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寒冬,我在豬洞七層被白野豬錘爆了煉獄。 屏幕黑白瞬間,
穿著布衣的女法師沖上來,冰咆哮卷起漫天風雪。 她倒在我尸體旁爆出滿地太陽水,
公屏飄過一行白字: “穿重甲的傻子,下次記得帶藍?!?后來才知道她叫蘇晚,
紡織廠流水線上的打工妹。 我們白天在盟重土城撿垃圾,深夜用破耳機聽對方呼吸。
她省下半月工資送我裁決之杖,我啃一個月饅頭給她買骨玉權(quán)杖。
視頻那天她網(wǎng)吧攝像頭壞了,只看到我這邊結(jié)霜的玻璃窗。 她說:“你那邊窗花真好看。
” 十年后清理舊QQ,離線文件里躺著段錄音: “要是當年能見面…算了,裁決還在嗎?
” 我顫抖著登陸傳奇,廢棄倉庫里,穿布衣的女法師靜靜站著。
交易框彈出: 一把裁決,一根骨玉,99捆超級太陽水。 物品說明:“傻子,
這次藍管夠?!?003年的冬天,冷得骨頭縫里都滲著冰碴子。平安夜,
縣城“極速網(wǎng)吧”像個塞滿爛棉花的罐頭,
煙味、汗味、泡面味和劣質(zhì)香水的味道攪和在一起,沉甸甸地壓在胸口。
劣質(zhì)暖氣片茍延殘喘地哼唧著,玻璃窗上糊著厚厚的冰花,隔絕了外面零下十幾度的寒風。
我縮在角落一臺大腦袋顯示器后面,手指凍得有些僵,狠狠嘬了口燒到過濾嘴的“散花”煙,
劣質(zhì)煙草的辛辣嗆得喉嚨發(fā)癢。屏幕里,
我的戰(zhàn)士“狂戰(zhàn)天下”穿著一身還算體面的戰(zhàn)神盔甲,
手里拎著把好不容易攢錢買的煉獄戰(zhàn)斧,
正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豬洞七層那黏糊糊、泛著詭異油光的苔蘚地上。
耳機里是震耳欲聾的背景音效:野豬“哼哧哼哧”的喘息,黑蛆爬過地面的窸窣,
還有遠處白野豬那標志性的、沉悶如擂鼓的腳步聲。屏幕右下角的小地圖上,
密密麻麻的紅點像嗜血的蚊蠅。背包里,強效金瘡藥只剩最后三捆,魔法藥更是早就見了底。
“操!”我低罵一聲,操縱著戰(zhàn)士艱難地避開一群紅野豬的圍攻,
目標鎖定在遠處那只正在游蕩的、體型龐大得如同小山丘的白野豬身上。
這家伙渾身覆蓋著骯臟的白毛,獠牙外翻,手里拎著根巨大的流星錘,是豬洞七層的霸主,
也是煉獄級武器的潛在掉落者。干掉它,說不定能爆出夢寐以求的裁決之杖!心跳有點快,
手心微微出汗。我猛灌了一瓶僅存的強效太陽水,頂著稀薄的魔法盾(戰(zhàn)士的雞肋技能),
一個野蠻沖撞撞開擋路的黑色惡蛆,怒吼著沖向白野豬。煉獄戰(zhàn)斧帶著破空聲,
狠狠劈砍在它粗糙的皮毛上!-78!鮮紅的傷害數(shù)字飄起,
白野豬的血條肉眼可見地掉了一絲。它被激怒了,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咆哮,
巨大的流星錘帶著毀滅的風聲,呼嘯著朝我砸來!我全神貫注,
手指在油膩的鍵盤上飛快敲擊。跑位!刺殺劍法!再跑位!白野豬勢大力沉但動作相對笨拙,
只要保持距離,利用刺殺劍法的雙倍傷害磨死它,就有希望!汗水順著鬢角流下。
血瓶在飛快消耗。白野豬的血條也緩慢而堅定地下滑著。勝利在望!就在它血條即將見底,
準備最后一擊烈火劍法時——耳機里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仿佛指甲刮過黑板的“滋啦”聲!
整個屏幕瞬間定格!“操!操!操!”我瘋狂地拍打鍵盤,鼠標指針在屏幕上亂晃,
毫無反應(yīng)。死機了!在這最要命的關(guān)頭!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幾秒鐘后,
屏幕劇烈地閃爍了幾下,畫面重新流動。但一切都晚了。映入眼簾的,是黑白的世界。
我的戰(zhàn)士“狂戰(zhàn)天下”,像一尊破敗的石像,直挺挺地倒在那骯臟的苔蘚地上。
那把視若珍寶的煉獄戰(zhàn)斧,爆了出來,靜靜地躺在他尸體旁邊,閃爍著暗淡的光澤。不遠處,
那只還剩一絲血皮的白野豬,正拖著沉重的身軀,慢悠悠地轉(zhuǎn)過身,
猩紅的小眼睛似乎隔著屏幕嘲弄地看著我。完了。一個月的心血,省吃儉用買的煉獄,沒了。
絕望和冰冷的憤怒瞬間淹沒了我,比網(wǎng)吧外的寒風還要刺骨。我呆呆地看著黑白屏幕,
手指冰冷,連重新登陸的力氣都沒有。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一道刺目的、旋轉(zhuǎn)著冰晶的龍卷風,毫無征兆地從屏幕側(cè)方呼嘯而至!冰咆哮!
法師的高級技能!那冰咆哮帶著凜冽的寒氣,精準地砸在白野豬碩大的頭顱上!-165!
巨大的傷害數(shù)字飄起,白野豬最后那點血皮瞬間清空!它發(fā)出一聲不甘的哀嚎,
龐大的身軀轟然倒下!金光四濺!地上爆出一小片雜亂的物品:幾瓶藥水,一些金幣,
還有……一把造型猙獰、散發(fā)著暗金色光芒的巨型武器——裁決之杖!爆了!真的爆裁決了!
可我一點也高興不起來。那裁決就躺在我的尸體旁邊,近在咫尺,卻遙不可及。
爆裁決的是那只白野豬,但殺死它的,不是我。
一個穿著最基礎(chǔ)灰色布衣、手里只拿著一把偃月(法師最低級的武器之一)的女法師,
身影出現(xiàn)在我的視野里。她的ID是“素月凝霜”。
她甚至沒去看地上那把足以讓無數(shù)戰(zhàn)士瘋狂的裁決之杖,而是跌跌撞撞地跑到我的尸體旁邊。
白野豬雖然死了,但周圍還有被驚動的紅野豬和黑色惡蛆!幾只紅野豬咆哮著,
獠牙閃著寒光,朝這個布衣小法師沖去!她似乎完全沒在意自己的安危,
就那么站在我戰(zhàn)士的尸體旁,對著空無一人的地方,開始……使用治愈術(shù)?
一道微弱的白光徒勞地落在我尸體上。緊接著,她飛快地打開背包,
將她身上所有的藥水——幾十瓶強效太陽水、魔法藥,
甚至還有幾捆強效金瘡藥(戰(zhàn)士用的)——一股腦地扔在了我的尸體旁邊!
五顏六色的藥水瓶鋪了一地,像一片小小的、絕望的彩虹。做完這一切,
幾只紅野豬也沖到了她面前。布衣的防御脆得像紙。她甚至沒有試圖反抗或者逃跑,
只是最后對著我的尸體,釋放了一個毫無作用的治愈術(shù)。屏幕左下方的白色公聊框里,
靜靜地飄過一行字,來自「素月凝霜」:「穿重甲的傻子,下次記得帶藍?!?/p>
字跡消失的瞬間,幾只紅野豬的獠牙也穿透了她單薄的布衣。黑白的世界里,
又多了一具穿著灰色布衣的女法師尸體,靜靜地伏在我的戰(zhàn)士“狂戰(zhàn)天下”旁邊。地上,
裁決之杖閃爍著誘人的金光,周圍散落著鋪滿一地的藥水,像一場盛大而荒誕的祭奠。
網(wǎng)吧嘈雜的背景音仿佛瞬間遠去。我盯著那兩具并肩倒下的尸體,盯著那句“穿重甲的傻子,
下次記得帶藍”,心臟某個地方,
被一種極其陌生的、混雜著荒謬、苦澀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暖流,狠狠撞了一下。
那個爆了裁決卻雙雙殞命的夜晚,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漣漪久久不散。
我厚著臉皮給“素月凝霜”發(fā)了好友申請,附言就仨字:“還你藍。”她沒回。
裁決被后來路過的一個道士撿走了,世界頻道罵戰(zhàn)持續(xù)了半宿。
我盯著灰掉的“素月凝霜”頭像,心里空落落的,比丟了煉獄還難受。三天后,
深夜的毒蛇山谷礦區(qū)。我正掄著把嶄新的修羅斧(比煉獄差遠了)吭哧吭哧砍僵尸,
挖點金礦換藥錢。耳機里是僵尸沉悶的嘶吼和礦鎬敲擊巖石的單調(diào)回響。突然,
一個穿著輕盔(比布衣好點)的女法師身影出現(xiàn)在小地圖邊緣,ID正是“素月凝霜”。
我手指一抖,差點把修羅砍自己腳上。她沒說話,跑過來,交易框“啪”地彈出來。
里面孤零零躺著五捆超級魔法藥?!福俊刮野l(fā)了個問號過去?!咐??!顾氐酶纱嗬洹?/p>
交易完成,她名字下面那行小字飄出來:「蘇晚,女,20歲,比奇省」。
這是傳奇里玩家自定義的簽名檔。蘇晚。我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后來才知道,簽名檔是真的。
她真叫蘇晚,在南方沿海一家叫“星光”的紡織廠打工,流水線上三班倒。
白天是縫紉機前穿針引線的女工,晚上是傳奇里舉著偃月的“素月凝霜”。我們的交集,
從還藍開始,變得頻繁而自然。白天,她在轟隆的車間里偷發(fā)短信:“豬七層刷新了,
去不去?”我正被物理題折磨得頭昏腦漲,課桌下盲打回復:“放學,老地方等?!?晚上,
我在煙霧繚繞的“極速網(wǎng)吧”,她在千里之外同樣嘈雜的“藍月亮”網(wǎng)吧角落。
破耳麥里電流聲滋啦作響,混著她那邊縫紉機殘存的嗡鳴,和我這邊敲擊鍵盤的噼啪聲。
我們像兩只在虛擬世界抱團取暖的鼴鼠。級別低,裝備差,打不了BO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