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暖的公寓比祁墨想象中還要小。
一室一廳的格局,客廳兼作書房,墻上貼滿了貓咪照片和手繪的草藥圖譜。一張矮桌上堆滿了古籍和筆記,旁邊蜷縮著那只胖乎乎的橘貓——小肉團??吹侥吧诉M門,貓咪只是懶洋洋地抬了抬眼皮,繼續(xù)打盹。
“地方有點亂,抱歉?!碧K小暖匆忙收拾沙發(fā)上散落的衣物,耳尖微紅。自從古玩市場那天后,他們已經(jīng)見了三次面,每次都在咖啡館或圖書館。今天是祁墨第一次來她家。
祁墨搖搖頭,目光卻被書架上的一排古籍吸引。那些書他再熟悉不過——《山海經(jīng)》《搜神記》《淮南子》...全是關于古代神話和超自然現(xiàn)象的著作。其中幾本還是絕版,連他的收藏里都沒有。
“你讀過這些?”他忍不住問道,手指輕撫書脊。
“大部分。”蘇小暖端著兩杯花草茶走過來,“我爸...家里有很多藏書,我從小就看?!彼龥]提及那些書是被鎖在父親書房暗格里的禁書,她是偷偷撬開看的。
祁墨接過茶杯,茶香氤氳中,他注意到蘇小暖脖子上依然戴著那條水滴形玉墜。自從發(fā)現(xiàn)自己的玉牌與她的項鏈圖案相似后,這個發(fā)現(xiàn)就一直縈繞在他心頭。
“關于玉牌和你的項鏈...”他開門見山,“我查了些資料。那些紋路確實是仙族文字,但記載很少,我只能辨認出幾個字——‘心’、‘門’、‘守護’?!?/p>
蘇小暖的眼睛亮了起來:“我也查了!”她沖到書桌前翻出一本筆記,“根據(jù)《昆侖異聞錄》記載,仙族有種秘寶叫同心草,能連通兩界。傳說被分成兩半,分別由...”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祁墨突然面色慘白,手中的茶杯跌落在地。他雙手抱頭,太陽穴青筋暴起,顯然正經(jīng)歷著劇烈的頭痛。
“祁墨!”蘇小暖沖過去扶住他搖晃的身體。這次發(fā)作比在咖啡館那次還要嚴重,祁墨整個人都在痙攣,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小肉團不知何時醒來,輕盈地躍到祁墨膝上,用腦袋蹭著他的手。與此同時,蘇小暖脖子上的項鏈墜子開始發(fā)出微弱的紅光。
“堅持住,我去拿藥!”蘇小暖剛要起身,卻被祁墨一把抓住手腕。
“項...鏈...”他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眼睛死死盯著她胸前發(fā)光的玉墜。
蘇小暖這才明白過來,連忙摘下項鏈。就在玉墜離開她皮膚的瞬間,紅光驟然增強,而祁墨的痛苦似乎也隨之加劇。
“怎么回事...”她不知所措地握著發(fā)燙的玉墜,突然靈光一閃,將項鏈小心地戴在了小肉團的脖子上。
奇跡發(fā)生了。玉墜的紅光變得柔和,祁墨的呼吸逐漸平穩(wěn),緊鎖的眉頭也舒展開來。小肉團發(fā)出滿足的呼嚕聲,仿佛這項鏈本該屬于它。
“太不可思議了...”蘇小暖輕聲感嘆,手指輕撫貓咪的背部,“你早就知道對不對?小壞蛋?!?/p>
祁墨緩緩睜開眼,額前的碎發(fā)被汗水浸透。他的視線落在橘貓脖子上的項鏈上,聲音沙啞:“這項鏈...你從哪里得到的?”
蘇小暖咬了咬下唇:“三個月前,我離家那晚。暴雨中我為了躲雨鉆進一條小巷,手機掉進了下水道口。當我彎腰去撿時,看到溝渠邊上有東西在發(fā)光...”她回憶道,“就是這個玉墜,當時它嵌在一塊奇怪的石頭里,我摳出來后石頭就化成了粉末?!?/p>
祁墨從內(nèi)袋取出自己的玉牌,放在茶幾上。當兩塊玉石相距不到一米時,它們同時發(fā)出共鳴般的微光,內(nèi)部的紋路如同活物般緩緩蠕動,似乎在試圖拼合成某個完整的圖案。
“我的玉牌是三年前在云南一個古玩攤買的?!逼钅f,“賣家說它來自一座被山體滑坡掩埋的古廟?!?/p>
兩人沉默地看著彼此,都明白這絕非巧合。兩塊來自不同時間、不同地點的玉石,卻明顯是同源之物,而且對他們的身體有著奇怪的影響。
“我們需要更多信息。”祁墨最終說道,小心地收回玉牌。當玉石分開時,他和小肉團同時輕顫了一下,仿佛某種連接被切斷。
蘇小暖點點頭,突然想起什么:“等等,你說玉牌上的文字是‘天門開,同心現(xiàn)’?”她翻出一本破舊的筆記,“我查到的記載說,同心草被分成兩半,分別由‘守護者’和‘引路人’保管...”
她的話被敲門聲打斷。兩人警覺地對視一眼——蘇小暖幾乎從不接待訪客。
透過貓眼,蘇小暖看到一個西裝筆挺的中年男子站在門外,手里拿著一個文件袋。
“蘇小姐?”男子的聲音透過門板傳來,“我是城西車行的林志,祁總約了客戶卻聯(lián)系不上,我們擔心他出事...”
祁墨皺眉。他今天確實約了重要客戶,但已經(jīng)發(fā)了短信推遲。林志怎么會找到這里來?
蘇小暖正要開門,祁墨突然抓住她的手臂,無聲地搖頭。他的眼神銳利如刀,示意她看門縫下的陰影——那里有兩道不屬于人類的細長黑影,像是貓的尾巴。
“告訴他我不在?!逼钅珘旱吐曇?,“林志從不叫我‘祁總’,只叫老板?!?/p>
蘇小暖的心跳陡然加速。她清了清嗓子:“抱歉,祁墨不在這里。您可能找錯地方了。”
門外沉默了幾秒,隨后傳來一聲輕笑:“真是遺憾。那請轉告他,周先生很期待明天的會面?!?/p>
腳步聲漸漸遠去,蘇小暖長舒一口氣,卻發(fā)現(xiàn)祁墨的臉色更加凝重。
“周先生是我下周才約見的客戶,林志不可能知道這個名字?!彼站o手杖,“有人在監(jiān)視我們?!?/p>
小肉團突然炸毛,對著窗戶發(fā)出嘶嘶的威脅聲。窗簾無風自動,隱約可見兩只黑貓的輪廓一閃而過。
接下來的幾天,祁墨和蘇小暖加倍小心。他們在圖書館找了個僻靜角落,埋頭研究所有能找到的仙族傳說。奇怪的是,每當他們一起查閱資料時,總會有種奇妙的默契——祁墨能瞬間找到蘇小暖需要的段落,而蘇小暖則經(jīng)常在他提問前就遞上相關的書籍。
“這太詭異了,”蘇小暖咬著筆帽說,“就好像...我們能感應到對方在想什么。”
祁墨點點頭,同樣感到不可思議。更奇怪的是,自從那次在小暖公寓的經(jīng)歷后,他的頭痛發(fā)作頻率明顯降低,而且每當接近蘇小暖或小肉團時,左腿的疼痛也會減輕。
周四下午,他們正在整理一份關于仙族圣地的筆記時,祁墨的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號碼。
“祁先生,我是周天佑。”電話那頭傳來沉穩(wěn)的男聲,“我們約了下周見面,但我明天就要離開本市,不知今天能否提前?”
祁墨警覺地坐直身體。這個周天佑是經(jīng)人介紹來的富豪客戶,想定制一輛獨一無二的超跑。但在這個敏感時刻出現(xiàn),未免太過巧合。
他剛要拒絕,蘇小暖卻突然按住他的手,用力點頭,眼神堅定。
“...可以,下午四點,我的車行。”祁墨最終同意,掛斷電話后疑惑地看向蘇小暖。
“我感覺到...”她皺著眉,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詞語,“項鏈在發(fā)熱,而且有種強烈的直覺,我們應該見這個人?!?/p>
祁墨若有所思。如果說這幾天的相處讓他學到了什么,那就是蘇小暖的直覺異常準確,尤其是當她的項鏈有反應時。
下午三點五十分,一輛黑色邁巴赫緩緩駛入車行。下車的男子約莫五十歲,一身剪裁精良的西裝,舉手投足間透著上位者的氣場。但祁墨的注意力立刻被他胸前佩戴的飾物吸引——一枚黑玉胸針,形狀如同張開的貓眼。
“祁先生,久仰?!敝芴煊由斐鍪郑θ莺挽?,“你的改裝車在圈內(nèi)可是傳奇。”
祁墨與他握手,瞬間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從接觸點蔓延。他強忍著沒有抽回手,而是仔細觀察對方的眼睛——在某個瞬間,他確信看到了瞳孔如貓科動物般豎起。
“過獎了。這位是我的助理蘇小姐?!逼钅珎壬斫榻B蘇小暖,同時不著痕跡地擋在她前面。
蘇小暖微微點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藏在衣領下的項鏈。自從周天佑進門,玉墜就開始發(fā)燙,而且小肉團今早異常焦躁,死活不讓她出門,最后她只好把它鎖在公寓里。
周天佑的目光在蘇小暖脖子上停留了一秒,嘴角勾起微妙的弧度:“幸會?!?/p>
接下來的會談看似平常,周天佑提出想要一輛“超越常規(guī)”的跑車,能夠適應“特殊地形”和“極端天氣”。祁墨一邊記錄要求,一邊注意到對方時不時用指尖輕敲桌面,節(jié)奏詭異得令人不安。
“聽說祁先生對古機械有獨特見解,”周天佑突然話鋒一轉,“特別是...失傳的工藝?”
祁墨的筆尖微微一頓:“個人愛好而已?!?/p>
“我收藏了一些古物,也許你會感興趣?!敝芴煊訌膬?nèi)袋取出一張照片,推過桌面,“這是西域出土的齒輪組,據(jù)說是某種大型機關的部件,現(xiàn)代技術無法復制其精度?!?/p>
照片上的齒輪組確實精巧,但真正讓祁墨心跳加速的是齒輪中央刻著的符號——與他玉牌上的紋路如出一轍。
“令人印象深刻?!彼麖娮麈?zhèn)定,“不過我更擅長汽車改裝,恐怕幫不上忙?!?/p>
周天佑笑了笑,突然轉向蘇小暖:“蘇小姐對古物也有研究嗎?你脖子上的項鏈很特別?!?/p>
蘇小暖下意識捂住玉墜:“只是普通飾品?!?/p>
“是嗎?”周天佑的眼睛瞇起,“我認識一位收藏家,他有件玉牌上的紋路與你項鏈上的極為相似。據(jù)說湊齊兩件,能打開某種...封印。”
室內(nèi)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祁墨的手悄悄移向桌下的警報按鈕,而蘇小暖的指尖已經(jīng)捏住了隨身攜帶的防狼噴霧。
就在氣氛劍拔弩張之際,車行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林志慌張地沖進來:“老板!展示廳那輛新到的蘭博基尼突然啟動,沒人碰過鑰匙!”
周天佑的表情第一次出現(xiàn)了裂痕,似乎對這個意外極為不滿。祁墨趁機起身:“失陪一下,安全問題必須處理?!?/p>
他拉著蘇小暖快步走出會議室,一出門就壓低聲音:“立刻從后門離開,回你公寓鎖好門。那家伙不是普通人?!?/p>
“你呢?”蘇小暖緊緊抓住他的手臂。
“我拖住他?!逼钅难凵癞惓远?,“放心,我有準備。”
他們沒注意到,會議室的門微微開了一條縫,周天佑——或者說偽裝成周天佑的生物——正透過縫隙注視著他們,黑玉胸針閃爍著詭異的光芒。
當晚,祁墨來到蘇小暖的公寓,帶來一個令人不安的消息:周天佑離開車行后,就像人間蒸發(fā)一樣,所有聯(lián)系方式都失效了。更奇怪的是,那輛“自動啟動”的蘭博基尼行車電腦顯示,當時根本沒有人操作過。
“他在試探我們?!逼钅谔K小暖狹小的陽臺上,望著夜空中的星星,“關于項鏈和玉牌,他知道的比表現(xiàn)出來的多得多?!?/p>
蘇小暖遞給他一杯自制的安神茶,在他身邊坐下。五月的夜風帶著花香,遠處城市的燈火如同墜落的星辰。
“我查到了那個符號的意思?!彼p聲說,指著祁墨畫在筆記本上的齒輪圖案,“在仙族文字里,這代表‘鑰匙’或‘門戶’?!?/p>
祁墨若有所思:“天門開,同心現(xiàn)...如果同心草真的被分成兩半,那么我們的玉牌和項鏈可能就是鑰匙?!?/p>
“而那個周天佑想湊齊它們,打開天門?!碧K小暖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但他是什么人?或者說...什么東西?”
“魔族?!逼钅摽诙觯约憾俭@訝于這個答案的確定性,“我能感覺到,就像...某種本能?!?/p>
他們沉默了一會兒,各自沉浸在思緒中。夜風拂過蘇小暖的發(fā)梢,帶來淡淡的洗發(fā)水香氣。祁墨突然意識到,這是十年來他第一次與人如此親近卻不感到拘束。
“能問你個問題嗎?”蘇小暖突然開口,“你的腿...是怎么受傷的?”
祁墨的身體微微一僵,但很快放松下來。若是幾天前,他會直接拒絕回答。但現(xiàn)在...
“七歲那年的事故。”他望著遠處的燈光,“我記不清細節(jié),只記得自己在醫(yī)院醒來,左腿粉碎性骨折,頭部重傷,而且...七歲前的記憶全部消失了。”
蘇小暖睜大眼睛:“完全失憶?”
“就像被格式化一樣。”祁墨苦笑,“福利院的人說我被發(fā)現(xiàn)在郊外廢墟,身邊沒有家人。后來檢查發(fā)現(xiàn)我頭骨里有金屬碎片,可能是彈片之類的。做了手術,但有些碎片太靠近腦干,無法取出。”
蘇小暖的心揪緊了。她無法想象一個小孩子經(jīng)歷這些痛苦,還要面對記憶的空白。
“你呢?”祁墨轉向她,“S集團的千金,為什么要離家出走住在這種小公寓?”
這次輪到蘇小暖驚訝了:“你...知道我的身份?”
“查過?!逼钅谷怀姓J,“在你第一次幫我緩解頭痛后。一個懂高級草藥配方的女孩,對古籍如此了解,還戴著價值連城的古玉...身份不難猜。”
蘇小暖嘆了口氣,抱緊雙膝:“我爸爸...變了。三年前他從一次考古考察回來后,整個人都不一樣了。實驗室開始進行奇怪的實驗,書房里多了那些禁書。半年前,我發(fā)現(xiàn)他在秘密收集關于仙族和魔族的資料,而且...”她的聲音顫抖,“家里開始出現(xiàn)那些黑貓,但只有我能看見。”
祁墨輕輕握住她的手,無聲地給予支持。蘇小暖的手溫暖而柔軟,卻有著不容小覷的力量。
“最可怕的是,”她繼續(xù)道,“有天晚上我偶然聽到他和哥哥的談話,他們在找‘適合的容器’,說是為了‘迎接主人回歸’。第二天我就開始計劃離家出走?!?/p>
夜空中,一顆流星劃過。兩人不約而同地抬頭,在星光下對視。某種無形的聯(lián)系在他們之間流轉,比玉牌和項鏈的共鳴更加深邃,更加...人性。
“我們會弄清楚這一切的。”祁墨輕聲承諾,手指不自覺地撫上她的臉頰。
蘇小暖沒有躲開,而是迎向他的觸碰。在星光下,他們的影子漸漸靠近,最終融為一體。
遠處,兩只黑貓蹲在屋頂,金色的眼睛冷冷注視著這一幕。其中一只張開嘴,發(fā)出近乎人類的冷笑,隨后與同伴一起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