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里的長白山,雪下得邪性。陳九蹲在自家門檻上抽旱煙,
瞇著眼看那鵝毛大雪把山路封得嚴(yán)嚴(yán)實實。他三十出頭,寸頭,左眉上一道疤,
一直劃到太陽穴,像是被什么猛獸撓的。身上套件洗得發(fā)白的藍(lán)布棉襖,腳上一雙鹿皮靴子,
靴筒里別著把烏木柄的短刀。"九爺,藥熬好了。"屋里傳來啞巴張的聲音。
陳九把煙鍋子在鞋底上磕了磕,起身進(jìn)屋。堂屋里擺著張八仙桌,桌上幾個粗瓷碗,
碗里黑乎乎的藥汁冒著熱氣。墻角蹲著個穿紅襖的小丫頭,正用樹枝在地上畫圈玩。"小桃,
把藥給后屋的胡三娘送去。"陳九從柜臺底下摸出塊冰糖塞給小丫頭,"告訴她,
再敢偷喝我的燒酒,下回這藥里我給她加二兩黃連。"小桃咯咯笑著跑了。
啞巴張比劃著問要不要熱飯,陳九擺擺手,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里面是半只燒雞。
他扯下雞腿啃著,眼睛卻盯著門外越來越大的雪。"要出事。"他嘟囔了一句。
啞巴張疑惑地歪著頭。陳九正要解釋,突然一陣刺耳的"吱吱"聲從門外傳來,
像是有什么東西在雪地里飛快地奔跑。陳九把雞腿一扔,右手已經(jīng)按在了腰間的烏木刀上。
門"砰"地被撞開,一只黃皮子跌跌撞撞地沖了進(jìn)來,渾身是血,
背上還馱著另一只更小的黃皮子,已經(jīng)奄奄一息。
"九爺...救救...我弟弟..."會說人話的黃皮子跪在地上,
黑豆似的眼睛里全是淚水。陳九皺了皺眉:"黃家的?
一支的...柳家的追殺我們...說我們偷了他們的寶貝..."陳九冷笑一聲:"放屁。
黃三太奶那一支早三十年就絕戶了。"他一把掐住黃皮子的脖子,"說實話,
不然我現(xiàn)在就把你們哥倆剝了皮做圍脖。"黃皮子嚇得渾身發(fā)抖:"九爺明鑒!
我們是...是黃五爺?shù)耐馐疑?..沒入族譜..."陳九松開手,
從柜臺底下拿出個布包,里面是銀針和幾種草藥。他示意啞巴張把受傷的黃皮子放到桌上,
自己則用銀針沾了某種暗紅色的液體,開始在小黃皮子身上施針。"柳家為什么追殺你們?
"陳九手下不停,銀針在小黃皮子身上扎出復(fù)雜的圖案。
黃皮子猶豫了一下:"因為...因為山神玉..."陳九的手突然頓?。?山神玉現(xiàn)世了?
""三天前...長白山頂?shù)谋吡蚜?..有人看見玉光..."大黃皮子壓低聲音,
"五大仙家都派人去找...我們兄弟倆只是...只是想湊個熱鬧..."陳九繼續(xù)施針,
但眉頭皺得更緊了。山神玉是長白山靈脈凝結(jié)的至寶,據(jù)說能號令山中所有仙家。
上一次現(xiàn)世還是清朝乾隆年間,引得五大仙家互相殘殺,死了上百有道行的仙家。
"九爺...我弟弟他..."大黃皮子小心翼翼地問。陳九收起銀針,
從柜臺里取出個小瓷瓶,倒出兩粒紅色藥丸塞進(jìn)小黃皮子嘴里:"死不了?;厝ジ嬖V黃五爺,
就說我陳九說的,山神玉的事,黃家別摻和。"大黃皮子千恩萬謝,正要背起弟弟離開,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聲。啞巴張臉色大變,急忙去關(guān)門,
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震飛出去。一條碗口粗的大青蛇滑進(jìn)屋內(nèi),蛇頭上竟然長著張人臉,
是個面容陰鷙的中年男子模樣。"柳二爺..."大黃皮子嚇得癱軟在地。青蛇吐著信子,
聲音陰冷:"陳九,把這兩個小賊交出來。"陳九慢條斯理地擦著手上的血:"柳二,
你踩過界了。這是我的地盤。"柳二冷笑:"區(qū)區(qū)一個出馬弟子,也敢管我們柳家的事?
"蛇身一扭,竟化作一個穿青袍的高瘦男子,只是眼睛還是蛇類的豎瞳。陳九嘆了口氣,
從腰間解下個銅鈴鐺:"我數(shù)到三,你滾出去。一..."柳二獰笑:"找死!"他一張嘴,
噴出一股黑霧。陳九不躲不閃,輕輕搖了搖鈴鐺。"叮鈴"一聲脆響,黑霧竟被震散。
柳二臉色大變:"鎮(zhèn)魂鈴?馬家的鎮(zhèn)魂鈴怎么會在你手里?""二..."陳九繼續(xù)數(shù)數(shù),
同時向前邁了一步。柳二后退兩步,臉上陰晴不定:"陳九,山神玉現(xiàn)世,五大仙家都在找。
你一個人類,最好別蹚這渾水!""三。"陳九猛地?fù)u響鈴鐺,同時咬破舌尖,
一口血噴在鈴鐺上。柳二發(fā)出一聲慘叫,身體開始扭曲變形,眼看就要現(xiàn)出原形。
他怨毒地瞪了陳九一眼,突然化作一道青光竄出門外,只留下一句:"陳九,你等著!
"屋內(nèi)恢復(fù)平靜。大黃皮子已經(jīng)嚇暈過去,小黃皮子倒是醒了,正驚恐地看著陳九。
陳九收起鈴鐺,對啞巴張說:"收拾一下,今晚關(guān)店。
"然后拎起兩只黃皮子扔到后院:"明天一早自己滾蛋。"回到里屋,
陳九從床底下拖出個樟木箱子,
整齊地擺放著各種法器:銅錢劍、桃木釘、畫滿符咒的黃布...最下面是一本發(fā)黃的冊子,
封面上寫著《出馬秘錄》。陳九翻開冊子,找到記載山神玉的那頁:"玉現(xiàn)則亂起,
血染長白..."他摸了摸左眉上的疤痕,眼中閃過一絲陰霾。窗外,雪下得更大了。
寒風(fēng)卷著雪沫子,打得窗欞噼啪作響。陳九合上那本泛黃的《出馬秘錄》,
指尖劃過“血染長白”四個字,冰冷粗糙的觸感仿佛帶著三十年前的血腥氣。
左眉那道深可見骨的舊疤,此刻竟隱隱發(fā)燙,像一條蘇醒的毒蛇,啃噬著他的神經(jīng)。
“嘶…” 陳九倒吸一口冷氣,左手猛地按住太陽穴。
一股尖銳的、源自靈魂深處的抽痛毫無征兆地襲來,如同有無數(shù)根冰針在刺扎他的骨髓。
冷汗瞬間浸透了他的里衣。他踉蹌一步扶住桌子,
目光落在銅盆清水中自己的倒影上——那張三十歲出頭、卻沉淀著遠(yuǎn)超歲月滄桑的臉上,
此刻正彌漫著一層不祥的、幾乎透明的灰敗之氣。**靈氣潰散…比上次更快了。
** 陳九心中凜然。他的“通靈體”,
這百年難遇的、能自由溝通陰陽兩界、容納仙家法力的特殊體質(zhì),此刻卻成了催命的符咒。
三十年前那場慘烈大戰(zhàn)留下的隱患,如同跗骨之蛆,隨著山神玉的現(xiàn)世,
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侵蝕著他的本源?!熬艩?!” 啞巴張沖進(jìn)來,
看到陳九蒼白的臉色和額角的冷汗,焦急地比劃著。“沒事?!?陳九強(qiáng)壓下翻騰的氣血,
聲音有些沙啞,“去,把后院的‘定魂香’點上三炷,門窗都貼上‘閉氣符’。
今晚…不太平?!眴“蛷堄昧c頭,轉(zhuǎn)身就去準(zhǔn)備。陳九則走到墻角,掀開一塊松動的地磚,
從里面取出一個狹長的、用油布包裹嚴(yán)實的木匣。打開木匣,
里面靜靜躺著一柄古樸的銅錢劍,每一枚銅錢都油潤發(fā)亮,透著歲月的包漿,
劍身中央一枚特異的“開元通寶”,隱隱有金光流動。旁邊還有一卷烏沉沉的絲線,
散發(fā)著淡淡的腥氣——那是用百年黑狗血浸泡過的墨斗線。他摩挲著銅錢劍冰冷的劍身,
指尖感受著那些銅錢蘊(yùn)含的微弱陽氣,眼神卻飄向了窗外肆虐的風(fēng)雪深處。記憶的閘門,
在身體的劇痛和山神玉氣息的牽引下,轟然打開。---**回憶:風(fēng)雪少年**三十年前,
也是這樣一個大雪封山的臘月。那時的他不叫陳九,叫陳歸元,
是山下陳家溝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獵戶之子,剛滿十五歲。“爹!娘!你們快看!
” 少年歸元興奮地跑進(jìn)家門,手里緊緊攥著一只通體雪白、只有尾巴尖帶點黑的狐貍幼崽。
小家伙瑟瑟發(fā)抖,烏溜溜的眼睛里滿是驚恐?!鞍ミ希∧氵@孩子!” 陳母大驚失色,
“這可是狐仙的崽子!快放了!惹不起??!”“不放!” 少年倔強(qiáng),
“它掉進(jìn)我的陷阱里了,腿都傷了,放出去會死的!”陳父抽著旱煙,眉頭緊鎖:“歸元,
聽你娘的。山里的規(guī)矩,成了氣候的狐、黃、柳、白、灰,都不能惹。尤其是胡家的,
最記仇。”就在這時,屋外狂風(fēng)大作,木門被吹得哐哐作響。
一個威嚴(yán)又帶著幾分蒼涼的聲音仿佛直接在眾人腦海里響起:“陳家的娃娃,你心地純善,
救了老朽的孫兒,此恩必報。但你身具‘通靈體’,乃百年難遇的靈根,注定與常人有別。
三日后,會有人來接引你入我‘胡家堂口’,拜我為師,修習(xí)出馬之道,你可愿意?
”少年歸元嚇呆了。陳父陳母更是面無人色,噗通跪倒在地,連連磕頭:“胡三太爺在上!
小孩子不懂事,沖撞了仙家!求太爺開恩!我們…我們這就把小狐仙送回去!
求太爺放過我家歸元吧!我們陳家世代都是本分獵戶,不敢奢望仙緣?。?/p>
”那聲音沉默了片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通靈體乃天授,福禍相依。強(qiáng)求不得,
強(qiáng)拒…亦恐招災(zāi)禍。也罷,你們好自為之?!?聲音漸漸消散,風(fēng)也停了。
那只小白狐卻不知何時消失了。少年歸元心中又是害怕又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他隱約感覺自己似乎拒絕了一個很重要的東西。然而,災(zāi)難并未因拒絕而遠(yuǎn)離。
就在三天后的深夜,陳家溝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黃災(zāi)”。
數(shù)不清的黃鼠狼如同潮水般涌入村子,它們不偷雞,不咬人,
只是圍著陳家的房子發(fā)出凄厲刺耳的尖叫,那聲音穿透耳膜,直抵靈魂深處。
陳父陳母被這恐怖的“討債”之聲折磨得神智崩潰,口吐白沫,
在極度的痛苦和恐懼中生生嚇?biāo)?。少年歸元躲在炕洞里,
聽著爹娘臨死前的慘叫和屋外黃皮子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尖笑,雙目赤紅,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
鮮血淋漓?!包S三太奶…你們欺人太甚!” 少年心中充滿了刻骨的仇恨和無盡的悔恨。
他恨黃家的狠毒,更恨自己的無能。如果他當(dāng)時答應(yīng)了胡三太爺…是不是爹娘就不會死?
爹娘慘死后,少年歸元如同孤魂野鬼,獨自一人逃進(jìn)了長白山深處最險惡的“鬼見愁”峽谷。
饑餓、寒冷、絕望幾乎要了他的命。就在他奄奄一息,蜷縮在一個避風(fēng)的山洞里等死時,
一道白光落在他面前,正是胡三太爺?shù)娜诵位怼晃豁毎l(fā)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
“孩子,現(xiàn)在,你可愿隨我修行?” 老者的聲音帶著悲憫。少年歸元抬起頭,
眼中再無半分稚氣,只剩下冰冷的仇恨和孤注一擲的決絕:“我要報仇!
我要讓黃家血債血償!只要能給我力量,我什么都愿意!”胡三太爺長嘆一聲:“仇恨為引,
戾氣纏身,終非正道。也罷,這是你的劫,也是你的緣。跟我來吧。”從此,陳歸元消失,
世上多了一個在深山老林里掙扎求存、跟隨胡三太爺修習(xí)出馬秘法的少年——陳九。
---**回憶:血染長白,剖玉封身**跟著胡三太爺修行的日子,是地獄般的磨礪。
通靈體讓他感知遠(yuǎn)超常人,無論是修煉仙家法門還是辨識百草靈藥都事半功倍,
但也讓他對痛苦、陰邪的感知同樣敏銳百倍。更可怕的是,他心中的仇恨如同毒火,
日夜焚燒著他的理智。五年后,陳九二十歲,已盡得胡三太爺真?zhèn)?,法力精進(jìn),
心卻越發(fā)冷硬如冰。他一直在等,等一個向黃家復(fù)仇的機(jī)會。機(jī)會終于來了。長白山深處,
孕育天地靈氣的“靈眼”所在,傳說中的“山神玉”即將出世!此玉蘊(yùn)含磅礴的山川靈氣,
得之可號令山中群仙,甚至能助仙家突破瓶頸,成就地仙之位。五大仙家聞風(fēng)而動,
精銳盡出,在長白之巔展開了一場慘烈無比的爭奪戰(zhàn)。胡、黃、柳、白、灰,
五家仙主連同麾下無數(shù)有道行的仙家,在風(fēng)雪中廝殺。法術(shù)的光芒撕裂夜空,
妖氣、靈氣、血氣混雜,染紅了皚皚白雪。山川震動,百獸奔逃。
陳九作為胡三太爺?shù)年P(guān)門弟子,亦在戰(zhàn)陣之中。他手持胡三太爺賜予的銅錢劍,身法如鬼魅,
出手狠辣無情,專門針對黃家的仙家。銅錢劍下,不知斬了多少黃皮子的道行。黃三太奶,
那位當(dāng)年指揮“討債”害死陳九父母的主謀,認(rèn)出了這個殺氣沖天的年輕人。新仇舊恨,
兩人在冰峰之巔展開生死對決。黃三太奶道行高深,
迷魂幻術(shù)和劇毒爪風(fēng);陳九則憑借通靈體對邪術(shù)的強(qiáng)大抗性和胡家正統(tǒng)的破邪法咒與之周旋。
激戰(zhàn)正酣,山神玉終于從萬丈冰窟中沖天而起,散發(fā)出柔和卻浩瀚的玉光!那一刻,
所有仙家都瘋狂了,不顧一切地?fù)湎蛴窆庵行?。“玉是我的!?黃三太奶尖叫著,
拼著硬受陳九一劍,也要抓向山神玉。就在她的手即將觸碰到玉石的瞬間,異變陡生!
山神玉蘊(yùn)含的力量太過龐大且不穩(wěn)定,被眾多仙家激烈爭奪的氣機(jī)牽引,竟開始劇烈震動,
眼看就要爆炸!一旦玉石崩碎,其中蘊(yùn)含的恐怖靈氣失控爆發(fā),
足以將整個長白山脈夷為平地,所有在場的仙家和人畜都將灰飛煙滅!“不好!
” 胡三太爺臉色劇變,試圖施法穩(wěn)住玉石,但已來不及。千鈞一發(fā)之際,
一個瘋狂的念頭在陳九腦中閃過!他猛地咬破舌尖,
一口蘊(yùn)含著通靈體本源的精血噴在手中的銅錢劍上!劍身瞬間金光大放,發(fā)出龍吟般的嗡鳴!
“以吾之軀,為爾牢籠!鎮(zhèn)!” 陳九發(fā)出野獸般的咆哮,
整個人化作一道燃燒著生命本源的金色流光,不顧一切地撞向即將爆炸的山神玉!
他沒有去搶奪,而是選擇了…融合!通靈體就像一個巨大的、特殊的容器。
在玉石爆裂的前一瞬,陳九以自身為引,以銅錢劍為媒介,以燃燒生命和靈魂為代價,
強(qiáng)行將狂暴的山神玉核心本源之力,硬生生地導(dǎo)入了自己的體內(nèi)!“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