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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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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澤他媽葬禮上,我穿著舊羽絨服被親戚們指指點點。“蘇晚命真苦,

被掃地出門連件新衣服都買不起。”手機突然震動,

銀行短信顯示七位數(shù)入賬——我研發(fā)的速凍水餃配方賣出天價。

三個月前顧澤摟著新歡逼我凈身出戶時,大概沒想到。他爸破產(chǎn)跳樓,小三卷款跑路,

他欠了一屁股債在工地上搬磚。而我,坐在新買的辦公室里,

看著電視里他灰頭土臉躲債主的畫面。助理敲門:“蘇總,風投的人到了。

”我端起咖啡笑了笑:“讓他們看看,被前夫扔掉的垃圾,現(xiàn)在值多少錢。

”雨水砸在老舊的黑色傘面上,咚咚咚,像誰在用力敲著破鼓,悶得人心慌。

我縮在顧澤家老宅院子最不起眼的角落,身上這件灰撲撲的羽絨服,

還是三年前顧澤他媽嫌礙眼,隨手從衣柜里翻出來丟給我的,袖口磨得發(fā)亮,

里面的鴨絨也結成了硬塊,風一吹,寒氣直往骨頭縫里鉆。

空氣里那股劣質(zhì)線香混著潮濕泥土的怪味兒,一陣陣往鼻子里鉆,熏得人腦仁兒疼。

靈堂那邊嗚嗚咽咽的哭聲,像老舊的錄音機卡了帶,斷斷續(xù)續(xù),聽不清是真是假。我低著頭,

恨不得把臉埋進那件舊羽絨服的領口里。“……嘖嘖,瞧瞧那是誰?蘇晚?

” 幾個穿著簇新黑大衣、圍著厚實羊毛圍巾的女人湊在不遠處,聲音不大不小,

剛好能刮進我耳朵里?!邦櫦依咸吡?,她還有臉來?臉皮可真夠厚的。

”另一個尖細的嗓子立刻接上,帶著點刻薄的憐憫:“哎喲,可不是嘛。瞧瞧那身行頭,

哎呦喂……這哪是來奔喪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個工地上臨時拉來湊數(shù)的。

顧澤當年甩了她,真是甩對了!帶著這么個上不得臺面的,多丟份兒??!”“就是就是,

離了婚就混成這樣?連件像樣的黑衣服都置辦不起?嘖嘖,

命是真苦啊……” 最開始說話的那個女人,故意拖長了調(diào)子,

尾音在濕冷的空氣里打著轉兒,像冰冷的針尖,一下下扎在我裸露的皮膚上。

她們的聲音不大,卻像長了眼睛的錐子,精準地刺破雨幕,鉆進我的耳朵里。

每一個字都帶著冰碴子,刮得耳膜生疼。我能感覺到四面八方投來的目光,

好奇的、鄙夷的、幸災樂禍的,黏糊糊地貼在我這件舊衣服上,像甩不掉的臟東西。

我死死攥著拳頭,指甲掐進掌心,那點微不足道的刺痛,

成了此刻唯一能讓我保持站立的支撐點。指尖冰涼,血液好像都凍僵了,不再往四肢流動。

胃里空蕩蕩的,翻攪著,不是因為餓,而是被一種巨大的、冰冷的屈辱感塞滿了,

沉甸甸地往下墜。就在這時,羽絨服口袋里猛地一震。那震動突兀又強烈,

帶著股不管不顧的勁兒,貼著我的大腿根嗡嗡作響,震得我整個人都跟著一哆嗦。誰???

這種時候。我心里煩得要命,只想把手機摁死。可那震動固執(zhí)地持續(xù)著,一下,又一下,

催命似的。我極其不耐煩地掏出那個屏幕都磨花了的老款手機,手指凍得有些僵硬,

劃了好幾下才解鎖。屏幕亮起刺眼的光。一條短信通知,來自銀行。我皺著眉,胡亂點開。

那一長串數(shù)字,像突然闖入視野的陌生符號,撞得我眼暈。

個、十、百、千、萬、十萬……我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指尖僵硬地懸在冰冷的屏幕上,

一個字一個字,極其緩慢地數(shù)過去。一、二、三……六。七個零。

前面穩(wěn)穩(wěn)當當?shù)鼐Y著一個“2”。賬戶入賬人民幣 2,000,000.00 元。

備注那一欄,清清楚楚地寫著幾個字:“配方轉讓費(一次性買斷)”。雨水順著傘沿滴落,

砸在我腳邊的青石板上,濺起細小的水花。

四周親戚們嗡嗡的議論聲、靈堂里斷續(xù)的哭聲、還有那幾個女人刻意拔高的刻薄嗓音,

所有的聲音,所有的畫面,都在那一瞬間被抽離了。世界像是被按下了靜音鍵,

又被投入了一個巨大的真空罩子里。耳邊只剩下自己驟然加速的心跳聲,咚咚咚,擂鼓一樣,

猛烈地撞擊著胸腔,幾乎要破開肋骨沖出來。兩百萬?我的配方?

那個被顧澤和他媽嗤之以鼻,

罵了整整三年“上不得臺面”、“爛在廚房里的玩意兒”的速凍水餃配方?

真的……賣出去了?還賣了這個天價?一股極其陌生、滾燙的洪流,

毫無預兆地從心臟深處猛地炸開,蠻橫地沖垮了剛才那幾乎要把我凍僵的冰冷屈辱。

血液轟地一下涌向四肢百骸,指尖瞬間恢復了知覺,甚至有些發(fā)麻發(fā)燙。一股熱氣直沖頭頂,

臉頰像著了火。我猛地抬起頭。目光穿過稀稀拉拉的雨幕,穿過那些竊竊私語的人群,

像兩道燒紅的烙鐵,

向靈堂正中央那個穿著考究黑西裝、被一群親戚簇擁著、正在扮演“孝子”的男人——顧澤。

三個月前那個夜晚,帶著香水味回到家,把離婚協(xié)議甩在我臉上的男人。

那個摟著年輕妖嬈的新歡,冷笑著對我說“蘇晚,你這種只會在廚房打轉的黃臉婆,

除了占著顧太太的位置,還有什么用?趁早滾蛋,別臟了我的地方”的男人。

那個用盡手段逼我簽下那份幾乎等同于凈身出戶的協(xié)議,連一個碗都沒讓我?guī)ё叩哪腥恕?/p>

三個月前他高高在上,以為把我踩進了泥里。他大概做夢也沒想到,會有今天。

他那個曾經(jīng)風光無限、壓得我喘不過氣的媽,如今躺在那冰冷的棺槨里。而他自己,

大概也想不到,他和他媽當年恨不得立刻掃進垃圾堆的“垃圾”,

此刻正散發(fā)著一種讓他全家都難以企及的光芒。手機屏幕的光,幽幽地映在我臉上。

我緊緊攥著它,像攥著一塊滾燙的烙鐵,也像攥著一把剛剛出鞘的利刃。嘴角,

在無人看見的角落里,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地向上彎起。不是開心的笑,

是冰封的湖面裂開第一道縫隙時,那種帶著凜冽寒氣的弧度。時間猛地被拽回到三個月前。

那天晚上,空氣里也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沉悶,不過不是雨水,

而是顧澤他媽——王美鳳女士身上那股濃得化不開的、昂貴的香水味,

混合著她挑剔刻薄的話語,塞滿了整個客廳的每一個角落。

我系著那條洗得發(fā)白、沾著幾點油星的舊圍裙,剛從廚房端出一盤剛出鍋、熱氣騰騰的餃子,

小心翼翼地放在那張光可鑒人的大理石餐桌上。餃子白白胖胖,

是我花了一下午調(diào)的餡、搟的皮,一個個捏出來的?!皣K!”王美鳳只看了一眼,

眉頭就擰成了疙瘩,保養(yǎng)得宜的手指嫌棄地翹著,指向那盤餃子,“蘇晚,跟你說了多少遍?

包餃子這種下等活,用得著你親自動手?樓下超市速凍的買幾袋回來煮煮不就行了?再不濟,

叫個外賣!你看看你,弄得一身油煙味兒,頭發(fā)都油了!哪有一點顧太太的樣子?

”她端起面前精致的骨瓷茶杯,慢悠悠地呷了一口,“我們顧家,缺那點買菜錢?

還是缺請傭人的錢?你天天窩在廚房里,跟個老媽子似的,丟的是顧澤的臉!

丟的是我們顧家的臉面!懂不懂?”我垂著眼,盯著自己圍裙邊緣磨起的毛邊,沒吭聲。

手指在圍裙下無意識地絞緊。這話聽了三年,從剛嫁進來時笨手笨腳被嫌棄,

到現(xiàn)在稍微熟練了還是被嫌棄,永遠達不到她口中“顧太太”的標準。“媽,行了行了,

少說兩句。”顧澤懶洋洋的聲音從沙發(fā)那邊傳來。他整個人陷在昂貴的真皮沙發(fā)里,

兩條長腿隨意地搭在茶幾上,正低頭刷著手機,眼皮都沒抬一下?!八簿瓦@點用處了,

包個餃子還湊合。您老將就著吃點吧,總比外賣強點不是?

”他語氣里的那種漫不經(jīng)心和理所當然,像一根細小的針,精準地扎進我的神經(jīng)末梢。用處?

湊合?我默默地解下圍裙,掛回廚房門后。廚房里還彌漫著煮餃子的水汽和面香。

我擰開水龍頭,冰涼的自來水嘩嘩地沖在手上??蛷d里,母子倆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話題無非是公司里哪個項目又賺了多少錢,或者哪個朋友新?lián)Q了輛跑車。那些離我很遠,

遠得像另一個世界的事情。我關掉水龍頭,甩了甩手上的水珠,

拿起放在料理臺角落、那個屏幕裂了條細縫的舊手機。屏幕亮起,提示有一條新信息。

是我之前在網(wǎng)上發(fā)帖,想把自己琢磨改良了好幾年的餃子配方賣掉,碰碰運氣的帖子下面,

有個人留言了。留言很簡單,也很直接:“配方看起來有點意思。有興趣聊聊嗎?

私信個聯(lián)系方式?”看著那條簡短的留言,我心里那點被冷水壓下去的火苗,

又悄悄地、微弱地竄動了一下。這配方,是我唯一能抓住的、屬于自己的東西了。

無數(shù)次在廚房里,當王美鳳的挑剔和顧澤的冷漠像冰水一樣澆下來的時候,

只有揉著面團、調(diào)著餡料,聽著鍋里的水咕嘟咕嘟響,聞著食物最樸實的香氣,

我才能感覺自己還活著,還是個有用的人。這個念頭像野草一樣,在心底最貧瘠的角落里,

悄悄地、頑強地生長著。或許……真的能行?哪怕只賣一點點錢,

哪怕只夠我租個小小的房子,離開這里喘口氣也好。就在這時,顧澤的手機突兀地響了,

不是他常用的商務鈴聲,而是一段黏膩膩的、甜得發(fā)齁的女聲歌曲。

我下意識地朝客廳瞥了一眼。顧澤幾乎是觸電般地從沙發(fā)上彈了起來,

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他飛快地瞥了我這邊一眼,然后拿著手機,

腳步有些急促地朝陽臺走去,還順手拉上了陽臺的玻璃門。王美鳳也停止了說話,

眼神微妙地跟著兒子的背影移動了一下,隨即又若無其事地端起茶杯,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

那鈴聲像一根冰冷的魚刺,卡在了我的喉嚨里。不對勁。顧澤從來不用這種鈴聲。而且,

他接電話,什么時候需要躲著我了?一種極其糟糕的預感,像冰冷的蛇,

悄無聲息地順著脊椎爬了上來。鬼使神差地,我放輕腳步,走到廚房通往生活陽臺的小門邊。

那扇門沒關嚴,留著一條細縫。陽臺的玻璃門關著,但顧澤的聲音,

還是斷斷續(xù)續(xù)、模模糊糊地飄了進來?!啊瓕氊悆骸胛伊耍俊?,

快了……那個黃臉婆?……哼,占著地方而已……放心,

就這幾天……打發(fā)了她……嗯……好,都依你……那房子你看上了?行,買!

……”每一個破碎的詞,都像一把淬了冰的鈍刀,在我心口上反復地割。黃臉婆?占著地方?

打發(fā)了?買房子?最后那句“買!”,說得那么輕巧,那么理所當然,

仿佛在說買顆白菜一樣輕松。而我的存在,對他來說,連顆白菜都不如,

只是個需要盡快處理的“垃圾”。全身的血液好像瞬間沖到了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

手腳冰涼,指尖麻木。我死死地摳住冰冷的門框,粗糙的木刺扎進指甲縫里,

帶來一絲尖銳的痛感,才勉強維持著沒有癱軟下去。陽臺玻璃門上映出顧澤模糊的側影,

他嘴角勾著笑,那笑容刺眼得讓我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原來如此。

原來他和他媽日復一日的嫌棄、打壓,不僅僅是因為我“上不得臺面”,更是在為今天鋪路。

鋪一條把我這個礙眼的絆腳石,徹底踢開的路。我慢慢地、一步一步地退回到廚房中央。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撞擊,帶著一種瀕臨炸裂的痛楚和一種奇異的、冰冷的清醒。三年了,

在這個金碧輝煌的籠子里,我像個提線木偶,努力扮演著他們要求的角色,

得到的只有無窮盡的貶低和此刻赤裸裸的背叛。

那點關于靠配方換點錢、悄悄離開的卑微念頭,在這一刻被徹底碾得粉碎。不行。不能這樣。

我猛地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嗆進肺里,帶來一陣劇烈的咳嗽。咳得眼淚都出來了。

我胡亂抹了一把臉,指尖觸到一片冰涼的水漬。我走到洗手池邊,擰開水龍頭,

捧起冰冷刺骨的自來水,一遍又一遍地潑在自己臉上。水珠順著臉頰滾落,

混著說不清是水還是淚的東西。鏡子里映出一張蒼白的、濕漉漉的臉,眼睛紅腫,

頭發(fā)凌亂地貼在額角,狼狽不堪。但那雙眼睛里,有什么東西不一樣了。

不再是之前的迷茫、順從和隱忍,而是燃起了一簇冰冷的、近乎兇狠的火苗。

那火苗燒掉了最后一絲猶豫和軟弱。行,顧澤。你要打發(fā)我?要我滾蛋?

我盯著鏡子里那個陌生的、眼神兇狠的自己,無聲地動了動嘴唇。好。我滾。

但你想讓我像條喪家之犬一樣灰溜溜地滾?做夢。接下來的日子,

像一場無聲的、壓抑到極致的風暴在醞釀。顧澤和他媽似乎覺得我那天在廚房沒聽到什么,

或者根本不在乎我聽到了什么。王美鳳的挑剔變本加厲,

連我呼吸的節(jié)奏不對都能成為她冷嘲熱諷的理由。顧澤則完全把我當成了空氣,

回家越來越晚,身上那股廉價的、甜膩的香水味越來越濃重刺鼻。我沉默地忍受著。白天,

在他們看不到的時候,我像個瘋狂的賭徒,

把所有的希望都押在了那唯一的籌碼上——我的餃子配方,和那個在網(wǎng)上聯(lián)系我的陌生人。

我用了所有能找到的、最簡陋的設備。手機鏡頭永遠擦不干凈,拍出來的視頻模模糊糊。

我一遍遍地演示:從選肉——必須是新鮮的前腿肉,

三分肥七分瘦;到剁餡——不能用絞肉機,得手工一刀刀剁出來,

留肉的顆粒感和嚼勁;再到拌餡——蔥姜水的比例、鹽糖的平衡、那一點點提鮮的秘密調(diào)料,

順時針攪打上勁……每一個步驟,我都講得極其細致,甚至有些啰嗦。

我把這三年在顧家廚房里練就的、對食物近乎苛刻的敏感和心得,毫無保留地傾注進去。

視頻的背景是我家那個豪華卻冰冷得沒有一絲煙火氣的廚房,

偶爾能聽到客廳傳來王美鳳看電視或者打電話的聲音。我把這些雜音也錄了進去,

沒做任何處理。也許潛意識里,是想讓那個素未謀面的買家知道,這些配方,

是在怎樣一種令人窒息的環(huán)境里誕生的。網(wǎng)絡那頭的人,自稱姓林,似乎是個懂行的。

他的問題很刁鉆,甚至有些苛刻。“這個配比,冷凍后解凍,汁水流失率能控制在多少?

”“手工剁餡效率太低,如果量產(chǎn),口感差異怎么解決?”“你提到的那個‘秘密調(diào)料’,

成分是什么?有沒有食品安全問題?”他的每一個問題都像一塊試金石,砸在我的心上。

我搜腸刮肚,把自己能想到的、在實踐中摸索出的所有細節(jié)和解決思路,

用最平實、甚至有些笨拙的語言回復過去。沒有華麗的辭藻,

只有最樸素的、來自無數(shù)次失敗和嘗試后的經(jīng)驗。我告訴他,

手工剁餡的口感是機器無法替代的,

作流程來保證效率;我告訴他那個“秘密調(diào)料”其實就是幾種天然香辛料的特定組合和配比,

絕對安全,但具體的比例,是我最后的底牌。時間在焦灼的等待和反復的溝通中流逝。

我像一個在懸崖邊跋涉的人,腳下是萬丈深淵,

手里只攥著一根細細的、隨時可能斷裂的藤蔓。而顧澤那邊,似乎已經(jīng)等不及了。那天晚上,

他回來得特別晚,帶著一身濃烈的酒氣和那種甜膩的香水味。他沒開大燈,

客廳里只有電視屏幕發(fā)出的幽藍光線,映著他有些扭曲的臉。他搖搖晃晃地走到沙發(fā)前,

居高臨下地看著蜷在沙發(fā)另一頭、假裝看書的我。那眼神,

像是在看一件亟待處理的過期垃圾。“蘇晚,”他開口,

聲音帶著酒后的沙啞和一種令人作嘔的輕佻,“咱們談談。”我的心猛地一沉,

攥著書頁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泛白。風暴,終于來了。他重重地在我旁邊的單人沙發(fā)上坐下,

沙發(fā)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巴狭诉@么久,沒意思了。”他點燃一支煙,煙霧繚繞中,

他的眼神更加模糊不清,“簽了吧。

” 一份厚厚的文件被他不耐煩地扔到了我面前的茶幾上,發(fā)出“啪”的一聲脆響。

借著電視幽暗的光,我看到了封面那幾個冰冷的大字——《離婚協(xié)議書》。

“房子、車、存款,都是我的婚前財產(chǎn),跟你一毛錢關系沒有?!彼鲁鲆豢跓熑?,

語氣隨意得像在談論天氣,“你嫁進來這三年,吃我的,住我的,穿我的,

沒讓你倒貼錢就不錯了。識相點,簽了字,大家好聚好散?!蔽姨痤^,

目光越過那繚繞的煙霧,死死地盯著他那張在幽藍光線里顯得格外冷漠又陌生的臉。

喉嚨像是被砂紙磨過,干澀發(fā)緊。“……顧澤,三年了。就算是請個保姆,也該有工資吧?

”我的聲音低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憤怒在胸腔里沖撞,

幾乎要壓制不住?!氨D罚俊鳖櫇上袷锹牭搅颂齑蟮男υ?,嗤笑一聲,身體前傾,

帶著濃重的酒氣和壓迫感湊近我,“蘇晚,你他媽算哪門子保姆?你有保姆證嗎?

你做的那些豬食,狗都不吃!讓你白吃白住三年,還委屈你了?”他伸出手指,

幾乎要戳到我的鼻尖上,唾沫星子混著煙味噴在我臉上,“我告訴你,簽了字,

立刻給我滾蛋!別他媽給臉不要臉!再啰嗦,信不信我讓你一分錢都拿不到,

光著屁股滾出去?!”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客廳里回蕩,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鞭子,

狠狠抽打在我身上。光著屁股滾出去?這就是他對我三年婚姻、三年忍氣吞聲的最終定義。

憤怒像滾燙的巖漿,瞬間沖垮了理智的堤壩。我猛地站起來,身體因為激動而微微發(fā)抖。

“顧澤!你混蛋!”我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自己都陌生的尖利,“這三年來,

你媽當我是老媽子,呼來喝去!你呢?你把我當什么?免費的傭人?

還是你顧大少爺彰顯身份的一個擺設?現(xiàn)在用完了,有新歡了,

就像扔垃圾一樣把我掃地出門?你還有沒有良心?!”“良心?”顧澤也霍地站起來,

比我高出一個頭的身形帶著巨大的壓迫感,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頭,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厭惡和暴戾,“蘇晚,你他媽跟我談良心?

你這種只會包餃子的廢物,也配?滾!現(xiàn)在就給我滾!”他用力一甩,

我被他巨大的力道摜得踉蹌著后退好幾步,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墻壁上,一陣鈍痛傳來。

就在這時,他放在茶幾上的手機屏幕突然亮了。一條新信息毫無預兆地跳了出來,

直接顯示在鎖屏界面上。發(fā)信人是一個極其曖昧的名字:“甜心寶貝”。

內(nèi)容更是赤裸裸地撞入我的眼簾:“親愛的,那個老女人滾蛋沒?

人家等不及要住進我們的新家了!今晚老地方等你哦,給你準備了驚喜,

你上次說喜歡的那個小裙子……[親親][愛心]”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客廳里只剩下電視機里無聊綜藝節(jié)目的罐頭笑聲,顯得格外刺耳和荒誕。

顧澤顯然也看到了那條信息,他臉上閃過一絲被抓包的惱怒和尷尬,

但很快被更深的蠻橫取代。他一把抄起手機揣進兜里,惡狠狠地瞪著我,

像是在看什么臟東西:“看什么看?滾!

”最后一點殘存的、對這段婚姻、對這個男人的可笑幻想,被這條信息徹底擊得粉碎。

心口的位置,像被剜走了一大塊,空落落的,但出乎意料地,并不覺得多疼,

反而是一種徹底的、冰冷的死寂。我扶著冰冷的墻壁站穩(wěn),后背的疼痛清晰地傳來。

我抬起頭,目光平靜地迎上顧澤那雙充滿戾氣和厭惡的眼睛。很奇怪,

剛才那股幾乎要焚毀一切的怒火,突然像潮水一樣退得干干凈凈,

只剩下無邊無際的冰冷和一種近乎麻木的決絕?!昂??!蔽业穆曇舫龊跻饬系仄届o,

甚至沒有一絲波瀾,像結了冰的湖面,“我簽?!鳖櫇摄读艘幌?,

似乎沒料到我答應得這么干脆。他狐疑地打量著我,像是在判斷我是不是在耍什么花樣。

我不再看他,徑直走到茶幾旁。那份離婚協(xié)議書靜靜地躺在那里,像一張冰冷的判決書。

我拿起筆,筆尖懸在簽名欄上方,頓住了?!暗矣袀€條件。”我抬起頭,目光平靜無波,

看向顧澤?!皸l件?你他媽還敢提條件?”顧澤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立刻炸毛,

聲音又拔高了八度?!昂芎唵?,”我的聲音依舊平穩(wěn),沒有任何起伏,“我只要一樣東西。

我放在書房抽屜最底層,那個藍色硬皮筆記本?!鳖櫇砂櫨o了眉頭,

臉上寫滿了不耐煩和困惑:“什么破筆記本?值幾個錢?你要那玩意兒干嘛?”“不值錢。

”我淡淡地說,“里面記了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的字丑,怕別人看見笑話。既然要走,

我想帶走?!?我垂下眼,掩去眸底深處最后一絲緊張。那本筆記,

表面上看是我偶爾記的菜譜和心情隨筆,字確實歪歪扭扭,毫不起眼。但只有我知道,

里面那些看似隨意的符號、簡筆畫和不起眼的標注,

心——關于溫度變化的微妙控制、餡料攪拌的臨界點、還有那幾種香辛料精確到毫克的配比。

這是我最后的底牌,絕不能落在他們手里。顧澤狐疑地盯著我看了幾秒,

似乎在評估我話里的真假。最終,大概覺得一個破筆記本確實不值一提,

更懶得在這種“垃圾”上浪費時間,他不耐煩地揮揮手,像驅(qū)趕蒼蠅一樣:“行行行!

趕緊簽!簽完拿著你的破爛滾蛋!晦氣!”得到他的應允,我不再猶豫。筆尖落下,

在簽名欄上,一筆一劃,簽下“蘇晚”兩個字。力透紙背。簽完字,我放下筆,

沒再看他一眼,轉身走向書房。腳步有些虛浮,但每一步都踩得很實。

書房里依舊是他喜歡的冷硬風格。我拉開那個深色的實木抽屜,手指準確地探到最底層,

摸到了那個熟悉的、硬硬的藍色封皮。指尖觸碰到那粗糙的封皮時,

心臟才后知后覺地、劇烈地跳動起來,帶著一種劫后余生的虛脫感。拿到了。我的命根子。

我沒有再回那個冰冷的客廳,也沒有回那個從未屬于過我的所謂“主臥”。我直接走向門口,

從玄關的衣帽架上取下我那件唯一的、洗得發(fā)白的舊外套,穿上。打開門,

外面是沉沉的夜色,帶著初冬的寒意。我走了出去,

反手輕輕帶上了那扇厚重的、象征著顧家“體面”的雕花大門?!芭椤!币宦曒p響,

隔絕了身后那個金碧輝煌的牢籠,也徹底斬斷了我和顧澤之間,

那早已腐爛發(fā)臭的最后一絲聯(lián)系。冰冷的夜風撲面而來,刮在臉上,像刀子。

我抱緊了懷里那個硬硬的藍色筆記本,像抱著唯一的火種,一頭扎進了沉沉的黑暗里。

寒風像無數(shù)根細密的針,刺透我單薄的舊外套,直往骨頭縫里鉆。深秋的夜,街上行人稀少,

路燈昏黃的光暈在地上拖出我長長的、孤零零的影子。懷里緊緊抱著那個硬皮筆記本,

它硌著我的肋骨,卻成了此刻唯一能汲取到一絲暖意的來源。去哪里?

這個念頭在凍得發(fā)麻的腦子里遲鈍地轉著。身無分文,

手機里僅存的幾十塊錢還是之前買菜省下來偷偷充的。娘家?那個小縣城,離這里上千公里。

回去?不,不能回去。當初為了嫁給顧澤,幾乎和家里鬧翻,爸媽那句“你選了這條路,

以后是福是禍自己擔著”的話還在耳邊?,F(xiàn)在這副狼狽樣回去,

除了徒增他們的擔憂和可能招來的閑言碎語,還能有什么?不能回頭。只能往前走。

我在冰冷的街頭漫無目的地走著,手腳很快凍得沒了知覺。最終,

腳步停在了一個24小時營業(yè)的便利店門口。明亮的燈光從玻璃門透出來,

像黑暗里唯一溫暖的燈塔。我推門進去,

一股暖烘烘的、混雜著關東煮和速食面味道的空氣撲面而來,

瞬間讓我凍僵的身體打了個哆嗦?!皻g迎光臨?!笔浙y臺后面,

一個染著黃毛、看起來頂多二十出頭的小伙子頭也沒抬,正專注地盯著手機屏幕打游戲。

我走到最里面靠窗的角落,那里有一排簡陋的塑料桌椅。坐下時,椅子發(fā)出吱呀一聲輕響。

我從口袋里掏出那個屏幕裂了縫的舊手機,電量已經(jīng)飄紅。指尖凍得僵硬,

劃了好幾下才解鎖。屏幕亮起,微弱的光映著我毫無血色的臉。

點開那個沉寂了好幾天的私信窗口。最后一條信息還是我三天前發(fā)過去的,

詳細解釋了一個關于冷凍溫度曲線的問題。對方?jīng)]有回復。心一點點沉下去,

像墜入了冰窟窿。難道……沒希望了?

顧澤的羞辱、凈身出戶的絕望、此刻無處可去的寒冷和饑餓,

所有的負面情緒在這一刻洶涌而至,幾乎要將我淹沒。不行!不能垮!我猛地吸了一口氣,

冰冷的空氣嗆得我一陣咳嗽。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手指顫抖著,

在冰冷的屏幕上艱難地敲打:“林先生,您好。很抱歉再次打擾。關于配方,

我……我可能需要盡快做一個決定。您之前提到的問題,我仔細思考過,

手工剁餡的口感是靈魂,但大規(guī)模生產(chǎn),或許可以設計一種特殊的刀具和操作臺,

結合部分機器預處理……我可以把核心思路和初步方案整理給您參考。另外,

關于‘秘密調(diào)料’的替代安全性方案,我也有一個更優(yōu)的構想,成本更低,

效果更穩(wěn)定……不知道您是否還有興趣?價格……我們可以再談。

”每一個字都打得異常艱難,像是在用盡全身的力氣。發(fā)出去后,我死死地盯著屏幕,

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手機屏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

便利店里的掛鐘指針走動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被無限放大,嘀嗒,嘀嗒……像在倒計時,

宣告著我最后的希望正在流逝。就在我?guī)缀跻^望,

準備收起手機去找個橋洞湊合一晚的時候——“叮咚!”一聲清脆的消息提示音,

像一道驚雷在我耳邊炸響!我手一抖,差點把手機摔出去。心臟驟然提到了嗓子眼,

我?guī)缀跏菗溥^去點開屏幕。是林先生的回復!只有一行字,

卻像黑暗里驟然亮起的火炬:“思路不錯。明天下午兩點,城南‘知味’咖啡館。面談。

”一股巨大的、無法言喻的熱流猛地從心臟炸開,瞬間沖散了所有的寒冷和絕望!成了!

有機會了!我死死咬住下唇,才沒讓自己在便利店里失態(tài)地喊出聲來。眼眶瞬間發(fā)熱,

視線變得模糊。我用力眨了眨眼,把那股濕意逼回去。現(xiàn)在還不是哭的時候?!爸x謝您!

我一定準時到!” 我飛快地回復,手指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發(fā)完信息,

我靠在冰冷的塑料椅背上,長長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吸入肺里,

卻帶著一絲劫后余生的甘甜。懷里的筆記本被我抱得更緊,那硬硬的棱角硌著胸口,

帶來一種踏實的痛感。我抬頭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天,快亮了吧?城南,“知味”咖啡館。

下午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暖洋洋的。

空氣里彌漫著現(xiàn)磨咖啡豆的醇香和甜點的甜膩氣息。我坐在一個靠角落的位置,

面前放著一杯最便宜的檸檬水。身上還是昨晚那套衣服,

雖然出門前在便利店的洗手間里用冷水用力搓了把臉,把頭發(fā)盡量梳得整齊些,

但鏡子里那張蒼白憔悴的臉和眼底濃重的青黑,依舊寫滿了狼狽。我提前了一個小時到。

坐在這里,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火上烤。手指無意識地攪動著杯子里那片可憐的檸檬,

目光時不時飄向門口。那個林先生……會是什么樣的人?會不會覺得我像個騙子?

會不會臨時變卦?當咖啡館的門被推開,風鈴發(fā)出清脆的聲響時,我的心也跟著猛地一跳。

走進來的是一個男人。看起來三十多歲,穿著簡單的深色夾克和牛仔褲,身形挺拔,

步伐沉穩(wěn)。他的長相很普通,屬于扔進人堆里就找不著的那種,但那雙眼睛卻異常銳利有神,

像鷹隼一樣,掃過咖啡館,目光精準地落在我這個角落。是他嗎?林先生?

我下意識地挺直了背脊,手指緊張地蜷縮起來。他徑直朝我走來,臉上沒什么多余的表情。

“蘇晚?”他的聲音不高,帶著點公事公辦的沉穩(wěn)?!笆俏?。林先生?”我連忙站起來,

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干澀?!傲终裼睢!彼c點頭,在我對面坐下,開門見山,

沒有任何寒暄,“時間寶貴,直接說重點吧。你的配方,核心優(yōu)勢是什么?

在速凍食品市場飽和的情況下,憑什么能殺出來?憑什么值錢?”他語速不快,

但每個問題都像一把手術刀,直切要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審視感。

那股無形的壓力瞬間籠罩下來。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從隨身的破舊帆布包里,

小心翼翼地拿出那個藍色的硬皮筆記本,翻到中間幾頁。那上面畫著歪歪扭扭的曲線圖,

標注著只有我自己才看得懂的符號和數(shù)字。“核心優(yōu)勢有三個?!蔽业穆曇暨€有些發(fā)緊,

但努力保持著清晰,“第一,口感。手工剁餡帶來的顆粒感和嚼勁,

是機器絞肉完全無法替代的。這點,您嘗過我寄的樣品,應該能感覺到差別。

” 我抬眼看他,林振宇微微頷首,示意我繼續(xù)?!暗诙i鮮技術。

”我的指尖劃過筆記本上那些復雜的溫度曲線和標注,“傳統(tǒng)的速凍水餃,

解凍后餡料容易出水,口感發(fā)柴發(fā)死。我的方法,

通過精確控制速凍的梯度、餡料攪拌的力度和時機,以及那幾種特定香辛料的組合運用,

能在最大程度上鎖住肉汁和鮮味,解凍后口感接近現(xiàn)包現(xiàn)煮的七成以上。

這是目前市面上大部分產(chǎn)品做不到的。”林振宇的眼神銳利了幾分,身體微微前傾,

顯然對這個點很感興趣:“具體參數(shù)?香辛料配比?”我合上筆記本,

平靜地迎上他的目光:“林先生,這是最核心的商業(yè)機密。在達成實質(zhì)性合作前,我只能說,

我找到了一個平衡點,成本可控,效果穩(wěn)定。”林振宇盯著我看了幾秒,

那雙銳利的眼睛里似乎有光芒閃動,像是在評估一件商品的價值。他沒有追問,

只是點了點頭:“說第三個?!薄暗谌齻€,”我頓了頓,

聲音里帶上了一絲自己都沒察覺的底氣,“是差異化?,F(xiàn)在市面上的速凍水餃,

要么走廉價路線,口感差;要么打著高端旗號,價格虛高,餡料花里胡哨卻失了本味。

我的配方,目標就是做出‘家里媽媽包的味道’,真材實料,口感扎實,價格定位在中間檔。

我相信,這個空白市場,很大?!蔽艺f完了??Х瑞^里輕柔的背景音樂流淌著,

陽光透過玻璃窗,在我面前的檸檬水杯里投下晃動的光斑。我靜靜地看著林振宇,

手心因為緊張而微微出汗。他沉默了。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敲擊著桌面,

發(fā)出篤、篤、篤的輕響。那雙銳利的眼睛微微瞇起,像是在高速運轉的處理器,

衡量著我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個承諾背后的風險和收益。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終于,他停止了敲擊,抬眼看向我,

眼神恢復了之前的沉穩(wěn):“配方買斷,一次性支付。你開個價?!闭勁虚_始了。

我心里繃緊的那根弦,終于可以稍稍放松一絲。至少,他愿意談,就證明我的東西有價值。

“一百萬?!蔽覉蟪隽艘粋€在心里反復盤算過的數(shù)字。這個數(shù)字,

足以讓我在陌生的城市租個小房子,買點簡單的設備,支撐我重新開始?!耙话偃f?

”林振宇挑了挑眉,臉上露出一絲毫不掩飾的荒謬感,甚至帶著點嘲諷,“蘇小姐,

一個還沒經(jīng)過市場驗證、只存在于紙上的配方?

你知道建一條符合標準的速凍食品生產(chǎn)線要多少錢嗎?你知道推廣一個新品牌要燒多少錢嗎?

一百萬?你在開玩笑?”他的語氣并不激烈,甚至可以說很平淡,

但那字里行間透出的巨大落差和現(xiàn)實的冰冷,像一盆冷水,

瞬間澆滅了我心頭剛剛燃起的那點希望之火。我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

手指在桌下緊緊攥住了衣角。我知道要價可能高了,但沒想到會被如此直接地否定。

“我……我的配方值這個價!”我試圖爭辯,聲音卻控制不住地發(fā)虛,“您嘗過樣品,

您知道它的口感……”“口感是不錯?!绷终裼畲驍辔遥Z氣冷靜得像在分析財務報表,

“但口感好只是基礎。商業(yè)運作,

成本控制、供應鏈、渠道、營銷……哪一個環(huán)節(jié)不需要真金白銀?你的配方,只是其中一環(huán),

而且是最容易被模仿和超越的一環(huán)。五十萬?!彼麍蟪隽艘粋€數(shù)字,幾乎是腰斬。“五十萬?

”我愕然地看著他,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了。這個數(shù)字,離我的心理預期太遠了。

它或許能解我燃眉之急,但絕對不足以支撐我真正獨立地站起來?!傲窒壬?,這太低了!

”我急了,語速快了起來,“我的配方有獨特性,

那些溫度控制點和香辛料的配比……”“獨特性需要專利保護,需要后續(xù)研發(fā)投入維持優(yōu)勢。

”林振宇再次打斷我,顯得有些不耐煩,“蘇小姐,現(xiàn)實點。五十萬,

是看在你配方確實有點意思的份上。否則,

憑你現(xiàn)在的情況……”他意有所指地掃了一眼我洗得發(fā)白的舊外套和那個破帆布包,

“你覺得你還有多少選擇的余地?或者說,除了我,

還有誰會對一個凈身出戶、連住處都沒有的前家庭主婦的所謂‘秘方’感興趣?”他的話,

像淬了毒的針,精準地刺中了我最隱秘、最不堪的痛處。凈身出戶。無處可去。家庭主婦。

每一個詞都帶著巨大的羞辱感。我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發(fā)抖。

憤怒和屈辱在胸腔里翻涌,幾乎要沖破喉嚨。不行!不能被他拿捏??!我猛地吸了一口氣,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用疼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我抬起頭,

努力讓自己的眼神顯得平靜而堅定,迎上他帶著審視和一絲壓迫的目光。“林先生,

”我的聲音出乎意料地平穩(wěn)下來,甚至帶上了一絲冷意,“您說得對,我現(xiàn)在是很狼狽,

一無所有。但正因為我一無所有,所以我沒什么可再失去的了。五十萬,

確實能解決我眼下的困境,但解決不了我的未來。這個配方,是我翻身的唯一本錢。

它值多少錢,不在于我現(xiàn)在有多落魄,而在于它本身能創(chuàng)造出多大的價值?!蔽彝nD了一下,

看著林振宇微微皺起的眉頭,繼續(xù)清晰地說道:“一百萬,是我深思熟慮后的價格。

它包含了配方本身,以及我后續(xù)可以提供的、為期一年的技術支持和口味微調(diào)服務。

如果您覺得風險太大,那很遺憾,我只能再找找其他可能對它感興趣的買家,

或者……我寧愿自己想辦法,從小作坊做起,哪怕慢一點,也總好過賤賣。”說完這番話,

我閉上了嘴,靜靜地等待。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撞破肋骨。我在賭。

賭他對這個配方的真正認可度,賭他是否看到了它背后潛在的市場價值,

賭他是否愿意為了一個可能的爆款產(chǎn)品而承擔多一點點的風險??諝夥路鹉塘?。

林振宇那雙銳利的眼睛像探照燈一樣,在我臉上來回掃視,

似乎想分辨我話語里的虛實和決心。他的手指又開始無意識地敲擊桌面,

篤、篤、篤……那聲音敲在我的心上,一下,又一下。窗外的陽光偏移了些許角度。終于,

敲擊聲停了。林振宇的嘴角,極其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

那表情說不清是欣賞還是別的什么?!鞍耸f。”他再次開口,語氣依舊平穩(wěn),

卻不再是那種壓倒性的姿態(tài),“一次性買斷,包括你剛才說的為期一年的技術支持。

這是我能接受的最高價。蘇小姐,這是我的底線。如果你堅持一百萬……”他攤了攤手,

意思不言而喻。八十萬。這個數(shù)字在我腦子里飛快地旋轉。比一百萬少了二十萬,

但比起五十萬,已經(jīng)是巨大的勝利。而且,包含了一年的技術支持。這意味著,

至少在一年內(nèi),我和這個項目還有聯(lián)系,還有學習和接觸這個行業(yè)的機會。

我放在膝蓋上的手,因為用力而指節(jié)泛白。內(nèi)心在進行著激烈的天人交戰(zhàn)。堅持?還是接受?

幾秒鐘后,我抬起頭,看向林振宇,緩緩地、清晰地說道:“成交?!本o繃的空氣驟然松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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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5-31 21:09: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