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端著托盤,有點(diǎn)緊張,手指捏在托盤上,微微泛白。
她的手落在托盤邊緣,已經(jīng)離那火瓷杯足夠遠(yuǎn)了,但是仍然能夠感受到順著托盤傳過來的火熱,她不敢想象,如果人的手真的落到那火瓷杯上,會是什么樣的狀況。
哪怕只有一瞬,肯定都難以支撐。
畢竟,他們也都只是普通人。
她眼角的余光落到站著的那個(gè)少女的手上。
很美,很嬌嫩的一雙手。
她有點(diǎn)可惜。
謝老夫人皺著眉頭看著下面立著的謝清池。
盧端陽笑著:“清池呀,快點(diǎn)給你的祖母敬茶呀。”
她已經(jīng)迫不及待的想看看她被燙得跳起來的樣子了。
眾目睽睽之下,不過是給長輩敬個(gè)茶而已,如果她拒絕,那么不尊長輩的名聲便會被她傳揚(yáng)出去。
而一旦她不拒絕,當(dāng)她端起那碗茶的時(shí)候,肯定接不住,那么只會失儀。
連一碗茶都敬不好,更坐實(shí)她鄉(xiāng)下粗鄙的名聲。
大家都看著謝清池。
謝清池看向謝老夫人:“祖母,這是我的義妹小落和義弟明遠(yuǎn)?!?/p>
大家的目光落到小落和明遠(yuǎn)身上。
小落叉著腰在那里,上下打量,如果有人看清楚她的眼神,那么一定知道那是嫌棄。
明遠(yuǎn)七八歲,看起來別樣乖巧。
他們的目光落到二人那還帶著些微泥土的鞋上。
二人外面吃了一天,下雨的地面,不沾染上一點(diǎn)塵泥是不可能的。
對于他們貴族而言,灰塵泥土都是不可能在身上存在的。
然而兩個(gè)人似乎毫無所覺。
兩個(gè)庶子已經(jīng)微微撇了撇嘴。
盧端陽再次提醒:“清池,該給祖母敬茶了。就算不是嫡親孫女,但你奉的茶,老夫人肯定還是很樂意喝下去的?!?/p>
謝清池微微一笑:“好的,叔母?!?/p>
她走到那丫鬟旁邊。
丫鬟更深的將頭埋下。
謝清池伸出了手。
盧端陽繃直了后背,嘴角的笑意越來越大,她已經(jīng)想好怎樣開口假裝關(guān)心實(shí)則貶低的話語了。
謝清池的端上了茶盞。
盧端陽迫不及待的開口:“哎呀,清池你怎么……”
她的喉嚨像是突然被雞毛卡住了。
謝清池眨了眨眼睛,微笑的看著盧端陽:“怎么了?叔母?”
盧端陽的瞳孔微微睜大:怎么可能!
那是火瓷杯絕對不會錯(cuò)!便是皮糙肉厚的粗使婆子也絕對不敢碰!為什么她端的好好的?
謝清池端著火瓷杯,平靜無波。
手指連顫都沒有顫,皮膚連紅都沒有紅。
謝清池端著茶盞走到謝老夫人面前,微微笑著,姿態(tài)文雅,仿佛真的再給長輩奉一杯普通的茶:“祖母,請喝?!?/p>
現(xiàn)在輪到謝老夫人的臉色不好了。
她瞪大了眼睛。
喝什么喝?!那么燙,她怎么可能去接?!又怎么可能去喝?
謝清池又眨了眨眼睛:“祖母,大家都看著呢。難道,難道祖母嫌棄我不是嫡親孫女?”
少女低下了頭,仿佛有點(diǎn)傷心。
謝老夫人的臉皮都在抖動。
謝老夫人內(nèi)心開始罵娘。
眾目睽睽之下,她能不接嗎?不能!
她心驚膽戰(zhàn)的看著那茶盞,絞盡腦汁想著如何拒絕。
怎么說?怎么說方能顯出她謝家老夫人的體面來?
而就在此時(shí),謝清池的眼睛突然看向了老夫人手腕上的玉鐲子:“祖母,您手上這是什么,孫女沒見識,不知道。”
謝老夫人腦袋里像是瞬間崩開了一條線,她急忙退下自己的手腕上的玉鐲子,玉鐲子雖然很珍貴,但是沒有她的手和嘴珍貴。
被一燙那還了得?
她急忙放到謝清池面前:“好了清池,乖孩子,心意到了就行?!?/p>
謝清池一只手拿著鐲子,然后將茶端到了盧端陽面前:“叔母,祖母不喝,您要不要嘗嘗?”
盧端陽整個(gè)人都僵直的:“這,這就不用了吧?!?/p>
她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謝清池的目光落到他腰上:“叔母大人,您腰上那塊玉佩看著真好看,是什么做的,清池沒見識,可以給清池看看嗎?”
盧端陽急忙伸手去解自己腰上的玉佩:“你回來叔母還沒給你見面禮呢,這是羊脂玉,配你正好。”
謝清池接過玉佩。
謝清池將火瓷杯遞給小落:“小落,來給祖母和叔母敬敬茶。”
“好嘞。”小落開心的接過火瓷杯,走到謝老夫人面前,雙手遞上,“小落祝老夫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謝老夫人一顆剛放下去的心立馬又提了起來。
她扯了扯嘴皮子,想說什么。
眼前的小姑娘雙眸亮晶晶,像是觀音旁邊的小玉女,她眨巴著眼睛,上前一步,茶杯擦著謝老夫人的臉過。
謝老夫人險(xiǎn)些背過氣去。
小落盯著謝老夫人頭發(fā):“哎呀,姐姐沒見識,小落也沒什么見識呢,這是什么呀祖母?”
謝老夫人勉強(qiáng)笑道:“南海珍珠,來,給你玩?!?/p>
她拔下了頭發(fā)上的珍珠,顫抖著手遞了過去。
小落笑瞇瞇接過,然后端著茶到了盧端陽面前:“叔母,姐姐敬您我也敬您。小落是個(gè)頂沒見識的丫頭,叔母你這個(gè)鐲子和祖母給姐姐的好像不一樣呢?!?/p>
盧端陽覺得自己的笑快掛不住了:“這是金鐲子。”
她褪下來遞給小落。
小落接過,然后將茶遞給了明遠(yuǎn):“明遠(yuǎn),快,我和姐姐都敬茶了,你也不能忘了?!?/p>
“阿彌陀佛?!泵鬟h(yuǎn)接過茶杯,走到謝老夫人面前,“祖母施主,出家人六大皆空,明遠(yuǎn)年紀(jì)小,沒見識,我看到我?guī)煾傅哪钪槎际悄绢^,祖母施主你脖子上掛著的念珠什么做的?”
謝夫人已經(jīng)笑不出來了,她摘下了自己脖子上掛著的翡翠珠子,聲音跟破了的風(fēng)箱一樣,艱難的擠出來:“這個(gè)也能當(dāng)念珠,我口不渴了,給叔母送去?!?/p>
明遠(yuǎn)乖乖的轉(zhuǎn)向盧端陽:“叔母施主,祖母施主讓我給您送來?!?/p>
他的目光落到盧端陽的耳環(huán)上:“小僧沒見識……”
盧端陽快瘋了!
她迅速摘下自己的耳環(huán),遞了過去。
謝清池這才微笑道:“明遠(yuǎn),茶敬來敬去快冷了,算了,我們改日再敬熱茶。”
謝老夫人和盧端陽差點(diǎn)沒崩住。
明遠(yuǎn)聽話的將茶盞放在了丫鬟的托盤上。
謝清池抬眼,發(fā)現(xiàn)在場之人石化一樣齊齊看著他們,目瞪口呆。
謝清池微微一笑:“抱歉,我們惠州來的,沒見識,大家海涵。”
所有人的嘴角微抽。
不是,那兩位都快被你們薅禿了,薅的都是她們身上最貴的,這叫沒見識?!
他們也想這么沒見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