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重生考場張年是被后背黏膩的汗驚醒的。額頭重重磕在冰涼堅硬的桌面上,
發(fā)出不大不小的“咚”一聲?!案缮赌貜埬?!睡懵了?還有十五分鐘!抓緊檢查!
”監(jiān)考老師壓低卻帶著火氣的聲音在頭頂炸開。張年猛地抬頭,
刺眼的日光晃得他眼前一片白花花。視線艱難聚焦,落在攤開的試卷上。雪白的紙頁,
清晰得刺眼的鉛字。最后一道大題,像一只張牙舞爪的怪獸,盤踞在卷面最下方。
f(x) = (x2 - 4x + 3) / (√(x-1) + √(3-x)),
求其值域。嗡——!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板直沖頭頂,
比考場里吱呀作響的老舊吊扇吹出的風還要冷。張年的手不受控制地抖起來,指尖冰涼。
就是它!這道該死的題!像一道惡毒的詛咒,橫亙在他前世灰撲撲的人生起點上。三本院校,
四處碰壁的求職,父親佝僂的背影和欲言又止的嘆息……所有的憋屈和不甘,
都源于這十五分鐘的空白!“操蛋玩意兒……”他無意識地低罵出聲,聲音嘶啞干澀,
帶著一種被命運扼住喉嚨的絕望。額頭抵著桌面的地方,還殘留著冰冷的觸感和撞擊的鈍痛。
不是夢。他真的回來了。回到了2002年7月7日,高考數(shù)學考場的最后十五分鐘。
監(jiān)考老師警告的目光刀子般掃過來。張年猛地吸了一口氣,帶著一股豁出去的狠勁兒,
強迫自己再次看向那道題。汗水順著鬢角滑進眼角,又澀又痛。他胡亂抹了一把,
視線死死釘在那幾行符號上。等等……這玩意兒……咋看著……有點眼熟?
√(x-1) + √(3-x))……這他媽……這不就是他上輩子在省城那個破補習班,
為了糊口,對著那幫連根號都算不利索的高中生,
唾沫橫飛講了無數(shù)遍的“分式根式復合函數(shù)求值域經(jīng)典題型”之一嗎?每個步驟,
每一步化簡,甚至學生最容易在哪個坑里摔得鼻青臉腫,他都爛熟于心!
一股巨大的、近乎荒誕的狂喜猛地攫住了他,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響。
他幾乎要笑出聲,又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一絲鐵銹味兒才勉強憋住。老天爺!你他媽玩我呢?
!手指因為激動和用力捏筆而微微痙攣,他幾乎是帶著一種朝圣般的、近乎兇狠的姿態(tài),
將磨禿了頭的廉價中性筆尖狠狠戳在空白的答題區(qū)域。力透紙背!解:由題意可知,
定義域為 (1, 3)……沙沙的書寫聲成了此刻世界上唯一的旋律。
每一個步驟都如同演練過千百遍,
清晰、準確、甚至帶著一種前世被生活磨礪出的、遠超高中生的簡練和流暢。他寫得飛快,
行云流水。當最后一個取值范圍“[-1, 0)”被他用括號穩(wěn)穩(wěn)框住時,
刺耳的交卷鈴聲如同喪鐘般驟然響起,卻又像是一曲凱歌。張年放下筆,
長長地、無聲地吐出一口濁氣。后背的汗涼透了,黏在衣服上。
他看著寫得滿滿當當?shù)拇痤}區(qū)域,指尖冰涼,掌心卻全是黏膩的汗。
監(jiān)考老師面無表情地收走他的卷子,目光掃過最后那道題時,似乎極其輕微地頓了一下。
張年沒在意。他癱在吱呀作響的木凳上,望著窗外白花花的烈日,第一次覺得,
這操蛋的陽光,好像也沒那么刺眼了。命運的破車,好像被他這個重生回來的老司機,
強行掰了一把方向盤。2 喜訊震村夏日的尾巴帶著灼人的燥熱,
黏糊糊地糊在小河村的上空。村口老槐樹的葉子蔫蔫地耷拉著,蟬鳴聲嘶力竭。
張年家那三間紅磚瓦房前,破八仙桌被抬到了院子中央,上面堆滿了自家種的西瓜、炒花生,
還有一小碟平時舍不得吃的硬糖。左鄰右舍擠擠攘攘,
嗑瓜子的聲音、扇蒲扇的聲音、嗡嗡的議論聲混成一片。
空氣里彌漫著汗味、土腥味和一種焦灼的期待。張年的爹,張大山,背對著所有人,
佝僂著腰,像一張拉滿的弓。他那只布滿老繭、指縫里嵌著洗不凈泥垢的大手,
死死攥著老舊的黑色話筒,手背上青筋都繃了起來?!啊嗌??老師您……您再說一遍?
多少分?!”他的聲音劈了叉,帶著一種不敢置信的顫抖,
嘶啞地回蕩在突然安靜下來的院子里。電話那頭的聲音透過劣質聽筒的雜音,
清晰地傳出來:“總分,623??忌鷱埬?,準考證號******,確認無誤。
”“啥玩意兒?六百……六百二十多?!”隔壁李嬸手里的瓜子“嘩啦”撒了一地。
“我的老天爺!老張家祖墳冒青煙了這是!”王大爺?shù)钠焉取芭距钡粼谀_面上?!澳晖拮樱?/p>
出息了!真出息大發(fā)了!”人群炸開了鍋。張大山猛地轉過身。
那張被日頭和黃土刻滿深溝的臉,此刻漲成了豬肝色,嘴唇哆嗦著,渾濁的眼睛瞪得溜圓,
里面瞬間就蓄滿了水光,亮得嚇人。他像一頭被巨大的驚喜砸懵了的老牛,
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不成調的喘息。他踉蹌著推開擋在身前的人,
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了堂屋土墻上貼著的那張紅紙——XX復讀學校招生簡章。
那鮮紅的“復讀”兩個字,此刻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眼睛生疼?!八焕病?!
”一聲刺耳的脆響,壓過了所有的喧嘩。張大山像被那紅紙燙著了似的,猛地撲上去,
兩只粗糲的大手抓住紙張邊緣,用盡全身的力氣狠狠一扯!薄薄的紙片瞬間被撕得粉碎,
紅色的紙屑如同殘破的蝴蝶,紛紛揚揚飄落下來。他還不解氣,轉身沖到墻角,
從一個蒙塵的破木柜最底層,掏出一個用舊報紙裹了好幾層的牛皮紙文件袋。
他手抖得像篩糠,又急又狠地撕開包裹,
從里面抽出一張嶄新的、散發(fā)著油墨清香的紙——深紅色的封面,燙金的校徽,
“華東理工大學”幾個字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張大山雙手像捧著圣旨一樣,
緊緊攥著那張薄薄的紙,生怕它飛了。他猛地挺直了常年被生活壓彎的腰桿,胸膛劇烈起伏,
用盡全身的力氣,對著滿院子驚愕的鄉(xiāng)親,對著頭頂明晃晃的毒日頭,
發(fā)出了一聲積壓半輩子、帶著哭腔卻又無比暢快的嘶吼:“我兒!張年!考上好大學啦??!
是211?。?!”那聲音嘶啞、破鑼,卻像一道炸雷,劈開了小河村沉悶的天空。
他像瘋了一樣,捧著那張通知書,沖出院門,沖到村口供銷社最顯眼的磚墻上,用漿糊,
用圖釘,把它死死地釘在最中央!接著是村口的老槐樹樹干,
接著是祠堂那扇斑駁掉漆的木門……所過之處,
留下一片片驚愕、羨慕、難以置信的目光和更加響亮的議論。那張紅色的紙,
像一個滾燙的勛章,烙在了這個偏僻村莊的記憶里。張年站在自家低矮的門檻里,
看著老爹在烈日下狂奔、張貼的背影,
看著那張承載著兩輩子希望的通知書在熱風中微微顫動,
看著老爹臉上滾落的混濁汗水和淚水,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前世的憋屈,
父親的沉默和失望,在這一刻,都被這近乎癲狂的喜悅沖刷得干干凈凈。他眼眶有點發(fā)酸,
嘴角卻不由自主地向上扯了扯。“爸,”他走出門,喊了一聲,聲音不大,
卻讓正踮著腳往祠堂門框上按圖釘?shù)膹埓笊矫偷匾唤靶獣喊?,天熱?!睆埓笊交剡^頭,
看著兒子,咧開嘴,露出被劣質煙熏黃的牙齒,嘿嘿地傻笑著,
臉上的褶子都擠成了一團:“歇啥歇!不累!我高興!我老張的兒子,出息!
”他用力拍了拍那張通知書,仿佛在拍打一個最值得炫耀的寶貝。
3 校園風波九月上海的陽光,還帶著盛夏的余威,曬得人頭皮發(fā)燙。
華東理工大學氣派的校門口車水馬龍,拖著大包小裹的新生和家長匯成嘈雜的河流,
帶著憧憬和疲憊涌向未知的校園生活。張年背著一個洗得發(fā)白的帆布包,
手里拎著一個鼓鼓囊囊、印著“尿素”字樣的蛇皮袋,站在校門口一側的樹蔭下,
有點茫然地打量著這陌生又有點熟悉的一切??諝饫锸俏嗤┤~、塵土和汽車尾氣的混合味道。
他抹了把額頭的汗,正準備拖著蛇皮袋匯入人流,
目光卻被校門旁邊梧桐樹下的一幕給定住了。三四個流里流氣的男生,頭發(fā)染得五顏六色,
穿著緊身花哨的T恤,松松垮垮地圍著一個穿白色連衣裙的女孩。女孩背對著張年,
身材纖細,烏黑的長發(fā)柔順地垂在肩后,手里緊緊攥著一個小巧的行李箱拉桿。
即使隔著一段距離,也能感受到她身上那股緊繃的抗拒。“哎,韓婷婷,別這么不給面子嘛!
”為首那個高個子、染著一頭刺眼黃毛的男生,嬉皮笑臉地伸手想去拍女孩的肩膀,
“剛開學,認識一下咋了?哥哥們罩著你,在這片兒好使!”女孩猛地側身躲開那只手,
聲音清凌凌的,像冰鎮(zhèn)過的山泉水,帶著明顯的怒意和竭力維持的鎮(zhèn)定:“拿開你的手!
我不認識你們!再這樣我喊人了!”“喊人?哈哈!你喊一個試試?”黃毛夸張地笑起來,
旁邊幾個跟班也跟著起哄,“這年頭,交個朋友還犯法了?裝什么清高啊妹子!”黃毛說著,
又伸出手,這次直接去拽女孩的行李箱拉桿,“來來來,哥幫你拿行李,
帶你去宿舍認認門兒……”一股無名火“噌”地一下就從張年腳底板燒到了天靈蓋!
前世的憋屈,這輩子好不容易得來的新起點,眼前這刺眼的欺凌……所有的情緒混雜在一起,
瞬間點燃了他骨子里的那點血性。他幾乎沒經(jīng)過大腦思考,把沉重的蛇皮袋往地上一墩,
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捏緊了拳頭,像頭被激怒的小牛犢,
朝著那幾個礙眼的雜毛就沖了過去!“喂!你們幾個!干啥呢!”張年吼了一嗓子,
帶著點鄉(xiāng)音的普通話在嘈雜的校門口并不算響亮,卻足夠讓那幾個黃毛動作一頓。
就在張年沖到他們身后,
拳頭眼看就要砸到黃毛后心窩的時候——那個被圍在中間的白色身影,猛地轉過了頭。
她的目光越過了黃毛的肩膀,精準地落在了滿臉怒容、來勢洶洶的張年臉上。
那雙清澈如琉璃的眼眸里,先是閃過一絲極其短暫的錯愕,隨即,
一種近乎孤注一擲的亮光迅速取代了之前的慌亂。
在張年的拳頭離黃毛后背只剩幾寸距離的時候,
女孩清脆的、帶著一種破釜沉舟般決絕的聲音,像碎冰一樣清晰地炸開:“他來了!
”她纖細的手臂猛地抬起,筆直地指向沖到包圍圈邊緣、幾乎要剎不住車的張年,
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斬釘截鐵,“他是我對象!你們離我遠點!
”時間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黃毛伸出去拽拉桿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嬉笑瞬間凝固。
另外幾個跟班也像被施了定身法,齊刷刷地扭過頭,
突然冒出來的、穿著洗得發(fā)白藍色運動服、拎著土氣蛇皮袋、看起來像個愣頭青的陌生小子。
張年硬生生剎住了腳步,拳頭還保持著前沖的姿勢,整個人僵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對象?
他?張年?跟這個漂亮得不像話、氣質清冷的女孩?巨大的錯愕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下,
把他剛才燒得滾燙的怒火澆得只剩下一縷縷尷尬的青煙。他傻愣愣地看著幾步之外那個女孩。
她微微揚著下巴,白皙的臉頰因為激動和緊張染上了一層薄紅,
陽光透過梧桐葉的縫隙落在她長長的睫毛上,投下小片扇形的陰影。那雙清澈的眼睛,
此刻正毫不退縮地、帶著一種豁出去的堅決,迎視著那幾個男生驚疑不定的目光,
也……迎視著他這個從天而降的“對象”。空氣凝固了足足有三四秒。
“嗤——”黃毛最先回過神,他松開行李箱拉桿,雙手插進褲兜,歪著頭,
用一種極其輕蔑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著張年,從他那雙沾著點泥的舊球鞋,
看到他洗得發(fā)白的運動服領口,
最后落在他那張還帶著點少年稚氣的、此刻卻滿是茫然和一絲兇狠的臉上。“就他?
”黃毛從鼻子里哼出一聲,嘴角咧開一個充滿惡意的弧度,拖長了音調,“韓婷婷,
你這眼光……嘖嘖嘖,是剛從哪個山溝溝里刨出來的吧?找這么個土鱉玩意兒當擋箭牌?
”他嗤笑著,但語氣里的那股肆無忌憚明顯弱了下去,
眼神在張年緊握的拳頭和韓婷婷倔強的臉上來回掃,“是不是對象,你說了可不算。
”“是不是用不著你管!”韓婷婷的聲音依舊清冷,卻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她挺直了脊背,像一株迎風的小白楊,“他人就在這兒!你們再不走,我立刻喊保安!
告你們騷擾!”她再次強調,目光緊緊鎖住黃毛。幾個雜毛互相使了個眼色。開學第一天,
校門口人來人往,已經(jīng)有不少目光被吸引過來,指指點點。黃毛臉色變了變,
最終狠狠瞪了張年一眼,那眼神陰惻惻的,像毒蛇的信子:“行,韓婷婷,算你狠!
找了個‘好靠山’!”他往前湊了半步,幾乎貼著張年的耳朵,壓低聲音,帶著濃濃的威脅,
“小子,咱們……走著瞧!”說完,朝幾個跟班一甩頭,罵罵咧咧地推開圍觀的人群,
很快消失在梧桐大道的拐角。圍觀的人群帶著各種意味不明的目光漸漸散去。
校門口恢復了喧囂。只剩下張年和韓婷婷,隔著幾步的距離站著。陽光透過枝葉,
在地上投下?lián)u晃的光斑。初秋的風吹過,帶來一絲涼意。張年還保持著那個僵硬的姿勢,
拳頭慢慢松開,掌心全是汗。他看著幾步之外的女孩,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
憋了半天,才擠出一句帶著濃重鄉(xiāng)音和巨大困惑的問話:“你……你剛才說啥?對象?
俺……俺不認識你???”他撓了撓后腦勺,臉上寫滿了實實在在的懵圈。
韓婷婷緊繃的身體似乎在這一刻才微微松懈下來。她轉過頭,
目光落在張年那張寫滿茫然和憨直的臉上。那清冷的臉上依舊沒什么多余的表情,
但長長的睫毛卻飛快地顫動了幾下。她沒有立刻回答張年那傻乎乎的問題,
只是微微抿了抿唇,然后,在張年更加愕然的注視下,她拖著身邊那個小巧的白色行李箱,
一步一步,徑直走到了他面前。距離很近。
張年甚至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像是某種植物清洗后的清新氣息,
和他蛇皮袋里散發(fā)出的土腥味兒格格不入。韓婷婷抬起頭,
目光坦然地迎上張年眼底的震驚和不解。她的聲音恢復了之前的平靜,
甚至帶著一絲理所當然的鎮(zhèn)定,清晰地落進張年的耳朵里:“物理系的張年,是吧?
”她頓了頓,那雙漂亮的、琉璃般的眼睛直視著他,“剛才,多謝了。
”沒等張年反應過來這句道謝,她的目光掃過他腳邊那個碩大的蛇皮袋,又落回他臉上,
“還有……新生報到點,你知道在哪嗎?我……我方向感不太好?!彼⑽冗^頭,
語氣平淡得仿佛在陳述一個事實,“一起走?
”張年:“……”入學后張年的日子像被按了快進鍵,
在書本、課堂和食堂三點一線中嘩啦啦地往前翻。因為前世荒廢了四年的青春,
渾渾噩噩的踏入社會后處處碰壁,張年不想再重蹈覆轍,重生后他一頭扎進了物理系的海洋,
那股子拼勁兒,跟餓了三天的牛犢子闖進菜園子似的。課堂上,教授拋出的難題,
他皺著眉琢磨一會兒,往往能“哐當”一下給出個讓老教授都眼前一亮的解法;實驗室里,
那雙骨節(jié)分明、帶著點薄繭的手,操作起精密儀器來穩(wěn)得像焊在地上。
他不再是那個需要靠“重生”才勉強擠過獨木橋的張年,
他是憑真本事在211里站穩(wěn)腳跟的張年。韓婷婷呢?她就像一片清冷的月光,
總在不經(jīng)意間灑落在張年的視線里。圖書館靠窗那個灑滿陽光的位置,她常在那里,低著頭,
烏黑的發(fā)絲滑落頰邊,只露出光潔的額頭和挺翹的鼻尖。通往第三食堂的林蔭道上,
她抱著幾本厚厚的專業(yè)書,步履匆匆,白色的裙角偶爾被風掀起。有時在階梯大教室的后排,
張年會捕捉到她投過來的目光,清淡淡的,像初冬清晨的薄霧,等他下意識地望回去,
那目光又像受驚的蝶翼,倏地收了回去。物理系關于他倆的“緋聞”就沒消停過。
寢室的老大趙剛,人高馬大,最愛擠眉弄眼地撞張年肩膀:“嘿,年子!
又‘偶遇’韓大美女了?圖書館?還是小樹林?”他故意把“偶遇”倆字咬得賊重。
張年通常就是悶頭扒拉飯盒里的土豆絲,含糊地嘟囔一句:“瞎扯啥呢,碰巧。
”耳朵根卻控制不住地有點發(fā)熱。他心里也犯嘀咕,這“偶遇”的頻率是不是有點邪門?
但每次想開口問問,看到韓婷婷那副清清冷冷、拒人千里的模樣,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了回去。
那句石破天驚的“他是我對象”,像投入湖心的石子,漣漪過后,湖面又恢復了平靜,
只留下當事人心里一圈圈說不清道不明的波紋。打破這層微妙“窗戶紙”的,
竟然是一張小小的飯卡。那天中午,張年剛從圖書館出來,肚子餓得咕咕直唱空城計。
他習慣性地沖進離圖書館最近的第二食堂。正是飯點,人山人海,
窗口前擠得跟沙丁魚罐頭似的。張年目標明確,
直奔最便宜的“三號窗”——那里永遠是土豆絲、白菜燉豆腐的陣地。好不容易擠到窗口,
他掏出飯卡,看都沒看就往刷卡機上一貼?!暗巍囝~不足。”冰冷的電子音響起。
張年一愣,不對?。∽蛱靹偝淞宋迨畨K!他下意識地低頭一看手里的飯卡——淺藍色的卡套,
上面還貼著一個可愛的卡通小兔子貼紙!
這……這絕對不是他那張磨得邊角都發(fā)白、光禿禿啥也沒有的破卡!
一股涼氣瞬間從腳底板竄上來。糟了!拿錯了!肯定是剛才在圖書館,
他把飯卡隨手放在桌子上,旁邊坐著的……好像就是韓婷婷!
他當時正埋頭啃一本天書般的《電磁場理論》,腦子里全是麥克斯韋方程組在打架,
壓根沒注意!完了!他的卡!他那張承載著半個月伙食費的命根子!
還在圖書館桌子上躺著呢!會不會被人拿走?會不會……被韓婷婷拿走了?
她會不會以為是他故意放那兒的?各種糟糕的念頭瞬間塞滿了張年的腦袋,急得他額頭冒汗。
他像只沒頭蒼蠅,也顧不上吃飯了,拔腿就往圖書館沖。剛跑到圖書館門口,
就看到韓婷婷的身影正從里面出來。她腳步有些急,手里緊緊攥著……一張飯卡。
張年一眼就認出來,那是他的!那磨損的邊角,那熟悉的觸感!“韓……韓婷婷同學!
”張年氣喘吁吁地沖到她面前,聲音因為跑得太急有點劈岔。
韓婷婷被他突然的出現(xiàn)嚇了一跳,腳步頓住??辞迨撬?,
那雙清凌凌的眼睛里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但很快又被慣常的平靜覆蓋。她沒說話,
只是把手里的飯卡遞了過來。“我的卡!”張年一把接過,像捧著失而復得的寶貝,
趕緊翻到背面看照片——還好,是自己那張呆頭鵝似的證件照。他松了口氣,
這才想起手里的另一張卡,趕緊把那張貼著卡通兔子的淺藍色飯卡也遞過去,
“這個……你的!我剛才在食堂刷錯了,對不起啊!”韓婷婷接過自己的卡,
指尖輕輕拂過那只卡通兔子貼紙,長長的睫毛垂下來,遮住了眼底的情緒。她沉默了幾秒,
才輕聲開口,聲音依舊沒什么起伏,但細聽之下,似乎比平時快了一點點:“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