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虎落平陽朔風卷著砂礫,抽在臉上像鈍刀子割肉。雁門關(guān)外,孤零零一座土城,
城墻斑駁,垛口殘缺,像被啃剩下的骨頭架子。城頭那面破爛的“秦”字帥旗,
有氣無力地耷拉著,旗桿都歪了半邊。城下,黑壓壓的北狄騎兵,
像一片望不到邊的、蠕動的黑潮。鐵甲在昏黃的天光下泛著冷硬的幽光,
馬鼻噴出的白氣連成一片低沉的霧。為首一員狄將,裹著熊皮大氅,
臉上橫亙著一條蜈蚣似的刀疤,正用生硬的官話叫罵:“秦燼!縮頭烏龜!你大淵的脊梁骨,
早被蕭乾那閹狗抽了!獻城投降,饒你麾下這群殘兵敗將狗命!否則,破城之時,雞犬不留!
”城頭上,稀稀拉拉站著的守軍,個個面黃肌瘦,甲胄破損,握著刀槍的手都在微微發(fā)抖。
絕望像冰冷的毒蛇,纏繞著每個人的心臟。
他們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城墻最高處那個倚著旗桿的身影。那人很高,骨架寬大,
但此刻裹在一件洗得發(fā)白、打著多處補丁的舊棉甲里,顯得異常單薄。
他臉上沾著干涸的血污和泥灰,幾乎看不清本來面目,唯有一雙眼睛,深陷在眉骨下,
像兩口被寒冰凍住的深潭。沒有憤怒,沒有恐懼,
只有一片死寂的、令人心悸的疲憊和……麻木。他就是這座破城的主將,
曾經(jīng)名震邊陲、令北狄小兒止啼的“血虎”秦燼。
沒人能把他和一年前那個意氣風發(fā)、率三萬玄甲鐵騎踏破狄王庭的驃騎大將軍聯(lián)系起來。
“將軍……”副將趙魁,一個鐵塔般的漢子,此刻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箭…快沒了。
滾木礌石,昨天就光了。能站著的兄弟……不到五百。”他喉頭滾動了一下,
沒說出后面的話——這五百人里,大半帶著傷,餓得前胸貼后背。秦燼沒回頭,
目光空洞地掃過城下囂張的狄軍,又落回自己那雙布滿凍瘡和老繭、指甲縫里嵌滿黑泥的手。
就是這雙手,曾經(jīng)握著御賜的“虎咆”寶刀,斬下過狄族左賢王的頭顱。如今,虎咆呢?
被蕭乾那條閹狗,用一道“逾制僭越”的矯詔,連同帥印一起收了回去。理由?呵,
無非是功高震主,擋了他蕭督公“總領(lǐng)天下兵馬”的路!三萬玄甲鐵騎,
被姓蕭的以“輪戍休整”之名,一隊一隊調(diào)走,拆得七零八落,最終塞給他三千老弱病殘,
發(fā)配到這鳥不拉屎的絕地。糧草?克扣殆盡。軍械?殘破不堪。援軍?癡人說夢。
這根本就是一個精心設(shè)計的死局,目的就是要他秦燼,和他麾下這些還認他這個將軍的袍澤,
悄無聲息地死在這片苦寒之地,成為蕭乾權(quán)力祭壇上又一抹微不足道的血跡?!翱?,
”秦燼的聲音嘶啞低沉,像破舊的風箱,“怕嗎?”趙魁一愣,隨即胸膛一挺,扯著嗓子吼,
聲音卻帶著掩飾不住的虛弱:“怕個鳥!跟著將軍,砍狄狗腦袋當夜壺!十八年后,
老子還是一條好漢!”他這一吼,城墻上稀稀拉拉的守軍,像是被注入了最后一點生氣,
也跟著低吼起來,雖然聲音參差不齊,卻透著一股子窮途末路的狠厲。
秦燼嘴角極其輕微地扯動了一下,算是個笑,比哭還難看。他緩緩直起身。那動作很慢,
仿佛每一塊骨頭都在呻吟抗議。但當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城下時,那片死寂的深潭里,
有什么東西被點燃了。不是怒火,不是豪情,
而是一種被逼到懸崖盡頭、退無可退的野獸般的兇戾。“好?!彼徽f了一個字。聲音不大,
卻像一塊冰冷的鐵,砸在每一個守軍的心上?!澳蔷妥屵@群狄狗看看,我秦燼的骨頭,
是不是真的被抽走了!
”他猛地拔下身邊一個士兵頭盔上那根磨得尖利的、用來當短矛使的木棍,高高舉起,
指向城下那叫囂的狄將:“狄奴!想要這座城?拿命來填!老子就在這兒,有種的,
上來拿老子的頭!”第二章:絕地燎原秦燼的挑釁,像火星子濺進了滾油鍋。
那狄將刀疤臉瞬間漲成豬肝色,哇哇怪叫著抽出彎刀,猛地向前一揮!
“嗚——嗚——嗚——!”凄厲的牛角號撕裂寒風。黑潮涌動,
前排的狄兵發(fā)出野獸般的嚎叫,扛著簡陋的云梯,如同黑色的蟻群,向著城墻洶涌撲來!
“準備!”秦燼的聲音冰冷如鐵,壓過城下的喧囂。城頭瞬間繃緊。沒有箭雨,沒有滾石。
只有最后幾鍋燒得滾燙的、混著糞便和污水的“金汁”,
被幾個力氣稍大的士兵咬著牙抬上垛口。更多的士兵,
握緊了手中豁口的刀、磨尖的矛、甚至是從廢墟里撿來的粗木棍。他們眼中沒有生的希望,
只有臨死前也要拖個墊背的瘋狂。“穩(wěn)?。》沤?!放近!”秦燼死死盯著越來越近的狄兵,
身體微微前傾,像一張拉滿的硬弓。五十步…三十步…十步!
沖在最前面的狄兵猙獰的面孔清晰可見!“倒——!”秦燼暴喝!“嘩啦——!
”幾大鍋滾燙惡臭的金汁當頭淋下!慘絕人寰的嚎叫瞬間炸響!被澆中的狄兵皮開肉綻,
冒著白煙翻滾下去,撞倒一片。但這阻擋不了后續(xù)的瘋狂。云梯狠狠砸在城墻上,
發(fā)出沉悶的撞擊聲?!皻ⅰ?!”秦燼第一個動了!他手中那根磨尖的木棍,如同毒蛇吐信,
精準無比地從垛口縫隙刺出!噗嗤一聲,洞穿了一個正奮力攀爬的狄兵咽喉!
滾燙的血濺了他一臉。他看都沒看,手腕一抖,拔出木棍,
反手又狠狠扎進另一個剛冒頭的狄兵眼窩!動作簡潔!狠辣!精準!沒有一絲多余的花哨,
只有戰(zhàn)場上淬煉出的、最有效率的殺戮本能!“跟著將軍!殺狄狗!”趙魁眼睛赤紅,
揮舞著一把缺口的大斧,像一頭發(fā)狂的熊,守在另一段城墻,
將一個剛爬上垛口的狄兵連人帶梯劈了下去!
守軍被秦燼這悍不畏死的兇悍點燃了最后的血性!他們嚎叫著,用盡一切手段:刀砍!矛刺!
棍砸!石頭砸!甚至用牙咬!用身體撞!狹窄的城頭瞬間變成了血腥的屠宰場。
殘肢斷臂橫飛,滾燙的鮮血在冰冷的墻磚上迅速凝結(jié)成暗紅色的冰。
秦燼成了城頭最醒目的殺神。他動作快得驚人,那根普通的木棍在他手里成了閻王的勾魂筆,
每一次刺出,都精準地帶走一條狄兵的生命。他像一頭瀕死的猛虎,在狼群中瘋狂地撕咬,
用最后的力氣捍衛(wèi)著屬于自己的領(lǐng)地。身上的舊棉甲很快被劃破,
露出里面一道道翻卷的傷口,鮮血浸透了破棉絮,但他仿佛感覺不到疼痛,
眼中只有殺戮的本能和對生的最后一絲貪婪——他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這些狄狗手里!
他要留著命,回京城,找蕭乾那條閹狗算總賬!狄軍的攻勢為之一滯。
他們沒想到這群看起來隨時會餓死凍死的殘兵,竟能爆發(fā)出如此恐怖的反撲力量!
尤其是那個主將,簡直不是人!刀疤臉狄將在后方看得目眥欲裂,咆哮著催促后續(xù)部隊壓上。
更多的云梯架了上來,狄兵如同附骨之蛆,源源不斷。守軍的傷亡在急劇增加。
秦燼身邊的士兵一個接一個倒下。趙魁也被一支冷箭射中大腿,血流如注,
卻依舊拄著斧頭死戰(zhàn)不退。秦燼手中的木棍終于“咔嚓”一聲,刺穿一個狄兵胸膛時,
承受不住巨大的力量,斷成了兩截。他看都沒看,順手奪過那狄兵掉落的彎刀。刀身沉重,
帶著濃烈的膻腥味,遠不如他的虎咆順手,但此刻,這就是殺人的利器!“噗!”彎刀斜劈,
一個狄兵半個腦袋飛了出去?!班停 钡都饣赝?,從另一個狄兵下巴刺入,直透后腦!
他渾身浴血,如同從地獄血池中爬出的修羅,手中的彎刀舞成一片死亡的寒光。
狄兵在他面前如同麥子般倒下,竟一時無人敢近身!城頭被他生生殺出了一小片空地!
“將軍小心!”趙魁嘶聲大吼!秦燼猛地回頭,眼角瞥見一點寒芒!一支力道極強的狼牙箭,
撕裂空氣,帶著刺耳的尖嘯,直奔他心口而來!是狄軍的神射手!角度刁鉆,時機狠毒!
避無可避!秦燼瞳孔驟縮,身體本能地向后微仰,同時手中彎刀下意識地一格!“鐺——!
”一聲刺耳的金鐵交鳴!箭矢被刀身格偏了少許,但巨大的力道依舊穿透了他破舊的棉甲,
狠狠扎進了他左肩胛骨下方!劇痛如同電流般瞬間席卷全身!秦燼悶哼一聲,
巨大的沖擊力讓他踉蹌著連退好幾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旗桿上,喉頭一甜,
一口逆血涌上,又被他死死咽了回去!眼前陣陣發(fā)黑,
肩膀傳來的劇痛和失血的虛弱感瘋狂撕扯著他的意識。城下的狄軍爆發(fā)出震天的歡呼,
攻勢更加瘋狂!完了嗎?真的要死在這里了嗎?死在這片被拋棄的荒原,
死在閹狗的算計之下?不甘!滔天的不甘!像毒火一樣灼燒著他僅存的理智!就在這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