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有點倒霉。瞄準(zhǔn)的是小屁孩,擊中的卻是護士長。
一身潔白護士裙被我水槍里的油彩噴的五顏六色。
護士長罵我一個大學(xué)生居然欺負(fù)一個初中生??伤龥]看見這個初中生昨天拿水槍噴了我三次,
害我換了三套病號服,最后不得不借了套XXXXL的護工服穿上。
他還嘲笑我是個「肥柚子」?!笇Σ黄??!刮页榧埥韼妥o士長擦油彩,卻被她拍開。
她扭頭拽小屁孩去檢查腺體,正在沖我做鬼臉的小孩頓時嚇白了臉,慘兮兮地望向我,
「寧柚哥……」我……現(xiàn)在知道喊哥了,喊爸也沒用。檢查是為了腺體升級,
而為了升級所經(jīng)歷的一切都值得。我只能用眼神給他加油。午餐時小屁孩一直沒回來。
我留下堅果酸奶放在隔壁床頭柜上,倚在床頭畫畫。不知畫了多久,
有護工進來抽下隔壁床床單。我放下筆,「他……不回來了?」「對。不符合升級條件,
送走了?!刮页聊粫海^續(xù)給畫紙上的小猴子上色。
哐當(dāng)——什么東西掉在地上——隔壁病房有人在摔東西。研究中心又有新人來了。
我抱著畫板跑過去。透明落地窗里,一個表情兇狠的黑發(fā)男孩站在病床上,
一手舉著輸液架不停揮舞,一手抓住身邊的一切往醫(yī)護人員身上扔。枕頭,床頭燈,
藥品盒……撒了一地。這男孩我認(rèn)識——前段時間聯(lián)盟搞了個選秀節(jié)目,他陪朋友報名時,
因為一個無意間拍到的鏡頭火了,結(jié)果被節(jié)目組硬拉去參加。但只錄了三期,他就退出了。
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這里,原來也是腺體有問題。此時,輸液針從他胳膊上垂下來,
隨著晃動滴下血來。白色T恤上很快血跡斑斑,床單上也甩了一片。不痛嗎?我抬起畫板,
快速勾了幾根線條,拍拍窗戶,等他看過來時舉起畫板貼在玻璃上。
畫上是一頭齜牙咧嘴的狼。還有一行字,「像不像你?」「滾!」他用口型沖我說。
我低頭加了幾筆,一個圓滾滾的柚子雙手叉腰,與狼對視,「剛從隔壁病房滾過來的。」
他愣了。距離最近的醫(yī)生忙沖上去,握住輸液架和他爭奪起來,其他醫(yī)護人員也一擁而上。
年輕人寡不敵眾,被摁在床上,手腳都綁上約束帶。像個「大」字,
又像個翻著肚皮的狼崽子。他怒瞪著醫(yī)生,掙扎著,晃得床欄來回?fù)u晃。
護士把鎮(zhèn)定劑推進他胳膊。安靜下來前最后一刻,他死死盯著窗外的我,「你等著。」
2月光從窗外灑進來,在房間落下一層銀輝。狼崽子站在我床尾,
胡亂用約束帶纏住我的右腳腕,在床欄打了個死結(jié)。他動作生澀,卻帶著狠勁,
仿佛我是他的獵物。還挺記仇的。系好后,他又躡手躡腳繞到床左側(cè),
盯著我的左腳伺機而動。我主動把左腳伸向床欄。這個舉動讓他渾身一僵。黑暗中,
他死死盯著我。我們無聲對視。我順從地平躺著,一副任由他處置的模樣。而他站在陰影里,
胸膛緩緩起伏。十幾秒后,他突然「嘖」了一聲,像是被我的配合敗了興致,
隨手將剩下的約束帶扔進垃圾桶。月光照亮了他手臂上的紗布——那是白天流血的傷口。
他順著我的視線看向紗布,突然一把扯下,挑釁般地也將它扔進垃圾桶?!竸e再多管閑事?!?/p>
他說。離開時,他赤著腳在門口遲疑了片刻,左右張望?!改阋ツ膬??」我稍稍仰頭,
小聲問。他沒有回答,只是朝著走廊左側(cè)的黑暗走去。「那邊是值班室。」我提醒他。
他的腳步驀地頓住,回頭望望走廊,又看了看我,眼睛里情緒復(fù)雜。
最終他還是走進黑暗之中。十分鐘后又被安?!杆汀沽嘶貋?。第一次逃跑失敗。第二天中午,
他又跑了。這次鬧得比昨晚更兇。據(jù)說踢碎了兩輛藥品車,砸歪了一樓的鐵門,
還撞傷一個護工……最后是被兩個安保綁成木乃伊拖回來的。他掙扎得太狠,
左腮上有青紫淤痕,像貼了片草藥貼。接下來的日子,逃跑成了他每天的固定節(jié)目。
或早或晚——掙脫約束帶,踹開病房門,在警報聲中沖向走廊盡頭,
然后被守在一樓安全出口的安保們截住,押回來。漸漸地,所有人都習(xí)以為常。
最近幾次警報響起時,護士們甚至?xí)劝阉室馀獊y的房間收拾一下,再拿起對講機詢問,
「抓到了嗎?」我的畫本上也添了許多困獸猶斗的畫。周六晚上,暴雨將至,
空氣悶熱且潮濕。我來到他床頭,看著他機械地重復(fù)那些無用的掙扎。
他左腮上的淤痕淡了許多,但嘴角泛著血漬,是新磕破的,
手腕上也多了幾圈勒痕——約束帶系的越來越緊。明明一身傷痕,卻不怕痛似的,
非要掙個頭破血流。沒多久,汗水浸濕了他的額發(fā),有幾縷貼到眼皮上,扎得他不停眨眼。
我伸手替他撩開,他愣了下。望向我的眼睛又露出復(fù)雜的情緒。
我繼續(xù)解他手腕上的約束帶扣,手指碰到他皮膚時,他呼吸停了一瞬。他一動不動地看著我,
只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一下。最后松開腳上的帶子時,他仍舊保持著被束縛時的姿勢,
仿佛肌肉還未從記憶中蘇醒過來。「你……」我示意他噤聲,「跟我來?!褂曷湎聛恚?/p>
砸的窗玻璃噼啪作響。我?guī)荛_攝像頭,往樓上手術(shù)區(qū)走去。手術(shù)區(qū)晚上漆黑一片,
只有值班臺那兒亮著盞燈,一個護士背對著走廊正在低聲打電話。借著她的聲音作掩護,
我們同時屏住呼吸放輕腳步往拐角走去??斓焦战菚r,她突然毫無征兆地回頭。
一道閃電恰在此時劃過夜空,整個走廊忽明忽暗。她大概看到了我們,又或許沒看到。
我們緊貼著拐角處的墻面,聽見她對電話那邊說了句「一會兒打給你」,然后腳步聲漸近。
黑暗里,狼崽子捏緊我的手。瞳孔里是深深的不安與緊張。我無聲地拍了拍他手背,
視線轉(zhuǎn)向走廊盡頭的窗戶,深呼吸。又一道閃電劃過。呼——吸——呼——我心里默數(shù)。
雷聲響起的瞬間,我捏著白天偷來的門禁卡在身側(cè)手術(shù)室屏幕上一掃。滴一聲被雷聲掩蓋,
幾不可聞。藍燈亮起,我拽著狼崽子閃進手術(shù)室。氣密門及時滑動關(guān)閉。
走廊上的聲音被隔絕在外,雷雨聲也幾乎聽不到。我和他穿過儀器,
在金屬的冷光中走進醫(yī)護通道?!敢ツ膬??」雖然四周沒人,他依舊壓低聲音。
我抬手指向污物通道盡頭的小房間。那里面堆放著廢棄的醫(yī)療器械,
在暗影中都分不清是些什么。推開一扇狹小的窗戶,雨滴立即爭先恐后撲到我臉上。
顧不上雨水冰涼,我探出身去向下看,一棵樟樹樹干正好抵在窗下。「從這兒下去。」
我從窗前離開,抹一把臉上的雨水。他遲疑一瞬,「為什么幫我?」「升級名額只有一個,」
我平靜地說,「你走了,我就能升級腺體?!埂改悴粫娴南嘈胚@狗屁腺體升級實驗吧?」
他突然逼近,眼睛里閃著不可思議的光,「他們拿活人當(dāng)小白鼠,說不定升級不成命都沒了。
」我沒回答。「腺體升級那么重要嗎,值得你拿命去換?」我怔了下,拿命……去換?
一瞬間我腦袋里閃過許多畫面:福利院那張出生時陪伴著我的遺棄紙條,
腺體終生殘疾的診斷書……以及抑制劑無效時,
我蜷縮在寧息室用頭撞墻的日日夜夜……「重要嗎」?別人或許不以為意,但于我至關(guān)重要。
我是V級Omega,腺體天生殘缺,信息素紊亂。普通手術(shù)根本治不好,與其痛苦的活著,
不如在這個風(fēng)險率極高的升級項目中賭一把。「快走吧,」我別過臉,「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他深深看我一眼,鉆出窗戶,小心翼翼地踩在樹干上。我收回抓在他胳膊上的手。
他突然轉(zhuǎn)過身來面向我,渾身濕漉漉的,雨水順著臉頰流下,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
「我叫景權(quán)。」「寧柚。」「謝謝你,寧柚?!孤曇舯挥曷曆蜎]。樹影搖晃,
他的身影消失在雨夜。3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他了,沒想到兩天后他竟然又回來了。
沒有安保押送,醫(yī)生和護士見到他也都驚訝的說不出話來。他旁若無人穿過長廊,表情陰郁,
每一步都走的極不情愿。更意外的是,一個戴墨鏡的年輕女人跟在他身后也進了病房。
那年輕女人一直在說,仿佛在勸他什么。他開始還擰眉爭辯幾句,可當(dāng)女子抬手拭淚時,
他仿佛被抽走力氣般,垂下頭再不肯開口了。女人走后,我溜進他病房。
他看見我眼睛亮了下,很快又黯淡下去?!甘俏覌專顾⒅〈睬暗目找巫?,
「她說……只要我肯接受升級,那個人就會娶她?!刮覈@了口氣,
「有些父母是不讓人省心的?!顾尚α寺?,臉上沒一點喜色,「那個人又騙她?!?/p>
當(dāng)天下午我就在腺體檢測室見到了「那個人」——居然是聯(lián)盟最高長官陸占擎,
那個常在電視上出現(xiàn)的風(fēng)云人物,眉眼與景權(quán)十分相似。陸占擎徑直進入檢測室,
如同進入私人辦公室。幾個隨行人員自動停在門口,攔下一眾誠惶誠恐的安保及醫(yī)生。
唯有院長一人獲得默許跟在他身后,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
他在距離掃描艙不到兩米的地方停下——一個超過安全防護距離的位置,
看著我們從另一側(cè)通道進入。我注意到他的目光一直追著我身側(cè)的景權(quán),
那眼神絕不是在看一個普通的實驗體。可整個聯(lián)盟無人不知陸占擎早已結(jié)婚,
妻子是制藥集團家族千金,身材嬌小的Omega——絕不是上午那個高挑的年輕女人。
而他們唯一的繼承人,那個傳聞中的S級Alpha,去年剛被報道奔赴綺達星前線,
之后再無任何消息。既沒有返程記錄,前線戰(zhàn)報里也從未出現(xiàn)過他的名字?!竾K?!?/p>
景權(quán)忽地停下腳步,下巴沖檢測室內(nèi)點了下,「他為什么在這兒?」護士遞來特制病號服,
「聯(lián)盟長是項目投資者,對全過程享有監(jiān)督權(quán)和決定權(quán)。」我攥緊病號服一角,
突然明白了這次檢測的本質(zhì)。呼——吸——我又不自覺開始深呼吸。景權(quán)推開病號服,
「我沒病?!顾郧翱傁訔夅t(yī)院的病號服太丑,哪怕赤膊也不穿。
護士們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這次不一樣。護士急得跺腳,「這是規(guī)定?!埂敢?guī)定?」
景權(quán)指了指墻上貼的「非醫(yī)護人員禁止入內(nèi)」標(biāo)語,語氣玩味,「聯(lián)盟長考過醫(yī)生資格證?
什么時候的事?」僵持間,院長小跑過來,壓低聲音問,「又鬧什么?」
景權(quán)將病號服甩在肩上,指了指陸占擎,「讓他滾,我立刻進去。」「胡鬧?!?/p>
院長推了推眼鏡,「聯(lián)盟長親自坐鎮(zhèn),怎么能……上午你母親剛親手簽過保證書……」
話未說完,景權(quán)變了臉色。他垂著眸喉結(jié)滾動,忽地拽緊病號服在脖間一繞,胡亂打了個結(jié),
像披了件未抖開的披風(fēng)。院長擦著額頭的汗,「好好,先進來再說?!惯M了檢測室,
我機械地鉆進掃描艙,配合著趴下。機械手臂立即扣住我的四肢,
十幾條腺體傳感線鉆進病號裙,如同活物般繞上我的腺體,沿著脊椎排成一列。
微創(chuàng)探頭扎人的瞬間,我悶哼一聲,淡淡的柚子味信息素彌漫開來。
隔壁艙室同時傳來暴躁地踹擊聲?!溉桃蝗?,最后一次了?!?/p>
我的聲音在艙室內(nèi)產(chǎn)生奇異的回響。踹擊聲戛然而止,只剩下檢測儀器規(guī)律的滴答聲。
腺體愈發(fā)疼痛,我咬緊嘴唇,想起之前福利院衛(wèi)醫(yī)生的建議,
「腺體摘除手術(shù)只需要一個小時……」鉆出掃描艙時,檢測室燈光全熄,
只有全息屏幕泛著幽藍的淺光,刺痛了我的眼睛。陸占擎站在屏幕前,
臉上浮現(xiàn)著淺淺笑意——院長正指著其中幾處標(biāo)紅的數(shù)據(jù)躬身向他解釋。
那些標(biāo)紅全部來自我的報告,而景權(quán)的報告上是一片平和的綠色。我垂下頭盯著病號裙裙擺,
喉頭發(fā)緊?!改銊偛耪f我媽簽了保證書?」景權(quán)忽然向前一步,打斷院長的解釋?!甘恰?/p>
「作廢吧?!咕皺?quán)解開繞在脖子上的病號裙,扔在全息屏幕的基座上,
他的數(shù)據(jù)報告立即亂成一圈漣漪,「我成年了,根據(jù)《聯(lián)盟醫(yī)療法案》,
享有完全醫(yī)療自主權(quán)?!乖洪L睜大眼睛?!改阏f什么?」陸占擎微微側(cè)身,
藍光從他臉上一閃而過。景權(quán)笑了聲,目光第一次直直迎上去,「今天是我十八歲生日,
您……不會忘了吧?」「還是說,從來都不記得?」一陣死寂。全息屏幕倏地暗下去,
進入待機狀態(tài)。兩張相似的臉在暗影中無聲對峙。原來今天是景權(quán)的生日。
——這里卻沒有一個人記得?!改阋詾槌赡炅司陀匈Y格和我談條件?」陸占擎嗓音低沉,
卻無端令人神經(jīng)緊繃。景權(quán)嘴角扯出個弧度,譏諷道,「在你眼里什么都是條件,
人人都和你一樣功利?!埂钢谰芙^改造意味著什么嗎?」陸占擎不怒反笑,
「聯(lián)盟繼承人的身份,上層社會的特權(quán)……這些憑你參加多火的選秀也夠不著。
還有你的母親,你也不在乎了?」景權(quán)猛地攥緊拳頭,指節(jié)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硝煙味信息素猛地沖撞出來,「你有什么資格提她?」「你又有什么資格質(zhì)問我?」
陸占擎整理了下袖口,優(yōu)雅又從容,「別忘了,你身上流著我的血,我們是一樣的。」
「我和你不一樣!」景權(quán)逼近,「我才不要成為和你一樣的人渣。」院長慌忙插入兩人中間,
抬手微微隔開兩人?!杆懔?,我不勉強你?!龟懻记嫱蝗煌讌f(xié),轉(zhuǎn)頭看向我,笑得溫柔,
「那這位小朋友……也只能遺憾離開了?!咕皺?quán)臉色驟變,「不!規(guī)則明明有一人——」
「規(guī)則?」陸占擎掃他一眼,眼神輕蔑,「在這里,我就是規(guī)則。要么你們聯(lián)合治療,
要么……」他頓了頓,聲音輕如毛羽,「一起滾蛋?!?走出檢測室后,
景權(quán)陷入長久的沉默。傍晚護士長給他推來豐盛的生日餐,雙層蛋糕上插著心形蠟燭,
他眼皮抬都沒抬一下,一個人躺在床上,目光空洞地望著窗外漸沉的暮色。
我倒了杯溫水放在他床頭,他條件反射般說道,「別管我?!刮覜]走開,
從口袋里掏出本研究中心簡介手冊,遞到他唇邊,「幫個忙,吹一下?!顾壑槲⑽⑥D(zhuǎn)動,
嘴唇下意識張開,配合著呼出口氣。我拇指抿住簡介邊緣,稍稍放松,書頁隨之翻過一張。
在頁邊空白處,一只卡通小狼正站在巨型蛋糕前,憨態(tài)可掬。繼續(xù)松手,
書頁一張張有節(jié)奏地翻動。小狼踮起腳尖想吹滅最高層上的蠟燭,跳了幾次沒吹成功,
急得滿頭大汗?!改愀闶裁??!顾樕辖K于有了點笑意。一個柚子滾過來,
提議讓小狼踩在它身上……結(jié)果小狼摔了個四腳朝天。柚子又扒下自己一塊皮,
小狼用柚子皮當(dāng)武器扔向蠟燭,可直到柚子皮扒光,蠟燭依然倔強地燃燒著。
氣喘吁吁的兩個小家伙坐在地上吃蛋糕,吃完一層落一層。最后,
肚皮圓滾滾的他們終于夠著了蠟燭。小狼鄭重地許下心愿,心滿意足吹熄滅了蠟燭。
當(dāng)簡介翻到最后一頁時,景權(quán)的睫毛輕顫,喉結(jié)滾了又滾,強忍著情緒說了句,
「你……畫的是顏色漫畫?!刮乙粫r沒反應(yīng)過來,「哪里有顏色?」
他抓住我的手往回翻簡介,最后停在在柚子扒皮那頁,「你敢現(xiàn)場表演嗎?」我,「……」
「沒收?!顾梦毅渡竦墓Ψ虬押喗槌樽?,壓到枕頭底下,轉(zhuǎn)身背對著我躺下。
「還不開心?。俊?/p>
我犯了愁——十八歲生日是該隆重一點——可研究中心里除了藥什么都沒有,
我實在沒辦法準(zhǔn)備什么像樣的禮物。見他一直默不作聲,我只好拿出備用方案,
「要不……我們溜出去玩一會兒?」「去哪里玩?」他聲音悶悶的。「跟我走就是?!?/p>
我沖他伸出手。通往研究中心的路是雙車道,窄的像條瘦帶魚。兩側(cè)野草瘋長,
南側(cè)斜坡下蜿蜒著無名小溪。我們沿一處草淺空地滑下去,溪水的涼意瞬間撲面而來。
景權(quán)忙不迭彎腰解鞋帶,驚動了岸邊的小魚。我拽住他胳膊,「晚上水太涼?!埂刚锰嵘瘛?/p>
」他笑著甩開我的手。我又拉住他在溪邊蹲下,拂開水面一片綠藻,
蟄伏在水底的黑色軟體動物正舒展著身體緩慢移動。「想喂水蛭?當(dāng)心變狼肉干?!埂竾K,」
他身體后傾,嫌棄道,「好惡心,像鼻涕蟲。」一旁水草叢里突然傳出窸窸窣窣的動靜。
我們不約而同蹲下,屏氣息聲,透過草葉的間隙看到——一對兒棕色水鳥正依偎在一起休息。
景權(quán)沖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我會意點了點頭。我們默契后退,順勢仰躺在草地上,
望著滿天星星。繁星閃亮,野草在晚風(fēng)中沙沙作響,周圍安靜又愜意,
恍惚中我?guī)缀跻^去?!肝覌屢郧笆亲o士,那年陸占擎的父親住進她負(fù)責(zé)的病房……」
景權(quán)突然說,「等她知道陸占擎已經(jīng)結(jié)婚時,已經(jīng)深陷其中了。」我驚訝地轉(zhuǎn)頭,
月光灑在他身上,仿佛落了層霜?!肝颐磕甑纳斩际菆黾灏?,陸占擎從未出現(xiàn)過,
而我媽……」他合上眼睛,睫毛顫動,好像陷入回憶又好像不敢面對,
「有一年我生日吃壞肚子,我媽第一反應(yīng)不是帶我去醫(yī)院,而是抱著我去找陸占擎。」
他苦笑了下,「我病的視線模糊,卻清楚地看見陸占擎始終不肯抱我,他牽著另一個孩子,
那孩子比我高,穿著精致的小西裝,看我的眼神像看一堆垃圾?!刮业男谋贿o了。
「然后我吐了,吐的我媽渾身都是?!顾犻_眼睛嘆了口氣,「再后來的事,就記不清了。
直到一個月前,陸占擎另一個兒子……死了……」夜風(fēng)突然變得很涼,
后背被草上的夜露浸濕。他轉(zhuǎn)過頭,目光落在我臉上,「你呢?你爸媽怎么沒來看你?」
「我沒有爸媽?!刮逸p聲說,「但我有福利院李院長,有教我畫畫的張老師,
有給我抑制劑的衛(wèi)醫(yī)生,還有做飯?zhí)貏e好吃的婷姨?!咕皺?quán)沉默片刻,默默挪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