罵歸罵，但衣裳還得找，澡還得洗。
黃家良叉腰看著一地的衣服，垂頭喪氣撿了起來，抖了抖灰，又塞回了衣柜里。
他找不到想找的衣裳，隨意找了個單衣出來。
這是件長袖衫，在六月悶熱的天氣里穿起來，根本受不住。
但除了這件薄一些的，其他的衣裳更厚實，更沒法穿，黃家良將長袖衣和長褲短褲放在床上，進了廚房燒熱水。
一直忙到大半夜，才把自己收拾干凈。
黃家良孤零零睡在屋里，在床上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
窗外偶爾傳來幾聲蟲鳴，更顯得屋里寂靜得可怕。他習慣性地伸手往旁邊一摸，卻只摸到冰涼的床單，心里那股無名火又竄了上來。
“反了天了，真是反了天了！”他猛地坐起身，一拳砸在床板上，“招呼都不打一聲就回娘家，這是要造反??！”
他罵罵咧咧了半天，發(fā)現(xiàn)沒人回答，黃家良生著悶氣，直到后半夜才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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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田桂花母女三人，頂著月色，連夜回了娘家。
六十多歲的田母，看到田桂花帶著兩個女兒拎著行李走來，疑惑地問，“桂花，你們這是……出啥事了？”
年不年，節(jié)不節(jié)的，還是大晚上帶著行李過來，傳統(tǒng)思想的田母，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下。
田桂花不想讓母親太擔心。
她擺擺手笑著說，“媽，沒啥事兒。曉曉還有三天就中考了，我們屋那附近不是這家結(jié)婚，就是那家辦壽宴的，還有一家在蓋房子，太吵了?！?/p>
“我擔心影響曉曉的復習和休息，打算到您這兒耽擱幾天，曉曉考完我們就回去。本來想早點過來，但家良二侄兒今天結(jié)婚，我?guī)兔ψ鍪乱恢泵Φ浆F(xiàn)在?！?/p>
上個月田桂花來串門時，就對田母說過，黃耀光要結(jié)婚的事。
田母聽田桂花說完，這才放心下來。
她笑著拉了拉黃曉曉和黃曉靜的手，“行行行，就住下吧，我給你們收拾床鋪去?！?/p>
黃曉曉摟著田母的脖子，“外婆，我努力一把，爭取考上重點高中，將來再考重點大學，找個好工作，賺上大錢，帶著外婆去旅游吃好吃的?！?/p>
田母最喜歡黃曉曉，笑著捏了捏她的鼻子，“外婆的牙不好，好多東西都吃不好，不過只要曉曉考上大學找到工作，外婆就高興?！?/p>
田桂花讓兩個女兒陪母親說話，她抱著行李袋子進了屋。
前世，大女兒黃曉靜和黃再招相連出事后，她病倒了，年紀大的母親，也悶悶不樂了許久，在二女兒去世的第二年，也病逝了。
她的母親年輕時守寡，沒有改嫁，拉扯她和弟弟長大。
她卻沒有讓母親過上好日子，田桂花心里很是難過。
等小女兒的考試結(jié)束后，她要努力賺錢，照顧好母親和女兒們。
田桂花母女倆到來，驚動了東側(cè)屋田桂花的弟弟田大旺羅秀珍兩口子。
兩人端著油燈走來，看到田桂花母女三人帶著行李，田大旺倒沒說什么，但羅秀珍的臉色微微沉了沉。
“大姐回來了？要住幾天??？”羅秀珍沒什么溫度地笑了笑。
田桂花知道弟弟一家也艱難，弟媳才會不待見她們。
“曉曉學校離這兒近，考完試我們就回去?！碧锕鸹ń忉屨f。
“你姐家里附近娶親蓋房子吵得很，她擔心吵著曉曉休息，才來住幾天，過幾天曉曉中考完就會回去的?！碧锬笓膬合庇邢敕?，也忙解釋說。
“是嗎？”羅秀珍挑了下眉，揶揄笑道，“住得這么近，休息得又好，曉曉可一定要考上重點高中呀。”
黃曉曉聽出了話里的陰陽怪氣，她也明白寄人籬下的為難，抿了下唇角道，“放心吧，舅媽，我一定考上重點高中，給志明和慧明做榜樣。”
羅秀珍揚了下唇角，“那就好，可別讓你兩個表弟失望啊?！?/p>
田桂花看了眼弟媳，從行李袋子里翻出了一包白糖和一小包糖果，遞給了羅秀珍。
“你姐夫侄兒今天結(jié)婚，這是家里備的招待客人的，我?guī)Я诵﹣斫o志明和慧明嘗嘗?！?/p>
五彩硬水果糖倒是能在街上常買得到的，但白糖就不容易買到了。
有票也得在節(jié)假日時在百貨商場排隊才買得到，平時要買，得托熟人到縣城才買得到。
羅秀珍接過田桂花遞來的半斤白糖和那包糖果，臉上的笑容總算真誠了幾分。
她掂了掂手里的東西，語氣也熱絡了些：“大姐，你們趕夜路過來，肯定累了吧？我去給你們燒點熱水洗洗?！?/p>
田桂花連忙擺手，“不用麻煩你了，秀珍。我們自己來就行，你們明天還要去地里，早點歇著吧?！?/p>
田大旺站在一旁，撓了撓頭，憨厚地笑了笑，“姐，曉曉要考試是大事，你們安心住下，有啥需要幫忙的就說?！?/p>
羅秀珍瞥了丈夫一眼，輕輕扯了扯他的袖子，又對田桂花笑道：“大姐，你們先收拾，我去給你們拿床干凈的被褥來。”
等弟弟兩口子回了屋，田桂花才松了口氣。
她轉(zhuǎn)身幫兩個女兒鋪床，黃曉曉湊過來小聲說：“媽，舅媽剛才好像不太高興……”
田桂花摸了摸女兒的頭發(fā)，低聲道：“沒事，咱們住幾天就走，不給他們添麻煩?！?/p>
吃的送給了弟弟一家，田桂花將一雙手工做的鞋子，給了母親。
“媽，這是我抽空做的，你試試，看看合不合腳?！?/p>
田母收了鞋子，笑著道，“你的手藝好，做的鞋子每次都合腳?！狈胖訒r，又往兒子那屋看了眼，小聲說，“桂花，你弟媳喜歡吃甜的，你只要帶糖來，她就沒話說。”
雖然她也喜歡女兒?；貋砜纯矗袀€不好說話的兒媳，她只能讓女兒忍著。
田桂花并不計較這些，微微一笑，“媽，我知道?！?/p>
其實，弟媳也并不壞，和林臘梅相比，弟媳要好上十倍。
前世她的日子越過越差，但弟弟在弟媳勤儉持家下，日子越過越好。
兩口子買了大貨車，跑起了長途，是最早一批在縣城買房的人家。
但這么有錢了，卻沒有瞧不起前世她這個窮姑姐。
弟媳是刀子嘴豆腐心，雖然口里總是罵著她迂腐廢物，罵她只顧著想生兒子一味的聽男人的話，明明是新社會卻甘愿給男人和兩個侄兒一家做奴隸。
在她的兩個女兒沒了，小女兒又去了外地，男人又不管她時，是弟媳時常去看她，給她送些衣裳鞋子幫她買藥看病。
只不過，弟弟兩口子后來同時出了意外，被王家一個人酒后開車給撞了，兩口子連人帶摩托一起摔下了河里，好幾天后才撈到尸體。
當年兩口子才四十多歲。
現(xiàn)在的弟媳喜歡懟人，是因為家里實在太窮了。
母親是老寡婦，弟弟不懂手藝人也老實只會悶頭種地，全家靠著弟媳里里外外張羅才像個家的樣子。
前世的她又迂腐還老是回娘家哭訴委屈，換作任何一個弟媳，都得暴跳起來厭惡她這樣的大姑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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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田桂花躺在母親收拾好的小床上，聽著兩個女兒均勻的呼吸聲，想著接下來的安排，想著想著怎么也睡不著。
她索性起床到屋外去散步乘涼。
走到弟弟兩口子那邊屋的窗子口時，聽到弟弟和弟媳壓低的說話聲。
“……你姐突然帶著孩子回來住，左鄰右舍問起來怎么說？”是羅秀珍的聲音。
“不是說曉曉要考試嘛，她們住幾天就走?！碧锎笸Z氣有些不滿。
羅秀珍輕哼，“我看不像是為曉曉回來的，你姐最厭惡女兒了，怎么會忽然關心起了曉曉的讀書？
“今年正月時，我讓你姐好好關心關心曉曉的成績，讓曉曉讀個大學。你姐還朝我翻白眼呢，說丫頭片子讀個初中就頂天了。
“現(xiàn)在又說要曉曉好好中考好考高中，她前后轉(zhuǎn)變得也太快了。大旺，你說姐是不是在說謊？會不會是她家里出了啥事她不好意思說在瞞著我們？才拿曉曉的學習做擋箭牌？”
田桂花眉頭緊皺，以前的她，確實挺讓人討厭的！
“嗨，她家能有什么事？你這人就是喜歡亂猜想?！碧锎笸蛄藗€哈欠說。
田桂花搖搖頭，她這個弟弟，永遠是粗線條的人。
“我這不是關心你姐嘛，我們家條件又不好，也幫不了她什么。她回來我其實也沒啥意見，可這吃飯……多三個人就多三張嘴，家里的米也不多了，你明早去街上買點米回來?！绷_秀珍又說。
“知道知道……”田大旺含糊應聲。
田桂花心里嘆氣，她得賺些收入來才是，幫弟弟一家減輕些負擔。
她們一家三口住在這里，不能白吃白喝。
想到收入，田桂花心頭一亮。
她沒有再睡，而是進屋找出了兩個簍子和一只擋風的馬燈，拎著鏟子往村頭的小河邊而來。
田桂花將馬燈掛在樹丫上，挖了些蚯蚓用草系在簍子里，把簍子放在小河中水草多的地方等候著。
約莫著半個小時過去后，簍子忽然動了動。
田桂花拎起了一只簍子，發(fā)現(xiàn)里面多了兩條粗粗的鱔魚。
又過了會兒，另一條簍子里，多了一條大草魚。
田桂花把鱔魚和魚兒放在一只簍子里，又用另一只空簍子用同樣的法子網(wǎng)魚。
沒過多久，她又網(wǎng)到了一條鯉魚。
一直到月兒西斜，遠處有雞叫聲響起，田桂花才拎著兩只簍子回了家。
她的簍子里，現(xiàn)在有三條鱔魚兩條草魚和兩條鯉魚。
田桂花沒有驚動家人，輕輕推開廚房門，把魚兒和鱔魚養(yǎng)在舊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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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田母起床給一家人做早飯，發(fā)現(xiàn)廚房里多了些魚，她驚呼起來，“喲，你們誰晚上捉的魚兒啊？”
田大旺和羅秀珍還有黃曉曉黃曉靜都過來看，幾個人你看我，我看你，一起搖搖頭。
“難道是大姐嗎？”田大旺驚訝說。
田桂花打著哈欠，笑著走來，“昨晚天熱，我睡不著，到村頭河邊乘涼，發(fā)現(xiàn)水里有魚，我就回家拿了簍子網(wǎng)了些上來?！?/p>
“大姐，你太運氣太好了?！碧锎笸χ?。
事實上，是前幾天下大雨了，小河上游生產(chǎn)隊養(yǎng)殖場前半夜時魚塘水漫塘了，魚兒從水塘里跑了出來。
下游村隊的人，好多人都在捉魚兒。
“嗨，哪里是我運氣好，是上游國營養(yǎng)殖場漫塘了?！碧锕鸹ò亚闆r說給了田大旺兩口子聽，“你們吃了早飯，趕緊拿上簍子再去網(wǎng)魚，下午時大家都知道河里有魚了，就搶不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