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春的雨水落在江寧大學圖書館的灰色石階上,濺出一陣緊促的微響?;以茐撼牵?/p>
天色如墨,而圖書館的窗戶里卻亮著一盞盞琥珀色的燈光,像隔世的篝火,
將喧騰世間的躁意阻攔在外。蘇晚低頭疾行,懷里緊抱著一摞厚重的歐文譯本和一盒咖啡。
腳步聲在靜謐的過道里遞進,她輕敲二樓古籍庫的大門,平日總半掩著的門此刻意外地緊鎖。
她遲疑片刻,取出鑰匙,門軸吱呀作響地應允她進入??諝馕⒗?,
彌漫著陳年書紙與油墨的混合氣息。蘇晚脫下風衣,掛在門后的衣鉤上,
卷著袖口在昏黃燈光下翻開自己的研究課題,一部殘缺不全的《烽火長空錄》殘頁,
編號混亂,字跡糾纏,只有幾頁被校圖編目。她小心地拿起一頁,紙邊已焦黃脆裂,
仿佛微一用力就會隨風化為灰燼。這本斷簡殘編的史書,是近期學界熱議的謎團。
無人知曉其作者,卷首只題“江寧亂世·蒼鷹斷翼”。作為歷史系研究生,
蘇晚天生對亂世傳說抱有不加掩飾的癖好。每當學業(yè)、生活讓她喘不過氣,
只有沉入這些舊紙堆,才能讓她感到一種說不清的慰藉和共鳴。她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鏡,
從殘頁一角取出那枚玉質扣子,這是她初入古籍庫意外發(fā)現的小物件,
總覺著它與這部書有種難以言喻的聯系。她把扣子擱在掌心,心神莫名地安定下來。
書頁間夾著一張黑白照片。那是昨天整理舊卷軸時新發(fā)現的,
照片上定格著數名年輕的中國空軍軍官,堅毅的臉龐、整齊的呢制服、淺淡的微笑。
照片背面,鉛筆字跡已經漫漶,只剩依稀的人名和“青鸞-Ⅲ首飛·江寧”的字樣。
蘇晚凝視照片良久,
忍不住對身旁正在清點圖書的助理女同學楊北低聲道:“你覺不覺得——照片里的人,
好像都不屬于這個世界了?”楊北頭也不抬:“都快百年了,能在照片里留下影子,
算幸運了。你怎么總盯著空軍那些人看?
”“我總覺得他們和這本書里寫的人物……”蘇晚低聲,“有種很悲哀但又不可思議的氣息。
你看這行字,‘無名空戰(zhàn)者,魂斷江寧城’,多像一首詩。”楊北笑嘻嘻地湊過來瞥了一眼,
“你又要發(fā)小型英雄主義情懷了。快點吧,圖館主任要來查柜了。
”她把幾本西洋史丟進還書筐,不再理她。蘇晚轉回身,指腹緩緩摩挲那玉扣。
靈感突至,她查閱史料,總覺得《烽火長空錄》中對“林太夫人”寥寥幾筆,卻字字深刻。
林太夫人是誰?僅見一則婚約、一場病逝、一段無疾而終的輝煌婚姻??烧掌铮?/p>
有一個打著白色圍巾、微微低首的女子,眉眼溫婉,神情遙遠,像極了傳說中的她。“楊北,
你說……”蘇晚的聲音突然變得縹緲,“如果……如果我們生在那個年代,
是不是連自己的命運都不屬于自己?”楊北抱怨道:“再說就要被你影響得多愁善感了。
蘇晚,你腦子里怎么就裝著那些過去呢?”蘇晚微微發(fā)怔。是啊,從小她就愛讀古人傳記,
越讀越為那些生錯年代的少年們心。他們或許曾經迷信命運,但在風暴山河里,
他們的鮮血終究化為歲月的基石。她輕嘆,卻沒注意到玉扣泛起一圈細微的白光,
映在她指尖。恰此時,手機鈴聲忽地響起,刺破靜謐。蘇晚低頭接起,
電話那端是導師略帶急切的聲音:“蘇晚,關于那部古籍,我們在附館又找到一段補遺,
上面記著奇怪的日期和人物名。你應該來看一看?!彼焖俚乐x,匆匆收拾資料,
照片、玉扣、筆記全齊,便與楊北向附館趕去。途中,三樓的大鐘低鳴兩下,
外頭的雨驀然大作,整座校區(qū)像被模糊在灰色水霧之中。楊北撐傘走前面,不時回頭喚她。
雨點砸在玻璃雨棚上。蘇晚快步跟上,腦海里卻盤旋著導師那句“奇怪的日期和人物名”。
到底是誰,將自己的名字和命運寫進歷史?又是誰,被歷史寫上了湮滅?附館幽暗的走廊里,
導師正等候著他們。三人圍著一疊新近發(fā)現的殘頁,頁面上線裝墨跡飛揚。蘇晚定眼看去,
只見“江云徹”三字赫然其上,緊隨其后是一串模糊的文字:“林氏遺珠,玉扣為信,
亂世殘愛,夢中相逢?!彼男耐坏匾惶U掌?、玉扣、古籍、那段久遠的名字,
層層疊疊織成一張無形巨網。那種說不出的眩暈驟然襲來,仿佛身邊的時空全然模糊、混沌,
她迷失在雨聲和書紙的氣息里,分不清此刻的自己,是2025年的蘇晚,
還是千里之外、亂世將至的江寧城。那一瞬間,黑白照片與歷史殘頁交疊重影。
她仿佛聽見凜冽的風聲、鐵鳥劃過天空的轟鳴,還有少年在廢墟上的短暫輕語。
命運的潮水悄然涌動,將她推向一個更深、更不可知的漩渦。蘇晚下意識將玉扣握緊在掌心,
掌心滲出微汗。她突然問道:“老師,您覺得……那些我們知其生死卻不可名狀的人,
是否曾經渴望過改變?如果能再選一次,他們會不會有不同的結局?”導師沉默片刻,
只道:“歷史未必如人所愿,但每個個體,總有自己的一點微光?!倍@一點微光,
此刻正從掌心的玉扣中微微溢出。2閃電倏忽劃過江寧大學老圖書館的門楣,
將室內一切反倒映明。蘇晚半倚在長桌前,手邊攤開的,并非厚重的史學原典,
而是那本被油漬和血跡沾染、沒有作者署名的“烽火長空錄”。
她的指尖輕輕滑過發(fā)黃的信紙。其上是一封英雄的絕筆,字跡因歲月與傷痛而歪斜,
末端沾著暗褐色斑點。蘇晚有些驚悚,那分明不是普通紙上的老舊墨漬,
而更像是誰流落于昨日的血?!啊茝?,倘若余生不能再見明月,
還請你照顧江家、青鸞與……江寧?!毙胖凶詈髱鬃郑挥曷暯:?。
風撕扯著高大的窗欞,一陣濃烈的檀香夾雜著雨氣仿佛從另一個時空逸入,
蘇晚心頭一陣發(fā)緊。她下意識把那枚刻有古篆花紋的玉扣握在掌心,
血跡恰在玉扣與掌紋交匯處。“歷史終究只是紙上的風波嗎?”她自語,聲音剛剛落地,
雷光又一次劈亮天宇,信紙突然劇震,仿佛無形之手拽著她墜入無盡暗流。耳鼓轟鳴,
逐漸不辨虛實。一個呼吸間,冰冷的雨點已重重砸在她臉頰上,混亂的哭喊、槍聲,
炸裂了一切寧靜。她掙扎著爬起來,身上多了一襲蘇錦舊衫與披風,長發(fā)驀地落入額前。
一切周遭都變了模樣,不再是現代的圖書館,而是雕梁畫棟、黃銅壁燈黯淡的廳堂,
身旁一只檀木箱倒在地上,箱蓋掀開,零星幾封情書散落其間。蘇晚倉惶地環(huán)顧四周,
意識模糊而支離。廳堂外突傳一聲爆炸巨響,緊接著防空警報在江寧夜空拉響,
聲浪帶起更劇烈的雨:“嗚……嗚……”“夫人!”耳側傳來慌張的女聲,她木然轉頭,
只見一名身著深藍色布裙的年輕侍女,帶著哭腔,手足無措地沖進來,“夫人大難!
鐘山腳下已起火,蒼鷹大隊的飛機升空了!”“蒼鷹……”蘇晚腦中一片混沌,剛欲追問,
卻見一道高大修長的身影突然闖入。男人穿著深灰軍服,雨水斑駁,
制服上綴著已模糊不清的銀色鷹徽。他劍眉直立,
俊朗的五官在雷光映照下帶著冷冽決絕的輪廓。她認得這張臉,
正是史書中那位被反復提及的傳奇飛行員:江云徹。蘇晚心頭一震,
剛剛還浮現于褪色信紙上的名字,這一刻真實地站在她面前。他眸色幽深,
帶著應激性的警覺與凌厲,卻在對上她的目光時掠過一絲驚疑?!澳銢]事?
”江云徹聲音極低,夾帶著軍人獨有的威勢,轉身將廳門關嚴。蘇晚想張口,
卻發(fā)現喉頭沙啞。這種痛楚從未有過,她只好死死攥住掌心的玉扣,
強自鎮(zhèn)定:“我……無事。”聲音里帶著不能自抑的顫抖。江云徹并未多問,神情一斂,
倏然轉身看向窗外。不遠處,蒼鷹式戰(zhàn)機劃破風雨,紅色舷燈在暴雨與槍火間明滅?!胺蛉?,
這里危險。敵機隨時會轟炸,請隨我轉移至地窖?!彼捯粑绰洌?/p>
一道巨大的火光在夜色里炸開,臨近的磚瓦屋頂倒塌,火舌舔舐著夜空。
侍女被嚇得癱軟在地,低聲啜泣。而蘇晚此刻早已記不得自己穿越而來的身份,
身體本能驅使著她沖向江云徹。兩人幾乎是在燃燒的火光和四散的玻璃碎片中擦肩,
江云徹一只手拉住她的手腕,力道極沉穩(wěn),仿佛要將她從洪流中拽回人間?!案o我。
”短促的命令,是戰(zhàn)場上習慣的果決。他們沿著彎曲的回廊疾行,
耳旁傳來蒼鷹大隊戰(zhàn)機的引擎轟鳴。江云徹帶頭闖入一處暗門,吱呀一聲,濃重的霉氣撲面。
身后是侍女和顫栗的小廝,地窖里燈光昏黃,映出一張張蒼白的臉。蘇晚還未緩過神,
地上的一名蒼鷹大隊青年軍官已率先起身行軍禮,聲音克制而清醒:“隊長,
鐘山方向的敵機已突破第二道防線。青鸞-Ⅲ剩下三架,顏副隊重傷,
您……”江云徹只略一點頭,目光極快地在每個人臉上掠過,最后定格在蘇晚身上。
“你們護好夫人。”他把外套脫下覆在蘇晚肩頭,轉身欲走。蘇晚心里一緊,
第一次意識到他們每一分的冷靜,是把自己的生命和死別掖在沉默里。她腦中千頭萬緒,
脫口問道:“你……真的要上天嗎?外頭那么亂,難道、難道沒有別的辦法?
”江云徹眼神略有晦澀,那一瞬仿佛有東西從他心底裂開,
但語氣依然鎮(zhèn)定:“江家欠國土一份責任?!彼D了頓,“此刻誰都沒有別的辦法。
”他的目光隱約掃過蘇晚,再未多言,披上雨衣,回身步入狂風驟雨,
那背影幾乎要被爆炸和火光吞沒。地窖里一瞬間只有雨聲和警報混雜的低吼,
每個人都屏息凝視。蘇晚想到那本血跡的“烽火長空錄”,和現實里真實到窒息的離別。
她忽然明白,自己不是在紙上觀史,而是真正走進了英魂的悲歌之中。
她懷里的玉扣隱約微熱,仿佛要把她的呼吸和整個亂世系在一起。這一夜,江寧的春雨里,
第一次失去現代世界保護殼的蘇晚,
不由自主地體會到什么叫作恐懼、什么叫作命運不能抗拒的無力。
而她的心也在江云徹轉身離開的那個雨夜,生出比恐怖更濃烈的疼痛和渴望。
無人知曉明晨是否能夠到來,但空襲警報下的每一聲心跳,都將被歷史銘刻。
蘇晚躑躅于地窖昏黃的燈火下,在煎熬與希望的縫隙里,
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存在于“烽火長空錄”中的意義。
她猛然想起殘頁上的最后一句詩意叮嚀。有人為蒼生赴死,有人被命運推搡著穿梭生死。
3一陣急促的汽笛聲劃破清晨的薄霧。蘇晚裹緊身上的青灰色呢大氅,
隨著江云徹一同步入空軍基地時,心跳甚至快過步伐。鐵柵門外尚殘留昨夜暴雨沖刷的泥水,
映著低矮云幕與陳舊營舍。蘇晚硬著頭皮跟在江云徹身側,
隱隱覺得自己像一只誤闖烈風之中的迷鳥。營地里滿是忙碌的身影,
年紀尚輕的飛行員們三五成群,有人在戰(zhàn)機旁閑談,
有人一絲不茍地檢查青鸞-Ⅲ的旋翼與引擎。清晨冷風中,機體銀光隱現,仿佛蒼鷹振翅,
即將沖天而起,卻更像一條命懸線上的詩行?!胺蛉?,請隨我來?!苯茝氐穆曇舻统?,
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昨夜的風雨似在他眉宇間留下一道難以撫平的陰影。“是。
”蘇晚強自平靜,纖手握緊衣袖。她明白自己身份的危險,
也意識到此刻每一步都承載著兩個時空最脆弱的平衡。細雨未歇,
腳下泥濘卻掩不住兵營縈繞的肅殺與熱血。江云徹帶她來到一架停在跑道邊的青鸞-Ⅲ旁。
只見一群飛行員正圍在機身前,或蹲或立,青春氣息中混雜鐵油與汗水的氣味。
有二三人注意到他們的到來,眉梢間閃過些許好奇。“隊座,您可帶來貴人相助?
”棱角分明的青年率先上前,打趣道。他頭發(fā)蓬亂,眼睛亮得像焰火,
嘴角卻藏不住昨夜未眠的疲色。“這是林夫人,臨時來協助譯電?!苯茝卣Z氣極簡,
眼神如冷鐵,卻對蘇晚投去一抹短暫的關切。那青年哈哈大笑,伸手作揖,“趙慕白,
蒼鷹大隊副隊?!庇謱μK晚略帶調侃地眨了眨眼,
“原來我們‘鐵血大隊’還要請內行指點江山,諸位,今日怕是要少些馬虎啦!
”另一個矮個青年在旁邊推了他一把,聲音帶著南鄉(xiāng)口音,“慕白哥,別在夫人前?;^,
誤了飛訓可擔罪名。”蘇晚鼻尖聞到機油和青草的味道,只覺時空如影隨形。她強作鎮(zhèn)定,
微微頷首,依照記憶極力模仿林氏的行止,“給各位添麻煩了。只是跑腿的小事,
還請諸位多包涵?!薄鞍ィ蛉藙e這么說!”趙慕白爽朗一笑,“這江寧城中,
來新人的不多,何況……”他話鋒微頓,察覺氣氛稍有異樣。
江云徹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眉頭。蘇晚心頭一緊,明白他們的每一刻都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許多人笑著,不知何時再能歸來。駐地廣播驟響,
略帶沙啞的男聲刺破晨空:“全體飛行員于作戰(zhàn)會議室集合,三十分鐘內完成例行點名,
作戰(zhàn)任務待命!”氣氛頓時緊繃,青年們玩笑戛然而止。趙慕白嘴角余笑未盡,一拱手,
帶著其他飛行員疾步離開。電光火石間,幾人陸續(xù)回頭,帶著或興奮或忐忑的眼神望向天空。
江云徹輕聲道:“你先去譯電室。這里不安全,有什么事守口如瓶。
”他的聲音里多了分不易察覺的低落,與昨夜急雨下的慌亂并肩。蘇晚點點頭,
看著江云徹快步離去的背影,忽覺肩頭的羽毛柔軟又沉重。她整理思緒,
循著標識來到簡易譯電室。桌上滿是手搖電發(fā)機和密密麻麻的密碼紙,空氣寂靜,
只余電流滋滋作響。她試著撥動譯電機,每一次撥片跳動,都帶來了新世界的心悸。
門外傳來斷斷續(xù)續(xù)的飛行員聲音,“……今兒的天氣,不太妙啊。”“誰怕誰?
再糟也比昨晚七連擊好受!”笑聲里帶著兵荒馬亂的勇氣。突然,
譯電機傳來急促的摩斯電碼。蘇晚屏息靜聽,辨識出“警戒”與“空情”的字眼。
她迅速將電文抄寫在密碼單上,心頭似有千錘萬擊,每一個“警報”,在這里都不只是數字,
而是某個生命的倒計時。正當她小心翼翼整理密報時,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趙慕白探頭進來,臉上沒了剛才的玩笑,只剩憂慮與一絲難言的恐懼?!胺蛉?,
隊座讓你快些,將剛譯好的電文送去會議室。他們等著定作戰(zhàn)部署?!彼f話間嗓音干澀,
手指末端隱隱發(fā)抖。蘇晚點頭,快步走出。廊道盡頭,
黑壓壓一群飛行員齊刷刷坐在簡陋的長桌旁,隊服漿洗得發(fā)白,有人冷眼望窗外的天色,
有人托腮發(fā)呆,有人低頭撫著胸前女友的照片。江云徹正板著臉,神情莊嚴?!傲址蛉?,快!
”趙慕白向她招手。蘇晚將密報遞出,手心細汗。有一瞬間,她目光撞上江云徹。
他眼中有掩飾不住的悲壯,與昨夜雨幕下的脆弱如出一轍。“今日任務,低空攔截,
援西北補給。敵機數量未明,注意地面火力,空中務必協同?!苯茝芈曇翮H鏘,
卻因沙啞更添沉重,“我們不必求死,只求對得起胸前徽章,
對得起每一個等我們歸來的名字!”一時間,會議室陷入短暫的靜默。
年輕的飛行員們互相望著,有人在桌下猛捏拳,有人悄然紅了眼眶。但誰也不肯先低頭。
“隊座!”一個瘦削少年聲音顫抖,“再給兄弟們唱一曲吧?照例!”江云徹遲疑片刻,
終于點頭。他聲音干澀低沉,唱起了《長空歌》。一開始,只有他一人。但頃刻間,
所有的飛行員都加入進來。他們的聲音時而高昂,時而破碎,
仿佛將整個江寧城的哀憤都鑲進歌聲里。蘇晚站在門口,淚意模糊眼眶。這時,她才明白,
浴火的英雄,并非天生無懼。他們大多只是被命運推上風口浪尖的平凡少年,
在家國傾覆、血與火的洪流中,以一腔熱血抵抗自身的渺小和恐懼。歌聲漸止,
眾人匆匆各就各位。江云徹轉身向蘇晚點頭,透露片刻柔情。在紛雜人聲后,
蘇晚忽然回想起前夜殘頁上的血指印,和那根攥在手中的玉扣,命運已然翻卷,
誰也無法獨善其身??哲娀厍埃帑[-Ⅲ的引擎再次轟鳴。蒼鷹振翅,刺向灰蒙蒙的天際。
蘇晚站在風里,心頭灼熱難平,不知哪里會是歸途,哪里會是彼岸。不遠處,
廣播又嘶啞響起:“所有一線人員準備待命,空情隨時升級。
”她抬頭望見大隊起飛時濺起的塵土,將一切推向混沌與未知。4蒼鷹大隊駐地外,
檐下燈籠柔黃的光影投在青石地面,仿佛將兩世時空重疊的縫隙暈染得更加曖昧而脆弱。
蘇晚獨自倚在廊柱下,掌心捏緊那顆溫涼的玉扣,心口翻涌著未竟的話語,
歷史比她想象中更沉重,卻也從未如此貼近。鐵皮大門輕響,江云徹緩步走來。
制服上沾著油污與不易察覺的血跡,眉宇間是夜戰(zhàn)后的疲憊與清雋。
他路過正低首沉思的蘇晚,放慢了腳步,
帶著慣常的克制和一絲尚未卸下的警覺開口:“夜深露重,夫人為何獨自一人?
”蘇晚收斂神色,勉強一笑,卻不掩眼底憂色。
她努力整理出一句平穩(wěn)卻帶顫音的話:“我……在等你。不,是在等一個恰當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