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俗學(xué)教授潘楊收到一件匿名快遞,里面是一件精美絕倫的紙嫁衣。
當晚她夢見自己穿著它站在古宅天井里,四周飄滿燃燒的紙錢。
醒來發(fā)現(xiàn)嫁衣竟掛在臥室墻上,袖口滲出暗紅血漬。調(diào)查指向百年前被活祭的「陰娘子」
——潘家每代長女都將在 24 歲穿上這件嫁衣,成為新的祭品。倒數(shù)第七夜,
嫁衣自己爬進了她的衣柜。倒數(shù)第三夜,鏡中倒影開始對她微笑。最后一夜,
潘楊在族譜發(fā)現(xiàn)自己的名字早被朱砂圈定,而身后傳來紙頁翻動的窸窣聲……「吉時已到?!?/p>
一個冰涼的聲音貼著耳畔響起。紙嫁衣抵達的那個黃昏,雨下得毫無道理。
鉛灰色的云層沉沉地壓著城市的天際線,將最后一點天光也吞噬殆盡。
濕漉漉的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揮之不去的土腥氣,混雜著城市角落腐爛的隱秘氣息,
沉沉地鉆進潘楊的鼻腔。她剛從一場關(guān)于江南地區(qū)冥婚習俗的冗長研討會回來,
疲憊像一層黏膩的汗,緊緊裹著皮膚。老舊公寓樓的電梯發(fā)出年邁的呻吟,將她送達七樓。
門廊的聲控燈壞了有些日子,昏暗里,一個四四方方的硬紙箱沉默地杵在她的門口,
像一口微縮的棺材,沒有寄件人信息,只有一行打印出來的地址,
是她這間位于城市邊緣的老舊公寓,收件人赫然是她的名字——潘楊。
職業(yè)的敏感讓她心頭微微一跳,
學(xué)教授的身份讓她對任何與儀式、死亡沾邊的物品都帶著本能的審慎與一絲難以言喻的悸動。
她用指尖挑起一片粘在箱角的濕透落葉,冰冷的觸感。紙箱被小心地搬進客廳,
放在唯一一張還算干凈的橡木小圓桌上。
剪刀劃開封箱膠帶的刺啦聲在過分安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刺耳。打開箱子,
里面塞滿了防震的白色泡沫粒。潘楊撥開那些細小的顆粒,
指尖觸碰到一種冰涼、堅韌而奇特的質(zhì)感。她屏住呼吸,將那件東西完整地提了出來。
燈光下,一件紙嫁衣展露無遺。它精致得令人窒息。通體以大紅色的上等宣紙為主,
但那種紅,不是喜慶的朱砂紅,而是更深、更沉,
帶著一種吸飽了歲月和某種難以言喻液體的暗紅,近乎于凝固的血。
金箔被剪裁成繁復(fù)到極致的云紋、纏枝蓮和栩栩如生的鳳穿牡丹圖案,
細細密密地貼滿了衣襟、袖口和下擺。每一片金箔的邊緣都切割得鋒利而精準,
在燈光下反射著冰冷而昂貴的光。嫁衣的領(lǐng)口高高立起,邊緣鑲嵌著一圈細密的黑色剪紙,
剪的是連綿不斷的、首尾相銜的猙獰小鬼,它們空洞的眼睛仿佛穿透了紙面,
直勾勾地盯著潘楊。腰封處,一條用染成墨綠色的細韌草莖編織而成的束帶緊緊收束,
那綠色綠得發(fā)黑,透著一股子陰森的活氣。一股難以形容的氣味彌漫開來。
不是紙張的草木香,也不是金箔的金屬味,
而是一種極其復(fù)雜的混合體——陳年的、深埋地下的泥土的腐朽腥氣,
若有若無的、甜膩到令人作嘔的劣質(zhì)脂粉香,以及一種……鐵銹般的、冰冷的腥甜,
如同剛剛凝固的血液。這氣味霸道地鉆進潘楊的每一個毛孔,讓她胃里一陣翻攪。
她猛地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舊沙發(fā)上,發(fā)出一聲悶響。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動。是誰?
誰會寄給她這種東西?一個惡作劇?一個警告?
還是……某種她專業(yè)領(lǐng)域里無法用常理解釋的、指向性極強的「邀請」?她拿起手機,
屏幕的光映著她有些蒼白的臉。沒有未接來電,沒有新信息。
這件價值不菲、詭異莫名的紙嫁衣,像個從天而降的詛咒,找不到源頭。那一夜,
夢魘如期而至。她站在一個巨大而空曠的天井中央。頭頂是四方形的、深不見底的墨黑天空,
沒有月亮,沒有星星,只有純粹的、壓得人喘不過氣的黑暗。腳下是冰冷光滑的青石板,
縫隙里積著粘稠的黑色污垢??諝饫锲≈鵁o數(shù)燃燒殆盡的灰燼,帶著嗆人的煙火氣,
那是紙錢燃燒后的余燼,像黑色的雪,無聲地飄落,沾滿了她的頭發(fā)、肩膀。她低下頭,
驚駭?shù)匕l(fā)現(xiàn),自己身上正穿著那件紙嫁衣!沉重的、冰涼的金箔和硬挺的宣紙緊貼著皮膚,
那暗紅的顏色在無光的夜里如同凝固的血塊。腰間的墨綠草莖束帶勒得她幾乎窒息。
她想尖叫,喉嚨卻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扼住,發(fā)不出半點聲音。
天井四周是高大的、黑沉沉的木制回廊,雕花的窗欞后面,似乎有無數(shù)雙眼睛在窺視。
那些眼睛沒有溫度,只有純粹的、貪婪的惡意。
寂靜被一種極細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打破——是紙張摩擦的聲音。窸窸窣窣,
窸窸窣窣……從四面八方涌來,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像是無數(shù)只蒼白的手在黑暗中同時翻動著書頁,
又像是無數(shù)紙人穿著紙鞋在石板地上緩緩?fù)闲???謶窒癖涞亩旧?,纏繞住她的心臟,
越收越緊。她想跑,雙腳卻被死死釘在原地。就在這時,
一股帶著腐朽氣息的冰冷氣流猛地貼上她的后頸,
一個非男非女、平板得沒有一絲波瀾的聲音,如同生銹的鐵片刮過玻璃,
緊貼著她的耳廓響起:「吉時……快到了……」「啊——!」潘楊尖叫著從床上彈坐起來,
心臟狂跳得幾乎要沖破胸膛。冷汗浸透了單薄的睡衣,黏膩地貼在背上。窗外天色微明,
灰蒙蒙的光線透過沒拉嚴的窗簾縫隙擠進來。她大口喘著氣,胸腔里火燒火燎,
夢里那冰冷的觸感和窒息感是如此真實,揮之不去。她下意識地裹緊被子,
尋求一點可憐的溫暖。目光習慣性地掃過床對面的墻壁。血液瞬間凝固。那件紙嫁衣,
正端端正正地掛在她臥室的墻上!它掛的位置如此顯眼,正對著她的床頭,
仿佛一件精心布置的展品。暗紅的底色在昏暗的晨光里顯得更加深沉,
如同干涸的、大片的血污。繁復(fù)的金箔紋飾閃爍著幽冷的微光。立領(lǐng)上那些剪紙小鬼的眼睛,
似乎比昨天更亮了些,直勾勾地穿透昏暗的空氣,鎖定了她。潘楊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來。
她明明記得!她清清楚楚地記得!昨晚入睡前,她親手將那件不祥的嫁衣塞回了那個硬紙箱,
又把箱子推到了客廳最角落的雜物堆后面!它怎么可能自己出現(xiàn)在這里?還掛得如此工整?
是誰?難道有人半夜?jié)撊肓怂姆块g?極度的恐懼攫住了她,讓她動彈不得。
就在她大腦一片空白,幾乎要再次尖叫出聲時,她的目光死死地釘在了嫁衣的袖口處。那里,
原本潔凈的、帶著宣紙?zhí)赜屑y理的袖口上,赫然洇開了一小片暗紅色的污漬!
那顏色比嫁衣本身的暗紅更深、更污濁,邊緣不規(guī)則地暈染開,在昏暗的光線下,
呈現(xiàn)出一種令人心膽俱裂的質(zhì)感——那是干涸的血漬!一種冰冷的、鐵銹般的血腥味,
似乎隔著空氣,幽幽地飄進了她的鼻腔。潘楊再也無法忍受。她幾乎是連滾帶爬地翻下床,
沖進客廳,抓起手機,手指顫抖著劃開屏幕。報警?不,
警察會相信一件紙衣服自己移動還滲出血跡嗎?她需要一個更了解這些「東西」的人。
一個名字瞬間跳入腦?!貛r。秦巖是她大學(xué)時的學(xué)長,如今在本地地方志辦公室工作,
是個出了名的「活地圖」和「舊聞通」,
尤其對本地的家族秘辛和民間異聞有著近乎偏執(zhí)的搜集癖。電話撥通了,響了很久才被接起,
傳來秦巖帶著濃濃睡意的沙啞聲音:「喂?潘楊?這么早……」「學(xué)長!」
潘楊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帶著哭腔,「救命!我……我遇到怪事了!
非常……非常邪門的事!」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秦巖的聲音瞬間清醒了:「別慌,慢慢說,
你在哪?我馬上過來!」半個小時后,
秦巖高大的身影出現(xiàn)在潘楊那間凌亂、還彌漫著紙嫁衣詭異氣味的公寓門口。
他穿著皺巴巴的格子襯衫,頭發(fā)亂糟糟的,但眼神銳利如鷹,
進門后目光第一時間就鎖定了掛在臥室墻上的那件紙嫁衣。他的眉頭緊緊擰成了一個疙瘩,
臉色變得極其凝重。潘楊語無倫次地講述了快遞、噩夢以及嫁衣詭異移位并出現(xiàn)血漬的經(jīng)過。
秦巖一言不發(fā)地聽著,走到墻邊,小心翼翼地湊近那件嫁衣,鼻翼翕動,
仔細嗅了嗅袖口那片暗紅污漬。他伸出食指,極其謹慎地,
用指甲尖輕輕刮下一點點污漬的粉末,放在眼前捻了捻,又湊到鼻尖聞了聞?!甘茄?。」
秦巖的聲音低沉而肯定,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寒意,「而且是……陳血。時間很久了,
但那股子腥氣還在?!顾痤^,看向臉色慘白如紙的潘楊,眼神復(fù)雜,「潘楊,
你姓潘……是不是祖籍就在本地的潘家鎮(zhèn)?」潘楊心頭猛地一沉,
種不祥的預(yù)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是……我爺爺那一輩才從潘家鎮(zhèn)遷到城里的。
你怎么知道?」秦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客廳角落,拖出了那個被潘楊塞回去的硬紙箱。
他翻看著箱子,里里外外,甚至一點點撕開箱體的瓦楞紙層。
在箱子內(nèi)側(cè)一個極其隱蔽的角落,他停住了動作。潘楊湊過去,
甲蓋大小的、幾乎被瓦楞紙完全覆蓋的暗紅色印記——那是一個極其古拙、線條扭曲的徽記,
像一個被火焰包裹的扭曲女性側(cè)影,旁邊還用幾乎褪色的墨汁寫著兩個模糊的小字:「陰祭」
?!腹弧骨貛r的聲音帶著一種沉重的嘆息,
仿佛揭開了一個塵封百年的、沾滿血污的秘密匣子,「潘楊,你惹上大麻煩了。這東西,
叫『陰娘子嫁衣』。它不是普通的紙扎,它是……一件活祭的禮器!指向的,
就是你們潘家鎮(zhèn)潘氏宗族,那個臭名昭著的『陰娘子』祭祀!」他拉著潘楊在沙發(fā)上坐下,
打開隨身攜帶的舊筆記本電腦,調(diào)出幾張模糊的黑白照片和泛黃文獻的掃描件。
照片上是一座陰森破敗的古宅天井,青石板、高回廊,
格局竟與潘楊噩夢中的景象有著驚人的相似!
文獻則是一些殘破的族譜片段和地方野史的記載,字跡潦草,帶著濃重的舊時印記。
「潘家鎮(zhèn)潘氏,是本地傳承幾百年的望族,但發(fā)家史……沾滿了血腥?!骨貛r指著屏幕,
語氣沉重,「大約在清光緒末年,潘家遭遇了一場滅頂之災(zāi),族中男丁接連暴斃,產(chǎn)業(yè)凋敝。
當時的族長潘世榮,聽信了一個邪異方士的讒言,認為是家族觸怒了掌管陰脈的『地母』,
需要獻上最純凈的『陰靈』作為祭品,才能平息災(zāi)禍,重振家業(yè)?!埂缸罴儍舻年庫`?」
潘楊的聲音發(fā)顫?!妇褪恰闯黾薜?、生辰八字屬陰的嫡系長女?!?/p>
秦巖的目光銳利地看向她,「那個被選中的犧牲品,就是潘世榮自己的長女,潘玉娘。
她生于七月十五子時,八字極陰。族中強行給她穿上特制的紙嫁衣,
在七月十五鬼門大開之夜,將她活活釘進一口特制的『陰棺』,
沉入了潘家鎮(zhèn)后山一處極陰的寒潭之中,美其名曰『嫁與地母,永鎮(zhèn)陰脈』。自那以后,
潘家果然奇跡般地渡過了危機。但邪法必有反噬。那個方士在儀式后不久就暴斃身亡,
死狀極慘。而潘家也留下了一個極其惡毒的詛咒——每隔一個甲子六十年,
或者當潘家再次遭遇重大危機時,必須獻上一位嫡系長女,穿上當年潘玉娘穿過的紙嫁衣,
成為新的『陰娘子』,否則,災(zāi)禍將再次降臨全族,雞犬不留!」
秦巖的手指重重敲在屏幕上族譜的一個位置。那是民國初年的一次記錄,
上面一個叫「潘秀娥」的名字被粗暴地用朱砂筆圈掉,
旁邊一行小字注釋:「癸亥年七月初七,承陰娘子位,鎮(zhèn)龍?zhí)??!埂高@就是第一次續(xù)祭!
潘秀娥,也是你們潘家的嫡長女!」秦巖的聲音如同冰錐,「而你,潘楊!
你是你們這一代唯一的嫡長女!你的生辰……是不是也是陰年陰月陰日?」
潘楊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頭頂,四肢百骸都凍僵了。她的生日,七月十五!子時!
和百年前那個被活祭的潘玉娘,一模一樣!
她想起爺爺臨終前渾濁老眼里深藏的恐懼和欲言又止,
想起父親堅決反對她研究民俗尤其是家鄉(xiāng)冥婚習俗時反常的暴怒……原來如此!他們都知道!
他們都在試圖逃避這個纏繞在血脈里的惡毒詛咒!「距離潘秀娥那次……剛好六十年!」
秦巖的聲音帶著絕望的肯定,「你今年……是不是 24 歲?七月十五……快到了!」
潘楊渾身冰冷,如墜冰窟。墻上那件暗紅的紙嫁衣,袖口的血漬在昏暗的光線下,
仿佛正對著她,無聲地獰笑。它不再是一件死物,它是一個活著的、渴望著新鮮血肉的詛咒!
那個夢……是預(yù)告!那個聲音……是倒計時!「吉時……快到了……」夢中那冰冷的聲音,
再次在她耳邊幽幽響起。潘楊猛地捂住耳朵,發(fā)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嗚咽??謶?,
如同冰冷粘稠的瀝青,徹底淹沒了她。潘楊搬出了那間被紙嫁衣陰影籠罩的公寓,
在秦巖的幫助下,住進了市中心一家安保嚴密、燈火通明的酒店高層套房。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車水馬龍,霓虹閃爍,充滿了現(xiàn)代文明的熱鬧與喧囂。
她試圖用這種人造的光明和噪音來驅(qū)散那如影隨形的陰寒。白天,
她強迫自己一頭扎進圖書館和檔案館的故紙堆里,瘋狂地搜尋一切與「陰娘子」
、「潘氏活祭」、「破解邪術(shù)」相關(guān)的蛛絲馬跡,哪怕只有只言片語。
秦巖也調(diào)動了他所有的人脈,在民間尋找可能知曉內(nèi)情的老人或是懂行的「先生」。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