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銘牽著棗紅馬走出鬼谷時,山腳的槐花正簌簌飄落。官道旁歇腳的樵夫嚼著黍餅,見他衣袂沾著草藥香,忍不住搭話:“小兄弟是醫(yī)家弟子?往何處去?”
少年拱手一笑:“敢問老丈,如今七國局勢如何?”
樵夫啐了口唾沫,指著道旁燒焦的界碑:“秦國去年剛滅了魏國,眼下正屯兵修整。聽說新鄭城里駐了三萬秦軍,連韓王宮都改成了郡守府?!彼麎旱蜕ひ簦靶⌒值苋羰怯螝v,可要繞開潁川——那兒的流寇專劫落單的醫(yī)者?!?/p>
方銘謝過樵夫,翻身上馬。他記得之前問過二師兄,他打算去韓國,在結(jié)合他之前看動漫的記憶,他覺得或許能在新鄭尋找到衛(wèi)莊的蹤跡。
三日后,方銘行至新鄭郊外。道旁茶棚的幌子破了大半,勉強能辨出個“茶”字。他拴好馬,要了碗粗茶,目光掃過棚內(nèi)——三個敞懷漢子正盯著他的藥箱,腰間短刀泛著冷光。
“小大夫從哪兒來?。俊卑棠槤h子晃到桌前,刀尖挑開藥箱搭扣,“喲,這銅鎖精巧,怕是值不少錢?!?/p>
方銘按住箱蓋,溫言道:“這是治病救人的家伙什,諸位好漢若求財……”話音未落,茶碗已被劈成兩半。
老茶倌顫巍巍打圓場:“這位爺,小老兒愿奉上今日茶錢……”
“滾!”疤臉一腳踹翻茶桌。方銘趁亂摸出袖中藥粉,忽覺后頸劇痛——竟是著了道人的悶棍。
“哎,想我堂堂穿越者,啥也沒干呢,這就要拜拜了?”臨昏前,方銘這么想道。
......
方銘在顛簸中醒來,腕上纏著麻繩。山洞里飄著血腥氣,火把映出巖壁上的刀劈斧鑿,似是廢棄的礦洞。
“聽說你能治???”一個獨眼壯漢拎起藥箱,鐵鉗般的手捏住他下巴,“老二挨了秦軍的毒箭,治不好就拿你試刀!”
說罷,不容方銘分說,只見推著他走出了地牢。
地牢陰濕的霉氣直鉆鼻腔,方銘被鐵鏈拖過坑洼的石道時,暗中記下沿途轉(zhuǎn)折——左三丈有火把,右五步見水洼,頭頂巖縫透著月光,應(yīng)是臨近山腰。
二當(dāng)家躺在虎皮褥上,左肩潰爛處流著黃綠膿水,腐肉間隱約可見半截斷箭。方銘佯裝診脈,指尖壓住尺澤穴時,察覺脈象忽急忽緩——這分明是狼毒混了蛇床子的癥狀。
一瞬間,方銘想到了一個辦法。
“好漢可是中箭后用過山茄止痛?”他故意高聲問道。
二當(dāng)家喘息著點頭,鐵鏈嘩啦作響:“那幫秦狗……箭上喂了毒……”
“此毒好解,只需我開幾服藥即可,可是.......”方銘說著說著突然停了下來,臉色陰晴不定。
“可是什么?小兔崽子,想死是不?”看著突然停下說話的方銘,獨眼漢子惡狠狠的對方銘說道。
“可是,這位當(dāng)家的被用山茄止痛過,山茄加上之前當(dāng)家中的毒,如今藥石無醫(yī)呀!而且使用山茄的這個人肯定是學(xué)過醫(yī)術(shù),不然也不會這樣?!?/p>
聽著方銘的話,洞窟霎時死寂。
還沒等其他人說話,二當(dāng)家猛地掙起半身,將身體壓在獨眼漢子的身上,二當(dāng)家身上的鐵鏈在巖壁刮出火,:“當(dāng)年你推我擋箭,如今還想要我的命?”
說罷,病入膏肓的二當(dāng)家不知道哪來的力氣,舉起拳頭狠狠的向著這個獨眼漢子的腦袋砸過去。
獨眼漢子一邊舉掌擋著拳頭,一邊怒罵道:“蠢貨!中了這小子的離間計!”
而方銘則是微微有些愣神,他明明想著這個二當(dāng)家會有疑問,而他會進(jìn)行舉證.......最后才是雙方反目,現(xiàn)在看來,劇本不對呀,相當(dāng)于簡介剛完事,就直接結(jié)局了?
不過方銘很快反應(yīng)過來,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于是趁著眾人沒注意,方銘偷偷掙脫開被捆綁的雙手。一震衣袖,方銘袖中藥粉已悄然灑入火盆——公輸家的迷魂散遇熱化作青煙,混著蒼術(shù)的苦香。
煙霧飄起的剎那,方銘如靈貓般滾到石柱后。洞頂?shù)箲业尿鸨簧n術(shù)的氣味引動,黑壓壓的蝠群如潑墨般席卷而下。
(《百草經(jīng)·蒼木篇》載:此物生于幽谷深澗的陰翳之地,常與腐螢朽藤為鄰。初生時若玄鐵細(xì)劍,三寸青鋒通體烏沉,葉脈如青銅古刃鐫刻的暗紋;百年蒼木則虬結(jié)若龍蟄,根須盤錯似蛟鱗乍起,其形暗合《山海圖志》中"虺五百年化蛟"之說。 采藥人取其根莖入藥,需用九蒸九曬之法祛其陰毒。若以松明火慢炙,蒼木會滲出琥珀色脂淚,遇風(fēng)凝作冰裂紋,異香幽邃似陳年艾灰混著雨前苦丁,正是《毒經(jīng)》所言"苦寒鎮(zhèn)邪"的上品。然此香對五毒之物卻如催命符——山間蝙蝠聞之振翼撞巖,赤眼蜈蚣觸氣則噬咬同類,皆現(xiàn)癲狂之態(tài)古老相傳,蒼木實為困龍所化,那縷冷香原是龍魂在灼燒。)
“攔住那小崽子!”大當(dāng)家揮刀劈開蝠群,刀刃斬落三只蝙蝠。
方銘抓起藥箱格擋,青銅鎖扣突然彈射出三枚銀針——這是藥王谷防身用的暴雨梨花匣。追在最前的嘍啰捂眼慘叫,指尖滲出黑血:“針上有毒!”
“不過是麻沸散!”少年一邊喊道一邊反手?jǐn)S出藥瓶,陶罐在巖壁炸開,黃色藥粉混著硫磺粉塵彌漫洞窟。他踹翻儲藥木架,火舌順著酒液竄上洞頂垂落的藤蔓,頃刻間將匪穴化作火海。
二當(dāng)家拖著鐵鏈撲來,腐臭的傷口幾乎蹭到方銘鼻尖。少年突然高舉秦軍箭簇瞎說道:“這狼毒箭上的潁川烙印,足夠秦軍屠你們?nèi)?!”趁對方愣神,他矮身鉆過二當(dāng)家腋下,藥箱暗格彈射出的鉤鎖已纏住洞口垂藤。
沒等對方反應(yīng)過來,方銘已經(jīng)蕩出洞外。
隨著方銘后背重重撞上老松。松針簌簌落下,他顧不得查看傷勢,朝著遠(yuǎn)處狂奔。
不過還沒等方銘跑多久,就看到遠(yuǎn)處追兵火把匯成火龍,向著方銘逃跑的方向追來。就在這時,方銘看到前方出現(xiàn)了一座斷崖。顧不得多想,方銘解開藥箱暗格,公輸家的飛虎爪破空而出,精鋼索鏈在月光下劃出銀弧,死死咬住對岸古松。他縱身躍下深淵時,聽得頭頂怒吼:“放箭!給老子射成刺猬!”
箭雨傾瀉而下,方銘凌空擰腰,將藥箱旋成圓盾。三支箭矢穿透箱蓋,距他心口僅隔半寸。
鋼索將斷之際,他蹬壁借力,靴底在山石上擦出火星,如鷂子翻身落上溪畔巨石。
就這樣方銘暫時的脫離了險境。
脫離陷阱后的方銘一屁股坐了下來,這段時間可謂是驚險異常,從茶鋪喝茶被暗算,到醒來就被盜匪抓去給他們的二當(dāng)家看病,最后到方銘急中生智挑撥離間最后逃出生天,可謂是一環(huán)接著一環(huán),沒有任何的休息時間。
現(xiàn)在緩了下來,方銘感覺到渾身沒有一點力氣,腦袋開始陣陣發(fā)暈。他知道這是腎上腺素分泌之后的后遺癥,現(xiàn)在最好的方式就是好好的休息一下,睡一覺。
可是他又清楚,現(xiàn)在還沒有徹底脫離危險,萬萬睡不得。
“哎,沒辦法了,只能用它了?!闭f著,方銘打開了身后背的箱子,從箱子內(nèi)拿出了一個小瓷瓶,小心翼翼的倒出來一粒丹藥,完后在一臉肉痛的表情中,吞了下去。
吞下丹藥沒多久,就看到方銘的臉色肉眼可見的紅潤起來。
“哎,回天丹啊,夏老頭一共就給我六顆,這就用了一顆,造孽呀,造孽呀!以后投奔政哥,我可一定要讓政哥給我配幾個武功高超的保鏢。”
方銘一邊說著,一邊站了起來,簡單的分辨了一下位置,就向著東方走去。
隨著天色大亮,方銘終于也走出了叢林,回到了官道之上。
回到官道之上的方銘簡單打聽了一下,原來新鄭距離此處已不足十里。
于是方銘振作精神,向著新鄭城走去。
烈日炙烤著黃土官道,方銘摘下斗笠扇風(fēng),后頸已被曬得通紅。
道旁槐樹的蟬鳴撕心裂肺,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水囊早在匪穴逃亡時丟了。前方山坡立著塊界碑,青石上"新鄭"二字被曬得發(fā)白,碑下擱著半碗清水,定是過路人行善所留。
少年俯身飲盡殘水,忽見草叢里躺著個破陶罐。他撿起罐子扣在頭上,又折了根野蒿桿插在罐口,活像個采藥童子。這法子是跟藥王谷樵夫?qū)W的,流民見著采藥人,多少會留些情面。
轉(zhuǎn)過山坳,官道漸寬。
暮色初臨時,新鄭城墻已近在眼前。
方銘混入收工的農(nóng)夫隊伍,將藥箱藏在柴捆下。守城兵卒打著哈欠掀翻柴堆,見滾出的皆是尋常草藥,便踹了他一腳:"滾!別擋道!"
就這樣,方銘有驚無險的進(jìn)入了新鄭。
青石板街道飄來炊煙香,方銘癱坐在巷口石墩上。鞋底磨穿個大洞,腳掌血泡混著塵土,火辣辣地疼。他摸出最后一塊黍餅啃著,看秦軍舉著火把巡邏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