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滴答…滴答…滴答…水龍頭沒有關緊。那聲音像一根冰冷的針,
精準地刺入林薇的太陽穴,在死寂的深夜里被無限放大。她躺在床上,身體僵硬得像塊木頭,
眼睛死死盯著天花板上被窗外霓虹燈映照出的、不斷變幻的光斑。已經(jīng)是凌晨三點四十七分。
失眠。這個無形的魔鬼,已經(jīng)糾纏她整整三個月。起初只是偶爾的輾轉反側,
后來變成習慣性的清醒,再后來,就變成了現(xiàn)在這樣——漫長的、清醒的酷刑。
身體極度疲憊,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休息,大腦卻像一臺失控的引擎,在黑暗中瘋狂轟鳴。
掠過她時一個意義不明的眼神、樓下鄰居半夜傳來的模糊爭吵碎片……所有微不足道的細節(jié),
此刻都被大腦這個殘忍的剪輯師反復播放、放大、扭曲。
音(雨聲變成了千軍萬馬的奔騰)、甚至醫(yī)生開的安眠藥(短暫的昏沉后是更尖銳的清醒)。
一切都徒勞無功。寂靜不再是安寧,而是滋生恐懼的溫床。任何一點微小的聲音,
在絕對的安靜里,都如同驚雷。就像現(xiàn)在的水滴聲。滴答…滴答…滴答…林薇猛地坐起身,
動作大得床墊發(fā)出一聲痛苦的呻吟。她赤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那寒意讓她打了個哆嗦,
卻也帶來一絲短暫的清醒。她沖出臥室,像一頭被無形鞭子驅趕的困獸,跌跌撞撞沖進廚房,
一把擰緊了那個該死的水龍頭。聲音消失了。但更深的寂靜,如同濃稠的墨汁,
瞬間淹沒了她。她能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的聲音,
咚咚…咚咚…像是要掙脫束縛跳出來。她能聽到血液在耳膜里奔流的嗡鳴。甚至,
她覺得自己聽到了灰塵在空氣中緩緩飄落的聲音。這死寂比那滴水聲更可怕。
她背靠著冰冷的冰箱門,滑坐到地上,雙手抱緊膝蓋,把臉深深埋進去。絕望像冰冷的藤蔓,
纏繞住她的心臟,越收越緊。
她覺得自己快要被這無邊無際的寂靜和腦海里永不停歇的噪音逼瘋了。就在這時。
一種新的聲音,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地鉆入了她的耳朵。
沙……沙……沙……像是某種粗糙的東西在摩擦著硬物。聲音很輕,很有規(guī)律,時斷時續(xù),
但在這片死寂中,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第一根火柴。林薇猛地抬起頭,屏住呼吸,側耳傾聽。
聲音似乎……來自隔壁。她租住的這棟老式公寓樓隔音很差。隔壁住著一個獨居的男人,
姓陳,據(jù)說是自由職業(yè)者,作息極其不規(guī)律。林薇搬來半年,只在電梯里見過他兩次。
他很高,很瘦,臉色蒼白,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眼神總是低垂著,
看人的時候目光會飛快地掠過,帶著一種不易察覺的閃躲。
他給林薇的感覺……像一條生活在陰影里的蜥蜴,冰冷而疏離。
沙……沙……沙……聲音又響起來了。這次持續(xù)的時間稍長一些。林薇的心跳漏了一拍。
這聲音……不像是在拖動家具,也不像在敲打什么。它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質感,緩慢,
執(zhí)著,甚至……帶著一種令人不安的耐心。他在做什么?這個念頭一旦升起,
就如同藤蔓上的毒刺,狠狠扎進了林薇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經(jīng)。失眠帶來的極度敏感和焦慮,
瞬間為這個平凡的聲音蒙上了一層詭異的面紗。
她鬼使神差地、躡手躡腳地走到與隔壁相連的那面墻邊。
把耳朵輕輕地、緊緊地貼在了冰冷粗糙的墻紙上。沙……沙……沙……聲音更清晰了!
隔著一層薄薄的墻壁,那緩慢而有節(jié)奏的摩擦聲,如同用砂紙打磨著林薇緊繃的神經(jīng)末梢。
她甚至能想象出那動作——一只蒼白的手,握著一小塊砂紙或者別的什么粗糙的東西,
在某種堅硬的物體表面,一下,又一下,緩慢而堅定地打磨著。他在磨什么?木頭?金屬?
還是……別的什么東西?
一個模糊而恐怖的畫面不受控制地闖入她的腦海:那個蒼白瘦削的男人,在昏暗的臺燈下,
低著頭,專注地打磨著一把鋒利的刀……或者……一顆骨頭?
林薇被自己這個想法嚇得倒抽一口冷氣,猛地從墻邊彈開,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
她大口喘著氣,心臟狂跳不止。“瘋了……林薇你真是瘋了……”她低聲咒罵著自己,
用力甩了甩頭,想把那可怕的聯(lián)想甩出去。一定是失眠太久,神經(jīng)太脆弱了,
才會產生這種荒謬的念頭。鄰居可能只是在做手工,或者修理什么東西。
沙……沙……沙……聲音又來了。這一次,似乎還夾雜著一點極其細微的、類似……嘆息?
或者……滿足的低哼?林薇捂住耳朵,逃也似的沖回臥室,砰地一聲關上門,
仿佛這樣就能把那詭異的聲音隔絕在外。她把自己重重摔在床上,用被子蒙住頭。黑暗中,
那“沙…沙…”的摩擦聲,卻像跗骨之蛆,穿透了被子和門板,固執(zhí)地鉆進她的耳朵,
鉆進她的大腦。它不再僅僅是一個聲音,它變成了一個具象化的存在,
一個冰冷、蒼白、在深夜隔壁房間進行著某種不可告人之事的模糊身影。伴隨著這聲音的,
是她自己越來越響的心跳聲,還有腦海里那些被失眠放大的、扭曲的、充滿惡意的低語。
恐懼,第一次不是因為寂靜本身,而是因為這來自隔壁的、含義不明的噪音,像冰冷的毒蛇,
纏繞上了她的脖頸。2.沙……沙……沙……那聲音如同魔咒,在林薇的腦海里盤旋不去。
一夜無眠。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縫隙,吝嗇地灑在地板上,非但沒有帶來暖意,
反而讓林薇感到一種暴露在外的虛弱和蒼白。鏡子里的人眼窩深陷,臉色蠟黃,
頭發(fā)干枯蓬亂,活像一具被抽干了水分的行尸。她強撐著洗漱,化妝時手抖得厲害,
眼線畫歪了兩次。昨晚的恐懼并未隨著天亮而消散,反而沉淀下來,
變成一種粘稠的、陰冷的焦慮,附著在她的骨頭縫里。那個蒼白瘦削的鄰居,陳先生,
以及那詭異的摩擦聲,成了盤踞在她意識深處的陰影。白天的工作渾渾噩噩。同事跟她說話,
她反應慢了半拍;上司交代的任務,她聽得斷斷續(xù)續(xù),腦子里全是“沙…沙…”的回響。
午餐時,她機械地咀嚼著食物,味同嚼蠟,
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辦公室窗外——仿佛能看到隔壁那棟樓里,某個窗戶后面,
那個男人正在進行他秘密的“打磨”。下班回家,走到公寓樓下時,
林薇的腳步變得異常沉重。她抬頭看向自己隔壁那扇窗戶。窗簾緊閉著,和往常一樣。
但林薇總覺得,在那厚重的布料后面,有一雙冰冷的眼睛,正透過縫隙,窺視著她。
她幾乎是跑著沖進電梯,按亮自己樓層的按鈕,心臟在胸腔里咚咚作響。電梯緩緩上升,
金屬廂體發(fā)出輕微的嗡鳴。林薇死死盯著跳動的數(shù)字,每一秒都像被無限拉長。
當電梯門在她那層打開時,她幾乎是彈射出去的。掏出鑰匙開門的手在微微發(fā)抖。
鑰匙插進鎖孔,轉動時發(fā)出的“咔噠”聲,在空曠的走廊里顯得格外刺耳。
就在她準備推門而入的瞬間——隔壁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林薇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了!她僵硬地轉過頭。陳先生站在門口。
他還是穿著那件洗得發(fā)白的灰色T恤,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黑框眼鏡后的眼神依舊低垂著,
只是這次,他似乎沒有立刻閃躲,而是……停留在了林薇臉上。那目光很平靜,
平靜得近乎空洞,像兩口深不見底的枯井。“林……林小姐。”他的聲音很輕,
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沙啞,像是很久沒說話了?!瓣悺愊壬?。
”林薇感覺自己的聲音干澀得厲害,喉嚨發(fā)緊。她強迫自己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剛下班???”“嗯?!彼唵蔚貞艘宦暎?/p>
目光似乎在她拎著的、裝著筆記本電腦的沉重提包上停留了一瞬。
那眼神……林薇覺得那眼神里似乎有一絲……探究?或者說……掂量?
像屠夫在打量待宰的羔羊?!澳恪雌饋砭癫惶谩!标愊壬鋈徽f,語氣平淡無波,
像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林薇的心猛地一沉!他注意到了!他為什么注意這個?
難道……難道他晚上能聽到她輾轉反側的聲音?難道他知道她失眠?
難道……那“沙沙”聲是故意發(fā)出來折磨她的?一個可怕的念頭如同毒藤般瘋長。“?。?/p>
沒……沒有啊,挺好的?!绷洲闭Z無倫次地否認,手指無意識地絞緊了提包帶子,
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陳先生沒再說什么,只是微微點了點頭,那動作僵硬得像提線木偶。
然后,他轉身,慢慢地走回屋里,輕輕關上了門。關門的聲音很輕,
卻像一記重錘砸在林薇心上。她逃也似的沖進自己家,反手鎖上門,背靠著冰冷的門板,
大口喘著氣。剛才那短暫的接觸,比昨晚的摩擦聲更讓她毛骨悚然。他那平靜得可怕的眼神,
那句關于她精神狀態(tài)的話……都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暗示性。他一定知道!他一定在觀察她!
這個認知讓林薇的恐懼達到了頂點。她覺得自己像一只掉進蛛網(wǎng)的飛蟲,
而隔壁那個蒼白沉默的男人,就是那只耐心等待的蜘蛛。夜幕再次降臨。
林薇蜷縮在客廳沙發(fā)里,開著所有的燈,電視里播放著吵鬧的綜藝節(jié)目。
她試圖用聲音和光線驅散恐懼,但毫無作用。她的耳朵像雷達一樣,
不受控制地捕捉著隔壁的任何動靜。很安靜。太安靜了。沒有那“沙沙”聲。
這反常的安靜反而讓林薇更加坐立不安。他在做什么?為什么沒有聲音?是在醞釀什么?
還是……在靜靜地聽著她這邊的動靜?她走到墻邊,再次把耳朵貼上去。
冰冷的墻紙刺激著她的耳廓。她屏息凝神。一片死寂。就在她幾乎要放棄時,一種新的聲音,
極其極其細微的聲音,鉆入了她的耳朵。嗒…嗒…嗒…不是“沙沙”的摩擦聲。
這聲音更清脆,更規(guī)律,帶著一種金屬的質感。像是……非常非常輕的敲擊聲?
或者……某種硬物輕輕碰撞的聲音?林薇的想象力再次不受控制地狂奔起來。是鑷子?
是手術器械?還是……解剖刀的刀尖點在盤子上的聲音?
那個模糊的畫面再次浮現(xiàn):蒼白的手,冰冷的金屬工具,在無影燈下……“??!
”她驚叫一聲,猛地后退,仿佛被墻壁燙到。冷汗瞬間浸透了她的睡衣。
她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就在這時,她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尖銳的鈴聲在寂靜的房間里炸開!林薇嚇得渾身一抖,手機差點脫手。
屏幕上閃爍著一個陌生的本地號碼。誰?會是誰?推銷?還是……他?他弄到了她的號碼?
這個念頭讓她不寒而栗。她顫抖著手指,猶豫了十幾秒,最終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把手機小心翼翼地放到耳邊。“喂?”她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電話那頭……沒有任何聲音。
只有一片死寂的電流底噪,如同深海的回響。林薇的心跳驟然停止。幾秒鐘后,
一個極其輕微、極其模糊的呼吸聲,透過聽筒傳了過來。很輕,很慢,
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專注感。仿佛電話那頭的人,正屏息凝神,
在黑暗中靜靜地聆聽著她的恐懼?!罢l?!你是誰?!”林薇失聲尖叫,猛地掛斷了電話,
像扔掉一塊燒紅的烙鐵。手機被她甩到了沙發(fā)另一頭。她蜷縮在沙發(fā)角落,
身體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牙齒咯咯作響。是他!一定是他!那個魔鬼!
他不僅在隔壁窺視她,折磨她,現(xiàn)在甚至把觸手伸進了她的手機里!他想干什么?
他到底想干什么?!極度的恐懼像冰冷的潮水,徹底淹沒了她。理智的堤壩,
在失眠的煎熬和這無聲的恐嚇下,開始出現(xiàn)巨大的裂痕。3.那個無聲的電話,
成了壓垮林薇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徹底崩潰了。白天,她不敢待在家里,
像個游魂一樣在街上游蕩。咖啡館、圖書館、嘈雜的商場……哪里人多她就去哪里,
試圖用喧囂的人聲麻痹自己緊繃的神經(jīng)。她不敢看手機,
任何震動和鈴聲都讓她像受驚的兔子一樣跳起來。她不敢回公寓樓,每次走到樓下,
抬頭看向那扇緊閉的窗戶,都感覺像凝視著深淵。她向公司請了病假。
老板在電話里語氣充滿懷疑和不耐煩,但她顧不上了。工作?前途?在無孔不入的恐懼面前,
這些都顯得那么微不足道。她嘗試過去找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