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雪夜驚魂好家伙!這鬼地方比冷宮還凍人!意識像沉在冰冷的湖底,掙扎著往上浮。
刺骨的寒意像無數根細針,刺透了骨頭縫,我猛的抽了口氣,渾濁冰冷的空氣嗆進肺里,
激的我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眼前一黑,只有冰涼的雪片不斷砸在臉上,融化為水,
順著額角狼狽地流下?!按竽?!”我下意識呵斥,聲音卻嘶啞微弱,被呼嘯的寒風輕易撕碎。
皇阿瑪御賜的鶴氅呢?暖手的金絲炭爐呢?伺候的奴才都死絕了嗎?
我費力地撐起沉重的身體,觸手所及,并非紫禁城寢殿里滑如凝脂的錦緞,而是粗糙,冰冷,
沾滿污雪的……某種硬物。視線艱難地聚焦,入目的景象讓我瞬間僵住。朱紅?高墻?
琉璃瓦?是紫禁城!可……又全然不對!那巍峨的宮墻依舊沉默地矗立在風雪中,
透著我刻進骨子里的熟悉輪廓,可墻外,無數奇形怪狀的巨大“方盒子”層層疊疊,
閃爍著令人眼花繚亂的詭異光亮,穿透迷蒙的雪幕,發(fā)出嗡嗡的低吼,它們高聳入云,
冰冷而陌生,像一頭頭蟄伏在宮墻外的鋼鐵巨獸,更遠處,
一條條寬闊的不像話的“官道”上,無數閃著刺眼光的“鐵甲怪獸”拖著長長的尾光,
無聲的奔馳著,速度快得如同鬼魅御風。這不是我的大清!一股冰冷的恐懼瞬間攥住了心臟,
比這漫天風雪更甚。我是嘉寧,大清最尊貴,最受寵的格格!皇阿瑪的掌上明珠!
我應該在溫暖如春的暖閣里賞雪煮茶,聽著內務府新排的折子戲,而不是像條野狗一樣,
穿著單薄得可笑的奇怪“布衣”,蜷縮在這宮墻下,凍的渾身發(fā)抖!
“嗚……”一陣壓制不住的嗚咽沖上喉嚨,又被我死死咬住嘴唇咽了回去,格格,不能失儀!
可……皇阿瑪呢?額娘呢?我的毓慶宮呢?巨大的茫然和無助如同冰冷的潮水,
瞬間將我淹沒。就在這時,一陣極其尖銳,極其刺耳的聲音猛然在我懷里炸開!“滴滴滴!
滴滴滴滴滴滴——!”我嚇得魂飛魄散,手忙腳亂的在身上亂摸,什么東西?!妖物?!
這聲音急促得如同催命符咒,比內務府催辦差事的太監(jiān)嗓門還要聒噪百倍!終于,
在我這奇怪“布衣”一個巨大的口袋里,掏出一個冰冷光滑,巴掌大小的黑色“薄板”。
它瘋狂的震動嘶鳴,表面一片刺目的亮光,
上面跳動著幾個扭曲的怪字和一個不斷閃爍的小圖案。這……這是何物?!
我驚疑不定得盯著它,那刺耳的“滴滴”聲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反而越來越急,
震得我手心發(fā)麻,慌亂中,我手指無意識地在光滑的表面上胡亂的劃拉了一下?!拔梗?!
美團騎手嗎?!”一個極其不耐煩,嗓門奇大的中年男人聲音猛地從薄板里爆出來,
帶著濃重的,我從未聽過的口音,劈頭蓋臉的砸進我的耳朵,“我的外賣呢?!
超時十分鐘了!你們美團騎手都屬烏龜爬的嗎?!地址發(fā)你了!再不來我投訴你!
”這聲音如同驚雷,炸得我腦子一片空白,薄板……說話了?!這妖物在對我說話?!還,
還罵我?!一股被冒犯的怒火“騰”地直沖頭頂,幾乎壓過了恐懼。我堂堂固倫嘉寧格格,
金枝玉葉,何時受過這等腌臜潑才的辱罵?!我下意識地挺直了脊背,
對著那閃爍的薄板厲聲呵斥:“放肆!哪里來的刁民,膽敢對本宮如此無禮?!報上名來,
本宮定要治你個大不敬之罪!”死寂。風雪聲似乎都小了下去。
薄板那頭也陷入了詭異的沉默。過了足有兩三息,那個男人的聲音再次響起,
帶著十二萬分的錯愕和一點被氣笑的荒謬:“……本宮?哈!演清宮劇演魔怔了吧你?
有病趕緊治!我的宮保雞丁蓋飯!地址!錦繡花園三棟1801!再不來我真投訴了!
神經??!” 話音未落,那薄板“啪”地一下,光亮和聲音瞬間消失,只剩下冰冷的死寂。
2 異世求生我捏著那驟然安靜下來的“妖鏡”,胸口劇烈起伏,指尖冰涼,
渾身卻因為極致的憤怒和巨大的羞辱而微微發(fā)顫。刁民!賤民!竟敢如此折辱本宮!
此等大逆不道之徒,若是在我大清,定要將他……“滴——!您有新的餓了么訂單,
請及時處理!配送費:2.5元。”那薄板猛地又亮了起來,
一個毫無起伏、平淡無波的女聲毫無預兆地響起,清晰地報出一個地址和一串菜名。
配送費……2.5元?銅錢?本宮……送飯?!荒謬!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氣得眼前發(fā)黑,想把這妖物狠狠摔在地上砸個粉碎!可就在抬手的一剎那,
一陣比剛才更甚、更磨人的絞痛猛地從空空如也的胃里傳來,像有只手在里面狠狠擰了一把。
我眼前金星亂冒,腿一軟,差點又跌坐在冰冷的雪地里。好……好餓……風雪似乎更大了,
無情地刮在臉上,帶走最后一絲殘存的熱氣。我看著這陌生的、冰冷鋼鐵鑄就的可怕世界,
又低頭看看手里這個不斷催促、仿佛掌握著我生殺大權的“妖鏡”,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的無力感和冰冷的絕望,終于徹底壓垮了我那點格格的自尊?;钕氯ァ?/p>
這個念頭從未如此清晰而迫切地占據了我的全部心神。
我死死攥著那冰冷的薄板——后來我才知道,它叫“手機”——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
憑著剛才那刁民報出的地址,還有“妖鏡”上閃爍的、勉強能猜出意思的幾個怪字,
我跌跌撞撞地爬了起來?!板\繡花園……三棟……1801……” 我喃喃地念著,
牙齒凍得咯咯作響。目光掃過不遠處,
一輛同樣披著黃色“甲胄”、造型古怪的“雙輪鐵馬”孤零零地停著,
上面還掛著一個印著同樣黃色怪字的方盒子。那大概就是……坐騎?我咬著牙,
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厚厚的積雪挪過去。學著記憶中那些奔馳的“鐵甲怪獸”的樣子,
我笨拙地跨坐上去。這“鐵馬”的鞍座硬得硌人,冰涼刺骨。我胡亂摸索著,
手指碰到一個把手,下意識地用力一擰——“嗚——!” 這鐵馬猛地發(fā)出一聲沉悶的咆哮,
整個車身劇烈地向前一竄!“??!” 我尖叫一聲,魂飛魄散!
這坐騎竟比皇阿瑪最烈的那匹西域汗血寶馬還要狂躁百倍!它像脫韁的兇獸般猛地向前沖去,
根本不受控制!我整個人被巨大的力量向后狠狠一甩,
全靠下意識死死抓住那冰涼的把手才沒被直接拋飛出去!耳邊風聲呼嘯,
兩旁那些巨大的“方盒子”和更小的“鐵甲獸”急速倒退,模糊成一片令人眩暈的光帶。
“讓開!快讓開??!” 我失聲尖叫,聲音帶著哭腔,完全失去了格格的儀態(tài)。
那鐵馬橫沖直撞,好幾次險之又險地擦著其他“鐵甲獸”掠過,
惹來一片刺耳的喇叭聲和模糊的咒罵。這哪里是坐騎?分明是地獄里爬出來的兇物!馴服它,
比當年在木蘭圍場馴服那頭最烈的野馬還要兇險萬分!冷汗瞬間浸透了我單薄的里衣,
又被寒風一吹,冷得我直打哆嗦。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一炷香,也許漫長如一個世紀,
我終于在無數次驚心動魄的搖擺和幾乎要撞上障礙物的瞬間,
勉強摸到了一點門道——擰動那個把手要輕!要緩!像撫摸最易碎的貢品瓷器!
雙腳還要時刻準備著去踩踏……那個叫“剎車”的東西?
把這匹“兇悍鐵馬”歪歪扭扭地停在一座高聳入云的“巨塔”(后來知道叫“高樓”)前時,
我渾身已經被冷汗浸透,手腳軟得幾乎站不住。胃里的絞痛更是變本加厲。我抬頭仰望,
這“塔”直插灰蒙蒙的天空,根本望不到頂。1801……那是在云端嗎?難道要我爬上去?
!我抱著那個裝著“宮保雞丁蓋飯”的食盒,茫然又絕望地站在巨大冰冷的玻璃門外。
門內燈火通明,人來人往,穿著打扮都怪異無比。我像個闖入異域的孤魂野鬼。就在這時,
那扇巨大的玻璃門無聲地向兩邊滑開了!我嚇得后退一步,這又是什么妖法?!
里面走出幾個人,談笑著,似乎對此習以為常。我鼓起殘存的勇氣,學著他們的樣子,
小心翼翼地向那洞開的門走去。門在我身后無聲地合攏。
里面是一個極其寬敞、亮如白晝的“廳堂”,地面光滑得能照出人影。正前方,
兩扇銀亮的金屬大門緊閉著。旁邊墻壁上,一排小方塊正閃爍著紅色的數字。
一個穿著整潔制服的男人(后來知道是保安)皺著眉,
上下打量著我這一身濕漉漉的黃袍和沾滿泥雪的靴子,
還有我懷里那個印著“美團外賣”的方盒。
他的眼神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嫌棄?!八屯赓u的?”他聲音平淡,“幾樓?
”“……十、十八樓?” 我聲音發(fā)顫,努力回憶著那個數字。
他下巴朝那排閃爍的小方塊一努:“那邊,電梯?!彪娞??那是什么?順著他的目光,
我看到了那兩扇緊閉的金屬門。恰在此時,其中一扇門“叮”地一聲輕響,緩緩向兩側滑開!
里面竟是一個小小的、亮著光的金屬盒子!幾個人魚貫而出。我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這……這盒子……是活的?!它會吃人?!要把人關進去?!巨大的恐懼攫住了我。
我抱著食盒,下意識地連連后退,后背猛地撞上了冰冷的墻壁,退無可退。
眼看著那金屬盒子張著“大口”,里面空空如也,似乎在等著下一個獵物。“快進去?。?/p>
磨蹭什么!”保安不耐煩地催促道,語氣加重。進去?鉆進這妖物的肚子里?我死也不要!
皇額娘說過,深宮禁苑,最忌諱的就是這種不明不白的密閉之所!
誰知道里面藏著什么魑魅魍魎!“不……本宮……” 我死死貼著冰冷的墻壁,拼命搖頭,
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本宮走……走樓梯!” 對!走樓梯!再高也要爬上去!
總好過被這妖盒吞了!保安像看瘋子一樣看著我,嗤笑一聲:“十八樓?走樓梯?行啊,
樓梯間在那邊!” 他隨手一指一個陰暗的角落入口。我如蒙大赦,抱著沉重的食盒,
幾乎是連滾爬爬地沖向那個黑洞洞的樓梯間入口,
把保安那看傻子似的眼神和隱約的嘲笑聲拋在身后。3 鐵馬驚魂樓梯間里燈光昏暗,
彌漫著一股灰塵和潮濕混合的怪味。一級又一級,無窮無盡的臺階盤旋而上,
仿佛永遠沒有盡頭。沉重的食盒勒得我手指生疼,
胃里的絞痛和身體的疲憊像潮水般一波波襲來。冰冷的汗水順著額角、鬢發(fā)不斷流下,
滴落在粗糙的水泥臺階上。腳上的靴子早已濕透,每抬起一步都重逾千斤。
一層……兩層……五層……十層……肺像破舊的風箱一樣劇烈地拉扯著,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眼前陣陣發(fā)黑,雙腿如同灌滿了鉛,麻木得幾乎失去知覺。
好幾次,我腳下一軟,差點從陡峭的臺階上滾落下去,
全靠死死抓住冰冷的鐵扶手才穩(wěn)住身形。指甲在粗糙的金屬上刮過,留下淺淺的痕跡。
“皇阿瑪……額娘……” 絕望的嗚咽在空寂的樓梯間里微弱地回蕩,
被自己沉重的喘息聲吞沒。為什么要這樣對我?我做錯了什么?
這比在宗人府的冷宮還要難熬百倍!委屈、恐懼、無邊的疲憊幾乎要將我徹底壓垮。
不知爬了多久,當我終于看到樓梯間墻壁上那個鮮紅的、扭曲的“18”時,
眼淚終于控制不住地洶涌而出。我?guī)缀跏鞘帜_并用地爬完最后幾級臺階,
用盡全身力氣推開那扇沉重的防火門,癱軟在十八樓光潔冰冷的地板上,狼狽地大口喘氣,
連一根手指都動彈不得。手機還在瘋狂地“嘀嘀”叫著,催命一般。我顫抖著摸出來,
屏幕上赫然顯示著“訂單嚴重超時!顧客即將取消!”的刺目紅字,
還有一個不斷跳動的倒計時。不!不能取消!那2.5個銅錢……那是我活下去的希望!
一股蠻力不知從何而來,我猛地從地上撐起身體,
踉踉蹌蹌地沿著鋪著地毯的走廊尋找那個“1801”。終于找到了!
我撲到那扇緊閉的、光亮的防盜門前,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用拳頭狠狠砸在冰冷的門板上。
“咚!咚!咚!”門開了。還是那個在“妖鏡”里辱罵我的男人,穿著睡衣,一臉慍怒。
看到我滿頭大汗、臉色慘白、渾身濕透、狼狽得如同從水里撈出來又在地上滾了三滾的模樣,
明顯愣了一下。隨即,他的目光落在我懷里那個已經有些變形的食盒上,
怒氣重新浮上臉:“搞什么啊?爬樓來的?超時快半小時了!飯都涼透了吧?!我要投訴你!
差評!必須差評!”“對……對不住……” 我喘著粗氣,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見,
雙手顫抖著把食盒遞過去,胃里翻江倒海般的饑餓感幾乎讓我暈厥,
“您的……宮保雞丁……”男人一把奪過食盒,厭惡地瞥了我一眼,仿佛我是什么臟東西。
“砰!” 厚重的防盜門在我眼前狠狠摔上,震得門框嗡嗡作響。
冰冷的門板隔絕了里面可能存在的暖意,也徹底隔絕了我最后一絲搖搖欲墜的支撐。
我靠著冰冷的墻壁,身體一點點滑落,最終癱坐在冰涼的地磚上。手機屏幕亮著,
刺眼地顯示著“配送完成”和一個冰冷的數字:2.5元。淚水終于決堤。不是為了這折辱,
不是為了這疲憊,而是為了那深入骨髓的、無依無靠的冰冷絕望。原來,活著,
真的可以如此艱難。原來,沒有皇阿瑪的庇護,沒有格格的尊號,我什么都不是。
連一個送飯的賤役,都做得如此失敗??帐幨幍淖呃壤?,只有我壓抑的、斷斷續(xù)續(xù)的啜泣聲,
在冰冷的空氣中微弱地回蕩。日子,
、與“妖鏡”斗智斗勇、被形形色色的“主子”(顧客)呼來喝去、以及無休止的爬樓梯中,
一天天麻木地滑過。最初的憤怒、屈辱、驚惶,被一種更深沉、更磨人的疲憊和認命所取代。
我像一顆被投入巨大漩渦的塵埃,只能身不由己地隨著這陌生世界的洪流旋轉、沉浮。
胃里的饑餓和身體的困乏,成了最真實的驅動力,壓過了所有屬于“嘉寧格格”的驕傲。
直到那個傍晚。鉛灰色的云層低低地壓在城市上空,沉甸甸的,醞釀著一場蓄謀已久的暴怒。
狂風在鋼筋水泥的峽谷間尖嘯著穿梭,卷起地上的落葉和垃圾,抽打在臉上生疼。
手機屏幕在昏暗的光線下亮得刺眼,又是一個“加急”訂單,
目的地是城西一片據說以道路復雜著稱的別墅區(qū)。“該死!” 我低聲咒罵了一句,
這口市井俚語如今已是脫口而出。我裹緊了身上那件同樣印著“美團”字樣的廉價塑料雨衣,
將那個裝著昂貴日料的保溫箱死死捆在電動車后座,擰動把手,沖進了越來越密的雨幕中。
雨,很快就不是“密”了。像是天河決了口,冰冷的雨水瘋狂地傾瀉而下,
砸在雨衣上噼啪作響,視線瞬間變得一片模糊。雨水順著脖頸灌進衣服里,冰冷刺骨。
街道上的積水迅速上漲,車輪碾過,激起渾濁的水花??耧L更加肆虐,吹得電動車左右搖擺,
像驚濤駭浪中的一葉扁舟。我咬緊牙關,死死握住車把,
努力在能見度極低的風雨中辨認著導航上那條不斷跳動的、代表路線的藍色細線。
別墅區(qū)的路果然名不虛傳,彎彎繞繞,標識不清。雨水沖刷著路牌,根本看不清字跡。
導航的機械女聲在暴雨和風聲中斷斷續(xù)續(xù),
如同鬼魅的低語:“前方……請……右轉……重新規(guī)劃路線……您已偏航……”“閉嘴!
” 我煩躁地對著手機吼了一聲,冰冷的雨水灌進嘴里。
胃里因為寒冷和焦慮又開始隱隱作痛。配送時間那鮮紅的倒計時,像懸在頭頂的鍘刀,
不斷跳動著減少的數字。就在我焦頭爛額地試圖穿過一條僻靜的輔路時,
一聲極其微弱、充滿恐懼的嗚咽穿透了嘩嘩的雨聲,鉆進了我的耳朵。
“嗚……汪……”我猛地捏住剎車。循聲望去,
只見路邊一個被狂風掀翻的、巨大的綠色塑料垃圾桶旁邊,
一個毛茸茸的、濕透的小小身影蜷縮在渾濁的積水里,瑟瑟發(fā)抖。那是一只幼小的流浪狗,
黃白相間的皮毛被泥水糊成一綹綹,瘦骨嶙峋,一條后腿似乎受了傷,
以一種不自然的姿勢拖在身后。它拼命想站起來,卻又一次次跌倒在冰冷的水洼里,
無助地嗚咽著,黑亮的眼睛里充滿了純粹的恐懼和絕望,像兩潭即將熄滅的寒星。那眼神,
像一把冰冷的錐子,狠狠刺進了我的心臟。一瞬間,我仿佛看到了那個雪夜,
蜷縮在紫禁城墻根下,茫然無助、凍得瑟瑟發(fā)抖的自己?!皾L開!別擋道!
” 一個尖銳的念頭本能地冒出來。超時了!差評!投訴!今天的辛苦可能又要白費!
生存的法則冰冷地提醒著我??赡切」返膯柩?,微弱卻固執(zhí)地鉆進我的耳朵,
像一根細細的線,纏繞著我的腳踝,讓我無法再擰動油門。它那么小,那么冷,
那么害怕……就像當初的我?!按拦?!” 我低聲罵了一句,不知是罵它還是罵自己。
下一秒,我已經猛地將電動車支在路邊,甚至來不及鎖。冰冷的雨水瞬間劈頭蓋臉地澆下,
但我顧不上了。我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沒過腳踝的泥水,朝著那個瑟瑟發(fā)抖的小東西沖過去。
“別怕……別怕啊……” 我的聲音在風雨中抖得厲害,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想去抱它。
那小狗似乎被我的動作嚇到了,掙扎著想后退,卻因為腿傷再次摔倒,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
“小心!” 我心頭一緊,急忙俯身去撈它。就在這時,腳下一滑!“啊——!
” 驚呼聲被風雨吞沒。我整個人失去平衡,重重地向前撲倒!冰冷的泥水瞬間沒頂!
懷里的保溫箱脫手飛出,蓋子被摔開,里面精致的壽司、刺身、湯品,如同天女散花般,
裹挾著污泥濁水,狼狽地濺落在渾濁的積水里,瞬間被染得面目全非。而我,
結結實實地摔進了那個積滿了泥水的大坑!昂貴的日料?配送訂單?差評投訴?
在這一刻都顯得無比遙遠和可笑。冰冷的泥漿灌進我的口鼻,嗆得我劇烈咳嗽。
精心梳理(如果還能稱之為梳理)的頭發(fā)糊在臉上,身上那件廉價的黃色雨衣沾滿了污泥,
沉重地貼在身上。臉上、手上、衣服上,全是骯臟的泥點。
保溫箱的殘骸和散落的食物在泥水里漂浮著,一片狼藉。我掙扎著想爬起來,
腳踝處傳來一陣鉆心的疼痛,大概是扭到了。冰冷、疼痛、狼狽,
還有看著那些徹底報廢的昂貴食物帶來的巨大恐慌,幾乎將我淹沒。那只被我嚇到的小狗,
此刻正拖著傷腿,驚恐地縮在垃圾桶的陰影里,遠遠地看著我,發(fā)出低低的嗚咽。完了。
全完了。我癱坐在冰冷的泥水里,雨水無情地沖刷著我滿身的污泥,
卻沖不走那深入骨髓的絕望和寒冷。胃里的絞痛似乎都麻木了。這一次,
恐怕不是差評那么簡單了。那個訂餐的“主子”,會如何暴怒?就在這萬念俱灰的瞬間,
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見不遠處路邊停著的一輛黑色轎車,車窗緩緩降下了一小半。
一個模糊的人影,似乎舉著什么東西,正對著我這邊……刺眼的白光一閃!像是某種妖法!
我下意識地閉上了眼,心頭一凜。是那訂餐的“主子”派人來抓我了嗎?還是……別的什么?
我猛地睜開眼,那輛黑色的轎車卻已悄無聲息地滑入雨幕深處,
只留下兩道迅速被雨水沖刷干凈的車轍印。一種強烈的不安攫住了我,比這冰冷的雨水更甚。
4 泥潭救贖接下來的日子,像被浸泡在冰冷渾濁的泥水里。那單昂貴的日料報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