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老胡同年華裁縫鋪里的老式座鐘,不緊不慢地走著,
嘀嗒聲和剪刀劃過布料的“嚓嚓”聲相互應和??諝庵酗h浮著細微的粉塵,
在斜射進鋪子的陽光里旋轉飛舞。老師傅戴著老花鏡,手指粗糲卻異常靈巧,
正給西裝袖口綴上新選的墨色紐扣。他眼皮都沒抬一下,
對著坐在角落藤搖椅上的男人嘟囔:“周先生,今年的料子和去年、前年、大前年都一樣吧?
還是藏藍?”藤椅輕輕晃著,發(fā)出極細微的吱呀聲,像是怕驚擾了誰。椅上的男人,
穿著剪裁極其考究的襯衫,身姿卻微微佝僂,仿佛被某種無形的重量壓著。
午后慵懶的陽光落在他摻了銀絲的鬢角,
也落在他攤開的掌心——一顆尋常的、塑料制、邊緣早已磨得圓潤發(fā)白的深藍色西裝紐扣。
他低垂著眼簾,目光長久地駐留在紐扣上,指腹一遍遍摩挲著它粗糙的表面,
仿佛在確認那熟悉的凹痕?!笆?,”男人的聲音低沉而平靜,帶著時光浸泡過的沙啞,
“勞煩您了?!崩蠋煾到K于抬起頭,從老花鏡上方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不解,
也有一絲看透世事的疲憊:“我就說,放著意大利定制的羊角扣不用……這第二顆紐扣啊,
何必年年換新?”他頓了頓,聲音更低了些,帶著點本地胡同特有的親切嘮叨,
“好好的位置空著多難受……”搖椅停下了輕晃。周尋的目光終于從紐扣上抬起,
投向鋪子外被盛夏驕陽曬得滾燙的青石板路。那些光影似乎跳躍著,
勾勒出另一個模糊得令人心悸的輪廓——一個總愛歪著腦袋,額發(fā)被風吹得凌亂的身影。
他慢慢地、極其緩慢地合攏了手掌,將那粒舊紐扣緊緊攥在掌心,
一絲幾不可聞的嘆息逸出唇邊,卻帶著一絲奇異的暖意:“因為……總有人會覺得,
位置空了,會著涼?!标柟庖琅f明亮,巷口老槐樹上的蟬鳴撕心裂肺,但這鋪子里的一角,
時光仿佛凝固成琥珀,包裹著那顆微不足道的舊紐扣,
和那場定格在二十五年前夏日傍晚的告別。(一) 青蔥根系:老胡同的底色記憶的根系,
深扎在這迷宮般的老胡同里。周家和夏家,隔著第三道院門和第二棵老槐樹。
周尋比夏桐早出生九個月,在雙方父母半開玩笑的鼓勵下,
他早早地就在小鼻涕蟲夏桐面前樹立了“哥哥”的絕對權威。雖然這“哥哥”的含金量,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取決于夏桐當天的心情和她口袋里零食的豐腴程度。五歲那年,
一個悶熱的盛夏午后,蟬鳴聒噪得像是要將滿胡同的樹葉都烤焦。
大人們都在午睡的寂靜里沉浮。穿著鵝黃色小汗衫的夏桐,
手里攥著一塊剛剝開、糖紙揉得皺巴巴的水果糖,像只迷路的小蝴蝶,
躡手躡腳地溜進了周家敞開的院門。院子里,比她高了大半個頭的周尋正眉頭緊鎖,
對著一個被他拆得七零八落的小鐵皮坦克發(fā)愁,螺絲釘和小齒輪散落一地,
如同他此刻解不開的困惑。“笨!”夏桐毫不客氣地湊過去,嘴里含著糖,發(fā)音含糊不清,
但鄙視的意味清晰得堪比頭頂?shù)牧胰?。她伸出沾著糖漬的小手指,
篤定地點了點那塊被她認定為核心的金屬片,“這里!”周尋抬起汗津津的小臉,
額發(fā)被汗水打濕緊貼腦門,顯得那雙黑亮的眼睛格外大。他沒反駁,只是抿抿嘴,
默默撿起她指的那塊東西,嘗試著往一個看起來不太可能的孔洞里塞?!斑菄}”一聲,
竟嚴絲合縫!一股隱秘的成就感像蜜糖一樣在小姑娘心里化開。
她大方地把嘴里剩下半塊黏糊糊的糖摳出來,豪氣干云地遞到周尋嘴邊:“喏,厲害吧?
”陽光太刺眼,周尋瞇著眼睛看看她手心的糖,再看看她那副“還不快謝恩”的小表情,
猶豫了一秒,最終還是接了過來,小心翼翼避開她糊在上面的口水印痕,塞進嘴里。
酸甜的滋味瞬間在舌尖爆開,和鐵皮玩具淡淡的機油味兒混在一起,
形成一種奇特的、童年專屬的和諧。然而孩童的友誼,變臉比七月的雷雨還快。下午,
一場毫無預兆的暴雨傾盆而下,驚醒了沉寂的胡同。一道慘白的閃電撕裂了灰沉沉的天幕,
緊隨其后的巨雷像是沉重的石磨在屋頂轟隆滾過。糖帶來的甜味還沒散盡,
周尋的臉色已經(jīng)變得煞白,那時的他還未完全擺脫對巨大聲響的恐懼。
夏桐本來躲在自家屋檐下,小手扒著門框,看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砸在地上濺起渾濁的水花。
突然聽到隔壁傳來壓抑的、帶著哭腔的嗚咽,像是受驚的小貓在無助地叫喚,
她心頭猛地一揪。想也沒想,小姑娘就像一顆被點燃的小炮彈,頂著斜掃進來的冰冷雨點,
義無反顧地沖回了周家院子。她熟門熟路地鉆進周尋的房間。
小家伙正抱著被子縮在床角最黑暗的角落里,小小的身子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
夏桐二話不說,使出吃奶的勁兒,拖拽著比她重不少的周尋,
兩人連滾帶爬地塞進了他那個深棕色的、散發(fā)著陳舊樟腦氣味的衣柜里。
柜門“砰”地一聲關上,狹小的空間瞬間陷入一片隔絕了光與聲的黑暗,
外面世界的恐怖咆哮被硬生生切斷,只剩下兩個孩子急促的、帶著潮濕水汽和汗味的呼吸聲。
“別怕!”黑暗中,夏桐摸索著碰到周尋冰涼的小手,毫不猶豫地用力握住,
聲音帶著遠超出年齡的嚴肅和安撫意味,“打雷而已!就是……就是老天爺放了個大響屁!
”這個粗鄙又生動的比喻讓沉浸在巨大恐懼中的周尋猛地一愣,
緊繃的神經(jīng)像被戳破了一個口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此α?,夏桐更得意了,
學著大人的樣子,在黑暗中挺直了小脊梁:“我在呢!響屁沒什么好怕的!
”為了證明自己的強大,她竟模仿起雷聲,“轟隆——”,結果用力過猛,
把自己嗆得咳起來,咳得小臉通紅,眼淚都差點出來。就在這嗆咳聲中,
周尋的心緒奇跡般地平靜下來。窗外依舊是風雨交加,衣柜里逼仄悶熱,
汗水很快把兩個小家伙的衣服都黏在一起,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夏桐小手心濕漉漉的溫度和那微微的顫動。猶豫了一下,
他摸索著伸出自己的小手,學著媽媽安撫他時那樣,笨拙地、輕輕地捂住了夏桐的耳朵,
笨拙的動作里充滿了小心翼翼的溫柔。那一刻,他想替她隔絕一切驚擾。
小小的身體緊緊依偎在狹窄黑暗的空間里,樟木的香氣包裹著他們,
彼此身上溫熱的氣息成了對方唯一的依靠。那片刻的黑暗與彼此的體溫,
在往后的漫長歲月里,成了周尋心中第一個浮現(xiàn)的、帶著安全港烙印的記憶。
(二) 懵懂雨季:涂改液與防彈衣上了小學,兩人進了同一個班。夏桐聰明伶俐,
反應極快,課堂上舉手回答問題總是最積極的那一個,
然而性子急得像她總也系不牢的紅領巾,字跡更是張牙舞爪,
好是他們的班主任)拿著周尋那字跡工整、卷面整潔如印刷體般的本子做對比批評:“夏桐!
你看看人家周尋寫的,再看看你這一窩亂爬的小螃蟹!”一次美術課結束,
夏桐收拾東西時手忙腳亂,畫箱里的瓶瓶罐罐乒乒乓乓一陣亂響,一個不留神,
整瓶剛剛打開的白色涂改液被她碰翻,
準確無誤地傾倒在周尋剛剛完成、墨跡未干的參賽畫作上。
那是周尋花了整整三個傍晚才畫好的《胡同口的紫藤》,
紅漆木門、垂落的紫藤花穗在陽光下流淌著水彩特有的瑩潤感。
白色的粘稠液體像一片不祥的雪,迅速蔓延,無情地覆蓋了鮮活飽滿的色彩,
刺目的白宣告著藝術品的夭折。夏桐嚇呆了,大腦一片空白。幾乎是下意識地,
她伸出沾著綠色水彩的手指想去擦!結果可想而知,白色的液體被抹開,
混合著未干透的水彩和綠色的痕跡,糊成了一片狼藉,畫面徹底毀滅。她抬起頭,
看到周尋原本紅潤的臉色瞬間褪成慘白,嘴唇緊緊抿成一條沒有血色的直線,
那雙總是安靜專注的眼睛里,有什么明亮的東西碎掉了。
巨大的恐懼和被巨大錯誤籠罩的無力感攫住了她,“哇——”的一聲,她哭得撕心裂肺,
仿佛塌下來的是她的整個世界,遠比她自己弄砸十份作業(yè)還要傷心欲絕。放學路上,
夏桐垂著小腦袋,像只被雨水打蔫的小鵪鶉,亦步亦趨地跟在周尋后面,
書包帶快被她不安的小手摳斷了。“周尋,
你別……別生氣……我……我讓我媽媽……賠你……”她抽噎著,聲音細若蚊吶,斷斷續(xù)續(xù),
“賠你兩……兩瓶最好的水彩……”周尋停下腳步。
金色的夕陽把他瘦高的影子長長地拖在地上。他轉過身,
沉默地看著夏桐那雙哭得紅腫如桃子般的眼睛和通紅的小鼻尖,看了很久。然后,
上的書包里掏出那本總是棱角分明、邊角裁得一絲不茍的素描本和一枝削得恰到好處的鉛筆。
他翻開本子,在空白的紙頁上,鉛筆的線條飛速流暢地躍動著。幾筆勾畫,
一個栩栩如生的小人兒躍然紙上——正是夏桐剛剛被嚇哭時的模樣:扎歪了的小辮子,
沾著疑似水彩顏料小花貓似的臉蛋,臉頰上還清晰地掛著兩行蜿蜒的淚珠,嘴角向下耷拉著,
委屈得無以復加。旁邊歪歪扭扭地寫著一行稚氣的字:“夏桐牌涂改液,威力無窮!
”他畫功尚且稚嫩,但那份神韻和委屈勁兒,卻捕捉得分毫不差。夏桐吸著鼻子湊過去看,
先是破涕為笑,笑容剛扯到一半,又被巨大的羞愧感淹沒,頭垂得更低了?!百r什么賠,
”周尋“啪”地一聲合上素描本,利落地撕下那張小畫,塞到夏桐汗津津的小手里,
聲音還是悶悶的,卻明顯沒了怒氣,“留著它,下次你再弄壞別人東西之前,
先看看自己那時候……嗯……夠不夠‘威武’?!彼昧怂Uf的一個新詞。
夏桐小心翼翼地,像捧著易碎的琉璃,把那幅小畫折了又折,
鄭重地揣進上衣最貼身的口袋里,仿佛里面藏的是稀世的珍寶。自那天起,
但凡她的“龍飛鳳舞”要越過課桌那條無形的三八線,
她的目光總會條件反射般地瞟一眼周尋桌子上那瓶安靜站立著的、白色方瓶的涂改液。后來,
周尋的涂改液終于空了瓶,她會第一時間把自己的新瓶子推過去,
帶著一種無聲的補償和維護的意味。這份源于童稚的護短之心,
在小學生涯即將結束的那個夏天,攀至頂峰。
幾個放學后游蕩的高年級混混盯上了周尋手腕上那塊從國外回來的叔叔送的可變色電子表。
放學鈴聲一響,他們堵住了獨自走在后巷的周尋,把他逼到墻角。
個頭和力量的懸殊讓周尋臉色蒼白,背脊緊緊貼著冰冷粗糙的磚墻,
瘦小的身體繃得像拉滿的弓弦,卻倔強地梗著脖子,死死護著手腕:“不給!
”剛打掃完教室衛(wèi)生的夏桐,背著有些松散的書包哼著歌晃悠過來,
正看到這讓她血液瞬間倒流的一幕。“滾開!”尖利到變調的童音撕裂了巷子的寂靜!
夏桐像一頭被激怒的小獸,雙目赤紅,想也沒想就沖了過去。她的身體炮彈般撞開一個混混,
背上的書包被她當成流星錘,掄圓了狠命砸在另一個混混的后背上!
她小小的身體爆發(fā)出驚人的力氣,硬生生插進了高大的施暴者和顫抖著的周尋中間,
兩只細細的胳膊用力向外張開,擋在周尋身前,如同一道倔強的堤壩?!皾L!不許欺負他!
”她胸脯劇烈起伏,聲音因為用力而嘶啞,頭發(fā)絲根根直立,仿佛每一根都積蓄著怒火,
“他的東西!誰都不準動!”那份豁出去的狠勁,
竟真的讓那幾個比她高出一大截的男生一時頓住了。
帶頭的混混被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激怒了。他啐了一口,臉上閃過猙獰,
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朝著夏桐扎得歪歪扭扭的馬尾辮抓去!就在這時,
一道嚴厲的聲音如同炸雷在巷口響起:“你們干什么!” 是每天例行巡查的教導主任。
混混們如同受驚的烏鴉,一哄而散。危險解除,緊繃的弦瞬間松弛。
夏桐那孤膽英雄的滔天氣勢立刻像泄了氣的皮球。她轉過身,
對著安然無恙卻臉色依舊慘白的周尋,癟癟嘴,積累了一秒的情緒終于徹底爆發(fā),
“哇——”的一聲驚天動地地哭了起來,眼淚鼻涕糊了一臉,邊哭還邊喘著粗氣,
帶著濃重的哭腔控訴:“周……周尋!我……我的新書包……被……被他們蹭臟了!
”仿佛書包的損壞,才是讓她承受不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周尋看著她。
那個上一秒還像憤怒小天神般擋在他身前、為他隔開所有惡意的背影,
此刻卻哭得稀里嘩啦、上氣不接下氣、狼狽又可憐。
強烈的心悸和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混合著暖流與酸澀的陌生情緒猛烈地撞擊著他的胸腔。
他伸出手,動作還有些僵硬,用自己洗得發(fā)白的校服袖子去擦她臉上糊成一團的眼淚和鼻涕,
結果越擦越臟,混合著塵土和水彩顏料的臉頰更像只小花貓了。他嘆了口氣,
牽起她那只軟軟的、此刻依舊帶著黏膩汗意和驚悸后冰冷的小手,用力握緊?!皠e哭了,
”他的聲音放得很低,帶著一種連自己都未察覺的笨拙安撫,“臟了……回家我給你洗干凈。
”他頓了頓,望著小巷盡頭夕陽熔金的光暈,又像是自言自語,更像是一個鄭重的承諾,
輕聲補充道:“下次……下次換我擋你前面?!彪m然那時的他,看著自己明顯單薄的身體,
內心也有些不確定。夏桐用力吸了吸鼻子,勉強止住了嚎啕,變成斷斷續(xù)續(xù)的抽噎,
還不忘在淚眼朦朧中糾正他:“才不要……我是你的……”她一時詞窮,
焦急之下忽然想起前幾天電視劇里英雄警察的動作,“防彈衣!對!我是你的防彈衣!
專門給你擋子彈……擋壞人的!”她抬起臟兮兮的小臉,
努力在紅腫的眼睛里擠出一絲天真的、卻異常篤定的驕傲光芒。
周尋看著她狼狽又倔強的樣子,看著那雙在淚水中顯得格外黑亮的眼睛。這一次,他沒有笑,
也沒有再反駁。只是把那只牽在掌心的小手握得更緊了些,仿佛攥住了一件易碎的珍寶。
他牽著他那件獨一無二的、“專門擋壞人”的“防彈衣”,在晚霞溫柔的注目下,一步一步,
朝著家的方向走去。兩個小小的影子在他們身后交織重疊,被拉得很長很長,
仿佛要一直延伸到那個遙不可及卻又被他們信誓旦旦承諾過的未來。
(三) 心動如蟬鳴:球場瞬間與雨傘傾覆升入初中,
青春的藤蔓開始悄無聲息卻又勢不可擋地纏繞生長。周尋的身高像被施了魔法般迅速拔節(jié),
原本還帶著嬰兒肥的臉頰輪廓逐漸清晰,長開了的眉眼少了孩童的懵懂,
多了少年的清朗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他順理成章地進入了?;@球隊,
成了胡同那片廢棄露天燈光球場的???。周末的午后,
他總是在水泥地上拍打著那顆跳躍的橙色精靈。夏桐永遠是那個最固定的觀眾,
理由堂而皇之——“幫你看東西”。事實呢?
她通常坐在場邊唯一一棵半死不活的老槐樹投下的稀薄陰影里,背靠著樹干滑膩的青苔,
手里捏著根滴答化水的鹽水老冰棍,唇齒間是冰涼咸甜的味道,眼珠兒卻像被粘了磁石,
滴溜溜地緊跟著球場上那個穿著白色籃球背心的身影。
汗水浸透背心緊貼著他日漸寬闊的背脊,勾勒出流暢有力的肩線和微凸的肩胛骨。
他急速奔跑,帶球過人,一個假動作騙開防守,高高躍起時衣擺翻飛,
汗水在夕陽下甩出一道晶瑩的弧線。當那只線條分明的手腕輕輕一抖,
球帶著完美旋轉空心入網(wǎng),“唰”的一聲清脆落地的瞬間,夏桐總會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小小的“哇”聲從唇邊溢出,忘了手里的冰棍,直到黏膩的糖水順著塑料棍滴到腿上,
帶來一陣冰涼的刺激才驚醒她?;@球撞擊堅實水泥地的砰砰聲,帶著一種奇異的節(jié)奏,
敲打在她懵懂初開的心扉上。她覺得,周尋專注打球的樣子,
比任何一本畫冊里的王子都更有生命力。有一次,球場上拼搶激烈。
周尋跳起傳球被對方干擾,籃球脫手,失控地旋轉著,帶著不祥的力道和刁鉆的角度,
直直砸向場邊埋頭在書包里翻找礦泉水的夏桐!危險逼近,她渾然不覺?!巴┩〉皖^?。。?/p>
”周尋的心臟在那一瞬間被無形的恐懼攥緊,幾乎要破膛而出!他嘶吼出聲,
同時身體已經(jīng)爆發(fā)出極限的速度,朝著夏桐的方向不顧一切地撲了過去!“砰!
”一聲沉重的悶響!籃球結結實實地砸在了及時用后背護住夏桐的周尋肩胛骨上。
巨大的沖擊力讓他身體猛地一沉,悶哼一聲,同時雙臂出于本能,瞬間收攏,
將那個還保持著掏東西姿勢、完全沒反應過來的女孩牢牢地、密不透風地圈在了懷里!
沖力未消,兩人控制不住地向旁邊踉蹌了幾步?;靵y中,夏桐的額頭“咚”地一下,
重重磕在了周尋那還在微微起伏、被汗水濡濕的鎖骨上。時間仿佛瞬間凝固。
世界只剩下那清晰得驚人的碰撞聲,和自己胸腔里狂擂的鼓點。
夏桐的臉頰完全埋在了周尋汗?jié)竦谋承牟剂侠铩?/p>
鼻尖被溫熱、混合著陽光暴曬過青草氣息的濃烈汗水味瞬間包裹。
隔著薄薄的、濕透了的布料,她能無比清晰地感受到他皮膚下傳來的劇烈心跳,
像失控的鼓點,又快又重,瘋狂地撞擊著她的臉頰,也震動著她緊貼著他胸膛的后背。
她的耳朵貼著他的胸膛,那急促有力的“怦咚”聲,仿佛直接在她耳膜里擂響。
剛才被撞到的額頭一點也不痛,反而像被點燃了火星,熱意順著脊椎飛速蔓延,
臉頰更是燙得能煎雞蛋。她整個后背都嚴絲合縫地緊貼著他滾燙汗?jié)竦男靥牛?/p>
少年骨骼分明卻充滿力量的手臂將她完全環(huán)繞。那是一種陌生至極的感覺,
帶著少年汗水的咸澀氣息、蓬勃而洶涌的熾熱體溫,
以及一種她從未體驗過的、堅硬而令人安心的保護意味。
她被一股強烈的、屬于他的氣息徹底籠罩,一瞬間幾乎無法呼吸。“……沒事吧?!
”周尋帶著壓抑喘息的聲音在她頭頂炸開,充滿了后怕和急切。他第一時間確認她的安全,
下意識地收緊了雙臂,旋即又像是被燙到般猛地松開了禁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