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沒啥,我侄女兒黃彩云撿到了黃沙娜的一本書,想親自還過去,但她今天不是要中考嘛?實在抽不出空去找黃沙娜,我便幫我侄女兒送過去。”田桂花神色平靜地解釋道。
同時還指了指手中的書本,書中夾著黃彩云的準考證。
周老師聽了田桂花的話,推了推眼鏡,露出恍然大悟的笑容。
“哦,原來是這樣啊?!彼S即伸手指了個方向,“黃沙娜家就在那邊,住同心大隊三隊,你稍微打聽一下就能找到,不難找的。”
田桂花向周老師道了謝,朝著他所指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她逢人便打聽黃沙娜家的具體位置,好在大家都很熱心,給她指了路。沒過多久,田桂花就順利地找到了黃沙娜家。
黃沙娜家的房子看上去十分破舊,門口有一棵大樹,樹蔭下坐著一位頭發(fā)花白的老太太。
老太太年紀大概有六七十歲了,正一下一下地搖著紡車紡紗。
在老太太的身旁,還有一個初中生模樣的瘦個子女生,正坐在小凳子上,全神貫注地捧著一本書在讀。
在女生的腳邊,靜靜地躺著一個破舊不堪的書包,上面布滿了好幾個補丁。
這個女生,想必就是黃沙娜了。
田桂花不禁暗自感嘆,雖然她一直覺得自家和娘家都算不上富裕,但看到黃沙娜的家,她才意識到原來還有比自己更貧困的人。
田桂花定了定神,朝著那個女生喊道:“黃沙娜!”
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黃沙娜抬起頭,目光落在田桂花身上。
她一臉疑惑,眨著眼睛,似乎在努力回憶是否認識這個陌生的大嬸。
“大嬸……有什么事嗎?”黃沙娜小心翼翼地問道。
與此同時,正在紡線的老太太也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抬起頭,好奇地看著田桂花,“你是誰啊?”
田桂花連忙解釋道:“沒啥事,我的女兒和侄女黃彩云也是初三的學(xué)生,她們說認識黃沙娜,還說你的成績很好……”
“你女兒是誰?。俊秉S沙娜又問。
“我侄女兒叫黃彩云?!碧锕鸹ü室鉀]有提到黃曉曉,目前曉曉還在考試上,她不想讓曉曉牽扯進來。
“哦,她是我同桌呢?!秉S沙娜的笑容更加燦爛了,“原來你是彩云的家人啊。”
這孩子居然和黃彩云是同桌?
田桂花暗暗嘆道,這可真是太巧了!
她看了一眼老太太,轉(zhuǎn)頭對黃沙娜微笑著點了點頭,“我有點事情想問問關(guān)于我侄女兒黃彩云的情況,你方不方便到那邊去說呢?”
說著,田桂花用手指了指前方不遠處的屋檐下。
那里同樣也是一片陰涼的地方。
黃沙娜并沒有多想,很爽快地答應(yīng)了下來:“好的呀?!?/p>
于是,兩人一同走到了距離十來步遠的屋檐下。
田桂花看了看四周,確定沒有其他人能聽到她們的談話后,才壓低聲音對黃沙娜說:“沙娜啊,如果彩云萬一沒有考上高中,你可一定要保護好自己的成績,絕對不能讓給她?!?/p>
田桂花之所以會這么說,是因為她在前世的時候,經(jīng)常在新聞里或者從鄰居們的口中聽到一些頂替別人上了高中或大學(xué)的事。
而這些頂替者有的是因為別人主動讓出了名額,有的則是通過不正當(dāng)手段偷偷搶走的。
不管黃彩云是通過哪種方式得到黃沙娜的名額,田桂花都絕不希望這樣的事情發(fā)生。
黃彩云可是個不折不扣的吸血白眼狼。
她可不想讓這樣的人去上高中,上大學(xué)!
前世黃彩云所上的大學(xué),是個地址偏遠經(jīng)濟不發(fā)達的小城市。
那所學(xué)校的宿舍條件相當(dāng)簡陋,破舊不堪。
黃彩云向她抱怨說住不習(xí)慣宿舍,而且還經(jīng)常受到同學(xué)們的欺負。
面對這種情況,男人黃家良讓她出錢給黃彩云租房子住到校外去。
為了支付黃彩云上學(xué)的費用,她承受了巨大的經(jīng)濟壓力。
在那幾年里,她患上了尿結(jié)石,為了省錢供黃彩云讀書,只能靠吃藥來緩解疼痛,強忍著病痛的折磨。
然而,令人心寒的是,黃彩云后來竟然聲稱這一切都是她自愿付出的,并不算是養(yǎng)育之恩。
黃彩云寧可和大姑子走動,也從不主動去看望她。
這樣的白眼狼,根本不配得到她的幫助,無論是上高中還是上大學(xué)。
當(dāng)黃沙娜聽到這些事情時,瞪大了雙眼,“彩云的成績應(yīng)該可以上高中啊?!?/p>
田桂花拍了拍黃沙娜的肩頭,“我是說,萬一出現(xiàn)這種情況呢。畢竟你辛苦讀書取得的好成績,就這樣讓給別人,實在太可惜了?!?/p>
黃沙娜堅定地點了點頭,“嗯,我不會讓的?!?/p>
看著小姑娘堅定的眼神,田桂花還是不放心她的做法。
“沙娜,你父母呢?”田桂花想了想,覺得也必要跟這孩子的父母說一說。
這孩子萬一被黃彩云威嚇,家里大人又不知道的情況下,悄悄讓出了名額,也是說不定的。
她得讓這家的大人知道,那位老太太做不了主,只得找孩子的父母了。
黃沙娜眼神黯然,“我出生那年,我媽死了,我爸下放到東北了,在那邊安了家?!?/p>
病逝的母親,知青的父親……
田桂花激動地按著黃沙娜的肩頭,“你爸爸叫黃友德,你媽媽以前是歌舞團的是不是?”
黃沙娜點了點頭,“是的,大嬸認識我媽?”
“不認識,遠遠的看過一次,你媽媽很漂亮。”田桂花微笑道。
黃沙娜嘆氣,“可是,我沒見過我媽媽?!?/p>
“不過不要緊,雖然你沒見過你媽媽,但不久后,你爸爸會來接你去東北?!碧锕鸹ò参窟@孩子說。
“真的嗎?”黃沙娜激動地眨著眼,兩眼放亮。
“當(dāng)然,我從別處聽說的消息。”田桂花說。
其實,是她知道前世的事情。
這孩子的家,離她娘家并不遠,田家在村六組,黃沙娜家在三組,只隔著一條十來米寬的人工小河,走路十來分鐘就到了。
河前河后有什么大事情,很快就能傳到。
黃沙娜的媽媽當(dāng)年可是鎮(zhèn)上的風(fēng)云人物,個子高挑是個舞蹈演員。非要嫁一個縣城來的教書男人,兩人還私定終身結(jié)了婚,但黃沙娜的母親懷了娃后,她父親又被調(diào)去了東北。
黃沙娜的母親當(dāng)時肚子月份大了,不能跟著去,沒幾天后,生了黃沙娜,但大出血丟了命。
黃沙娜的外婆獨自撫養(yǎng)著黃沙娜長大。
后來,聽說是黃沙娜父親的二婚女人不能生育,才將黃沙娜接過去。
這個窮苦姑娘的命運才開始轉(zhuǎn)變。
不過話說回來,田桂花也明白黃彩云為什么考上高中后,徹底不跟她來往了。
因為,黃沙娜的父親后來在東北當(dāng)了鋼鐵廠的廠長,在黃沙娜的外婆去世后,將黃沙娜接去了東北工作。
沒過多久,遠在國外的舅舅回來了,又將黃沙娜接到了M國。
第二年,二侄兒黃耀光兩口子說要到M國打工,向她和黃家良要了一大筆錢做路費,一家四口移民M國再沒回來。
趕情,黃彩云不光是頂替了黃沙娜的高中成績,還將黃沙娜的人生全部頂替了,難怪只是農(nóng)村人的黃耀光一家,能去M國了。
原來是黃彩云在那邊接應(yīng)。
“好孩子,雖然你現(xiàn)在的日子過得苦,但將來一定會過得好?!碧锕鸹ò粗S沙娜的肩頭說,
“如果有人拿錢來買你的名額,你也別讓,那些錢只是暫時的讓你過得好,但錢用光了,你一個初中學(xué)歷的鄉(xiāng)下小姑娘,又會陷入無盡的窮苦。只有讀了高中上了大學(xué),好日子才會一個接一個的來?!?/p>
“你想想啊,你媽媽以前是個舞蹈演員,那可是相當(dāng)有藝術(shù)氣質(zhì)和才華的職業(yè)?。《惆职?,也是高中學(xué)歷的知青。”
“按道理說,你應(yīng)該比他們更出色才對呀,怎么會只有初中的學(xué)歷呢?俗話說得好,長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高嘛!”
田桂花看著眼前這個孩子,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憐憫之情。
這孩子的身世確實可憐,沒有母親,父親又另外成了親,只能跟著一個年老的外婆生活。
生活的困苦讓她的穿著甚至比黃曉曉還要差。
田桂花心想,這孩子肯定是在黃彩云的誘惑下,為了貼補家用,才把名額給賣了。
黃沙娜眨了眨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感激地朝著田桂花點了點頭,說道:“嬸子,您說的這些我都記下了,真的非常感謝您的鼓勵?!?/p>
田桂花想了想,覺得這孩子實在太不容易了,于是她毫不猶豫地從口袋里掏出了兩張五塊錢和幾斤糧票,塞到了黃沙娜的手里。
“這些你拿著,別跟嬸子客氣?!?/p>
黃沙娜慌忙將錢往回推,一臉焦急地說:“嬸子,這怎么行呢?我不能隨便收您的錢啊!”
她寧愿將錢給不相干的普通窮人,也不會再給那三個白眼狼。
黃沙娜慌忙將錢往回推,“嬸子,這怎么行呢?我不能隨便收錢的?!?/p>
“不是送你的,是給你外婆的,你外婆幫過我,我想送禮感謝,可她不收,我還是給你吧。你幫她收著?!碧锕鸹ㄐ÷曊f,“別讓外婆知道了,她年紀大了,給她買點喜歡吃的吧?!碧锕鸹ň幜藗€借口,又將錢塞回了黃沙娜的手里。
心說這孩子才配上大學(xué),沒有隨便收人的錢財。
不像黃彩云,不給就要,沒給就抱怨。給了不感激不說,還說是主動給的不值得感謝。
一個是謙虛的小姑娘,一個是白眼狼,兩人都是一個班的學(xué)生,還是同桌怎么就差別這么大呢?
黃沙娜回頭看了眼年邁蒼老的外婆,只好收下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