就是不要她跟著,”林妗終于不再吝嗇眼神,直視周岑煙,“我不想再見到她!
”說完便跑了出去。周岑煙伸手想去捉住她,可是手上什么也沒有了。
“這孩子真叫我給寵壞了,煙兒你別放在心上,她啊不過是說說氣話。
”林夫人過來想扶她起來,再安慰安慰幾句,“你們從小感情雖好,吵過的架卻也不計其數(shù),
哪一次和好不比之前感情更好?
”? ? ? ? ? ? ? ? ? ? ? ?“這次不會了……”周岑煙失魂落魄。
“什么?”“沒什么,”周岑煙回過神來,扯出一個奇丑無比的笑,“夫人,我先回去了。
”小鈴兒聞聲已經(jīng)過來攙扶周岑煙了。“好好休息,別想太多?!狈蛉嗽谏砗蠖?。
周岑煙聽著,心中一酸,眼淚就要滾出來了,她咬住牙,不讓眼淚滴下來??烧l知,
她還沒出這個門,便再次暈了過去。病來如山倒,周岑煙這一病近一個月沒能下床,
也不是下不了床,是夫人囑咐下人不讓她下床,要她好好養(yǎng)病,她覺得自己都要發(fā)霉了。
還有就是,身上的病好的差不多了,心里的病卻是泛濫成災(zāi)了。這一個月,
林妗都沒有來看過她,她相思已成疾,她也沒想到妗兒真的怨她怨到如此地步。
她能勉力下床后,夜深人靜時總要偷偷去看望林妗。
林妗總是一個人在屋外的院子里坐上好久好久,她抬頭望著月亮,就這么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