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上八點,我都站在江州地鐵6號線E1出口,
看著那些穿西裝的中產(chǎn)踩著油亮皮鞋從我身邊擦肩而過。而我,穿著褪色工服,
背著十斤重的電腦包,心里默念:今天不要被點名??伤麄儾粫靼祝覀儾皇菓?,
是根本沒機會贏。今天,有人動了我的項目數(shù)據(jù),有人要我背鍋。有人想讓我徹底滾出局。
我不會再忍了。1 地鐵出口的入場券江州,初春。
早晨八點的6號線地鐵站E1出口像一個漏斗,
把成千上萬的打工人擠進這座吞人不吐骨頭的城市??諝鉂窭洌?/p>
踩上去的地磚上還有昨天夜里殘留的雨水,混著腳步聲、咳嗽聲、早餐攤的油煙味,
構(gòu)成了一幅熟悉的景象。我站在人群里,穿著公司配發(fā)的灰色夾克,衣角早就磨出毛邊,
背包拉鏈半開,露出厚厚一沓標著“測試資料”的文件袋。外包公司沒給我配電腦,
我只能天天帶著自己的舊本子跑項目。今天是周一,意味著周會,
意味著又要被項目經(jīng)理當眾吊打一遍。我叫許則鳴,27歲,江州本地人。
大學畢業(yè)后進了一家名叫“騰輝數(shù)維”的項目外包公司。三年了,
從項目助理熬成“項目支持專員”,聽起來像升職,實則狗都不干的活全堆給我。
我們是外包,外包在這行的地位就是清潔工+背鍋俠的結(jié)合體??蛻粢徊粷M意,
領導就會“象征性地”問責我們。哪怕項目邏輯是客戶拍腦袋出的,
執(zhí)行環(huán)節(jié)亂得像脫韁的馬,只要出了問題,那就是我們的責任。早上九點一刻,
我剛進辦公區(qū),主管的語音電話就像催命符一樣響了起來?!霸S則鳴,你馬上上七樓會議室,
李總讓你立刻到場。”我愣了兩秒,直覺不對。今天沒有定例會,
七樓會議室是留給大項目組的。我們這小組連樓梯都很少上七樓,
除了被叫去“集體反省”那種場合。我還沒來得及問,電話那頭已經(jīng)掛斷。我站在原地幾秒,
感覺全辦公室都默契地不說話,連打字的聲音都輕了些。桌上放著一張打印紙,
赫然寫著:臨時會議通知:項目組內(nèi)部情況通報——地點:七樓會議室。白紙黑字,
像極了病危通知單。有人故意把它留在我桌上。我收起文件袋,壓著情緒走向電梯。
有人低頭避我目光,有人壓低聲音在說話。
我聽見“數(shù)據(jù)”“報表異常”“李總發(fā)火”這些關(guān)鍵詞在空氣中游蕩。上到七樓,
會議室門口站著兩個項目部的人,看我來了,臉上是掩不住的看好戲的表情?!翱爝M去,
李總等你?!逼渲幸粋€陰陽怪氣地說了句。我推門而入,整個會議室落針可聞。
項目部主管李彥坐在正中,臉色鐵青,桌上放著一摞打印出來的數(shù)據(jù)分析報表,
紅筆在幾個關(guān)鍵數(shù)字上畫了圈。我剛站穩(wěn),他就開口?!霸S則鳴,這就是你交的測試數(shù)據(jù)?
你能不能解釋一下,為什么用戶端的轉(zhuǎn)化率跟報表里的數(shù)據(jù)相差百分之十五?”我一愣。
我昨天才把整理好的數(shù)據(jù)交上去,確認無誤,所有流程日志都備了份,怎么可能差這么多?
“李總,我昨天提交的是原始報表,做過交叉比對的……”“你少廢話!
”李彥突然拍桌打斷我,“整組項目因為你數(shù)據(jù)出錯,客戶已經(jīng)約了今晚的‘談判會’,
你現(xiàn)在不是解釋,而是準備怎么承擔后果!”全場無聲,
我能聽見自己手心的汗滴在地板上的聲音。這時候,我才意識到,一切早就設計好了。
有人要我背這個鍋。
我腦海里飛快地過了一遍昨天我離開工位的時間、文件的修改記錄、甚至是打印紙的筆跡。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過來,這不是簡單的數(shù)據(jù)錯誤。這是清算。“今晚六點,
你帶著修正方案來見客戶。如果談崩了,不用再來了?!蔽覐臅h室出來時,
整個人像是從泥沼里拖出來的。電梯門開了,一張我沒見過的臉走出來,
是個穿著黑色西裝、長發(fā)束起的女人。她從我身邊經(jīng)過時,淡淡地看了我一眼,
眼神像是某種提示,又像完全不認識我。我愣了一瞬,
下一秒手機收到一條短信:“如果你不想死得太難看,晚上開會前,看看桌上夾層那張紙。
”我快步回到座位,打開文件袋的夾層,一張復印紙落出來。上面,
是昨天我提交的數(shù)據(jù)文件,和今天李總桌上那張“出錯報表”的不同版本對比。
有人動了手腳。而這個人……就在我們中間。我收緊指節(jié),心跳加快。我明白,
這不僅是背鍋那么簡單。是獵殺開始了。2 沒人敢接的項目我把那張打印紙折好塞進口袋,
回頭望了一眼周圍,每個人都低頭做著自己的事,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但我知道,
這里有內(nèi)鬼。比起憤怒,我更冷靜。公司規(guī)定,凡是內(nèi)部數(shù)據(jù)被發(fā)現(xiàn)“篡改”或“誤傳”,
第一責任人直接歸屬交付小組執(zhí)行崗,也就是我。上頭只看結(jié)果,不管過程。
他們需要一個祭品,我剛好夠用。我一整天都沒回座位,在資料庫待到中午。
記憶調(diào)出我原始提交的版本、對比修改痕跡、后臺權(quán)限記錄……但最關(guān)鍵的部分已經(jīng)被覆蓋。
對方動手極干凈,只留下模糊的蛛絲馬跡??煜掳鄷r,李彥又發(fā)來一條語音?!霸S則鳴,
明天早上十點你帶人去接‘辰陽電力’的專項運維項目。其他人我已經(jīng)安排好了,
你是負責人?!蔽耶敃r愣了。辰陽電力的項目,沒人敢碰。去年三個月?lián)Q了四撥人,
前兩撥干了不到半月就集體離職,第三撥干到一半,被客戶以“嚴重失職”投訴。
項目被平臺打了負面評級,內(nèi)部私下稱那叫“火坑單”。我把耳機摘下,腦袋一片空白。
李彥這是要一箭雙雕:讓我背數(shù)據(jù)錯的鍋,再讓我?guī)ЫM接爛尾項目,如果出了問題,
我就是“屢犯”。一箭封殺,干凈利落。我知道這個人心狠。但沒想到,
他連遮掩都懶得做了。我站在陽臺抽煙,煙霧往臉上撲。兄弟周子昂端著泡面走過來,
邊吃邊說:“你真要接辰陽那個項目?那玩意兒就是定時炸彈,前面幾個小組直接干廢了。
”我盯著他幾秒?!澳銕臀医M個三人團隊,跟我走。”他愣了一下,咽了口面,“你瘋了?
”“我不接,李彥就能明天讓保安請我走。”他沉默了幾秒,把泡面一飲而盡:“行,
我陪你瘋一次?!蹦翘焱砩峡焓c,項目資料終于從資料部調(diào)來。
我?guī)е土硪粋€老員工在辦公室通宵研讀。辰陽電力的問題出在“舊系統(tǒng)換代”,
核心服務器年限已久,底層協(xié)議混雜,歷史運維文檔斷層嚴重。每接入一個新的平臺接口,
都會引發(fā)成片BUG。更糟糕的是,辰陽本身IT主管十分強勢,
不認可我們外包組的任何方案。“這就是個定時炸彈?!敝茏影旱吐暳R,“不接吧,
明天滾蛋。接了吧,隨時翻車。”我靠在椅背上,“把那個‘嚴主管’的過往郵件都篩出來。
”“干嘛?”“這個人不是問題,問題是——他怕什么。”凌晨一點,
神秘女同事的微信頭像忽然閃了一下。她只發(fā)了一個文件夾鏈接,沒有任何文字。我點開,
是辰陽電力過去兩年的網(wǎng)絡維護記錄、投訴信、以及一份“未立項議案”的掃描件。
那是一份內(nèi)部會議紀要草稿,署名是辰陽副總,內(nèi)容寫著:“如項目交付不合格,
原則上終止與騰輝的所有合作,計入行業(yè)信用黑名單。”我盯著這句話半分鐘,笑了。
我知道她在告訴我什么。李彥不是要我救火,是要我去死。辰陽項目一旦失敗,
不只是我的責任,整家公司都會遭殃。但如果我能做成這件事——我就不是棋子,是變數(shù)。
第二天上午九點半,我?guī)е鴾蕚浜玫难菔緢蟾婧腿藛T名單坐上去辰陽的商務車。臨出門時,
我看見李彥站在玻璃窗后,雙手插兜,看著我,像在看一具“尚未下葬的尸體”。我沒回頭,
掏出那張被我折得起皺的打印紙,慢慢攥緊。他們要的是一個安靜地被處理掉的失敗者。
可我要的,是一場主動出擊的翻身戰(zhàn)。3 信息戰(zhàn)與暗標人辰陽電力總部坐落在江州東區(qū),
樓體陳舊,玻璃幕墻像貼了塵灰的鏡子,把整個園區(qū)映得壓抑又呆滯。
前臺接待員的視線落在我們這幾個人身上時,眼里分明寫著不屑?!澳銈兪球v輝的?
”我點頭,把預約函遞上。她沒說話,只是拿起電話通知,“騰輝的人到了?!笔昼姾?,
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走進來,西裝筆挺,眉頭緊鎖。身后跟著一女一男,
兩人手里都夾著厚厚的資料夾?!拔沂菄乐?,辰陽信息部主管。”男人開門見山,
“這項目我們已經(jīng)換了三撥團隊,你們是第四撥。我不管你們內(nèi)部怎么安排的,只認結(jié)果。
”我和他對視了一眼,點頭應下:“我們只來談可交付結(jié)果。流程和口氣,不必事先設定。
”他眼里閃過一絲意外,但沒再說什么。會議開始前,我刻意把匯報順序交給周子昂。
對方顯然沒預料到這個“臨時負責人”竟然不是主導人,
一開始還以為我們是來打“敷衍牌”。
但周子昂幾句話就把問題的本質(zhì)剖開——辰陽用的三套后臺數(shù)據(jù)協(xié)議互相沖突,
根本沒辦法按常規(guī)升級,只有“并行數(shù)據(jù)網(wǎng)關(guān)”才能解。
這段專業(yè)分析讓對方原本不屑的眼神收斂不少。我接過話頭:“我們不按你們以前的設想走,
因為那條路已被你們親手堵死了?,F(xiàn)在的方案,是一條非常規(guī)但有效的方式,你們得信。
”嚴之海咬牙盯了我?guī)酌耄罱K點了點頭:“試行兩天,出任何事,你們自己扛。
”那一刻我知道,談判不是靠服軟,是要讓對方知道你帶的是“解決方案”,
而不是“服從態(tài)度”。會議結(jié)束后,我沒有急著離開,而是走到窗邊,
透過半拉百葉簾望向園區(qū)后門,一輛黑色商務車停在那里,車窗搖下,
車里那人只露出半邊臉,是副主管曹曉文。她是李彥最親信的得力助手,
平時不參與任何項目組事務,今天卻現(xiàn)身辰陽……這不對勁。“你認得她?
”身邊突然響起女同事的聲音。我一怔。她不知道什么時候進來的,站在我身后,
手里拎著兩個咖啡杯?!澳阍趺磥砹耍俊薄拔邑撠焻f(xié)助你?!彼芽Х冗f給我,“總部派的。
”我不信。她盯著我眼睛,慢條斯理地說:“辰陽項目是暗標項目,你知道吧?項目驗收后,
平臺會派匿名評估組來測評,如果通過,就是‘A級項目’。你想翻身,那是你唯一的通道。
”“你怎么知道這些?”“你不是想贏嗎?”她笑了下,“那你就得知道你在什么棋盤上走。
”她沒再多說,走出會議室,手機屏幕亮了一下,
彈出一個簡短提示:“嚴之海-數(shù)據(jù)中心-母服務器源代碼控制人”我看著屏幕半晌沒動。