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點(diǎn)半,暴雨像失控的野獸,嘶吼著拍打在宿舍樓的水泥外墻上,
仿佛要把整棟建筑撕裂開來。陳穗一腳踩進(jìn)水坑,涼意透過濕透的鞋底鉆進(jìn)腳心,
他打了個哆嗦,抖抖身上的外套,發(fā)現(xiàn)根本抖不干,衣服像貼著皮膚的濕布,
黏膩得令人煩躁。他頭發(fā)滴著水,整個人像剛從水里撈上來的一樣狼狽。
宿舍樓道里冷清得可怕,燈管因?yàn)橥k娙珳缌耍?/p>
只有他腳步濺起的水聲和外頭連綿不斷的雷聲在耳邊交織。他抬頭看了一眼昏黃的應(yīng)急燈,
已經(jīng)閃爍到即將熄滅的邊緣。他深吸了一口氣,快步走到宿舍的門口,
腳步聲在狹窄的樓道里回蕩,顯得格外突兀。悄悄推開門,一切安靜得過分。
正當(dāng)他轉(zhuǎn)身要走向床鋪時,黑暗中,一個聲音冒了出來——“你回來了?”陳穗頓了一下,
眼睛微微瞇起。那是曉峰的聲音,從下鋪傳來的。借著手機(jī)屏幕微弱的光,
他隱約看見曉峰正坐在床沿上,背挺得筆直,兩手似乎攥著什么?!澳阍趺催€不睡,
坐著干啥呢,困死我了,跟你說,我剛五連勝......”說著,陳穗皺起眉:“周浩呢?
”他下意識問了一句?!八恕!睍苑宕鸬酶纱嗬?。陳穗打了個呵欠,也懶得多問。
他太累了。身體像灌了鉛,重得只想找個地方倒下。他把漢堡扔到桌上,鞋子一踢,
整個人倒進(jìn)床鋪里,厚重的疲倦把他壓進(jìn)床墊,似乎連意識都要被擠出來??墒?,
當(dāng)他側(cè)過身,閉上眼睛時,
那股味道卻猝不及防地沖進(jìn)鼻腔——潮濕的、帶著鐵銹的、霉?fàn)€的氣息,
像是一根生銹的釘子扎進(jìn)鼻孔,刺得他條件反射地皺起眉。他翻了個身,把臉埋進(jìn)枕頭,
想把這些刺鼻的感覺甩開,可那股味道卻像黏稠的蛛網(wǎng),怎么抖都甩不掉?!暗未?。
”他心里一緊,這雨聲怎么這么大?“滴答、滴答。”那聲音不像雨打在窗上的清脆,
而是悶悶的、黏稠的、像水滴落進(jìn)積水的凹槽里,慢慢擴(kuò)散開去的波紋聲。
滴答——滴答——可雨聲,什么時候會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他抱著被子,把自己蜷縮起來。
-----------------天色終于破開了黑幕,晨曦像一只顫抖的手,
緩慢而艱難地拉開簾幕。窗外的雨還沒停,灰白的光透過蒙塵的玻璃,
像薄霧一樣籠罩在507宿舍。陳穗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腦袋昏沉沉的,像灌了鉛。
渾身都像被潮濕包裹住了一樣,衣服粘在身上,呼吸也有些不暢,他伸手揉揉眼睛,
剛一翻身,就看見床沿下方,地板上有一道暗色的痕跡。一開始,他沒在意,
只當(dāng)是積水順著門縫滲進(jìn)來的,可當(dāng)他瞥見那痕跡不規(guī)則地蜿蜒著,像是一條盤繞的蛇,
一頭連到阿明的椅子邊,一頭直指周浩的床下時,他心里“咯噔”一聲,
睡意瞬間被嚇得干干凈凈。陳穗猛地坐起,心跳一下下在胸腔炸開。他赤腳踩到地板上,
濕冷的感覺透過腳心,他低頭仔細(xì)一看,才發(fā)現(xiàn)那不是水——而是一道道黏稠發(fā)暗的紅色,
已經(jīng)干涸得發(fā)黑,但沿著紋路一看,就能想象昨晚它流淌時的猙獰模樣。
鼻腔里那股鐵銹混著潮濕的味道,這會兒清晰地轉(zhuǎn)化成血腥味,像一只看不見的手,
猛地掐住了他的喉嚨。他踉蹌著走到周浩的床邊,手指顫抖著,抓住被角,
猛地一掀——霎那間,胃里一陣翻涌。周浩整張臉像被利刃凌遲過一樣,皮膚破碎,
嘴角裂開到耳根,暴露出泛白的牙齦和猩紅的肌肉組織,那雙眼睛圓睜著,
似乎到死都沒能看清,自己怎么會落到這步田地。陳穗往后退了幾步,踢到桌角,
差點(diǎn)跌坐在地上。他扭頭看向書桌,阿明趴在桌上,一動不動。他的后頸插著一支黑色鋼筆,
筆帽還套在上面,像是隨手一丟,卻直直插進(jìn)了要害。阿明的頭發(fā)散落下來,擋住了半邊臉,
但那僵硬的姿勢和毫無生氣的背影,讓人一眼就明白,他也再無法開口說一句話了。
陳穗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心跳聲像戰(zhàn)鼓一樣敲在耳膜上。他顫顫巍巍地看向墻壁,
那上面用血寫著一句話——“你要謝謝你的好兄弟。”字體歪歪扭扭,有些地方已經(jīng)干涸,
有些還在順著墻面慢慢往下滑。-----------------?。。?!
一聲凄厲的聲音響徹宿舍樓,不知過了多久。宿舍門“咔噠”一聲被推開,
穿著警服的人魚貫而入,隨之而來的,是刺眼的手電光和一股濃烈的消毒水味。
他們很快用黃色警戒帶封鎖了宿舍門口,刑警們低聲交談著,
攝像機(jī)、相機(jī)、勘察工具依次上陣,把這個小小的空間包圍得密不透風(fēng)?!澳闶钦f,
昨晚你回來,曉峰還是清醒的是吧?”陳穗木然的點(diǎn)點(diǎn)頭,“他只是讓我回床上睡覺,
其他什么也沒說”。“有什么和平常不一樣的地方嗎?”“我記不清了,
我昨晚實(shí)在太困了......”陳穗痛苦的閉上雙眼。“也許那個時候,
兇手還藏在你們宿舍他可能根本沒有走,曉峰當(dāng)時就被控制了,為了救你,
所以才表現(xiàn)出那個樣子,這樣子也就解釋了,他的反常舉動,為什么一直沒睡。
而他之所以沒死,可能是兇手擔(dān)心下手的動靜會吵醒你,所以選擇放棄”。
“曉峰現(xiàn)在情況怎么樣?”“要等醫(yī)院的檢測報告,查一下他到底為什么昏迷”?!斑€有,
你認(rèn)識林小北嗎”?一名刑警翻著記錄簿,眉頭皺得緊緊的,“監(jiān)控最后一次拍到他,
是昨天晚上,他往東三棟方向走,沒有回自己宿舍。”陳穗站在一邊,
渾身僵硬得像被凍住了一樣。他的目光飄向桌上那支鋼筆——那是林小北的筆。上周,
他就聽周浩得意洋洋地說起,這筆是從林小北手里搶來的,成了“戰(zhàn)利品”。可現(xiàn)在,
這支筆卻成了奪命的兇器。輔導(dǎo)員也在另外一張椅子坐著,臉色慘白,額頭冒著冷汗。
他一踏進(jìn)來,就低聲重復(fù)著:“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他抬起頭,聲音發(fā)顫,
“這宿舍只有四個人住嗎?怎么還有林小北的事,林小北不是……早就退學(xué)了嗎?
”陳穗聽見這句話,他想開口,卻發(fā)現(xiàn)自己什么都說不出,林小北……他當(dāng)然知道,
他沒有退學(xué),他只是,活不下去了。宿舍外的雨聲仍在下,密密麻麻地打在窗上。
墻上的血字、桌上的尸體、床上的血跡,被冷冷的光線一一照亮,又慢慢被記入案卷。
陳穗縮在墻角,整個人像陷入一團(tuán)冰冷的泥沼。他抱著頭,腦海里嗡嗡作響,
一句聲音在心底反復(fù)響起——這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走到這一步的?
時間像一扇吱呀作響的門,緩緩打開,露出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去。陳穗抱著頭,
腦海里翻涌起一幕幕畫面,像被撕碎的舊電影膠片,閃爍、跳躍、帶著噪點(diǎn),
卻偏偏清晰得扎眼。那是三年前,初中教室的某個午后。陽光透過窗欞灑進(jìn)來,
地面上映出歪歪斜斜的光影。林小北蜷縮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
腦袋低得幾乎要貼到桌面,手指攥緊了袖口,像一只拼命想把自己藏起來的小獸。
周浩大笑著,一把揪住他的衣領(lǐng),把人像拎布偶一樣拽起來,
隨手一甩就撞到黑板邊的墻壁上。你也配用新鋼筆?
”周浩掂著那支剛從林小北筆袋里搶來的筆,得意洋洋地把玩著,阿明在旁邊吹著口哨,
曉峰靠在門邊,嘴角微翹,眼神冷漠。而陳穗呢?他站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攥著英語課本,
眼神躲閃,假裝沒看見。這種事已經(jīng)太習(xí)慣了,從初中到高中,日復(fù)一日。
林小北仿佛天生就帶著一股“被欺負(fù)”的氣息,他的瘦弱、他的寡言、他的拙于社交,
都是最完美的靶子。
進(jìn)洗衣液、被迫半夜打水、清潔廁所、當(dāng)眾出丑——每一件事都是微小的、一筆帶過的嘲弄,
卻像螞蟻啃咬一樣,一點(diǎn)一點(diǎn),吞掉一個人的尊嚴(yán)。有一次,林小北的床鋪被人潑了水,
整個床單濕透,他無奈地抱著濕漉漉的被子去樓下曬?;氐浇淌視r,課本全被撕成碎片,
夾在作業(yè)本里。周浩翹著二郎腿,把腳擱在桌上,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縫。
阿明學(xué)著林小北平時的口音,故意在全班面前喊:“報告老師,有人作業(yè)交不了,
因?yàn)椤鳂I(yè)本碎成渣啦!”全班一陣哄笑,林小北僵站在門口,臉色煞白。而陳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